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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鹃在天还没亮前,就走进了洁舲的卧室。
洁舲还没起床,听到门响,她翻身朝门口看,宝鹃穿着件淡紫色的睡袍,在晨光微现中走向她。她往里面挪了挪身子,宝鹃就在她空出的位置上躺下了。她们挤在一张床上,像许多年前,她每次从恶梦中惊醒,宝鹃都会这样挤到她床上来,一语不发的用双手搂住她,直到她重新入睡。那时,她总是习惯性的称宝鹃为"宝鹃姐",称秦非为"秦医生",直到他们双双抗议,认为这样太公式化了,太生疏了,太客套了,太不像"一家人"了。
“美国人的许多习惯我都不喜欢,但彼此称呼名字实在是干净利落!"秦非说:“洁舲,改一改吧!别让我永远把远把你当病人看待。”
“那么,我叫你秦大哥!”
“哎哟!"宝鹃叫:“你还是何小妹呢!省了吧!洁舲,人取名字,就是为了被别人称呼的!否则,大家都可以没有名字,只称地位、职业、学位,或小姐先生就好了。你为什么要取名叫洁舲,因为你是我们的洁舲。而我们呢,是秦非和宝鹃。”
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把称谓改过来。至今,她偶尔还是会喊一声"秦医生”或"宝鹃姐",那必定是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好比她感冒了,秦非为她开葯,或宝鹃为她打针的时候。
现在,宝鹃又挤在她的床上了。用一只手支着头,宝鹃在晨曦中打量她,用另一只手拨开她面颊上的头发。
“嗯。"宝鹃哼着。"眼皮肿肿的,看样子你一夜没有睡。”
洁舲无奈的闪出一个微笑,很快的,那笑容就"闪"掉了。
“洁舲,"宝鹃正色说:“秦非把昨晚你们的谈话都告诉我了。我想,我们还需要'女人对女人'来谈谈你的问题。"她开门见山,就导入了主题。"你愿意谈吗?”
她点点头。
“我想问一个最主要的问题。"宝鹃坦率的注视她。"你有没有爱上展牧原?”
洁舲垂下了睫毛,半晌,她的睫毛扬了起来,眼珠乌黑,眼神真挚。
“我想,我很被他吸引,他有许多缺点,有些狂,有些傲,有些自负可是,他居然有这些狂傲和自负的条件,他懂得很多东西。他对文学了解不多,却能很快的进入状况,对不了解的事,从不充内行他最可爱的一点,是在诚恳与忠厚之余,还能兼具幽默感。”
“够了,"宝鹃微笑起来。"而你,准备放弃他了?”
“其实,"洁舲沉思的说:“我们并没有进展到讨论婚嫁的地步,总共,只是这个夏天的事情。他也没有向我求婚,我想,我们实在不必急急的来讨论这问题。说不定他手里握着一大把女孩子,等着他慢慢挑呢?”
“他是吗?"宝鹃追问。
“是什么?"洁舲不解的。
“手里有一大把女孩子吗?”
她的睫毛又垂下去了,手指拨弄着枕头角上荷叶边。她的面色凝重,眉峰深锁,牙齿轻轻的咬住了嘴唇。
“好!"宝鹃坐起身子来,双手抱着膝,很快的说。"我们现在姑且把展牧原抛开,只谈你。洁舲,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你长得很美,追你的人,从你念高中起就在排队,秦非医院里那位实习医生小钟,到现在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这些年来,你把所有的追求者都摒诸门外,我和秦非从没表示过意见。因为,说真的,那些追求者你看不上,我们也还看不上呢”
“我不是看不上"她轻声嗫嚅着。
“我懂。"宝鹃打断了她。"你的自卑感在作祟!你总觉得你没有资格谈恋爱,没资格耽误人家好男孩!所以,你就在感情没发展前就把别人的路堵死,让人家死了这条心!你有自卑感,是我和秦非的失败,我们居然治不好你!再就是那位心理重建的李子风!当什么心理科医生?干脆改名叫李自疯算了,也给你治疗了七八年,还宣布你完全好了,我看你”“宝鹃!"洁舲忍不住打断了她。"我最怕你!”
