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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的时间又到了。
罗雪棠坐在主管休息室里,怔忡地瞪视着眼前的精致盒饭,万般滋味辗转心头。
她不知道接受感留到底明不明智,因为她沉寂多时的感情似乎又蠢蠢欲动了。
这是不对的,也是失控而危险的!可是,她真的需要这份优渥的薪资来维持渐呈窘困的生活——房租、债款、日常开销——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无法抗拒这个撒旦般的男人!明知道他是一把致命的火炬,带着足以毁灭世界的杀伤力,她却难敌金色热度的诱惑,妄想从中得到一丝春阳般的暖意。她一定是疯了!
“你还要祷告多久?”皇甫隽漫不经心的口吻,懒声索然地问着。
神思怔忡的罗雪棠这才惊然回神,尴尬地赧红了脸。啊,她真笨!又让人笑话了
垂眉敛眼,她故作淡然地说:“开动吧。”
“谢主隆恩。”
他又是一句闲懒话语。
罗雪棠有些愤慨,怏然不悦地瞪视他“你想吃便吃,何必等我?”这星期他天天不请自来,威胁哄诱地陪她用餐,甚至自作主张地替她张罗饮食,真是用力给他照顾了!
“我可不想让你再请假。”替补的那个笨蛋差点用她的驽钝气死他。
“这就是你让我受宠若惊的原因?”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执意非她不可?那种瞬间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肯定暗藏玄机。在铁心石肠的苛刻刁难后,谁会相信他突然神爱世人起来了?
大大的不对劲!
罗雪棠难免心惊。
“看来我平时真是太过严苛了,以至于想聊表善意,就足以吓坏人。”皇甫隽啧啧称奇,闲散的笑容里有几许自嘲意味。
这种话听了真刺耳,罗雪棠更是没好气“你就这么笃定我肯继续屈就?”谁能忍受这样的屈辱?除非她不正常。
“你不是已经在这里屈就了吗?”仿佛她的问题可笑至极,他径自吃起自己的饭。
“我——”她蓦地语塞。
“好啦,别小心眼了。”
他又一眼望穿了她的心思。“就当是绩优员工的特别福利,可以吧?”
为免大病初愈的人旧疾复发,他妥协似地一摊手,当她是个耍性子的孩子般安抚着。“快吃吧,菜凉了。”冷菜对肠胃同样不好。
她才不要被他的虚请假意打动。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私心?”咽不下满肚子郁气,她沉声质疑。
闻言,皇甫隽面色一霁,讳莫如深的俊容急速飘闪过一抹黯然。
不错,他确有私心!撇开深沉的谋思不谈,他的性子一向淡漠随性,除非挚爱亲人,极少去关注别人生死,会这样留心她,其实是因为
“是因为要报复我那天对你的出言不逊,是也不是?”就有这样可怕的人!他不过是担心她太轻易倒下,担心他的整人讨划会无疾而终吧。罗雪棠恨恨地想。
皇甫隽讪讪地笑,不应不答,答案随君选;自以为是的人通常只能得到自以为是的下场。
罗雪棠怒目圆瞪半晌,最后也只能不甘不愿地闷声吃饭。
万万没想到他是这样高深莫测的男人,害她好几次都被他出人意表的举动吓得精神恍惚,如何绞尽脑汁也摸不透他瞬息多变的性格,她真的被他反常的行为和过分关心的态度搅得头昏脑胀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犀利的眼瞳依旧睥睨,却又特别灼热,也特别不怀好意,他仿佛想从她身上索取什么似地。
可问题是,她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罗雪棠默默揣度他保险难测的面容,益发胆战心惊了。
“拜托你,房东太太,你这么突然要收回房子,教我一时间要搬到哪里?我可以加你房租,求求你继续把房子租给我,好不好?”所有的生活轨道已然就绪,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勇气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样吧,罗小姐,我再多给你十天的时间,这个月底无论如何你一定得搬。就这么决定了!”
“房东太太——”
嘟嘟嘟对方已然断了线。
罗雪棠一呆,委屈的情绪霎时扩散全身。她怔怔地挂上电话,尽管再不愿意,她也没有置喙的余地。现实就是这样的无可奈何,一旦失去所有权,就得被吃制得彻底,由不得自己决定。
她郁郁地流目四顾。她的住处像是赏心悦目的小型艺廊,没有豪气奢华,却随处可见细心及巧思——藤编的席垫、蜡染的窗帘、古雅的摆饰、亮丽的盆栽,全是她一心一意造就出来的精致,但到头来,她竟连这么一小块天地也守不住吗?
