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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知道,做为劫后重逢的两兄妹。他们的表现太——克制。
没有眼泪、没有拥抱、没有相对无言。也许他们并不是没话说,恰恰相反,他们心里都有很多话想问对方。只是碍于某个人在场,不得不把真心隐藏起来。
上官嘉禾赞许地看着仕安。突然,抬头望向对面的秋冉问道:“宜鸢,你现在同松岛有联系吗?”
秋冉吓一跳,筷子上的豆腐松差点掉到桌上。她不解他问话的含义。三秒后,方斟酌着说道:“偶有书信往来。”
这两年发生太多的事,自从松岛和奉州开战以来,上官嘉禾就像失群的大雁,一点音讯都无。
督军阵亡,弟弟惨死,对他而言,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来看她,坐在对面,云淡风轻地笑着,问絮长短。往事历历在目,秋冉嘴里却无话可说。
“大家还好吗?”嘉禾笑得温文尔雅,关切地问:“云澈念书了吧?他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
秋冉心上压住千斤石头。
他谁都不问,就问一个云澈。难道云澈是他弟弟,博彦就不是他的哥哥,宜家、宜室、宜维、宜画就不是他的妹妹吗?活着的人尚且如此,死去的清逸和清炫就不值一提?她不客气地说道:“云澈少爷很好。去年的战争让他晚一年入学,不过有大哥和大嫂在,一切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而且大哥和大嫂也很好。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遇到多少小人暗算。他们现在终于苦尽甘来,冰释前嫌,”
听了她的话后,嘉禾不怒反笑,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云澈念书就好。我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唯一担心和牵挂的就是他。”
秋冉冲动地说道:“清逸和清炫也是你弟弟!还有父亲!他不是你的亲人吗?还有博彦哥哥和大嫂,母亲……你问都不问他们吗?你为什么不回松岛?”
嘉禾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
“不是我不想回去,鸢儿。”他难过地说道:“是我不能回来啊。家里出事的时候,我正在船上,得了疟疾,九死一生,差点被船员扔到海里。好不容易养好身体已经大半年都过去,看到报纸上发布的和平公约,才知道松岛和奉州爆发战争。我对不起父亲,也心疼清逸和清炫。但依我的能力现在也只能是把自己照顾好。鸢儿,你要相信哥哥。”
话说得冠冕堂皇,再配上嘉禾斯斯文文的脸,完美得一点破绽都没有。
面对他这只千年老狐狸,秋冉太嫩。隐隐觉得有不对劲,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如果惠阿霓在这里就好,她是嘉禾的克星。有她在,狡猾的嘉禾马上变得真诚起来。
七味斋最出名的素菜是“太极两仪”,这道用毛豆和嫩粟米做的菜倒也不新鲜。新鲜的是七位斋把青豆和粟米改成江南的鲜藕和黑米,做出来的黑白太极两仪在夏天吃来特别清新爽口。还有炒豆腐松,是用三四块老豆腐,放在水里煮三四个小时,去除卤味。再用纱布包起来把水份挤干,然后下热锅用油翻炒,加姜酱瓜入味,起锅淋上几滴香油。入口即好,还能佐饭佐粥,极为受人欢迎。还有粉丝做的三仙鱼翅、素烧猪蹄、水晶鱼、素人牛肉等等。
珍馐佳肴,罗列眼前。秋冉推说天气炎热,没有胃口。袁克栋在她碗里布了许多菜,“越是天气热,越是要吃。不然,身体会没有力气。”
“是啊。宜鸢,你应该听濂瞻的话。”
一个说,一个劝,秋冉只能慢慢举筷。
看她听话的开始吃菜,袁克栋脸泛笑意,嘉禾也适时地说道:“宜鸢真是变了。不过,这样才好。两夫妻就要夫爱妻,妻敬夫。”
袁克栋笑意更浓地对嘉禾,说道:“听说你这次从国外囤了一大批面粉、粮食和药品,现在正在找买家,是有这回事吗?”
“哈哈,你消息挺灵通的。”上官嘉禾放下手里的筷子,笑道:“的确是这样,我这批货不仅价格公道,还特别的好。你有没有兴趣?最近国内局势紧张,西南不太平,东北又吃紧。人不是在逃难,就是逃荒,田地荒了。米价自然水涨船高。”
袁克栋笑着不正面回答,“人人都望着安居乐业,大概就你盼望着天天打仗,民不聊生。”
“呵呵。我是在商言商。如果你有兴趣——”
“我无事囤那么多面粉和药品做什么!”他慢悠悠地说。
谁都不是傻人,早已经有人向袁克栋通风报信,上官嘉禾阴沟翻船,进的那批货是国外的残次货,玉米、大豆都已经霉变,药品早已经过期。他现在急于找下家脱手。
“如果你没兴趣,我就要卖给别人了。”上官嘉禾表情相当惋惜。
袁克栋一点不为所动,“我只好奇,你准备卖给谁?”
