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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朦胧,寒气冷冽,连习惯在寒风中奔驰的楚镜平也冻得手指僵硬。
他伸手到嘴边呵了热气,这才微感暖意,想到她一双白玉手臂泡在冷水中,不由得心头一拧!
奔马到了挽翠居住的小山边,浓雾渐散,露出那间破旧的泥砖小屋。
一阵冷风吹走云雾,他赫然看见挽翠爬在屋顶上。
“挽翠,你在做什么?”他马上翻身下马,奔到屋檐下。
“坏蛋!你吓死我了!”挽翠不料有人突然大喊她的名字,差点重心不稳滑下屋顶,不觉破口大骂。
“你爬这么高很危险”楚镜平担忧地抬头看她,强风猛吹,好像随时会把单薄的她从屋顶吹走。
“爬爬!”大宝却是坐在小凳上,睁着圆圆大眼,托起腮帮子欣赏娘亲的绝技,只恨自己不能跟着爬上去。
“大宝不能爬,乖乖坐在那儿等娘下来!”
挽翠跪在屋瓦上,小心地挪动破瓦片,又拿了几片破木板塞来塞去,再用石块压紧了。
“挽翠”楚镜平从来没见过女人修屋顶,他可不能见到他的好货摔得粉身碎骨啊!
“别叫啦!你不知道我怕高吗”
等等!他叫她什么?挽翠!他喊她的名字?
“我来帮你。”楚镜平撩起袍摆,双手攀上木梯。
“你不要上来,这屋顶会垮掉!下去,”她心脏兀自跳个不停,忙呼喝阻止他。
楚镜平犹疑一下,决定退回地面,仍抬起头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是屋瓦漏了吗?我去找人来翻修”
“不要跟我讲话,我会分心,”挽翠小心挪动身子,又爬到屋脊的另一边。
楚镜平紧张地跑了过去,大宝也持起小凳子转移阵地,继续观看特技表演。
挽翠小心翼翼地摆好瓦片。这边情形比较好,经过这番简单的修补,应该不会再吹风漏雨,捱得过这个冬天了。
“大宝,把梯子推过来!”她可不想趴在咯吱不稳的屋瓦上了。
“你跳下来,我接住你。”机会来了!楚镜平张开双臂,露出一个迷死人的微笑。
“大宝!搬梯子!”挽翠懊恼地大喊。
大宝不动如山,他以前会搬梯子,但现在他宁可看娘和“爹”玩游戏。
挽翠气极,只好手脚并用,想爬回放梯子的另一边屋檐。一想到楚镜平就在下面欣赏她难看的姿势,又恼得脚底用了力。
昨夜下过雨,屋瓦还是湿源源的,挽翠脚板一滑,蹬落了一块瓦片,人也像石头掉了下去。
“哇啊””声尖叫还没喊完,石头已经落袋。
楚镜平如愿地抱住挽翠,明知道一定接得住她,但他还是吓出一身冷汗,结实的双臂轻微颤抖箸。
掉到一个温热的怀抱中,挽翠惊讶地张开眼,看到楚镜平深邃凝视的双眸,她的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腔了。
“我我下来”她无力挣扎着,脸颊晕红。
他猛然抱紧了她,指头深深陷入她的肌肉里。他有很多话要告诉她,又怕操之过急会吓着她,然而那抑制的情绪却从眼里流露出来,像是两把火在黑眸中熊熊燃烧,渐渐地融化她冰封的心
不可能!挽翠木然地望着他。不可能是他!他不过是个游戏人间的商贾,绝不可能真心;而她伤痕累累,也不可能再对男人动心。
可是为什么他是如此柔情地凝望她?
他的俊逸脸孔俯下,鼻息渐近,和她的喘息交织成一片,他在吸闻她脸上的味道,而她也嗅到属于他的男人气息。
刹那之间,她好像吃了迷葯,手脚至软了
“抱抱!”大宝看到大人抱得这么亲热,决定凑上一脚,小胖手抱住楚镜平的大腿,小脑袋依偎摩掌,比大人还热情有力!
“吓!”挽翠突然清醒,马上挣扎下地,头也不回就跑进屋里。
唉!差点就吻上她红滟滟的唇瓣了。楚镜平拿起十指闻了闻,惆怅地想念她的香味,还有她那迷蒙的眼神。
“抱抱!”大宝不死心地再喊。
“好啦!抱你这只捣蛋鬼啦!”楚镜平笑着抓起大宝,把他扔了几下。
抱不到大的,只好抱小的来乾过瘾喽!