神思怔忡间,电话铃声又响了,清亮的音律吓得她差点弹跳起来。
她一震,飞快地接起电话,不待对方开口,她劈头就道:“房东太太,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再让我续签一年租约吧!”她急急说着,焦心而迫切。“我真的可以加些房租给你,一千?两千?不然三千也行,真的——”
“罗雪棠。”
啊?!
一听见话筒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低沉嗓音,罗雪棠有一分钟完全没有反应。
然后,她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怎么会是你?你”“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是不疾不徐的,带着低懒的沉静“快被房东赶出来了吗?”呵呵。
她尴尬咬唇,极不愿意让人知晓这件令人窘困的事实,尤其是他。
她深吸口气,尽可能静下心来重新开口,冷淡的问:“皇甫理事找我有事?”
“没有,只是想找你请我吃饭。”
“什么?”
她傻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什么?”
他竟然连她住什么地方都知道!
“你的听力减退了吗?需要请医生来看看吗?”
又来了。
“多谢,但不必。”
“那就快下楼,我饿了。”
罗雪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皇甫理事,你不觉得你的邀请太过唐突吗?”如果他不愿意正式一点,那么他至少应该客气一点吧。
“谁说我在邀请?”他漠然冷哼。
“不是邀请,那么是威胁-?”
“我没说不是啊。”他似乎很乐,沉沉笑着。“怎么样?罗雪棠,赶快下来,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我顶多等你五分钟。”
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人?!罗雪棠不敢置信地瞪着话筒,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和他罗嗦半天,吼他一顿说不定比较有效。“皇甫隽——”
“你只剩四分半钟。”
“你——”
“四分钟。”
有那么一刹那,她真想豁出去地摔下电话。什么东西嘛!他以为她是小丫鬟吗?随传随到?她不过是他的秘书,而且现在是下班时间,他就不能让她喘口气吗?适才房东太太的决定,让她的心情十分恶劣,想想自己就将无处容身,生活步调也将全面大乱,这种遭遇已经够悲惨了,偏偏还得忍受狂妄不羁的人对她颐指气使,为什么?
肝火陡旺,她忍不住大声嘲讽道:“皇甫理事恩威并施,小女子真是备感荣幸啊!”“让我亲自上去扛你下来,你会觉得更荣幸。”
“你!”这个该死的男人!罗雪棠气得俏脸差点痉挛。
她怎么会认识这种无赖?亲自扛她下去?她当然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话说回来,他不会真的做这种事吧?不会吗?“好吧,这回算你赢了。”她甩头咕哝一声“你等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三分钟,逾时不候。”
什么?!他真的真的“知道啦。”
没好气地挂了电话,她怔忡一秒,旋即仓卒地冲进浴室,洗脸装扮。真是的,她怎么会答应他的约会呢约会?!罗雪棠浑身一颤,没来由地一阵脸红耳热。噢,这是个约会不是吗?
当然不是!
她心慌意乱地打开衣柜,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把最昂贵的黑丝绒小礼服拿出来——这是姑姑送给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当时她只觉浪漫却不合实际,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用场了哎呀,现在不是伤怀感恩的时候。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她抬头望了眼墙上的时钟。
前前后后只花了两分钟,真是破纪录了!然后,她再花了半分钟飞快地冲下三楼,再优雅自若地打开大门,在约定时间内缓步走出。
但,她并不是欢心他的即兴邀约,更不是担心他的逾时不候,她只是不想忧心他的恼羞成怒。她冠冕堂皇地告诉自己。
罗雪棠没想到皇甫隽居然带她到麦当劳吃饭。
更没想到的是,向来西装革履的人,竟会做t恤牛仔裤的休闲打扮。乍见他脚上套着一双历尽沧桑的旧布鞋时,她差点绿了俏脸。
“我似乎和这里格格不入。”置身在嘈杂明亮的速食店里,敏感地察觉到周遭兴味估量的眸光,罗雪棠真是尴尬得如坐针钉毡。
“看得出来。”皇甫隽微扬唇角,毫不掩饰眼底讪弄的光芒。
她当然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你不让我出糗很难过日子,对不对?”
“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精食讲究的王子居然也有粗茶淡饭的时候,真是亲切得叫人刮目相看啊。”罗雪棠悻悻讥讽着。
她深知自己的脾性,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多少受了他的影响。经他潜移默化的调教后,她无意间也同他唇枪舌剑起来了。
就见他一脸无辜的失笑喟叹着“我以为你会感激我的体贴哩。”
闻言,罗雪棠的脸微微发热了。虽然他一副好心被雷亲的模样令她火冒三丈,但她的确应该感谢他的善良体贴,不是吗?因为以她目前的经济情况,的确没有本事请他去六福皇宫吃饭想到这点,她倒是很难再继续责备他了。
虽然,穿着这身华丽衣装来吃麦当劳真不是普通的诡异,但不管如何,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了,何不放开胸襟来欣赏荒谬事件中的有趣之处呢?
