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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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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玲,你好久没来了!”

    “最近有点忙。”吕若玲笑了笑,简短说出最近公司正在上演的总经理秘书大战。

    “所以,你最近这么忙的原因,就是为了争取总经理秘书一职罗?”白杨透明的影子上下飘呀飘,对于现代的任何事物部很有兴趣。“对手很多吗?很难吗?”

    “还好。”她挺有把握的。眼角扫过办公桌后的男人“原来你在啊,聂。”

    谁叫他?聂骉抬头,在沙发处找到声音的来源,脸颊马上老实不客气地微红,朝她僵笑了笑,又低下头,沉默地忙着自己的事。

    认识一年多,虽已习惯他的安静,可还是会好奇他在做什么,佩服他总能拼拼凑凑出许多教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到底在忙什么?”

    “这一次是拼装电视机。”

    “电视机?”天!“现在一台电视机才多少钱,用得着这么刻苦吗?”

    “花钱买哪有免费的好。”白杨说得理所当然。

    “你被黎带坏了,做人像她那么小气,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吕若玲一直无法苟同黎忘恩的生活方式,真亏她的爱人村上怜一受得了。

    “但我很喜欢她,还有这里每一个人”如果鬼有血气,想必白杨此刻定是红着睑的“你们并不怕我。”

    “我八字轻,本来就容易感觉到灵异现象,看得见你,我并不意外,倒是你这么漂亮,反倒推翻了我对鬼的认定。你知道的,以前我在迪化街看过断手断脚的鬼魂,那时才十二岁,后来才知道迪化街那一带,在日据时代是有名的刑场,到现在我还不敢晚上去逛迪化街。”

    “看得见鬼魂,对你而言很麻烦吧?”

    吕若玲想了一下。“以前是这么想,但现在不了。如果我看不见鬼魂就不能认识你,听你说说古代的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注意力被墙上咕咕钟的报时声拉走。

    听白杨说,这也是聂骉的杰作。

    虽然有自闭症,但他真的很行,什么都会修。

    时针指着十二,正吟唱着“欢乐颂”

    时间过得真快。“聂,你中午想吃什么?”吕若玲主动问。鬼可以不吃东西,但人可不行。

    砰、磅!一道闪光之后,紧接着轰!聂骉办公桌上正要装嵌的映像管冒出袅袅白烟,发出难闻的气味。

    沙发上一人一鬼被这情景吓得跳起身。

    “聂!”吕若玲看得傻眼。“你没事吧?”

    “没、没、没事,咳咳咳”怎么可能没事!“那是爆炸吧?”虽然不大,也算是个小爆炸。

    “别、别过咳咳气有、有毒,咳咳”他头有点昏,刚刚吸入了不少有毒气体。

    有毒他还站在那儿,不知道要躲?

    “白杨,先把所有的窗户打开,再去拿毛巾沾湿。还有你”吕若玲三步并作两步定向冒烟处。

    “好!呃”鬼影飘了几步顿住。她、她她她这透明的形体,要怎么开窗、拿毛巾啊!

    “别”聂骉抬手想阻止吕若玲靠近。

    “你叫我别过去,自己却还留在原地,不是说有毒吗?难道你吃了仙丹妙葯不怕啊。”说话的同时,她屏气拉他走向沙发,离办公桌愈远愈好。

    嘴上才念着,聂骉就因为之前吸入过多毒气,撑不住地往旁边斜倾。

    “小心!”吕若玲悧落地推他转变方向,免得跌到地上。

    谁知却因一时紧张用力过猛,让他身子转了九十度往自己压来,两人在一阵摇晃之后,往沙发跌去。

    照理说,在这言情小说常见的意外桥段中,男主角应该要为了娇弱的女主角,不惜违反人体工学来个一百八十度半空肢体旋转,牺牲小我拿身体当垫子用,保护女主角不受一丁点皮肉痛才对。