“马!马!”大宝兴奋大嚷,看到远方路上出现了一辆马车。
挽翠晾好湿衣,心头碰地一跳,不会是楚镜平吧?他才走没多久,怎么又叫胆儿驾马车来了?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辆很相似的马车,上头坐了一对老夫妇。
那老头子剥开一颗栗子,扔掉硬壳,再笑咪咪地把栗子送到老大娘口里。
老大娘一口咬了,也笑咪咪剥开一颗栗子送给老头子。
一来一往,神情亲腻,满头银丝见证他们深长的情分。挽翠远远瞧着,不觉痴心妄想:这就是白首偕老呵。
她抓住大宝,不让他跑去打搅这对陶然忘我的恩爱夫妻。
然而那对老夫妻却停下马车,夫妻俩拉着手走向小屋。
“这位姑娘,我们逃难急了,忘记带水,跟你要点水喝。”老头子笑容可掬,手里摇晃一个皮水壶。
太平盛世逃什么难?挽翠觉得奇怪,但见他们神情和蔼,像是她早逝的爹娘,她感觉十分亲切,也就点头道:“外头风大,不如两位老人家到屋里喝杯热茶,我再帮两位灌水壶。”
老大娘笑道:“这也好,刚刚就是吃栗子吃得口乾舌燥,正想喝杯水呢。”
招呼老夫妇进屋喝茶,挽翠又到屋外送水给马儿喝,然后再去烧一锅水,等到她走回屋内,大宝已经和老头子缠在一块了。
“毛毛!”大宝扯了老头子的花白胡子,咧嘴笑着。
“大宝,没有礼貌,快下来呀!”挽翠窘得伸手去拉大宝。
老头子哈哈大笑,也去捏大宝的脸皮“这个小朋友很调皮,我想到当年咱家大平子也是这么顽皮呢!”
“好久没跟小孩玩了。”老大娘也露出微笑“这位小娘子,你儿子快两岁了吧?”
“不,过了年就四岁,大宝长得慢,也不会说话。”挽翠感到怅然。
“没关系的。”老大娘拉她坐下来,言语温煦:“小娃娃长得快慢不一样,我家大平子长到五岁都不爱说话,谁知道过了五岁,话比谁都多。”
“真的?后来大瓶子也长大了吗?”
“是啊!小时候长不高也没关系,到了十几岁,咻一声,整个人就抽高了。”
挽翠满怀希望,神情柔和地望向无忧无虑的大宝。
老大娘见她疼惜的表情,心有所感:“大宝是你第一个娃娃吧?别担心,大娘说的都是实话。你多疼疼娃娃,让他自自然然长大,娃娃开窍后就变聪明了。像我家大平子五岁前是个傻小子,六岁开始会打算盘,七岁卖掉家里的破铜烂铁,发了一笔小财,九岁在家里开钱庄放债,跟家仆收利钱,十岁会管帐,十二岁开客栈,十五岁就独当一面了。”
娘亲们一谈起儿女,就是没完没了。
“你家大瓶子真能干,现在年纪大了,应该很有成就了?”
“算是小有成就啦!”老大娘掩不住得意神色“所以我和他爹才有空出来游山玩水呀!”
“啾啾啾,我是公鸡!吱吱吱,你是小鸡”老头子正和大实交互拍掌玩着,老脸和小脸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老头子一边击掌,一面道:“什么游山玩水!咱们是逃难,老子我才想过好日子,大平子竟然送了一堆货回来,叫老子我没日没夜,乱忙一通,我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被他操到一命呜呼呢!”
老大娘笑道:“你丢了事情就跑掉,回去会被儿子念到满头生疮。”
“儿子虐待老子,老子怎能不跑?”
老大娘看到挽翠惊异的神情,笑道:“他们父子打打闹闹二十几年了,没事的。只是大平子事业做大了,要他爹出来帮忙,他爹享福惯了,不能吃苦,自然是要逃走了,幸好家里还有小生子、小漪子可以分劳。”
“小绳子?小椅子?大娘家里很热闹了?”对挽翠而言,即使婚前婚后的家庭人丁旺盛,但她永远尝不到家的热闹温馨。
老大娘倾身拍拍大宝的头,握了他的小手掌,对挽翠笑道:“以后小娘子跟你相公多生几个娃娃,也是一样热闹了。”
挽翠低了头,不想多说,又为两位老人家倒了茶。
老头子咂了咂舌“你们这里的水真清甜,这是什么好地方呀?”
