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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云澈登门之后,易谨行便和家里所有人陷于冰冷之中。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饭菜也送进去单吃。
他是想把日子过成静水,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应茉莉的请求,贝法夫人送来许多中式菜肴的原材料,包括了水磨糯米粉、小黄豆、京华火腿、松茸、菌子……
茉莉拿火腿做了最简单的炒饭,捧着火腿炒饭,吕碧雪连连感叹,好久没有吃过,炒饭真好吃啊!
确实好吃。走遍天下,美味之中,柔软的米饭最对中国人的胃口。火腿的鲜香包裹住每一颗饭粒,吃上一口,闭上眼睛,闻上一闻香味,仿佛就置身在故国肮脏、喧闹的小饭馆里。油腻的桌面,尖抠的老板,永远推推搡搡,呼喝滔天。
“茉莉?”
“什么。”
“我想回家了。”吕碧雪笑着,表情却是苦的。
茉莉回应同样的微笑,她懂,异乡再好终是他乡。
易谨行也吃了火腿炒饭,或许也生了和她们一样的乡愁。那天夜里,除了咖啡,他还要了一杯辛辣的龙舌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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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老酒醋鱼排鱼排修剪、洗净、拭干,轻洒盐、胡椒粉、再蘸裹匀面粉,放入已加热并放有牛油的平底锅之中,两面煎至金黄,置盘备用。平锅中淋橄榄油加热,放入大蒜片煎至香味出来,取出丢弃。然后放入红洋葱丝,炒软,再加入红葡萄酒、老酒醋,煮至酒精味道尽除,汁液浓缩。再加盐、黑胡椒调味——老酒醋酱汁。食时,将老酒醋酱汁洒在备好的鱼排之上,再撒上洋香菜。
栗子烧鸡先将鸡块和酱油拌匀,静置,腌一会儿,待其入味。炒锅淋油,放入已腌好的鸡块,炒匀使其上色,取出沥油备用。再把葱段、姜片爆香,放入鸡块,再加料酒、酱油、栗子,略炒一下,加水盖过菜,煮沸转小火,其间加盐、胡椒、冰糖调味。
迷迭香土豆将土豆两端切掉,削去外皮,切成5毫米厚的薄片,先在热水中煮三分钟。然后在平底锅中放橄榄油,把切碎的迷迭香和土豆一起放进去煎,直到两面金黄,撒上盐、粗磨的辣椒粉和麻辣粉。
法兰克福香肠青豆汤备一只精美的兰花鎏金边上汤碗,先放入香肠片和青豌豆,再注入热滚烫嘴的热鸡汤,上桌之时撒上切碎的洋香菜。
自制海鲜饭选择长米洗净、沥干,放入蕃红花粉,海鲜高汤煮好,加盐、胡椒、青豆仁、章鱼须拌匀。再在上面铺上青红黄椒丝,淋上辣味茄汁。
格绿热红酒做法便是备一小锅,先放水、砂糖、柠檬皮丝、柳橙片、丁香、桂皮、再将红葡萄酒洒入锅中,煮至快沸腾已冒热气,离火,捞去浮渣泡沫。用细滤网过筛,倒入古朴陶壶中。
餐后甜点是杏仁饼干和泡芙。
……
茉莉准备的菜式当然不止这么几种。受伤后,她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没去公使馆,并没闲着,闲暇时翻阅书本,尝试做做上官云澈要求的中式风味西餐。她想用忙碌来填满对往事的怀念,每当她不由自主要想起过去时,一个声音就在心里跳出来大喊:“陶茉莉,你别忘了立芬、立芬、立芬——”
莫讲远在国内的立芬,就是那日易立美看他的眼神,傻子也能猜出五分。
唉,人人说女人是红颜祸水,可这男人优秀出挑起来,碾碎的芳心也是成筐成筐啊!
想到这,真宛如前有狼后有虎,茉莉心里纵然留着点点的幻想也被现实敲成粉末。记忆碎成亿万片,伤心成了一种麻木。
她在厨房全神贯注地忙活,女佣们鱼贯端着菜盘出去,直到最后一道菜做完,她靠在墙壁忽然有种被掏空的空虚。
“哇,三位夫人都穿得漂亮极了,身上的礼服比女皇的还高雅。听说她们是公使的姐姐们,是吗?”