“因为我总是一针见血,实话实说?"宝鹃锐利的盯住她。
“好,你自卑。那么,你干嘛招惹展牧原?”
洁舲吓了一跳。
“我没有招惹展牧原!”
“你没招惹他,怎么和他一再约会?怎么不在一开始就把人家的路堵死?怎么不让他早点死心”
“这"洁舲嗫嚅着。是啊!宝鹃言之有理。怎么开始的呢!是了,都是小中中哪!什么黑蚂蚁、黄蚂蚁、养乐多、卡里卡里,还外带要嘘嘘!就是小中中促使他写了那首打油诗,也就是那首打油诗让她心有不忍!是小中中在暗中帮了他的忙!现在,宝鹃反而把罪名扣到她头上来了!她急急的按住宝鹃,说:“这有原因的!都是小中中闯的祸!”
“你说什么?小中中?"宝鹃伸手到她额上去试热度了。
“你有没有发烧?”
“你听我说!"洁舲把宝鹃的手压下去。她开始说那第一次的约会,说小中中如何吃冰淇淋,又吃圣代,又要看电影,如何一再表演,如何宣布吃了蚂蚁和小洋葱,如何草草结束了那约会,如何收到展牧的小纸说完,怕宝鹃不相信,她跳下床,去书桌抽屉里,翻出了那张纸条,递给宝鹃看。宝鹃在听的时候,就已经睁大眼睛,一直想笑,等到看完纸条,她跳下床,捧着肚子,就笑弯了腰。
“哎哟!不是盖的呢!"她边笑边说。
“你瞧!"洁舲说:“都是中中闯的祸吧!”
“你算了吧!"宝鹃笑完了,把纸条扔在洁舲身上说。"人家写得出这张纸条,你就动了心!反正,你凡心已动!如果没动心!你照样可以不理他!别把责任推在小中中身上。如果中中真该负责,你和展牧原就只能算是缘份了!怎么那天中中就如此精彩呢?你又怎么会带中中而不带珊珊呢?说来说去,你难逃责任!你最好扪心自问一下,不要自欺欺人!再说,如果没有展牧原,你生命里就不会再有别人了吗?你真预备抱独身主义,当作家,在我家里住一辈子?当然,你知道我不是要赶你走,如果我今天要赶你,当初就不会大费周章的留你了!我只是要你把眼睛睁大,看清楚自己,也看清楚别人!你并不是罪人,你更不是坏人,你有资格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当一个正常的、快乐的女人。”
“但是"洁舲咬咬牙。"我不能欺骗他!”
“你能的!"宝鹃轻声而清晰的说:“我们每个人都撒过谎,欺骗有善意和恶意两种,善意的欺骗只有好,没有坏!我在医院里,每天要撒多少谎,你知道吗?明明病人已患了绝症,我会说:'没有关系,医生说很快就会好了!'何必让他知道了伤心呢?人生,就是这样的!”
“如果"洁舲睁大眼睛说:“我把真相告诉他,你认为他的反应会怎样?”
宝鹃紧闭着嘴,侧着头,严肃的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抬头定睛看着洁舲,眼里没有笑意,没有温暖,她冷静而诚恳的说:“我不敢说他的反应会怎样,我只知道,人性都很脆弱、很自私。我和秦非,已经治疗了你这么多年,爱护了你这么多年,我真不愿意别人再来伤害你!”
洁舲的脸发白了。
“当他觉得被伤害的时候,就是他在伤害你。"宝鹃透彻的说。"我们这样分析吧,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反应有两种,一种是他能接受和谅解,一种是他不能接受和谅解。后者必然造成伤害和屈辱,然后你们会分手。前者的可能性也很大,因为他很善良。但,也因为他善良,你的故事,对他是闻所未闻,甚至无法想象的。所以,他会受到打击。当他受打击的时候,洁舲,你能无动于衷吗?你不会也跟着受打击吗?然后,你辛苦建立的自尊会一一瓦解,伤痛也随着而来,在这种情绪下,你们还会幸福吗?”