    但,小说是令人陶醉的浪漫,现实却是让人掏泪的残酷。

    砰!一声巨响之后,吕若玲觉得自己的前胸、后背像是分别被人狠狠砍了一刀。

    破旧的沙发早在两人跌落之前,没义气地住后滑移些许距离,只留倚垫边缘承受两人的重量。

    还在苦思如何完成开窗大业的白杨,听见声音回头,便看见聂骉一张脸压在吕若玲胸脯上、两只手分别挂在她腰侧及大腿近内侧处,形成嗳昧不明的画面。

    “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要是在她的朝代,发生这当事,早就该准备办喜事了。

    可惜呀,现在已经没有这观念,不然聂就不必只是单恋若玲了。她暗叹。

    至于聂骉

    早在触及那带着香气的柔软时,就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因为这几天不眠不休组装家电的欺,因为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的饥饿,因为她叫了他的名、问他想吃什么,因为

    他碰触到她,不由自主地烧起一身慌热。

    因为、因为,有太多的因为

    当晚,聂骉意外地生了场大病,烧到三十八度半,忙坏—夥人。

    吕若玲拎着两个大袋子跨进“万能事务所”五张办公桌,只见为首的那张后头坐了个人,其他四张则空空如也。

    “黎,听说聂生病了,他人呢?”

    不多话的黎忘恩指着内门。

    “这袋是我爸要我带来让你们试吃的卤味,我放这儿;另外这袋是要给聂骉,他还好吧?”

    “烧刚退。”真麻项,害她多花了一笔医疗费。

    发现她心情似乎有些恶劣,吕若玲轻吐粉舌,自己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跨足事务所另一道门后的世界,门后又有六道门,她看了看,直觉挑中镶了一块拼图的门,抬手轻敲。

    门板未开,有个人头穿门而过。“谁?”

    “赫!”

    穿透门板的苍白脸孔朝上。“哎呀,若玲,来看聂吗?欢迎欢迎。”

    “白、白杨”惊魂未定的吕若玲猛拍胸口。“虽然我看得到你,但不表示我可以接受这种欢迎法,你吓到我了。”

    “抱歉、抱歉,我现在还无法碰实物,所以习惯穿墙。”白杨小舌轻吐。“你等一下,我叫聂开门。”话完,探出的小睑缩进门板内。

    接着,里头突然传出乒乒乓乓的杂音,过了一会儿,门才缓缓从里头打开。

    “聂?你还好吗?”他看来病得不轻,整张脸红得像着了火似的。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聂骉抚着喉咙。

    “喉咙痛就别说话了。”她爱照顾人的大姐脾性又冒出头,搀他进房。“人不舒服就要躺苦休你确定这是卧房,不是工作室?”十来坪的房间内堆满零件、机械,乱到她找不着一个可以躺人的空处。“聂,你平常睡哪儿?”

    “这里。”白杨的鬼影飘在房内仅剩的一方净土。“聂忙累了,就倒在这里睡。”

    “你怎么跟我爸一样,生活习惯真差。”男人都是生活白痴吗?连个卧房都整理不来。

    “对、咳咳不起”

    吕若玲扶他躺平。“别说话,你先躺好,我去弄湿毛巾帮你散热。”

    白杨忽地飘到两人面前“这点小事交给我。”

    “可是你没办法拿”见她透明小手贴近聂骉烧红的脸,吕若玲明白了。“原来如此。”

    “鬼什么都没有,就是阴寒之气多。”哼哼,白杨自豪得很,浑然忘却前些日子还很气鱼步云拿她当冷气用的恶劣行径。

    在这屋檐下,什么奇想妙事都会发生。吕若玲早已耳濡目染,见怪不怪了。

    倒是她第一次走进聂骉的私人空间,颇感兴趣地环视—圈,结论还是一个“乱”字。

    “跟我爸一样,你们一个常趴在杆面台、一个老窝在机械堆,半斤八两,难怪处得来。”男人都是这副德行吗?对有兴趣的事这么热中,忽略了生活细节?

    她想着、说着,手无意识地跟着整理起来。

    独身的空间多了一抹柔和的女性气息,聂骉很不习惯,尤其又看见她在整理自己凌乱的房间,因发烧涨红的脸又加深几分。

    “咳咳你别咳咳”“什么?”

    “聂的意思是要你别忙,”白杨替他发言“聂的房间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你就别忙了。”

    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种话竟然能说得如此顺理成章?吕若玲不自觉又翻眼瞪天。

    认识一个聂骉,她发现自己翻白眼的次数多得都数不清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整理。”她说,顺手拉扯窗帘的控绳。“生病需要的是流通的空咳咳咳气”天,这窗帘多久没洗了?

