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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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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家大宅里。

    她慢条斯理的吹著热粥,然后一小口一小口的放进嘴里,完全无视餐桌另一端的老人询问,一个字也不吭。

    “死丫头,你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辙,连个男人也搞不定,你还能做什么!”她的满不在乎让老人沉不住气重拍了一下桌面。

    厉声厉色里,她看见了老人掩藏不住的颓败之气,彷佛在恨意消失时,也削弱了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姨婆,您得多保重,您还得看着盛氏垮掉不是吗?”她又吃下一口粥。

    “怎么?想撒手不管了?那小子得罪你了?”老人抿著嘴笑。

    “没!姨婆说得对,我公婆不是好的经营人才,把钱丢进去也许是个无底洞,垮了也不见得是坏事,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臭丫头,想用激将法?没用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再求您了,我想我就是在地上学狗叫,您也不会对盛氏高抬贵手的。”喝完粥,抹抹嘴,她推开椅子。“我今天就会搬走,您以后就不用老生我的气了。”

    “谁准你这样做的?”惊异出现在冷鸷的眼底。

    “人家都要跟我离婚了,我还赖在这儿做什么?”她笑道,然后向老人深深一鞠躬“谢谢姨婆几个月来的照顾,我李家感激不尽。”

    “反了,全都反了!张嫂,打电话给那两老!”老人捶打着轮椅扶手,鬓发渐形散乱。

    她拾级而上,直到踏入房间,都没有回头。

    梳妆台上,盛士-没有带走的银色手提电脑仍躺在那里,所有他的换洗衣物也都整整齐齐折迭在床沿,她还买了他爱吃的洋芋片整整一箱塞在衣柜里,只是买的时候,她不知道他不想再回来了。

    她沿着电脑边缘摸索着,把它小心谨慎的抬起,放进敞开的行李箱里。

    “这是你欠我的,盛士。”

    指尖抹去眼角溢出的一滴泪,她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移出门外,仔仔细细再看一遍她最深的记忆,然后才把门轻轻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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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将最后一箱行李放妥在休旅车的后座,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致谢道:“余大哥,不好意思,烦劳你了。”

    余延方接过水,不以为然道:“你愈来愈客气了,小事不必言谢。不过,这么做,真的没有关系吗?”昨晚接到她的电话,本以为是夫妻间的小冲突,没想到她是认真的,今天就将家当塞满了整个车厢。

    “你不用担心,我很好的。”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今天晚上我请客,谢谢你抽空帮我。”

    余延方的目光转移了,越过她的肩,定在不远处,她好奇地转过身——盛士-刚下车,缓缓朝这走来。

    “宛霏,我在车里等你。”余延方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

    她不想回头,静静伫立在那里,虽然很想走开,却寸步难行。

    “你速度很快,这么迫不不及待?”盛士-绕到她面前,没让她有犹豫的时间。“老太婆气炸了!”

    “彼此彼此。”她眼眸垂下,视线定在枯黄的草皮上。

    原来他的出现,是老人催逼的结果,刚才她还以为,他对她有这么一点留恋。

    “打算住哪儿?我送你一程。他的车都塞满了,不好坐吧?”

    “盛先生,这不该是你操心的事,我早习惯这些事了。”她眯眼笑,眸子里依稀门着水光。

    “你不介意要替他打一辈子的蟑螂了?”温暖的指尖掠过她凉凉的面庞。

    “不介意。那种小事哪及得上你对我做的万分之一!”

    他现在才了解,从前张牙舞爪地与他对抗的青梅竹马,原来都是虚张声势,她真正的愤怒是不形于色的,凉凉淡淡在谈笑间。

    “夫妻一场,送你一程不为过吧?”他微现愠色。

    “都是假的,不是吗?”她笑的幅度愈大,眸子就愈闪烁,指节握得愈紧。“我得走了,山下待会会塞车的。”

    她只跨出一步,纤臂便牢牢被他握在手中。

    “霏霏,我们之间,不是假的。”

    “放手,盛士。”她轻轻地、不动情绪地说。“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了,所以,就别在这些小事上惺惺作态了,回去吧!”