“喔,这里是惠文城,没什么好玩的。”挽翠解释着:“如果两位老人家要游玩,还得往北走”
“惠文城?”老头子眼睛睁得铜钤大,和大宝的圆圆大眼互相对望。
“撞到敌营了!”老大娘眉开眼笑。
“不好!”老头子放下大宝,拎起皮水壶就走“快逃!”
“玩玩!”大宝不甘被丢下,忙跳下椅子扯紧老头子的衣袍。
“给你栗子吃,老子我要走了。”老头子彷佛看到鬼似地,拔腿就跑。
老大娘轻握了挽翠的手,仍带着那慈祥的笑容“小娘子,谢谢你的招待,你人美,心也好,祝你富贵平安,多子多孙多福气。”
得了老大娘的祝福,挽翠脸蛋微感红热,感觉十分踏实温暖。
“还不走?被他抓回去就没好日子过了!”老头子回头拉了老大娘。
“两位老人家慢走。”挽翠没有送行,因为她必须用力扯回大宝,才不会让他追上前去。
“呜呜”大宝扁了嘴,委屈的大眼饱含泪水,好像告诉娘亲说:为什么没有人肯跟他玩呢?
“大宝乖,老爷爷老奶奶要赶路,娘陪大宝玩呢。”挽翠目送老夫妇离去,掩了门,亲亲他的胖脸。
打开那包栗子,用力一按“啵”地一声,大宝马上忘记忧伤的心情,他也笑呵呵地拿起一颗栗子,小小指头使劲扳着,却是怎么剥也剥不开。
“大宝吃栗子了。”挽翠把一颗晶亮的栗子放到他的掌心。
“嘻嘻!”大宝开心地啃栗子,玩起桌上圆滚滚的栗子壳。
挽翠揉揉他的软发,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有了老大娘的鼓励,她更有信心带大大宝了。
老夫妻来去匆匆,那互相剥栗子喂对方的景象却久久萦绕不去。
挽翠一笑,有谁会剥栗子给她吃呢?
一个骑马身影淡淡地浮上心坎,她慌忙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还是等大宝长大了再剥给娘吃吧。
半个月平淡而过,楚镜平的出现让挽翠母子的生活变得活泼。
每日早晨,大宝就持了他的小凳子,坐在井边等候“爹爹”出现,然后“爹爹”会带他去跑马。
挽翠照常教大宝念诗,等楚镜平带来脏衣物的包袱后,她也不跟他说话,便任他们去玩耍,自己则专心洗衣。
冷水虽然冰凉,但是一股暖意充塞在她心头;她揉了揉楚镜平的里衣,凝睇衣领上的黑垢,这是因为他每日往返这里,又带着大宝跑马,这才弄得满身尘土吧?
她用力搓掉黑垢,用清水反覆清洗,直到揉洗得洁白乾净。
不知道他除了来这里之外,还在忙其它什么事?是在筹设酒坊吗?
她继续漂洗他的外衣,手心在水中抚过他的胸膛,彷佛感受他的怀抱,那难忘的温热总是令她午夜辗转难眠
“到了,就是这里。”前方小路传来杂杳的脚步声。
挽翠警戒地站起身,两手在裙子上抹乾水珠,注视来人。
“妹妹,你还在洗衣服啊?”
来人竟然是她的大哥、二哥,还有几个陌生的男人。
“大哥、二哥,有事吗?”她低垂下眼帘。
“你别洗衣服了,跟我们搬回城里去。”大哥骆宏忠直接下命令。
“我不回城里,我住在这里很好。”挽翠退后一步。
“这块地要卖人,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二哥骆宏义也很强硬。
“这地不能卖啊!”挽翠心头慌张,卖了这地,要叫她和大宝住哪里?“这是祖地,是我们骆家太祖爷爷的出生地,不能卖的!”
“太祖爷爷?”骆宏忠斥道:“亏你还敢搬出我们骆家老祖宗?你败坏咱们骆家名声,还有脸住在祖地吗?”
骆宏义拉了大哥的衣袍,低声道:“别骂妹子了,今天有外人在这边,我们也要帮妹妹留点面子。”
骆宏忠哼了一声。“这房子要拆了,你收拾收拾,过两天就搬回宅子。”
“我不回去!”