    “咳咳咳”躺平的男人也跟着在窗帘翻覆的灰尘中猛咳。

    咳出泪的杏眼扫向那端同样咳嗽连连的难友,又见淡白的鬼影任原地直打转,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烟尘连连、场面凌乱吕若玲咳着咳着,噗哧笑了出来。

    这个男人真的好笨呵!

    深陷浑浑噩噩的意识之中,聂骉总觉得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去而复返好几回。

    他记得自己在房里睡觉,因为生病,病得很重,

    那个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是谁?

    黎吗?不不,黎一向冷情,也不会进他们任何人的房间,至于其他人不太可能,他们进门从来就不会这么安静,总是大剌剌的吵死人。尤其是鱼,他一向标榜男子气概,虽然他总觉得那叫“粗鲁”

    白杨?也不可能,她不必开门关门,大可直接穿墙。

    那会是谁?是谁在他房里走动,弄出窸窸父的声音?

    恍惚间,聂骉觉得额头一凉,直觉地伸手抓住,张眼,大近的距离让他看不清眼前人。

    “你醒了?”

    “若、若玲?”认出声音,聂骉匆忙缩回手。“你”“总算退烧了。”吕若玲采探他额头确认,这才放心。“白杨被黎叫去客厅,我只好用最传统的方法帮你退烧,趁空当也帮你把房间整理了一下。饿吗?我带了一锅粥要给你吃。”

    “谢对、不起。”

    “你是想说谢谢还是对不起啊?”她语带促挟。

    “都、都想说。”他作势欲起身,吕若玲马上上前助他一臂主力。“我害你伤咳咳”“那是意外,不能怪你。”想起那天的事,吕若玲是既好笑又困窘。

    毕竟当时摔得并不怎么“美形”而且他的手又落在

    不想不想,想起来就觉得奇怪,脸颊发烫。

    瞧见两朵红晕浮现佳人烦畔,烧昏头的聂骉紧张一叫:“你、你被我传染了?”

    不会吧?继害她受伤之后,他又把感冒传给她?“你、脸红、发烧对、对不起!我咳咳咳”聂骉简直快恨死自己了。

    她的脸?吕若玲摸摸自己,的确有点烫,

    但她心知旺明,绝非是感冒的缘故,这只是想起那天糗事的反应。

    “你不要那么紧张。”他原就笨拙,可在她面前却又多了分戒惧惊慌,这个发现让她开心不起来。

    难道她真长得那么凶神恶煞?“我自认长相尚可,你用不着怕我。”

    怕?不顾脑袋昏沉,他死命地左右摇头。噢,好昏!

    “那为什么在我面前总是很紧张?”

    那是因为聂骉突然挺直背脊向她,嘴张至一半却又顿住

    懊怎么说?说他暗恋她许久,对她不再是单纯的朋友心态?说他很在乎她?他能说吗?

    到时候,她会用什么表情看他?还是退避三舍从此不再见面?思及此,笔直的背脊颓然一屈。

    算了吧,这样就好。

    原以为他会有一番解释,吕若玲静待下文,谁知道换来的却是沉默,逼得她只好追问:“聂,你没有话要对我说?”

    “我”

    “怎样?”她怀抱着一丝希望问。

    “我饿了。”

    唉说不上来的丧气,让她暗叹一声。

    无法理解自己在期待什么,只知道聂骉咕哝不清的温吞,让她觉得失望。

    “你等会儿,我去热粥。”纤影挺直,朝房门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聂骉突生一股冲动,叫住了她。

    “还有事?”

    他舔舔唇,吞口唾沫。“你一直在这儿?”看看闹钟,时针指着五,记得睡前还在十二的位置。“一直在这儿?”

    不懂他介意的是什么,但她待了一个下午的确是事实。

    螓首轻点,顾着说话的她没注意到点头时,躺在地上的男人悄悄露出憨笑。

    “你的房间太乱了,顺手整理了一下。”说到这儿才想到“糟,你不介意我整理你的房间吧?有些人是乱中有序,一旦收拾整齐了,反而会找不到东西,你该不会也是这种人吧?”

