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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客栈踱出来,一如数天来的习惯,祁天寒刻意的放慢步伐,伴着沐心边逛边聊,耐性十足。
至于沐天,祁天寒全然不在意他走到哪儿去了,反正他总是会跟上来打岔
在最不恰当的时候!
哼!
苞在他们后头的沐天分毫未减的接收到祁天寒投来的嫌恶眼色,懒懒的掀了掀眼睑,肚里暗笑。
哟,祁兄又朝他脸白眼耶!
无意中回头的沐心眼尖的捕捉到兄长眼底的窃笑与不怀好意,怔了怔,她脱口问道:“休天,你在笑什么?”
“没事。”
“真的吗?”她更狐疑了。
不会是撞邪了吧?祁大哥成天望着她笑,笑得她六神无主,现在连沐天都被他感染了,老是莫名其妙的暗自偷笑,甚至还笑得怪模怪样,更引发她的好奇心。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老是笑,少年老成的沐天更不可能!
“你一定有事!”她很确定这一点。
“啧,你不提我还不觉得。”
“怎么着?”
“说也奇怪,方才忽然觉得身子起了阵哆嗦。”
“你不舒服?”她紧张的朝他走去。“怎么不早说?”
“说不定唐兄是奔波过久,太劳累了,的确该多歇着才是。”祁天寒意有所指的故作关切。
“对,沐天,咱们回客栈,今儿个就别出门了。”
眼角瞥见祁天寒闻言后神情变了变,既无奈又哀怨,沐天险些突出来,忍住对他挤眉弄眼的冲动,只是摆了摆手。
“那倒不至于,我的体力还多得很呢。”
祁天寒的神情依然不展。
这么说来,他还要跟下去!
“唐兄的兴致真好,连逛了几天的大街,不腻呀?”真想将他一棒子给打回杭州去。
哟唷,有人不知心存感激,反倒明着赶起人来了?
“说起我这耐性呢,还不都是跟祁兄您学样的呀!”
“跟我学样?我这可是心有所图。”无奈,他几乎是半抖出自己的心意了。
沐天没装不懂,笑着摇头。
“而我呢,就怕你的图谋不轨呀,心再急,你也得捺下,慢一慢,待我盘算妥当才行。”
很难得,祁天寒叹起气来。
他懂沐天的意思,将心比心,所以才甘心忍下这些天来他跟进跟出的举止,没吆喝他滚。
“你们在聊些什么?”一旁,沐心略显不耐了。
他们的话,她有点儿懂,却又不是全懂,总觉得兜来兜去,似乎都在暗喻着与她有关的事情。
“没什么!”见她发难,两个男人异口同声敷衍。
没什么?
她朝他们拢起两道弯弯的柳眉,脑海布满片片疑云。
若只有一个人应声,她或许会信,可是,当两个家伙都不约而同的一言盖过她的询问,这代表了其中想必、绝对、肯定有异。
沐天常笑、爱笑,乐天知命,可他也有副深沉的心绪,而依她的观察,祈大哥不常笑,也懒得笑,视生命中的挫折为挑战,这类人的心眼更是深奥难解。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肯说,她就甭想问出终究。
但,她真的是很好奇,好奇死了。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要不要吃糖葫芦?”
“要。”她想也不想的点点头。“可是,我更想知道”
“街角有人在卖呢。”
“甭说,这我早就瞧见啦。”不耐的瞪了存心捣蛋的沐天一眼,她忙不迭的将话题拉回来。
“天色还早,那糖葫芦跑不了的,先不急着找吃的,我现在只想追根究底。”
两双突然极有默契的黑眸飞快的推托着责任,眨眼工夫,祁天寒恍若责无旁贷的立即接下了这难题。
“咱们买一支来尝尝。”不待她接话,他有礼却又不容她挣脱的扣住她的手肘,引她朝小贩走去。
摆明了他们希望她就此打住,别往下问了。
他们俩联手要她闭嘴!