    她奋力挣脱他,冲进车里。在车子驶离盛家,后照镜中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时,她掩住脸,不顾余延方的惊异,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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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街橱窗映照出两个女人,正对着新上市的秋装评头论足一番。行道树掉落的叶片,在风中旋舞后,停留在其中一人的肩上,秋天来了,微微的凉意,就和她的心的温度一样。

    “宛霏,待会去买件新衣吧!瞧你,约你出来可不是要看你发呆的。”王黛青不满的摇摇头。

    “那就去逛逛吧!你看,我像结过婚的太太吗?打扮一下,人家还会追我吗?”她一手撑着下巴,无精打采的问道。

    “你那副德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今早刚从摇头派对里嗑药出来的咧!走吧!”王黛青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搀起她,推开咖啡厅的玻璃大门。

    午后阳光不具威力,但她仍感晕眩,两腿彷佛悬浮在街道上。

    走了一段路,整个人几乎挂在王黛青身上的她几乎举步维艰,她停下脚步,气喘吁吁。

    王黛青美眸圆睁,质疑的目光在她身上巡绕良久,最后终于忍受不了,将她推靠在墙上,严声问道:“你多久没吃东西了?你想挂点吗?”

    “我没事,我只是没睡好,有些累罢了。”她扭开被抓住的手腕。

    “老实告诉我,你爱他爱多久了?”王黛青不放弃地逼近她。

    “你胡说什么!”她惊惧地推开对方,怏步独自向前行。

    “别瞒我!你那副弃妇的模样,不是用情太深还会是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从小恨他,谁不知道爱的反面就是恨,若没有爱,谁会把另一个人从小到大干的好事记得那么清楚?你恨他,是恨他没有照你想要的模式爱你、是恨他总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你!你恨自己不是他的首选,你强迫自己去喜欢余延方,是想维持你的尊严,你恨他自小总是为了想达到某种目的才接近你!李宛霏,再这样下去,你会完蛋的,知不知道?”一字一句,如利刀般向她疾射,没有迟疑。

    “黛青!”她回过头,泪湿满襟。“别弄哭我吧!我承认了,别再说了,求你!”

    王黛青向前一步,抬起她单薄的下颚,用衣袖拭去她的泪,再伸出双臂,紧紧拥抱她。“明天开始,你要振作起来,没有他,你也能活得很好,知不知道?”

    她点点头,将脸埋在好友的肩窝里,再次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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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太冗长了,超过十二点了,早晨只喝了杯牛奶的他,胃开始抗议了。他皱着脸,不耐地举手示意,所有与会的设计师皆看向他,等着他指示。

    “散会吧!时间到了,有什么事可以和陆小姐商量,她可以回答各位问题。”他合上资料夹,回到座位。

    所有的人鱼贯而出后,陆影娟走向他,敲敲他的桌面。

    “会只开了三十分钟,你就喊停;昨晚你十一点就睡了,精神还不好?”

    他揉揉额角“我饿了!”

    陆影娟不予置评,将手上的产品目录丢在他桌上。“这是上次你提过的家具订制商最新的型录,做好空运过来要两个星期,不急吧?”

    “不急,谢了。”他似乎精神一振,一页页浏览起来。

    “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藤椅了?别看了,不是饿了,一道出去吃吧!最近开了”家新餐厅,听说不错。”

    “不用了。”他不加思索回道“便当在冰箱里,热一热——”

    他陡然停顿,两人陷入了必然的静默空白。

    “对不起。”良久,他合上型录,没有抬头。

    “她还是留下了东西,在你的心里,对吧?你不必对我说抱歉,你该说的对象是她,自始至终,损失最多的是她不是我。”她冷笑,不再说服男人去吃一顿心不在焉的午餐,以一贯优雅的姿态离去。

    他疲倦的支着额头,闭上眼,透过黑暗,仍能看见那张笑盈盈的娃娃脸,将热烫的两个饭盒放在他面前,笑着问他“你今天要吃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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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仔细的看着在财经版面左下角不大的报导,两眼瞪得老大,王黛青拍了她的报纸一下,不悦道:“吃饭了,别再看了,等一下还要到别家公司面试不是吗?”