她才不回那个人多嘴杂的大杂院!一年前她被休回娘家,镇日在宅子里忍受兄嫂们的讥刺,就连他们的孩子也来欺负大宝,忍耐了半年,她毅然决定独自搬出城,住到这个年久失修的祖屋。
好不容易她和大宝过了半年快乐平静的生活,如今怎又风云变色?
骆宏义劝道:“二哥知道你不想回去,可大哥二哥也管不了你那几个嫂嫂的嘴巴。不如这样,我们再帮你挑个好夫家,你就直接嫁过去吧。”
“不要!”挽翠的脸色更白了。
骆宏忠没好气道:“人家庄迢龙庄大爷对你有意思,你就想想自己的身分,还装什么清高!”
挽翠惊骇地里向那个衣着华丽、一脸肥胖的庄迢龙,此人只要出城路过,就会籍机来轻薄调戏她,每次都是让她拿棒子打走。
他想娶她!?
“不!我不嫁人!”挽翠大声喊着,也要让庄迢龙知道。
“嫁给庄大爷有什么不好?”骆宏义拼命游说着“大哥二哥也是为你好,庄大爷他不嫌弃你,家里又有钱,你去当他第五个小妾,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何必辛辛苦苦在这边洗衣服呢?”
“你们你们拿他多少钱?”挽翠全身颤抖。
骆宏忠不耐烦道:“要卖旧货,我们还敢出什么高价?你也别问了,今天庄大爷特地陪我们来看你,算是事先通知你一声。你是先回宅子,还是直接嫁到庄家,自己决定吧。”
她怎能自己决定!?长兄已经擅自帮她决定命运,她又要如何自主?
“不!”挽翠更坚定地道:“我绝对不走,我和大宝要留在这里!”
骆宏忠叨念道:“我们都和买主谈好了,过两天就打契约卖掉,这块地马上要盖酒坊,你就不要在这里误事了。”
骆宏义也补充道:“楚公子看过很多地方,最后他说咱家这块地的水质最好,地形最平整,最适合酿酒,所以他才决定买下来盖酒坊。”
酒坊?楚公子?彷佛从逃讠落下一个大冰雹,把挽翠打得七荤八素!
他天天殷勤地出城找她、为她递送衣物、带大宝跑马、还为大宝买了很多糕饼甜食原来,他只是藉机来考察他的事业地点罢了!
冷风一吹,挽翠心头滴出血来,又酸又痛,她不敢想像那温热的胸膛里面,竟然藏了一颗奸诈权谋的机心。
一层水雾蒙上眼睛。早知道商人无情,她为何还傻傻地陷了进去?
骆宏义不知她的心思,自作聪明猜道:“妹妹,我也听说楚公子常往这边跑,其实他只是在四处选择最好的酒坊地点而已。再说他年轻英俊,尚未娶妻,他陪你玩玩,给你一点恩惠也就罢了,你千万不要痴心妄想,免得人家又说我们骆家的女子不知羞耻呀。”
玩玩?是了!他又怎会看上她这个声名狼籍的弃妇?
挽翠笑得凄凉,原来那柔情眼神都是假的,不是她所能拥有的
“娘!”大宝远远地兴奋大叫,一见到屋前那么多男人,他灵活大眼一下子变得恐惧,把头脸埋进楚镜平的肩窝里。
完了!楚镜平牵马步行,看到这个阵仗,就知道这群人来走漏消息了。
他早听说骆家兄弟不理会挽翠,就任她在老家宅子自生自减,他这才放心准备买地,也没嘱咐他们不要告知挽翠。谁知今天兄长又突然关心起妹妹!
懊死!见到挽翠惨白的面容,他知道她误会了。
“骆大爷、骆二爷,还有庄大爷,今天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楚镜平不动声色,依然热络地寒暄。
咦?又不关庄迢龙的事,他来做什么?