无奈又不满的瞪了他们一眼,沐心噘着红唇,不甘愿的被拖着走。
才几天的光景,沐天就跟人家称兄道弟,说起私下话来了,然后将她撇得远远的,哼,过份。
“要什么口味的?番茄吗?”
“李子!”她偏要跟他唱反调。
而祁天寒更聪明,他干脆两种各买一支。
反正这实质上没几分重量的甜食撑不了胃,嗜甜如命的沐心绝对会一支接一支。
嘴上点了李子的,沐心却先接过另一支。小心的慢慢吮嚼,漫不经心的拉开话题。
“祈大哥,造船厂里头是不是摆满了船只?”她抬眸瞧他,模样煞是娇媚。
既然不爱她追问,那换些话来说说总行了吧?
“是摆了一些。”
“一些?有战船吗?”
“你很好奇?”
点点头,心细的听出他口气里有着宠溺,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祁天寒像条蛇般的黏了他们好几天,言谈之中难掩那份出身荣贵的桀傲气息,这些种种,不必跟爹走遍大江南北的沐天提起,她也瞧得出。
沐天还提过,远在塞北的祁家堡早就是一方之霸,只是,多年前曾因为祁家老爷的失当决策,导致祁家堡的一切几乎化为乌有,连几座收益极丰的矿山都差点儿被迫拱手让人。
祈家老爷因而气得一命归天、所有的烂摊子全由祁天寒扛了。
所幸他不负众望,凭借着一身傲骨与过人的毅力,挽回了自祁家老爷手中所失去的一切,甚至。在稳住祁家堡的原有基业后,被喻为经商奇才的他,致力拓展新的商业触角,不出几年,祁家在扬州的造船厂已稳占鳖头之位。
对于祁天寒的传奇,她敬佩不已,但,她已经见过他,跟他说过话,甚至共处了无数天,好奇心不再强烈如初,这会儿引她注意的是造船厂。
她好奇死了!
沐天曾带回几本画册,其中有幅大船航行在狂涛巨浪中的景象,不知怎地,她瞧了久久难忘。
她不只一次地冀望,有朝一日能登上船舶,远离陆地,深深地、长长地嗅进那带有咸味的空气,感受海风吹拂在身上的新鲜滋味。
“造船厂其实也没什么。”
“我喜欢探一探什么也没有的造船厂。”
她笑盈盈的坚持牵动着祁天寒的好情绪。
“若你们不弃嫌,改天不妨到祁某的造船厂一访。
他不反对敞开大门让她见识见识!
“为何改天?”有门道了,她才不想拖呢,打铁要趁热。
“要不,就择明儿个吧,如何?”熠亮的秋瞳祈求的望着沐天。“沐天?”
沐天当然深知妹子的渴望,他也不反对,反正好处也会算他一份,问题在于这造船厂又不是唐家的,总不能他们喳喳呼呼,就一定能去呀。
见他迟迟不作声,沐心的笑颜怔了怔。
“沐天,你反对?”
“不,只是说不定祁兄忙着呢,哪能依你说明儿个就明儿个去呀。”他以退为进,谅祁天寒也不忍心直接否决沐心的提议。
果然,沐心直接来到祁天寒眼前。
“祁大哥?”
“当然可以,就明儿个吧。”
话题一旦开启,自然就顺着生意谈下去。
“祁兄这趟南下,纯粹是视察产业?”沐天暂时放下他与妹妹的“儿女私情。”
“这是其一,事实上,来江南也是为了想多了解这儿的织绣行业。”
听他提起,兄妹互视一眼,眼神亮得似乎闪耀着万丈光芒。
塞北的商业之霸提到了织绣,这可能代表一件事生意上门了!
“祁兄对织绣有兴趣?”
“的确。”
没再互望,兄妹们也知道彼此心中的雀跃感觉加深了。
“或许小弟该这么问,祁兄有意思拓展这条生意线?”
“没错。”他应得很干脆。“听闻江南的绣坊以风家与唐家为其中翘楚”
他说江南的风家!
沐心闻言,神情微挫,没什么耐心的打断祁天寒的话。
“是唐家!”
“嗯?”