    她不动,眼前净是那几个字在跳跃“盛氏掏空案资金流向不明几位小鄙东联手控告负责人限期内说明帐面亏损”

    “黛青,我不吃了,我有事,下次再找你。”她抓起报纸,留蟣uo等坏暮糜眩宄霾凸荨?br />

    她掏出手机,直拨倒背如流的的号码,响了三声,又毅然切断。

    她这是在做什么?求男人收回决定?他不在意的事她急如星火又有何用?她是个外人,再过不久离婚协议书一签,她连关心的资格也没有了。

    她漫无目的疾走,天色异常昏暗,恐怕是要下雨了。

    她走进热闹的地下道,小贩的叫卖声不绝,她低着头穿越狭长的甬道,皮包内的手机响了。

    她停步,看了眼来电号码,拇指停在接听键上不动,终于,她还是让钤声响到尽头,没有按下去。

    她继续漠然前行,几次和擦肩而过的路人碰撞,她暂时侧让到一边,不跟着人挤人。

    “小姐,不要担心,你的一切都将否极泰柬,你要保重身体。”陌生男子的声音在一旁窜出,她吓了一跳,眼角馀光往旁一探——是个算命摊。

    “你在对我说话?”她指着胸口。

    中年男子点点头,笑道:“对!良言赠你几句——不要担心,一切都将水道渠成,柳暗花明。”

    她客气地笑道:“谢谢你,不好意思,我没时间算命。”她不会让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对她评头论足、指点迷津。

    “走路别太快,多保重,当心小孩。”中年男子在后头抛下几句。

    她登时止步,骇然回头。“你说什么?”

    “你有孩子了不是吗?”男人指指她的额头,得意地说:“我看得出来。”

    她怔了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拿起手中的报纸,寻找上面的日期。

    十月二日了,日期有一阵子对她而言毫无意义,她也不太在意,但今天这个日期很重要,它代表着一个事实——她的生理期慢了两星期,她竟忽略了!

    她捣住嘴,迅速离开地下道,在大雨中奔跑,回到方才的餐馆。她推门而入,拉起饭才吃到一半且一头雾水的王黛青。

    “走!陪我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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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那间熟悉的暗室,老人斜靠在软垫上,面无表情的望着靠近的年轻女人,用明显疲弱许多的低沉嗓音问道:“死丫头,回来了,想看我死了没吗?没那么容易!”

    她不以为件的笑道:“姨婆,你要好好活着,兑现你的诺言。我回来是想告诉你,你赢了。”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医生证明,放在老人膝盖上。

    老人戴上眼镜,拿起那张白纸黑字,手明显抖晃着,那双混浊的眼珠因纸上的内容而发出了异光。

    她接着说下去“你赢了,一切都照你的预想走,你想要加诺在我身上的痛苦,会在这件事上到达顶点,我会一一承受,但是我也要得到应得的代价。姨婆,你不会食言吧?”

    老人咧嘴笑了,用尽力量发出畅快莫名的笑声,灰暗的脸浮起了红点。“一天之内,我会让律师处理一部分动产,挹注盛氏的帐面亏损,遗嘱我也会顺道更改。但丫头,孩子得平安生下来,否则盛氏想全然起死回生,还得要靠士-祖父在天之灵保佑。”

    “我明白,谢谢姨婆!”她行了个九十度躬身礼,然后回身离去不再逗留。

    “慢着!”老人叫住正要掩上门的她。“你这几个月,不搬回来住?”

    “不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姨婆暂时保密,我不想受到干扰,姨婆还请记得对孩子的诺言。”她远远再对老人行礼。

    “你很爱他,对吧?”老人声音放轻,如同嗟叹。

    嘴角漾起了几不可见的笑容,她想了一下,答道:“如果肯定的答案会使你更开心,那就是了,姨婆再见。”

    她下了楼,对守在客厅的张嫂及仆佣点头致意,穿过庭院,上了等待的计程车,她吩咐司机道:“别开太快了!”