“是的。你看她们,不仅穿得好,姿态也美,用餐的礼仪非常规矩,甚至比英国人还讲究。哎,真正的上流淑女!”
“是啊,我偷偷注意了,她们使用刀叉的时候,都是从最外侧的开始,最后才是用最里侧的。”
“英语说的漂亮,还非常地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对啊……”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地飘向耳朵,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听的茉莉的心也跟着潮乎乎的,她想起倨傲的上官宜维,总是仰着脖子居高临下。上官宜室对她是好,可经过那么多事后,恐怕再也不会对她和颜悦色了吧?
眼泪要流下来了,仰起脑袋让它流了回去。
她承认自己,有过幻想,幻想如果没有去武汉,一切会不会有不同。应该会比现在幸福吧?
茉莉抽泣一下,转身扶着墙哆哆嗦嗦拿起衣帽架上的外衣准备回去。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再留下来恐怕会伤心至死。
“茉莉,别急着走嘛,宴席还没散场了。”郑管事诚意十足的挽留,“留下来,我们再喝一杯茶。”
“叮……叮……”厨房响起摇铃。
郑管事忙抽身上楼,临去前仍不忘嘱咐茉莉,“别走,等我下来。”
茉莉站在原地,心情沮丧得要命。这样的面对往事,撕开伤口,真是太痛苦。
不一会儿,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踢踢哒哒来到厨房的人不是郑管事,而是笑笑嘻嘻的甄信品。
他未语先笑,爽朗的说:“哈哈,郑管事说今日掌勺的厨娘是贝法夫人介绍的jasmine,我还在纳闷是哪个jasmine,果不其然就是你!”
甄信品走得有些急,跑乱了额前两缕头发。天鹅绒的蓝色西装外套,同色的领带,纯金的玫瑰花领结,显得正式极了。
他笑着往茉莉身前欺来,笑嘻嘻地说:“别躲嘛,既然来都来了,跟我上去打个招呼。打断骨头连着筋,曾经差点都是一家人。”
“不,不——”茉莉脸都白,脸色骤变,想到要见他的家人,就无地自容。
“为什么不能见?在这异国,所有中国人都是一家人。”
“我……我没准备……“
“那要准备什么?”甄信品依旧一副装傻的笑脸,左顾右看,顺手从走廊的花瓶中攀下一朵红艳艳的大丽花斜插茉莉发髻上,“好人家歹人家,就是这朵海棠花!哈哈,走吧——”
他一把手搭住茉莉的皓腕,不等她同意拖着就走。
茉莉感到自己快哭出来,她最不会应付人,尤其是男人。甄信品的手像老虎钳子掰不动分毫。
头顶的光越来越强,枝形吊灯像旧时白沉沉的乌银子,她闭着眼睛也感到光线在眼皮前滑过,欢乐的笑语声则越来越近。直到甄信品用力推开大门,把她推了进去。
“宜画姐姐,你看我带谁来了,绝对是你想不到的人!”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所有人得视线齐刷刷地望在她身上,茉莉不敢抬头。垂着头,拘束地站着,她往前是众目睽睽,往后是铜墙铁壁,只能祈祷这窘迫的时刻赶快过去。
宜画没见过茉莉,看甄信品兴冲冲把她拽进来,这女子又一副羞怯模样,红花白肤,衬得红是愈红,白是愈白。
“信品,这是你的心上人还是未婚妻啊,这么巴巴地送到我面前来。”
这句俏皮话没有逗乐屋子里除了上官宜画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甄新品看着上官云澈要吃人的眼睛,开心的在宜画面前卖乖道:“这美人儿我可无福消受,他可是另一个你非常熟悉男人的心上人和未婚妻。”
“喔,你说的是哪家?”宜画饶有兴趣地问,“快告诉我吧,别卖关子了。”上官宜维是真气得发抖,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恶声恶气地指着甄信品质问,道:“甄信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这里?”
