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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饮食习惯和成长环境有莫大关系,吃过热气腾腾的火锅,王焕之觉得自己的胃像揣着一个小火盆,吱吱地冒着热气。加上被王靖荛半强迫灌下去的酒,热汤加热酒烧得整个人都觉得不好。
说是初秋露重,但吃热腾腾的火锅,对他还是要命!从一开始,他额头上的汗就没减过,况他又是极为爱干净和整洁的人,真忍不住!
吃完火锅,还没有完。
王靖荛并不打算放过他,难得没有应酬早回家一次。就是装也要在儿子面前装好爸爸。男人到了暮年,看儿子是越看越喜欢。再说,王靖荛半百无子,好不容易得一乖儿子。王焕之容貌清俊又求知上进。把王靖荛乐得打跌。恨不得日日耳提面命,把半生绝学都传授给他。
吃完饭,王靖荛半靠半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新过门的小妾跪在脚边捶腿。王太太坐在身侧,王璐璐正猴在母亲身上,哼哼唧唧地吵着要买新衣裳。王靖荛酒酣耳热,满面通红,微眯着眼睛,把王焕之叫到身边。
“焕之。”
“是。”
父子俩说话刚起个头,耳尖的王璐璐又笑起来。王太太狠捏了一下女儿柔棉般的手掌。璐璐把嘴嘟起,不说话了。
王靖荛醉意朦胧,咳了两声把肺里的浓痰吐到痰盂中,向王焕之说道:“我听校长说,你去学校把旁听证还给了老师,有这回事吗?”
“是。”王焕之点点头。
“为什么把旁听证还回去了?去大学旁听不是你求我去找校长说的吗?”
“我准备在家自己学习,明年考大学。”
王靖荛肥肿的眼皮掀了掀,笑道:“……喔,考大学啊。呵呵,呵呵。男人应该先成家后立业。你也十八九,快二十了。我看考大学的事倒可以先放一放,成亲倒是要好好留意一下。”说完,把目光瞟向身边的王太太。王太太一声不吭,眼皮不抬一下。
王焕之的脸火辣辣的烧起来,心间像泼了热油一样热烫,“爸爸,我……现在的心思不在成家。”
王靖荛大笑起来,坐起来,用厚重的大熊掌搭在王焕之的肩膀,笑道:“小子,你还想骗我!校长都和我说了,你和上官家的宜室妮子在图书馆……”说着,他把两个大拇指相对着曲了曲,暧昧地笑道:“你们是不是已经——”
王焕之没想到校长会连这个也告诉王靖荛,狼狈不堪地说道:“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噫,你这傻孩子。”王靖荛慈爱地摸着他的额头,“宜室那妮子不错,如果你喜欢——”
“我不喜欢她!”王焕之抬起头猛然说到。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扭过头,心虚地说道:“爸爸,我现在就想考大学!”
“大学,大学!大学有什么好的。”王靖荛把身体重新躺回到披着虎皮的太师椅上,“上官家的二小子都从震旦大学退学参军。你还凑那个热闹干什么!反正你迟早也是要接我的班——”
“爸爸!”
“好了,好了。”王靖荛摆摆手,示意王焕之终止这个话题。他疲劳的打个哈欠,做下总结陈词,“不管怎样,你作为王家的长子就要为王家传种接代,开枝散叶。上官家和我们家门当户对,二丫头也好、三丫头也好,总要一个到我们家来!你即便想要出去读书,得先把这桩大事落听!”
王焕之从房间里退出来,生冷的风吹在发红发涨的脸上。脑子混乱不堪,太乱了,实在……
结婚!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每天所想、所思、所望的是能赶快结束这一切。他想回家,回到真正的家,和自己的家人团圆。
“少爷。”
王焕之回头一看,乃是张管家站在他身后。
“什么事啊,张伯。”
“有您的一封信。”张伯从怀里掏出一个普通的牛皮信封。
“谢谢。”
王焕之接过信,刚刚撕开信封。就从里面滑落一张雪白的纸,没头没尾,写着短短的两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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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爹娘的小麻雀
他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冰至彻骨。他闭上眼睛,发涨的头脑瞬间安静下来。
“少爷,这是谁来的信啊?”
“没有什么。”王焕之把手中信揉成一团,淡漠地说道:“朋友间的恶作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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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焕之一离开,王璐璐就开始活泼起来。她拉着王靖荛拼命撒娇,毕竟一年以前,她才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
“乖乖,你又要买什么衣服?你那一柜子的衣裳还不够穿吗?”
“不够,不够。”王璐璐搂着王靖荛的脖子,嚷道:“爸爸,我听说上官家请了好几个上海来的裁缝在家做衣服,他们的手可巧了,不仅会做旗袍,还会照着电影画报上的样子做衣服!爸爸,我的好爸爸,你也把他们请到我们家来好不好?我可不想被宜室比下去。你也不希望我被宜室比下去吧?求求你了,就答应我吧。”
王靖荛被女儿闹得头晕,“好乖乖,好乖乖。你别摇了!”他把女儿从身上推下去,道:“你要做衣裳就去裁缝铺做便是,多少都可以。”
“我正是这么说的。”王太太拉过女儿的手,不冷不热地说道:“璐璐,上官家的裁缝是他们的长媳惠阿霓自己花钱从上海请来的。如果你想穿上海裁缝做的衣裳,恐怕要等你哥娶个像惠阿霓那般有钱的大嫂才行!”