    “不、不是。”她一个下午都在这里陪他这让他觉得开心,仿佛上了天堂,身边萦绕着美妙乐音。“谢谢。”

    “哪儿的话,我们是朋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磅!一句“朋友”马上把他打进阿鼻地狱,四周净是牛头马面,鬼哭神号。

    只是朋友

    “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目送她直到门关起,聂骉哀哀一叹。

    唉,只是朋友啊“你送过上就好,我、我下去了。”

    聂骉转了脚跟,直想打退堂鼓。

    “聂!这是你赔罪的大好机会啊!”白杨飘到他面前。“你想想看,吕伯伯现在忙得抽不开身,刚好你在,这是天意啊,老天注定要你把这份文件送给若玲,舍你其谁?”

    “不不,你去就好。”回想上次狼狈丢脸的情景,苍白俊颜染上红晕;再想起事后还让她来探病、为他整理房间,更是想把自己给灌水泥丢进台湾海峡。

    他是个男人,却什么事都做不好,老给她添麻烦,唉聂骉深深陷落自厌的情绪之中。

    “这是你表白的大好机会啊,难道你要一直单恋下去?一辈子躲在角落暗恋若玲?万一她哪天嫁人了,那你怎么办?”

    “我祝福她。”

    “你连试都没有试就要送上祝福?”白杨怪叫。这个性怎么这么像她认识的某个人?“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若玲身边的男人会是你?”

    装满机械原理的脑子难得换上一片旖旎,又是一阵脸红。

    “没有你会脸红?”她才不信咧。

    “我才没”

    “不要狡辩,你不是能说善道的人。”白杨飘坐到他肩上。“聂,事情要试过才知道,就像你成天埋在机械堆里拼拼凑凑,在没有动手去做之前,永远不知道会拼凑出什么东西不是吗?爱情也一样,不试,永远只有单恋、暗恋的份。”劝到最后,化成幽幽叹息,让聂骉身周气温瞬间降了一度。

    “可是我只要这样就很满足了。”他知道自己在常人眼里是个怪眙,虽然从来不懂自己是哪里怪了,可是他人投来的目光总是异样的。“因为有你,我跟她才能成为朋友。”

    “虽然是朋友,却很少说话。”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聂,跟我说话时,你的表情镇定,说话也算得上流利、有条不紊:可是,为什么在若玲面前就像掉了脑袋似的,只会出糗?这太奇怪了,不论是谁,都希望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不是吗?你却反其道而行。”

    这道理他世明白,可每回在若玲面前就是会紧张得手足无措,事后才悔恨交加地掹捶心肝。

    聂骉幽怨地叹口气。他不若可法那么优雅悧落,也不像鱼那样大方,更不及村上怜一的温柔体贴,

    他只是聂骉,那个面对心上人时,笨拙得像个幼惟圆小男生、表现得像个掉了脑袋的白痴聂骉。

    就连她一声关切的询问,都能让他兴奋得失手把螺丝起子敲进映像管,引发小爆炸,进而发生一连串惨剧。

    说到这儿,他想起还得再去找看看有没有还能用、却破丢弃的映像管他还欠黎一台电视机,唉。

    “你都三十岁了,还像个害羞的小男孩,这样是不行的”白杨摇头,叹得老气横秋。“你这样,最后落得眼睁睁看着若玲嫁作他人妇的下场,也是自找的,”

    表气森森的哀叹里,混进一声低喟。

    那是男人无奈的叹息。

    “我明白,却无能为力。”

    “放手去追求”

    聂骉摇头,甩去她的怂恿。“我宁可维持现在介乎陌生人与朋友之间的交情,有招呼、有问候,而我也能回应”虽然每每有气无力、次次胆战心惊,但“目前这样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尤是这一步,他就等了—年多,怎不教他珍惜?

    若斗胆向前迈进一步,反而吓跑了她,让一切退回原点,再也没有交集,那他才真的会觉得人生无望,了无生趣。

    “老天!”白杨拍拍自己的额头

    如果不是碰不着他,真想一拳狠狠敲醒他。

    这个不受教的凡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