“唐氏绣坊的绣品、针法比风家更具风格!”抬高下巴,沐心信心满满的撂下这句宣言。
祁天寒笑得很含蓄,沉稳的黑眸闪过一抹宽容的和悦。
“此话怎讲?”’
“因为唐氏绣坊有位奇才,她有双巧手,织挽、色染、丝织提花,样样皆通,甚至是各类提花品种也行,举凡你列得出来的绣法她都会,连妆花绒跟金彩绒也难不倒她。”
“她这么行?”
“那可不,否则唐氏绣坊怎能首列第一呢!”夸起自家妹子的绣才,沐心小巧坚挺的鼻子又顶得更高了些。
瞧她得意扬扬,祁天寒的笑容更柔和了。
“我猜,那位奇才该不会是你吧?”
“我?”喜乐参半的垮下肩头。“祁大哥瞧我行吗?”
“是有点困难。”
“可不是吗!”她无奈的叹道。“也不知怎地,我的十指对针线活儿完全没辙。”
“可一拿起笔就不同了?”
“呵,我喜欢画画。”一提到兴趣,她整个人更是闪闪发亮。
而他,喜欢极了当她静思作画的模样。
他曾在客栈里见过她作画。
浸淫在汹涌思潮中的沐心脱去了平时的逗趣娇稚,呈展出一份娴雅柔媚的慧黠美态,爱笑的眸神轻敛起顽性,淡淡的浮现那属于成熟女子的风采。
无论是笑或是专注的模样,他发现他都百看不厌,甚至可以说逐渐入迷了。
“沐心,唐氏绣坊是否由你画画,那位奇才将你的构思呈于绣布上?”
“呵。”她不带惊诧的轻笑着。“祁大哥真是聪明,一猜就着。”
祈天寒极有脑子,这一点她早就察觉了。
难怪自从遇到祁大哥后,沐天对他的欣赏与日俱增说到沐天,沐心发现他正在祁天寒身后对她猛使眼色。
歪着脑袋,她无声问着
怎么了?
你给我过来!
现在?
那当然!
沐心很快的被沐天拉到一旁,兄妹俩正大光明的咬起耳朵来了。
“啥事?”
“沐荑什么时候连金彩绒都学会了?”他有些不满自己遭受排挤,兄妹四心向来相连,可她们却瞒着他这个秘密!
“金彩绒?”
“正是这事,你刚才不是跟祁兄炫耀?”
“沐荑的确是还不太上手呀。”
他一愣。“那”
“做生意嘛,偶尔也需要吹捧夸张些,你不是常这么教我们?”
“吹捧?你竟然敢骗他?”他听了好气又好笑。
是他的错,虽跟沐心聊了些祈天寒的丰功伟业,却没跟她提过他素来在商场上的威吓声名。
祁天寒纵横商界近十年,有点石成金的眼光及脑袋,称得上是个赏罚分明的主子,重允诺,从不暗坑伙伴,但,他也极痛恶他人的欺瞒。
而今沐心竟然漫不经心的对他使出这一招!
“为何不?他又不是咱们家的人。”
哟,沐心当真这么“公私分明”呀?他原以为,在她心中祁兄多少有那么点份量
“你笑啥?”
“万一祁兄因你的蓄意吹捧而转向风氏绣坊”
沐心闻言笑了,只是笑得有些不太确定。
“你傻啦?正因如此,咱们才要好好的吹捧一番。没先揽下他的生意,他说不定就直接跑去风氏绣坊了,我这全都是为了唐氏的生意呀!”
真是这样?
他打量着丝毫没有愧意,甚至有些不怀好意的沐心,刷一声,闲逸的轻摇起扇子。
“沐心哪”
“我又还没走,有事你就请讲,这么客气兮兮,害我都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你是跟祁兄有深仇大恨?”
怔了怔,她笑得欲盖弥彰。
“沐天哥哥言重了。”
“我真言重了?想想,妹子你向来不玩吹捧之类的无聊把戏啊,还有,是谁说过,咱们唐氏绣坊凭的是真材实料,所以不怕比较?”