王太太的话似讥似笑,软刀子杀人。
王靖荛把眉一弯,拿起桌上的大碗茶吃了一口,道:“你别看不起焕之,说不定他的未来比博彦的更好也不一定!我刚刚说的话不是玩笑,宜室那妮子很喜欢他。”
王太太非常诧异地看着丈夫,像看到自己看不起的穷小子某一天飞上枝头当了国舅爷。
王璐璐不满父母的冷落,鼓着腮帮子,不高兴地说道:“你们别做梦了!实话告诉你们吧,宜室和我哥是不可能的!”
王靖荛惊讶地看着女儿,王璐璐甩着手里的粗辫子,得意洋洋的说道:“因为啊,宜室有男朋友!”
“她才多大,有什么男朋友?”王靖荛气呼呼地说道:“你不要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王璐璐翘起嘴,“我们班上的同学都知道,那男的开着进口车每天到学校来接她,听说是个特别有钱的有钱人。常年在中央饭店包了一间套房。可不是有钱得吓死人吗?”
王太太也震惊的说道:“在中央饭店常年包一间套房?那可不是一般的有钱。”
“可不是吗?”王璐璐嫉妒得叹气。
王靖荛的眉毛皱到一起,摸着下巴的肥肉问道:“你知道那的男的叫什么名字吗?”
王璐璐耸了耸肩,一屁股坐在王太太身边,“不知道,我只看到过他的车。一辆红色的,听说还有黑色的!”
“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就远远的看过一回,就看见他像飞行员一样穿很帅气的皮夹克,还戴着黑色的墨镜!”说到这里,王璐璐“扑哧”笑起来,道:“不过,你看到他就会认得。因为他穿得和谁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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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冷风像冬天的前哨,打了一圈瞬间跑了回去。第二天的阳光好得不像话。金灿灿如假的一样。
莫辜负了好阳光,宜室和沈兰香约好,一齐去松岛大学打听王焕之的下落。放学后,两人走到校门口。宜室先左右巡视一番,没有发现盛永伦。她长舒一口气,这家伙还算讲信用。
“走吧。”兰香笑着说道:“他那个人也挺狂傲的,自己说的话不可能不算话。就算来了,也要隔你三尺。你怕什么?到底是怕他来,还是怕他不来?”
“你说什么啊?”宜室笑着捏她的胳膊肉,疼得兰香躲避不已。
两人笑笑嘻嘻走在校外的煤渣路上。没走两步,一个空栗子壳突然弹到宜室脚后。她再走两步,又一个栗子壳弹过来。再走几步,同时几个栗子壳蹦过来。
是哪个小孩淘气恶作剧!
宜室回头一看,身后举着纸袋,在阳光下望着她微笑的不是小孩,而是盛永伦这个讨厌鬼!
她气得吐血,全身的血液往头顶涌去。
盛永伦笑着把纸袋在手里掂了掂,问道:“吃栗子不?才出锅的甜栗子,又大又香。”
“吃你个大头鬼!”宜室跺脚。他接着又问沈兰香,“兰香,你吃栗子吗?刚出锅的,好吃得不得了。”
“好啊。”
沈兰香刚伸出手,想从纸袋子里拿栗子,就被宜室挡开。她冲到盛永伦面前,揪住他衣领嚷道:“盛永伦,我们说好了的!你不可以出现在我三尺内的范围!”
“是啊,我知道。”他把手臂举到半空,直直的像尺子一样,狭促地笑道:“我还记得哩,三尺就是这么长。可你看,我也没有靠近你啊。是你靠近我!这不算我犯规吧?”
“诡辩!”宜室跳远一点,小怪兽一样,鼻孔呼呼喷气。
“宜室,别生气了。吃栗子吧。”他笑容可鞠,让人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我不吃!”宜室倔强地扭头。拉过沈兰香就往前走。
盛永伦不急不慌跟着她们身后,不多不少,就是三尺的距离。
“宜室,你去哪啊?”
“这不是去我学校的路吗?”
“你又去图书馆?王焕之不是不来听课了吗?”
“宜室——”
“宜室……”
她问得越多,宜室走得越快。最后几乎是捂着耳朵狂奔。
沈兰香叉腰挡在他们中间,叹息地说道:“盛永伦,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和宜室现在就是去打听王焕之的下落。你就别跟来了,省得——自讨没趣!”
“好啊。”盛永伦从手里的纸袋中掏出栗子扔到嘴里,冷笑着说道:“你们尽管去找吧,我敢打赌,你们根本是白费力气,什么都找不到!”
“为什么?”沈兰香好奇的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王焕之是盛永伦的头号情敌,他当然要对敌人进行彻底了解。不过,他花了大力气。王焕之的身份还是像谜一样,一点讯息都没有。
“兰香,别理他。他最爱胡说八道!”
宜室拉着兰香就走,坚决要把盛永伦当透明人。沈兰香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他,打趣道:“盛永伦,你好歹和王焕之也是校友,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如果你说出来他的下落,宜室兴许就原谅你,和你做朋友了!”
“我才不会原谅他!”宜室气呼呼地说道:“也永远不可能和他做朋友!”
盛永伦马上不甘示弱地说道:“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宜室气得咬牙切齿。
“我有那么傻吗?告诉你情敌的下落,然后看你和他亲亲热热谈恋爱?”
宜室心中的恨啊,排山倒海,泥沙俱下。如果她此生真恨一个人到极处,铁定是盛永伦无疑了。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都不嫌多。
她决心再不和他说一句话。
皇天不负苦心人,只要努力去找,就是掘地三尺她一定也会把王焕之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