嘉禾平静地说道:“前几天奉州的宋毅联系过我——”
“咣当”一声,秋冉手里的银质刀叉掉在地上,她面如死灰,痛斥道:“你、你居然和宋家做生意?”
嘉禾停下手里的刀叉,无奈地说道:“我要卖,他们想买——”
“闭嘴!”秋冉忍无可忍地推开眼前的碗碟,战争差点让上官家支离破碎,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他一点同情都没有,想的是发国难财。居然能笑着,厚颜无耻地和仇人谈生意。
“鸢儿……”
“不,你不要叫我!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二哥了!你没有一点廉耻心,没有一点!”
她不想再费力地忍耐下去,和他在一起呆一分钟,心里的苦楚就多一分,说道:“对不起,我没有胃口,你们慢慢吃。”
她跑出包厢,来到素菜馆庭院里的大树下。炎热的三伏盛夏,她只觉得透心寒凉。
清逸的死让她痛彻心扉,可在上官嘉禾眼里,死去的好像只是一个没有多少干系的人,悲伤浅薄。再多的哀伤也抵不过他的玉米、大豆和赚钱重要。
“秋冉?”
不知何时,袁克栋来到她的身后。他的大手轻轻抚上的她柔弱的肩膀。
她正啜泣,倔强着不肯回头。
他掰过她的身子,强迫她转过身来。一张小脸满布泪痕,用梨花带雨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好了,脸都花得一塌糊涂。进去吧——”
“我不去,我不想看见他!”她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可他握得紧紧的。
“他走了。”
她抽泣着,哭道:“我是不是很傻?”
“没有。”他抚摸着她的发,深深吻她的眉目,“你只是天真而已。”
靠在他温暖的怀抱,秋冉再也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眼泪深深洒在他的衣领。
如果身为至亲的嘉禾都能如此冷漠,她又怎么能奢望袁克栋会出手助她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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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嘉禾的见面给秋冉很大的打击,回到家后,她越发沉闷。做什么事情都没精神,心情奇坏。她不解原来心怀天下,有理想、有抱负的上官嘉禾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麻木不仁?回想起来,在上海的时候,阿霓小姐小产失去的孩子也很蹊跷……嘉禾在上海的所作所为,要她欺瞒阿霓小姐,在博彦少爷和阿霓小姐之间制造矛盾,不就证明他并非一个正派的正人君子吗?
是她太傻,一直把鱼目当珍珠。幸好,阿霓小姐有一双慧眼,在迷雾中发现谁才是真正值得倾心去爱的人。
像是知道秋冉情绪不佳,唐菲儿、杜韵琳和章沁心每天下午都组一桌牌局邀她入局。美名其曰,一赌消千愁。
每天午后,唐菲儿和杜韵琳便早早过来。指挥小菱赶紧架起桌子。章沁心来的时候,一切早准备就绪。
奶黄色的象牙骨牌铺在绿绒色的桌布上,绿白相间,煞是好看。唐菲儿和杜韵琳正悠闲地磕着瓜子。看见章沁心来,忙热情地招呼她过去。一边嗔怨她怎么来得如此晚,一边抱怨世上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打牌三缺一。
“老太太最近痰疾犯了,我得把她侍候好了,才脱得身。”章沁心笑嘻嘻地说,目光转到一言不发的秋冉身上。
“老太太不舒服吗?”秋冉问:“严不严重?”
章沁心把胳膊上挎着的手袋褪下来,道:“没什么要紧,眩晕。休息几天便好。”
“行行行,就你是二十四孝好媳妇!”唐菲儿急不可待地拉着她的手入席,笑道:“咱们快点开始吧。”
四位美人落座,满室馨香升起。当得上是姹紫嫣红,百花齐放。唐菲儿和杜韵琳坐对家,秋冉和章沁心坐对家。八只环肥燕瘦的胳膊在桌上你来我往,一圈又一圈下来。
唐菲儿和杜韵琳各有输赢,章沁心输得最多,唯有秋冉只输不赢。牌章和手气不顺,打着打着,她一顿乱来。坐她下手的唐菲儿乐开花,有吃有碰,又胡又杠。
打了七八圈后,秋冉的脑袋里闹嗡嗡地疼。她对小菱说道:“去把越姨太请过来,替我一会,我正头实在疼得受不了。”
“哎呀,那怎么行?”唐菲儿不愿换人打散自己的手气,嘟囔着说。
“我实在头疼。如果越美不来,我也玩不下去了。”
听到牌局要散,杜韵琳立马说道:“换人就换人,小菱,你快去。”
“是。”
小菱去了。不一会儿和着越美同来。
未见人影先闻人声,越美在院子里就笑道:“远远听见你们在摸骨牌的声音,又笑又闹的在说什么呢?”
“什么都没说,就说你的坏话。”
章沁心的调皮话刚出口,便惹得众人哄笑。越美掀开竹帘进来,在她脸上掐一把,说道:“我猜,一定是你说我坏话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