骆宏忠露出今天第一个笑脸“楚公子,我们兄弟要卖祖地给你,心里毕竟舍不得,就过来看看。”
“骆大爷真是饮水思源、情义深重,你这么一说,我就不好意思买了。”打官腔、虚与委蛇都是楚镜平的本领。
“楚公子说的是什么话!楚家汾酒名闻天下,你要在县城开设酒坊,打着楚家名号,带动惠文城的农业和商业,我们说什么也要共襄盛举啊!”骆宏义走向前,笑道:“楚公子,你真是好人好心,照顾到惠文城的生计,也照顾到小孩子,抱着大宝去兜风了。”
大宝身子蠕动一下,把楚镜平搂得更紧。
“大宝,二舅舅来看你,叫舅舅喽!”骆宏义表现出一副疼爱模样。
大宝抿紧小嘴,就是不肯抬起头来。
“这孩子!”骆宏义无所谓地笑道:“从小就怕生,个性孤僻,还得叫我妹妹好好教养才是。”
楚镜平没有反应,转向庄迢龙笑道:“庄大爷,我们该找个时间谈谈收购你田地麦子的事了,这酒坊是长久事业,我正在考虑和你签个三年长约,确保制作酒麴的来源”
“这当然没问题了!”庄迢龙笑咧了嘴,脸上肥肉都在抖动“楚公子什么时候有空,改天到我的庄子坐坐,咱们再来好好商量。”
“那就叨扰了。”
挽翠蹲在洗衣盆边,耳朵听到这群男人的对话,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楚镜平的商人手腕,那可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奸巧嘴脸呵!
啪啪啪!拿起捣衣棒用力敲打,背对着这群摆弄她命运的可恨男人,她不说话、不抬头?以木头重击声表达她的抗议和愤怒。
冷水四溅,手臂寒意更加刺骨,衣袖湿了,裙摆湿了,甚至脸上都湿了。
湿热的泪水爬满她的脸,她恨!她怨!但她又能怎么办?这世界是男人在主宰,她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
“挽翠,你哥哥他们走了。”楚镜平柔和的声音传来:“你不要误会”
他还用这种迷人的声音欺骗她!挽翠忽地站起身,见到大宝仍被他抱在手中,立即伸手去抢。
“娘”大宝带笑的小脸转为吃惊,小身子被娘亲的指尖扯痛了。
楚镜平将大宝送进她的臂弯里,她旋即转身背对他,但那泪痕的晶光仍然刺进他的心坎,也扎出他的心痛。
“挽翠,我买地以后,你还是可以住在这里”
“你不用解释,土地买卖完成之后,麻烦你派人通知一声,我马上搬走,不会妨碍你盖酒坊!”
“我本来想慢慢解释给你听,让你了解我的做法”
“我已经了解。”挽翠低下头,快步进屋。
“我会照顾你们母子”
碰!木们甩上,挽翠以背用力顶住门板,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照顾他们母子?呵,这是她听到最大的笑话!没有屋子,他们母子即将流离失所,是他不让他们生存下去啊!
“挽翠,你让我进去,我跟你说”
他拼命推门,她拼命顶住,最后乾脆放下大宝,用力抹去泪水,抄起了大门闩,霍地一声打开木门。
“挽”楚镜平收势不住,跌了进来,身上马上挨了一记棍棒。
“出去,谁也不准踏进我骆挽翠的屋子!”
这么凶?他奋力攫住大木棒,喝道:“你做什么?我被你打死了!”
“我就是打死你这个大奸商!出去!出去!”她握紧木棒,还想再打人。
“你不讲理”
“你要赶走我们母子,我不用跟坏人讲理!”
“我没有要赶你们,我还会帮你们盖新屋!”他也抓住木棒,四只手僵持不下,直视她倔强通红的眼睛。
挽翠奋力扯动木棒,气势惊人:“盖新屋做什么!让人家笑话我,说你楚大爷养我吗?”
“别人不会笑你,我准备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楚镜平的眼神认真。
她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双手再无力量。
名分?她是带了一个小娃儿的被休弃妇,还能奢求什么正式的名分?她不敢相信英俊盎有的他,竟然会看上她,她不信可是他的神情真挚,深邃黑眸总是彷佛有话她心脏狂跳,不由自主地迎向他的注视。
他沉稳地笑道:“等酒坊和宅子盖好之后,我请你当管家,月俸二十两银子,够你买珠花、裁衣裳”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名分”!挽翠觉得被戏弄了,也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她恼恨地抢回棒子,又打了下去。
“我骆挽翠靠着洗衣刺绣,一样可以养活大宝,不必你楚大爷施舍名分!”