洁舲怔着。
“当然,"宝鹃继续说:“我们只是分析给你听,这是件太严重的事,说与不说,决定权仍然在你手里。我劝你"她顿了顿。"还是不要太冒险的好!”“必输之赌。"洁舲喃喃的说。
“不一定,只是输面大。"宝鹃凝视着她。"输掉一段爱情,事情还小,输掉你的自尊和自信,事情就大了。如果你一定要告诉他,让我们来说”
“不!"她打断了宝鹃,脸色坚决而苍白。"这是我的事,是吗?是我必须自己面对的事!”
“是。”
“人性真的那么脆弱吗?"她低语:“可是,我在最悲惨的时候,遇到了你们,是不是?我看到过'人性'在你们头顶上发光。而你们却叫我不要相信人性。”“不要把我们神化。"宝鹃认真的说。"我们只是帮助你,爱护你,我们并不需要娶你!”
洁舲迅速的背转身子去,避免让宝鹃看到冲进她眼中的泪水。宝鹃走过来,拥住了她,声音变得温柔而亲切了,她叹息着说:“我说得很残忍,但是很真实。洁舲,说真的,我和秦非这种人,在这世界上也快要绝迹了。即使我们头顶上真的发光,你也不要相信,别人头顶上也会发光。我们不是悲观,是累积下来的经验,在医院里,我们看得太多太多了!尤其"她停了下来,第一次欲言又止。
“尤其什么?"洁舲追问。
“那个展牧原!"宝鹃仍然坦白的说了出来。"我虽然只见了他几次,已经对他印象深刻。他几乎是完美的!所有完美的人!都受不了不完美。正像所有聪明的人,都受不了蠢材一样!那个展牧原"她再深吸了口气,重重的说:“实在是完美无缺的!”
宝鹃放开洁舲,走出了房间。
洁舲软软的,浑身无力的在床上坐了下来,用双手紧紧的蒙住了自己的脸庞。这天晚上,展牧原和洁舲在一家名叫"梦园"的咖啡厅中见面了。"梦园"就在忠孝东路,和洁舲的住处只有几步路之遥,是他们经常约会见面的地方。"梦园"并不仅仅卖咖啡,它也是家小型西餐厅。装潢得非常雅致,墙上是本色的红砖,屋顶是大块的原木,桌子是荷兰木桌,上面放着盏"油灯",一切都带着种原始的欧洲风味。洁舲一直很喜欢这家餐厅的气氛,尤其它很正派,光线柔和而不阴暗,又小巧玲珑,颇有"家庭"感。
他们坐定了,叫了咖啡。展牧原心中还充满了兴奋,他看着洁舲,怎么看就怎么顺眼。洁舲今晚看来特别出色,她淡扫蛾眉,轻点朱唇。穿了件白衬衫,白长裤,白西装型外套!又是一系列的白!白得那么亮丽,那么纯洁,那么高贵!
展牧原又一次发现,白色并不是人人"配"得上的。它太"洁净"了,只有更“洁净"的人,才能配上它。而洁舲,多好的名字!人如其名,名如其人。洁舲,一条洁白的小船。
洁舲坐在那儿,轻轻的转动着手里的咖啡杯,她很静,太安静了,很久都没说话。只有展牧原,一直在说着他对未来的计划,授课的问题,摄影的问题,家庭的问题提到家庭,他忽然想了起来:“明天去我家好吗?我爸和我妈已经想见你都想得快发疯了!他们说,能把他们的儿子弄得神魂颠倒的女孩一定不平凡,我告诉他们说,不能用'不平凡'三个字来形容你,那实在是贬低了你!你岂止不平凡,你根本就是个奇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第一次见你,就认为你是个'奇迹',不止'奇迹',还有'惊喜',而且"他笑吟吟的看着她:“你还是本'唐诗'呢!说起唐诗,"他又滔滔不绝的计划起来:“我想给你拍很多照片,各种各样的,每一张照片都配一首唐诗,然后出一本摄影专辑。好不好?明天就开始,有的用黑白,有的用彩色,有的在室内打光拍,有的去风景优美的地方拍,例如柳树下、小河边、海滩上对了,拍一张你划船的,一条白色的小船,你穿着白衣服,打着一把白色的小洋伞,怀里抱一束白色的小花。题目就叫洁舲。如何?"他忽然住了口,仔细的盯着她,发现有点不对劲了。"你怎么不说话?你有心事吗?你在想什么?”