    满山秋色已降临盛家庭院,她再度离开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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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下了车,吃力的提着两大袋重物,横越车来攘往的马路,在公寓大门前放下东西,缓了气后,才拿出钥匙打开门。

    她屈膝想再度提起购物袋,两手却抓了个空,疑惑地回头寻找,两个袋子好端端在后方男人手里,她抬起头,面对着等候她已久的男人。

    “有事?”她友善地问道,却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

    她思索着再度搬家的可能性,心不在焉的看着对街。

    “看看你,需要什么理由?”

    她丰润了些,比前次看到她时脸色好得多,卷发变直了,披散在肩上,穿件连帽运动外套和牛仔裤,过得似乎不坏。

    “看好了吗?”她摊摊手。“我可不可以进去了?”

    “我看自己的老婆不需要限定时间吧?”她愈是装作不在乎,他心里就愈是在乎,她甚至不想单独和他相处,她到底有多不想见到他?

    她耐着性子道:“我只买了一份晚餐,没办法请你吃,我也不想陪你在外头餐馆吃,所以——”

    “我不是来吃饭的。”

    他伸手就夺过她手中的钥匙,直接进了大门,跨上楼梯,直奔三楼,看了门牌号码,试了两次终于开了门,回头等待后头跟上来的她。

    “你老是这样!”她气急败坏的捶他的肩膀,抢过他手里的袋子迳自进屋。

    他关上门,轻笑道:“不这样你不知道要在楼下耗掉我多少时间。”

    她板着脸,脱下外套,把袋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摆上桌。瞥见他好奇的在各处东张西望,她不安地制止他“你别到处逛,坐着吧!”

    他挑眉,不再硬闯,配合的在她身边坐下。她拿起筷子,也不看他,一口接一口吃着用纸盒装的六样菜,专心一致地,像尽义务似努力地把份量不少的饭菜吃下去。

    他暗自一惊,她食量很少这么大,这些菜色远不如在盛家时所享受到的,她竟能大块朵颐!

    “你想说什么?”她边吃边问。

    他想了一下道:“盛氏——暂时没事了,老太婆最后还是帮了爸一次。”

    她注意到他眉宇间的褶痕放松了,他只是来告诉她这件事的?盛氏没事了,他们之间更不需要有瓜葛了,他何必再跑这一趟?

    “那恭禧你了。”她没太大讶异,彷佛事不关己。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想开了,不过,最近她身体差多了,跑了几次医院。”

    她停下了筷子,显然这个消息比较引起她的关注。

    “她不会有事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收起快速扫完的空菜盒,她猛灌了一大杯水,瞄了他一眼“你看够了吗?盛先生,我要休息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默然不语,只一迳瞅着她,瞅得她开始坐立不安,那研究的神态使她的镇定快要露馅,她霍地站起来,掩饰地笑道:“我要洗澡了,你请便吧!”

    她抚着胸口,逃也似地快速进房,门来不及掩上,他尾随而至,冷不防地轻易闯入她的禁区,直盯着她瞧。

    “你这样很没礼貌耶!”

    “你是不是去求老太婆?”他来势汹汹,她一慌,跌坐在床上。

    “没有。”她毫不犹豫地否认。

    “没有?那真的奇了,难不成她病疯了,反而正常了?”他一脸存疑。

    “你都搬出去了,我找她有什么用?”她不以为然的白他一眼。

    他点头同意,暂且相信她的说辞,原本精锐的眼神放缓了,身躯却还是笼罩在她上方,视线没有移开她的娃娃脸。

    “我这个姿势很累,能不能麻烦你让让?”她半撑着身体的手肘麻了,又不愿贸然推开他。“喂,我可以站着说话吗?”