“你知道我四处行商,没空管惠文城的产业,我需要一个管家”
“你敢夺我家的祖产,我恭祝你事业失败,回去管你的老家!”她恶狠狠地再敲下去。
“你打人又咒人?”楚镜平举臂闪躲。唉!才说要给她当管家,她就这么激动,幸亏没说要娶她,否则这间破屋的屋顶都给掀了。
“你还不走,不信我戳死你!”挽翠一棍当关,表情绷得死紧,硬是把他“戳”到了门外。
“娘!娘!”虽然见惯娘亲张牙舞爪对付坏蛋的模样,但大宝还是被她的神情吓到,害怕地拉着她的裙摆。
“大宝,进去,看娘教训坏人!”
“爹!爹!”爹不是坏人,爹对大卖很好,他不要娘打爹啊!
“他不是你爹啦!”挽翠气得狂吼。“哇哇!”大宝不会说话抗议,干脆一屁股坐倒在地,放声大哭。
“大宝?”挽翠被他凄厉的哭声揪痛了心,慌忙丢下大门闩,转身抱起心爱的儿子,柔声拍抚道:“大宝好乖,大宝不哭。”
她脸颊轻抵在他的头上,缓缓摩拿他柔软的细发,右手一下子拍背,一下子摸头,嘴里轻声劝哄,脸上是极其疼惜与不舍的表情。
这女人竟然在瞬间变了一张脸!楚镜平觉得不可思议,却也难以自她那温婉柔情的怜爱神情上移开视线,就是这个神情深深吸引了他呀!
而大宝也在娘亲的温情下,由哇哇大哭变成吸着鼻涕啜泣。
挽翠在口袋掏了老半天,楚镜平马上识趣地递过一条帕子。
她瞪他一眼,拿过帕子,轻柔地拭去大宝额头的汗水,又帮他抹去眼泪、擦掉垂挂的鼻涕,仍是柔声道:“乖大宝,不哭了喔!是坏人不好,坏人欺负我们,吓到娘的心肝大宝了。”
“呜呜!”是娘吓到大宝了。
“我对你们好,你怎么老说我是坏人?”楚镜平出声抗议,他不能让她教坏小孩。
“你还不是坏人吗?”挽翠斜睨他一眼,冷冷地道:“从你第一次讨水喝,你就想买骆家这块地了,你故意向我示好,又故意疼大宝,你这个奸商,做事都是有目的、有企图的!”
“如果我要买地,你哥哥才是地主,我何必向你示好?”
挽翠一愣,咬牙切齿地道:“那也是你逼我们心甘情愿搬走的手段!”
“何必这么麻烦?”楚镜平双手抱胸,悠哉地道:“我楚大爷有的是钱,拿几两银子就把你们打发掉了。”
“为富不仁!”挽翠骂了一声,又道:“你居心叵测!”
“是啦!我就是居心叵测!”被她猜对目的,他笑得牙齿更白了。
“哼!”她不想去猜他的心思,拾起大门闩,抱着大宝就往屋里去。
“这样吧,我暂时不和你哥哥签约了,等到你愿意当我的管家,我再买下这块地,到时候咱们再一起讨论盖屋子的事”
碰!薄薄的木板门差点摔到楚镜平的鼻梁上,他不敢再往前,恐怕她又一棍打来。
咚!这是卡上门闩的声音,他被关在门外了。
“呃挽翠,你洗好的衣服呢?我要拿回去向陆大娘交差呀。”
门后有了一些声响,木板门稍微打开,扔出一个扎好的大包袱,随即又碰地关上。
“那我明天再来喽。”明天大概气消了吗?
“你最好永远都不要来!”
这女人火气太盛,远比他想像中的还难处理。他知道她对男人有戒心,不可能会马上答应嫁给他,所以他有一套按部就班的计画,打算循循善诱、日久生情,让她抛开过去的阴影,心悦诚服地投到他的怀抱中。
偏偏骆家兄弟来搅乱一切,看来他得从长计议、改变策略了。
土地一定要买,妻子一定要娶,唉!真是棘手,他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何必费这么多心思娶老婆?难道只为了她那温柔的一瞥?
经商讲究成本利益,他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好货,获利无限大,恐怕他要投入更多心血了。
捡起大包袱,他看见洗衣盆中一堆尚未清洗完毕的衣服,而自己的衣裳则捡放在另外一个小桶,并没有混洗在其他客人衣物和客栈的床单巾子之间。
嘿!他展露一抹得意的微笑,回头望了那扇薄门板,跃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