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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嘉禾呢?”阿霓急切地问。
殷蝶香的面色顿时非常难看,似乎阿霓触到她发炎的伤口,让她痛得抽搐。
“妈妈,家里都快四分五裂,危在旦夕。嘉禾为什么还不回来?”阿霓拔高声音又问一次。
殷蝶香沉重地说:“阿霓,嘉禾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过这个家了。如果他要回来他早就回来了,不回来……表示他永远不会回来。”
阿霓惊讶极了,问道:“妈妈,嘉禾一年多都没回来?”
“是。”
按照殷蝶香的说法,那么嘉禾就是在和蔡思晴订婚之后离开上海就没有再回来过。这些日子,嘉禾虽然隔三差五就去天津看她。但因为阿霓自己有心结,所以从不问他家里的事。嘉禾自己也不提,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嘉禾没有回家的事。
“唉……"殷蝶香擦了擦眼角,叹息道:“自从肖容心去世,那孩子就对我们有心结。他以为是我们逼死他母亲,老爷也觉得对他亏欠,一直想弥补。”
这些事情阿霓都知道,肖容心死后上官厉对嘉禾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也越来越和气。
“嘉禾大概是怨着我们,早就计划好这一切……"
“他计划了什么?妈妈!”殷蝶香叨叨说不到重点,把阿霓急得半死。
殷蝶香怔了一会,娓娓道来:“阿霓,你晓得股票吧?”
阿霓急切地点头,“知道。”
“嘉禾让老爷在上海投资一家兰格志的橡皮股票,开始是成倍成倍的赚钱。老爷看到股票能赚那么多钱,正巧,松岛需要一大笔钱购买德式武器,他就把所有的钱投了下去……”
“果然如此!"阿霓大叫一声,手心紧张地渗出汗来。“家翁真的把钱全投下去?”
“是的。他本来准备三个月就把钱全收回来,预定的武器我们都已付了一半的钱,就等着尾款,可嘉禾一拖再拖。后来,根本就是了无音讯。老爷几次去上海不仅找不到嘉禾,还发现兰格志橡皮股票公司只是一家空壳公司。上海许多洋行、富豪都卷进去,几乎倾家荡产,血本无归。王靖荛知道这个消息,大概是估计松岛赢不了,所以才起了反水之心。”
听完这些,阿霓像落在冰窟里凉透了。
她不愿把人往坏处想,但是嘉禾这样做,她不得不多想。嘉禾外表书生,但不是软弱无担当的人。如果他是受骗者无颜见老父,可以理解。但现在,父亲去世还不回来奔丧,就说明他的不见不是愧疚而是憎恨。
如果,这一切真有他的所为。也许他没有直接杀死上官厉,可他的行为像推倒第一块多米乐骨牌引发了破浪样的连锁效应。
“嘉禾的事先放一边。妈妈,你先告诉我,家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唉,阿霓——”殷蝶香摇头,满脸悲伤,“不怕你笑话,现在的我们就是一个空架子,连……发丧的钱也凑……不出来……"内忧外困,半百老者在孩子面前懦弱的哭了一次又一次。
阿霓稳了稳心神,着急地对殷蝶香说:“妈妈,能不能让我看一看家里的账目?”
殷蝶香摇了摇铃,唤来萍海,拿来家里一年多的账目。
阿霓快速翻阅,眉头越蹙越紧。
上官家这一年多只出不进,加上最开始嘉禾订婚、清炫结婚、各种花费,账面上的余钱捉襟见肘。家翁又把银行里所有的钱都投入兰格志橡皮股票公司,就等于是打了水漂。
葬礼花钱事小,难以筹措的是预订的德式武器的钱。那才是上官家扭转的生机,是未来的希望。
阿霓合上帐册,敲敲发痛的额头,慎重地说:“妈妈,你愿不愿意把家暂时交给我管?”
“事到如今,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殷蝶香拉着阿霓的手,说:“只是现在的上官家是个烂摊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不忍心把重担放到你肩上。阿霓,保险柜里我还有一些家私和珠宝,你先拿去。”
萍海也站在一边说道:“一打起战来,房产没人要、田租也收不上来、欠债的人也不还钱了。大少奶奶,要不……实在不行,我们把佣人的工钱再削减点?”
“这可不行!”阿霓马上摇头,“不是因为穷谁会不在家待着出来侍候人?我们再短也短不了他们几个钱。而且,后事还不知道如何发展。妈妈,你的珠宝先留着。万一山穷水尽,云澈结婚、妹妹们出嫁,都指望着它。先开我的嫁妆,拿一箱笼的珠宝出去卖了,把葬礼先办完,再说。”
“那怎么行?”殷蝶香红了眼圈,无比感动,吱唔着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先这样办吧!”