“宜维姐姐,她当然是在这里。茉莉可是云官请的厨娘啊!”说完,甄信品一脸委屈,说完还故意把茉莉往前一推,将她彻底暴露在光影之下,“我们今天的晚餐就是她准备的!”
“茉莉?”宜画琢磨着这个名字,后知后觉。
“上官云澈!”
“细姐。”
“你太让我失望了!”
上官宜维怒气冲冲扭头冲出了餐厅,上官宜室跟着叹了口气,颇为责怨地看着弟弟,“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请她来呢?”
“宜室姐姐,我——”此种情况下,他是有点百口莫辩。
“呵呵,呵呵——”上官宜画突然的笑声盖过了屋里所有人的声音,大家都惊谔地看着她,不知她笑什么。
宜画笑够了,便走到茉莉身边,细细将她打量个遍,随即赞许道:“真真是个美人胚子,难怪云官冲冠一怒。我想就算陈圆圆再生,十足的美貌也不过如此了吧。吴三贵为了红颜放清兵入关赔了江山。我们家的情痴也赔了个翡翠玉西瓜。”
“呵呵,宜画姐姐还真是豁达,甄弟佩服佩服啊。”
茉莉不敢抬头,眼睛望着自己的裙摆,地板上铺着崭新的波斯地毯,几何形的花纹绚丽地绵延出去。一直绵延到前方妇人们的脚下。穿着绿色滚金边的多呢绒长裙,面庞圆润,颦眉叹气的是上官宜室;穿艳丽的正红色大摆长裙,前胸一片洁白的肌肤,颈子上挂着鸡蛋大的鸡油黄蜜蜡,笑吟吟左左右右围着茉莉打量的就是上官宜画。
茉莉曾经在上官老太太的家族照片上见过照片,晓得上官宜画是三姐妹中外貌最拔尖、性格最有棱角的一位。
“你好,茉莉。”宜画笑着伸出白藕似的美丽胳膊,“我是云官的二姐,上官宜画。”
茉莉受宠若惊,伸出手和她的握了握,“你……你好,我是陶茉莉。”
“呵呵,坐吧,茉莉。”宜画笑着拉她的手去椅子上坐下,“今天的午餐很棒,还没感谢你呢。”
“您太客气了。”
宜画笑起来,走到甄信品跟前,抬起尖头小皮鞋在他胫骨前棘上敲几下,“喂,想看我家笑话的混小子,给我去厨房泡一壶好茶来。”
“姐姐,姐姐,脚下留情,脚下留情。”甄信品抱着脚单腿像企鹅一样跳了出去。
看着甄信品的背影,上官宜画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慢慢聊吧。”宜室站起来,叹道:“我去看看宜维。”
“嗯,你去吧。”宜画支颐,调侃地说道:“宜维啊,就是念书把脑子念傻了。把人生也弄得像做考题一样,一板一眼,无趣得很。”
批评完妹妹,她又把脸转向弟弟,“你以前也是洒脱的人,自从到了外交部越变越老成,实在不好。”
屋子里茉莉和上官云澈都不说话,唯有上官宜画一个人的声音。
“刚才我们还在讨论,说今天的鱼排真好吃。我在英国读了四年书,从不知道英国的鱼排还可以这么做。茉莉,你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配方吗?”
“没……没有,就用了一点意大利的老酒醋。”茉莉回答。
“怪不得酸酸甜甜,风味特别。还有那栗子炒鸡。真让我怀念起上海的糖炒栗子来。哈哈,欧洲的街边也有栗子卖,不过,他们不是糖炒而是干烤栗子,先用小刀在上面划一个小口,栗子受热膨胀后刀口就会爆裂,吃起来一点不费力。云官,你记得吗?我们去奥地利旅行的时候,他们的栗子不是按斤而是按粒数卖。想一想,在吃栗子上,还是中国人比较幸福。呵呵……“
宜画的话让上官云澈难得的弯了弯嘴角,宜画跟着又说道:“热红酒很适宜现在的季节饮用,土豆里的迷迭香很入味。”说完,低头妩媚一笑,“我可是吃遍天下美食的人,你做的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