她慢慢的停止转咖啡杯,她的睫毛下垂了几秒钟,再抬起来,她的眼光定定的停在他脸上。然后,她费力的咽了一下口水,终于清楚的吐出一句话来:“牧原,今晚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他在椅子上跳了跳,不信任的看她。
“你说什么?"他问,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嘴微张着,看来有点傻气,傻得那么天真,那么率直。他连掩藏自己的感情都还不会。
“我说,"洁舲用力吸气,瞪着牧原。要"打击"这样一个人实在是"残忍”的,但她却不能不残忍。"我要和你分手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见面了!”
“你在开玩笑?”
“不!不!"她拼命摇头。"我是认真的,非常非常认真的。”
她强调着"非常"两个字。"我们不能再见面了。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的嘴唇失去了颜色,面孔发白了。
“我做错了什么?"他低问:“不该吻你吗?不该拥抱你吗?我冒犯了你吗?你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吗”
“不不!别生气。牧原”
“我不生气。"他压抑着自己。"我只是不接受!为什么今晚是最后一次见面?”
“因为"她低下头去,用双手紧捧着咖啡杯。时序才刚入秋季,她已经觉得发冷了,她让那热咖啡温着自己冰冷的手。"因为我的未婚夫明天要从美国回来了!我们的'游戏'应该结束了!”
“什么?"他大大一震,手边的杯子震得碰到了底下的碟子,发出"叮当"的响声。"你说什么?未婚夫?"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是的,未婚夫!"她咬牙说,不去看他,只是看着手中的杯子。"你常说我是一个谜,因为我从没有跟你谈过我自己。你总不会认为我活到这么大,会没有男朋友吧?我的未婚夫是去美国修硕士学位的,他学工,本来要修完博士才回来,但是,他他"她舌头打着结,这"故事"在肚子里早就复习过二十遍,说得仍然语无伦次。"反正,他明天就回来了。我们订婚两年多了,我实在不能欺骗他也不该欺骗你!”
他一句话也不说,死死的看着她,重重的吸着气。她飞快的抬眼瞥了瞥他,他那越来越白的脸色使她的心脏紧缩而痛楚起来。她的手更冷了,而且发起抖来,她被迫的放下了杯子,杯子也撞得碟子"叮当"响。他终于抽了口气,哑哑的问了一句:“你真有未婚夫?”
“我何必骗你?"她挣扎着说:“不信,你去问秦非!我没有理由骗你,是不是?”
他又沉默了。空气中有种紧张的气氛,他的呼吸沉重的鼓动着胸腔。好半晌,他忽然振作了一下,咳了一声,他清清嗓子,说:“好,你有未婚夫!"他咬牙又切齿。"好,你说了,我也听到了。我原来就有些怀疑,命运之神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差点到行天宫去烧香了!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孩,不可能没人追,不可能轮到我"他的嗓子又哑住了,再咳了一声,他突然又说了句:“他是你的未婚夫?”
“是。"她简短的回答,眼里已有泪光。
“好,"他再说:“好,"他重重的点头。"他仅仅是你的未婚夫,不是你的丈夫!好,让我和他公平竞争吧!我不预备放掉你!”
“什么?"她惊愕的抬起头来,惊愕的瞪住他,泪水在眼眶中滚动。"你不可以这样!”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他激烈的问,忽然隔着桌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紧紧的。他的眼光热烈而鸷猛的盯着她,似乎要看进她内心深处去。'你有没有一些爱我?'他问:“有没有一点点爱我?”