“这话是我说的,可那又如何?”
“你存心欺他。”
“我哪有。”她勾唇干笑。“几句话罢了,我说说,他听听,无风光浪,反倒是沐天哥哥您把它看得太严重了。”
“真的没有?”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嘛。”她当然得打死不承认。
丙真让沐天逼她承认自己小鼻子小眼睛的行径,会一辈子倒媚的!
他绝不会放过嘲笑她的机会。
“是吗?”忽然他心生一计。“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那天,你跟他是如何相识的?”
老天,沐天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都已经强迫自己忘了那码子事了,他还提?他简直比她还要欺人嘛!
“身为妹子唯一的兄长,我好歹得弄个清楚才行。”
这坏到骨子里的兄长,真想狠狠的踹他一记”
“妹子,我还在等着听呢。”
“就我跟他嗯就是在街上
手一摆,沐天摇头晃脑,笑得很邪恶。
“这段支支吾吾我早听过啦,我要听的是实话。”
“实话?”
“对,实话。”说真的,他也挺好奇。
绣帕是沐心亲手所绑,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他好奇的是,为何已有过接触,他们却是对面相见不相识?
见他坚持,沐心不禁又犯头疼。
前后两次都跟他有磨磨蹭蹭的肢体接触,这事能说吗?
其实,那天情况特殊,只能说是阴错阳差的误会一场,怪谁都不对,但不知怎地,她就是难以启齿,也不想跟默契十足的兄长掏心掏肺的说出经过。
“怎么,莫非你们之间有隐情?”他追问。
嘴里说是隐情,可浮现在那双笑眸的却是“奸情”这两字。
沐天攻得直接,沐心躲得无奈且尴尬,正烦恼该怎么一言蔽之,响亮的鹰啸划破天空。
她一乐,转开话题。
“阿弟在做什么?”
天际不见凌霄轩昂的身影,只有阿弟嚣张的盘据着朗朗晴空,约莫是领悟到自己引来主子们的注意,它又翻飞回首,在掠过他们视线时愉悦的扬啸,随即有个小黑点笔直落下,极巧的是,异物的落点摆明了就是祁天寒所在之处。
老天爷!
瞧清楚了它耍的把戏,沐心愕然的微张着嘴。
“你教它的?”
“我呃”她无力的苦笑连连。
的确是她教导阿弟在捕获猎物时不准贪心独占,可是她没教它这么欺负人呀!
包叫兄妹俩傻眼的是,事情发生得极巧也极快,早已察觉到苗头不对的祁天寒优雅的旋身移步,恰恰躲过了异物的突袭,呼吸吐纳完全规律如常。
沐天将扇一收,击掌呼好,而沐心笑不可抑。
“祁兄的身手真叫人佩服。”
“好说。”他似笑非笑的瞅着他们。“只是我向来不信任从天而降的任何事物。”
“这倒是个好习惯。”沐天忍不住再夸他一句。
阿弟又仰天长啸,未几,另一声更沉稳的厉啸加入,凌霄的英姿映人众人眼底。
祁天寒记得他初见沐天时,也是因为天际传来两声尖啸,而后,他们就寻着了沐心
“有哪位能替我引见你们的伙伴?”不知何时,他已在沐心身旁站定。
“那是凌霄。”简短一句话,沐天就住了嘴。
睨睇着面露迟疑与不满的妹子,他不怀好意的眨眨眼。
年初,她硬是将阿弟抢去独霸着不放,这会儿阿弟在大伙儿眼前丢了脸,看看她这个主子怎么下台!
他的落井下石,沐心看得一清二楚。
“呃,另一只是阿弟,就是那个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小家伙,它呃,它它也是沐天养的!”
下巴一松,沐天啼笑皆非。
“这个节骨眼,阿弟就变成是我的责任了?”
“对。”她大言不惭的点点头。
谁叫他先是逼问她,害她绞尽脑汁想法子蒙混过去,而今又想逼她揽下阿弟的不智之举,这种伤神的事情做多了会短命的。
而她还想长命百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