    他态势依旧,动也不动地俯视着她。身体两侧是他的双臂,她在他的牢笼里进退不得,目光尴尬的停留在他前襟,氧气似乎变稀薄了。

    也不知对峙了多久,手肘终于撑不住了,她颓然仰倒,懊恼地想咒骂男人;可一开口,一片阴影瞬间覆盖,他追寻到她的唇,用力吻住她。两人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做深入的探索,她心惊不已,来不及体会这个吻的意义,眼珠不停惊惶的转动着,他嗤笑一声“眼睛闭起来,霏霏,你这样会斗鸡眼的。”

    “盛士-,你真是本性难移!”她惊怒交加地推开他,赶紧跳下床。

    她打开衣橱拿了几件换洗衣物,慢慢让呼吸平稳下来,再面对他道:“我今天在外面一天了,有点累,想先洗个澡,你还有事吗?”

    “你先去洗吧,我等你。我有些话想跟你说,用不了太多时间的。”他无视她的逐客令,神情愉悦地在床沿坐下。

    她不放心的地看着他“那,你得有礼貌,别到处乱动我的东西喔!”

    他忍着笑颔首——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夭真女人,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吃他的亏不知要要吃到什么时候。

    她满怀忧思地进了浴室,揣测着他的来意,机械化的做着每个洗浴的动作。

    他才说要离开她,现在又轻易的吻她,只要他一出现,她的世界就会被搅得翻天覆地的,她永远不会是他的对手。而他,转身又是一个新天地,陆影娟也从未离开过他。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幸运儿,而她只是个衬托他的超级配角;但这一次再也不同了,她会好好演完最后一场戏,然后彻底退出他的舞台,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得坚持自己不被左右的人生。

    草草的结束淋浴,穿好衣服,打开浴门时,心霎时漏跳了一拍。

    他竟在门外等候,背靠着墙,两手插在长裤口袋里,表情和方才不太一样,百般心绪难解地望着她。

    “你想对我说什么?”她不再试图理解他情绪的变化来源,宜接问明来意。

    他不发一语了好一会,右手从口袋伸出,摊开手心,一包药袋乍现,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她的名字。

    “你到妇产科拿药做什么?”

    她面色转白,一时语塞,忙把他手中的药抢回,转头走开。

    “我在问你,你听见没?”他扳住她的肩头,不让她前进。

    她甩开他的手,一脸强硬。“我经痛可不可以!”

    “我没见你痛过!”他得理不饶人地逼问。共同生活过几个月,他很清楚她的身体状况。

    “我不是叫你别乱动我东西?你还凶!”她也不相让。

    “你如果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盛士-,你可不可以不要多管闲事?你很烦你知不知道!”她掩耳大喊。

    “是我的孩子,怎么会是多管闲事!”他吼回去。

    她踉跄后退,仓皇的眼眸浮起一层水雾。“你不要乱讲!”

    “你抽屉里的妈妈手册难不成是电影道具?”

    这道最后的质问终于让她心防失守,她眨着泪,转身背对他。

    “老太婆是因为这件事才答应的吧?你何必再受她牵制?你可以自由决定要做什么,盛家不会怪你,你这么做是妇人之仁——”

    “盛士-,你听好,你去过你想要的日子吧!你要是再骚扰我,我就走得远远的,让你永远找不到!”她决定不和他纠葛下去,走出卧房,来到大门边。“我很累,不想再和你讨论我的人生,你也不要一厢情愿再干涉我的生活,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到底走不走!”她厉吼,愤怒的眼眶泛红。

    “霏霏,我愈来愈不了解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平静地看了她一会,才轻轻带上门离去。

    她隐忍着汹涌而来的悲愤,走到沙发旁,硬生生吞下泪水,握紧拳头,一下又一下猛捶沙发上的靠垫——

    “混蛋——混蛋——盛士-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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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已浓,院子里高大的槭树已相继换装,风带着凉意盘旋飞舞着,老人却意外的在庭院里晒日光,看着园丁种下新一季的花卉。

    听见他踏着落叶走过来的足音,她沉稳的先发制人。

    “小子,怎么不学学你爸妈,公司没事了就该额手称庆,他们连问也不敢问一声我为何要慷慨解囊,因为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要把你老婆供上桌,让他们膜拜?”