阿霓主意已定,立即吩咐萍海和她一起去四楼。当年她陪嫁的红木箱子都放在一层,金珠银器堆满房间。
“大嫂,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我想帮忙!”不知何时,宜画已经跟了过来。短短半年不见,小姑娘成熟不少,大眼睛里熊熊燃烧仇恨的火焰。
“好。”阿霓走过去,把宜画引进来。她知道宜画年轻气盛,满腹忧愤急需发泄,不给她一个出力的机会,只怕她会偷偷做出更出格的事。
“盛世收古董,乱世藏黄金。宜画,你帮我选又重又大的金器,我把它们收编入册。”
“是。”宜画马上投入地开始干起来。
花了几个时辰,她们挑了一大箱子满满当当的金器。
“可以了吗?大嫂!”宜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嗯!”阿霓点点头,忽然像想到什么。扭头钻入房间打开硕大的保险柜,在其中细致地选了一箱笼的古董字画、玉器古玩。其中就包括上官厉在她刚进门时送给她的翡翠西瓜。
这个是传家宝,也要卖?
宜画着急地说:“大嫂,你不是说'盛世收古董,乱世藏黄金'吗?为什么又选这些?”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阿霓把翡翠西瓜小心翼翼收到小皮箱里锁好,随即把黄金箱笼交给萍海,对她说:“萍姨,松岛世面你比我熟悉。悄悄找人把黄金卖了,宁愿价格卖得低一些,千万不要让人知道是上官家流出来的东西。如果必要,把金器融成金坨子卖都成。”
“是。大少奶奶。”萍海像接受了光荣无比的任务,一脸严肃命人把箱笼抬走。
看着身边天真未泯的宜画,阿霓苦笑着问:“宜画,愿不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
宜画猛力点头,别说陪阿霓去一个地方,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帮上一点忙,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好。那你先去洗个澡,换身漂亮衣服。”
宜画大惑不解,她是预备去冲锋陷阵,厮杀一场。怎么还要洗澡换漂亮衣服?
阿霓也不解释,自己回房快速冲洗一下,洗去一身的灰土和疲累。
她出来时,宜画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她的卧室中央。这么快来,可见洗得比她还匆忙,穿的衣服也是素素的白色裙子。好在美人底色强大,淡得出鸟的颜色反而透出宜画的冰雪味道。
阿霓换好精致的旗袍,挽起长发,手腕上戴上碧色沁人的翡翠手镯。悠闲得和平日上街一般淡定。
“大嫂,可以了吗?”宜画不淡定地问。
“嗯,不急。”
阿霓拿起梳妆台上的法国香水,对着宜画喷了喷,清淡的茉莉花香瞬间盈满了宜画婀娜的身姿。
喷香的香氛中阿霓倒有一种恍惚,曾经有一个女孩在她面前惊喜地压动橡胶球囊,细细的香雾喷洒出来,她深深呼吸香味,开心地说:“小姐,你闻闻,茉莉味道真好闻!没想到,嘉禾少爷也会送礼物给我,实在太高兴了!”
战争夺人清逸的生命,也改写了秋冉的人生。
“大嫂?”
阿霓若一恍惚,悲伤地挤出一丝苦笑。她把香水放到桌上,说道:“我们下楼吧。”
“好。”宜画挽起她的胳膊。
汽车在空荡的马路疾驰,开张做生意的店铺比前两日更少。岳锦然不时透过后视镜偷瞄后座的美女。宜画正安静地坐在阿霓身边,玩弄着手里的手绢,她不知道大嫂是要到哪里去?不管去哪,身边的大嫂似乎穿得太华贵了一点,浅绿色并蒂荷花刺绣长旗袍,白色珍珠耳环和项链,小羊皮的高跟鞋,抹了些粉又涂了口红,收拾得像去参加舞会的小姐。奇怪的是,母亲看见她的装扮,并没有多说一句,只嘱咐她早去早回。
宜画怀里的箱子沉甸甸的,里面装满贵重的宝贝。她不解地想了又想,惆怅地想了又想:如果连传家宝连都留不住?那么她的家、她的家人到时候该怎么办?
小车停在门面威严的渣打银行门口,阿霓先行下车。嘱咐岳锦然在原地等待,岳锦然一口答应。
宜画不懂阿霓为什么要来银行,典当古董不是应该找古董商吗?她抱着箱子一路小跑。
阿霓径直来到前台,前台经理看见这么一位雍容华贵的太太,立马站起来。
惠阿霓自报家门,前台经理的态度更恭谦了。“请”字不断地把她引到贵宾室。
不一会儿,推门进来一位洋人和他的随处,也许是他的翻译。
“会讲英文吧?”阿霓小声问宜画。
宜画看着阿霓点点头。
“那好,去把箱子打开给他看,告诉他我要用箱子抵押贷款。”
宜画眨了眨眼,看阿霓认真的表情不像开玩笑,鼓足勇气走过去。一开始,她的英语说得前后颠倒,词不达意。后来,说得越来越多,心里的底气越足,也更溜。
阿霓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似一位皇太后。
箱笼打开,里面的物品一样样摆出来,贵宾室里华光流溢。
宜画和洋人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洋人好像对古董也非常好奇。不时询问宜画,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