“我我'她嗫嚅着:“我根本不能爱你!我我没有资格再爱你!'这两句话,倒真是掏自肺腑,泪珠从她眼眶中无法控制的涌了出来,沿颊滚落。她挣扎着:“你你就放了我吧!饶了我吧!”
“你哭了吗?'他说:“你为什么哭呢?你这一哭,你未婚夫的地位就退了一步,你懂吗?'他更紧的握她。'我不能撤退,洁舲。即使你有未婚夫,我还是要追你!我还是要见你!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我!他不过是比我幸运,早认识了你,如果你早就认识我,你也不会和他订婚!”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他点头,固执而一厢情愿的。'因为为我比他可爱,因为我比他固执!因为'他喉中梗了梗。'因为'他崩溃了,低下头去,轻呼出来:“因为我输不起!洁舲,我输不起!你怎能如此残忍?这样冷静的告诉我你有未婚夫!在我正开始计划一切一切一切一切的时候!这太残忍!太残忍!不!洁舲,我输不起!我从来没有爱过,这是我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感情,第一次陷得这么深这么深见鬼!'他把头转开去,望着玻璃窗外面。'这不是世界末日,绝不是!'他自言自语。
“牧原!'她凝视他,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她的心碎了。'你并没有输!是不是?只是我没有资格来爱你,不是你输了”
“如果你有资格爱我,你会爱我吗?'他掉转头来,又有力的问。
“我我'她张口结舌,眼前一片模糊。
“好,不要答复我!'他阻止了她。'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够长,不够让你深入的了解我他认识了你多久才订婚?”
他忽然问。
“噢!'她怔了怔,胡乱的接口。'三年吧,大概有三年多!”
“瞧!我们才认识三个月!'他胜利似的叫,眼中又亮起希望的光采:“三年和三个月怎能相提并论!洁舲,你不爱他,你根本不爱他!”
“你又怎么知道?”
“如果你真心爱他,你不会受我吸引!你不会和我订约会,你也不会让我吻你”“所以我才有犯罪感!'她已被他搅得头昏脑胀,思绪都不清楚了。'所以我再也不见你!所以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所以一切都过去了!牧原,'她从座位里站起来:“你不要再跟我纠缠不清了,我们相逢太晚太晚太晚了!我走了!再见!”
“等一等!'他喊,伸手想抓他。
她挣开了,奔出了咖啡厅,奔到深夜的街头,向新仁大厦奔去。
她身后有喘息声,他追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身不由己的站住,他喘吁吁的看着她,眼底,燃烧着两小簇火焰,他的声音沉重而急迫:“他真的明天就回来吗?”
“真的!”
“你骗我!你可能有未婚夫,不见得明天就回来!不过,不管你有没有骗我,让我告诉你一句话;'他斩钉截铁的说:“我们明天见!”
“你'她怔住。'不可能!不行!”
“那么,'他说:“我们今晚不分手!”
“你'她更加发怔。
“我跟你上楼,你去睡觉,我在你家客厅睡沙发!”
她看了他好几秒钟。
“你是堂堂男子汉,'她清晰的说:“你受过高等教育,你是大学里的教授,你不再是撒赖的小孩!'她深呼吸:“我要怎样才能跟你说得清楚?君子不夺人所爱,是吗?你说过,你是个骄傲自负的人,难道你要我轻视你吗?你知道你什么地方最吸引我?就是你的坚强自信,和你的一团正气,如果你对我撒赖,你在我心中建立的地位,就荡然无存了。你怎么如此幼稚?不要让我轻视你!不要让我轻视你!”
他被击倒了。这次,他被她犀利的言辞完全击倒了。他瞪视着她,顿感万箭钻心。是的,撒赖是孩子的行为,瞧!他竟把自己弄成如此可悲的局面,如此无助的局面。连自尊都被踩到了脚下。是的,他只能让她轻视他!他也轻视他自己!
于是,他放开了她,一语不发的掉转了头,走开了。
她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才转身走进大楼,跨进电梯,她贴墙靠着,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