    他静静聆听,屈膝蹲靠在轮椅旁,握住老人的手。

    “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你为什么恨她?”

    老人缩紧枯瘦的手指,闭起日益深陷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因为你无权决定她的人生,何不在你人生的最后时刻,放过她。”

    老人淡笑,不因这些直言而觉得被冒犯。

    “我现在的确可以告诉你原因了,反正木已成舟,她也不能反悔做这件事了。”

    “到底是为什么?别告诉我是因为那只猫。”他撇嘴一笑。

    “小子,人都会死,更何况是猫。”她紧扣他的手,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籍着这个动作得到力量。“二十多年前,我丈夫到南部工厂巡视时,在路上出了车祸,走了。你应该知道这事吧?”

    “我听奶奶说过。”

    “他死的时候,同车的除了副厂长外,还有他的行政秘书——”个当时只有三十岁的女人,做了他三年的左右手,重伤送到医院捱了两天后,也走了。”她颤着身子再吸一口气。“那女人留下一个未满周岁的女婴,是我丈夫瞒着我和她在外头生的。那女人的母亲事后拿着出生证明找上我这儿来,想要一笔钱,我答应了,但要她封口,且孩子得留下。”

    “你说的孩子——”他惊愕的半张着嘴。

    “是,那孩子就是宛霏,你的老婆。”

    “你做了什么?”

    “我们做夫妻二十多年了,也膝下无子二十多年,他从未抱怨过这件事,当时同业圈中还津津乐道这回事呢!”她干笑了几声,眼角出现了透明的液体。“他快五十岁时做了这事,我就明白,他是真心爱那女人;但他又不想让我伤心,所以没把女儿带回家认祖归宗。可女人最难忍的是什么?不就是背叛,同床共枕的男人竟变了心!”

    “那不关宛霏的事!”他倏地站起来,老人没有放开手,紧掣住他。

    “是不关她的事,但我还来不及向他们讨公道呢,他们就一走了之了。我恨哪!宛霏那丫头,长得和她母亲一个样,我不想看着她碍眼,于是把她交给了偶尔在我宅子里帮佣的远房亲戚扶养,一年见个几次。那孩子乖,倒是不吵大人,就是刚好便宜了你,让你耍着玩。”

    “你想报复她母亲,计画多久了?”

    “不久。如果不是盛氏出了问题,也没这么好的机会;何况要你这兔崽子就范娶个冤家哪这么容易!宛霏那头好处理,李家那没大脑的儿子随便找人煽煽风、摆弄摆弄,就进了赌场了。”

    “你真不简单,费了这么多事就为了成全你的私心!”他冷哼。

    “我尝过的苦,那女人怎能不尝过一次?她女儿得替代她,还我日夜不得眠的痛苦!我要李宛霏嫁个不爱自己的丈夫,两人互相折磨,还得为恨的人生下孩子,馀生都不能忘记。你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苦的?”

    “你心理有问题,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不可思议的甩脱老人的手。

    “士-,我没有对不起我死去的丈夫,我让他女儿嫁给人人称羡的大户人家,吃穿不愁。我虽没有亏待过这孩子,可是相对的,她该受的苦一个也不能少。”老人猛然用力捶打扶手。经过这些事,她多年的宿怨还是难消解。

    “你不能这样做,我会中止这件事!”他弯下身,凑近老人耳际,轻轻耳语“不是每件事都会尽如你意,我不是你报复的工具,宛霏也不是,她不想做的事,谁都不能勉强她。”

    老人转动没有生命力的眼珠,看向他“来不及了!孩子,来不及了!你说的对,世事并非都能尽如我意,我机关算尽,也没算到她竟会爱上你这浑球,心甘情愿要替盛家生下这个孩子,哈哈”他僵硬地直起身,回想起昨天,娃娃脸的神情带着一股坚毅,努力地吃着滋养孩子的菜,独自承受身心巨大的变化,也不吐露一字一句。这个傻女人,她不知道她在做一件令男人永生难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