这么想后,她索性卸下紧绷难安的情绪,抛开端矜自制的顾忌,像个率性不羁的大学生般大快朵颐起来嗯,麦当劳的炸鸡终于有那么点进步了。
皇甫隽微微一愣,但仍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已经从方才进门时的错愕难堪、正襟危坐,转变成现在优闲自在的洒脱态度。瞧她轻松满足地吃着盘里的速食,似乎全然不在意周遭探视的眼光,他在兴味赞叹之余,更有一份势在必得的狂野心思。
“你的房租租约什么时候到期?”
罗雪棠难堪地抿抿唇“你的炸鸡冷掉了。”极不愿意破坏现在的好心情,她答非所向。
他却不肯让步。“回答我。”
“拜托!这不关你的事吧?”
她愤慨地吸一口饮料。
“当然关,我已经决定让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了。”
罗雪棠当场喷出可乐。他是怎么搞的?无论她怎么想,也猜不到他会吐出这么惊人的话来。他为什么净爱逗着她玩呢?
别过脸,她下意识避开那对磁力眼眸“很荣幸听到这样的决定。”能开这种玩笑,他今天的心情肯定很愉快。
“你的确应该觉得荣幸。”优雅地掏出面纸拭嘴,皇甫隽由衷附议。
真该找个人治治他的张狂自大了。“这又是绩优员工的特别福利吗?”瞧瞧他那副趾高气扬的君主样,摆明是恶意戏耍她嘛!
“不是。”他舒懒地交叠长腿,莫测高深地对着她笑“这是贫穷灰姑娘的荣幸专宠。”
“皇甫隽!”她不想发脾气的。
“怎么样,你什么时候搬来?”
“我——”她气岔得无言以对,好半天才定下心神沉毅地挑衅他“你向来都是用这种甜言蜜语哄得女人让你为所欲为吗?”可鄙的男人!
“同样的甜言蜜话说两遍就不稀奇了。”他慢条斯里地给了回答。“你放心,我是个很有创意的人,绝对拥有为所欲为的本事。”
真是愈说愈离谱了!“很羡慕你能拥有这样绝顶的自信,我高傲的王子殿下。但这次你可能要失算了,因为我已经决定拒绝你的荣幸专宠了。”罗雪棠挺起肩膀,尽量以最严肃的口吻表达心意。
“倔强的灰姑娘,嗯?”
看样子她太愚蠢,听不出他的意思,皇甫隽决定说明白点。
“你只能决定搬进城堡,或是露宿街头,就是这样。”铿锵有力的威胁语调只怕连聋子都听得清楚明白。
就是这样?!罗雪棠惊骇得无以复加。“皇甫隽,你不能——”
“我能。”他简单爽俐的回了一句。
“为什么?”他绝不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啊!
“我的城堡租期无虑。”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的贞洁同样无虑。”他认真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敷衍或讪弄。
罗雪棠双颊蓦地飞红。要命!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的提议,更没有任何能力挑衅他的决定,可是可是她心底的警铃正大声鸣警,要她远离禁忌果实的诱惑,她不过是个寒伧平凡的小女子,千万不要不自量力地陷入致命的爱情游戏中啊!
她抿抿唇,正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时,却见一双清俊有神的黑眸,正定定的、静静的胶着在她的脸上。
刹那间,四目相交,牵扯相凝。罗雪棠慌了,乱了,再想不起任何借口来阻挡她那颗早已丢盔弃甲的芳心了!
她无法自制地唇干舌燥起来。或许是因为他灼热的眼神,或许是怕了他鸭霸的态度,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把头点下去了“我答应接受你的好意,搬进你家。”她极为艰涩地开口说。
这显然是理智上的严重错误,她一定是得了暂时性官能失调症才会这样语无伦次的说话,但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
“不过,我坚持支付房租及水电杂费。”顿了顿,她急急又补上一句:“而且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的。”
皇甫隽不置可否地望着她“星期一我会派司机老杨去接你。”云淡风清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期待,听得娇羞的人儿益发脸红心跳。
罗雪棠气极了自己的不争气。“星期一不行,我有事。”她轻描淡写地说,很高兴能有这个扳回面子的机会。“星期三吧,晚上七点,我会收拾好行李等他来。”
皇甫隽了然一笑,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谢谢你的这餐饭,我吃得很尽兴。”他天外飞来一句。
“我也是。”她淡笑回礼,心中曲折只有自己才知。
唉,这餐饭她可真是吃得窘态毕露又惊心难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