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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小狗子败子竟回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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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回 小狗子败子竟回头 钟丽生神龙不见尾

    钝翁曰:要写慕义等辞官,先写阮大铖一番贪恶,不然慕义诸人皆一时之杰,岂不识时务,那时局势尚可恋恋于功名耶?不辞去,则为不知天时之流。欲辞去,又不忍负崇祯之大恩。史乐二公之知遇,真难下笔。算出阮大铖一番索贿,众人一齐辞退。不但不做负恩人,且不失为知机之士。后应史公之命者,非写众人为冯妇,所谓士为知已者死,正是英雄心事耳。岂止众人去得高,即三千义勇亦去得妙。不然,将来这些何以结局,二来正写强将之下无弱兵也。

    写铁化、赢阳之得官,虽是写竹思宽之诡计,阴氏之旧情,总是要显出阮大铖的贪恶来。此一回内极诋毛氏之淫滥者,借其妻以骂其夫耳。虽系曲笔,以阮大铖立身行己受之,亦不为屈。

    艾鲍、艾福弑父之人,而阮大铖、马士英受其重贿以官之。阮马二人虽不曾弑君,送去明朝之天下,较弑君之罪等耳。凶恶相遇,自然臭味相同,无足怪也。

    竹思宽、郝氏初遇,一部书淫事起头。竹思宽、火氏同死,一部书淫案总结。思与丝同音,谓以一丝总贯二十四回大书也,是一部大关锁。

    乐公忧国而卒,高杰为贼所害,史公与城同碎。国家将止,大家散场而已。令人酸鼻。

    钟生未去之先,既去之后,连写许义士辈许多忠义之人者,谓将此等国家之干,皆屈于草莽,而庙堂之上,专任阮、马宵小之流,焉得不四海分崩,天下尽丧?又见得人者昌,失人者亡之意耳。

    此书二十四回中,各色人无一不备,并未极力写一孝子。虽写钟生之孝,亦不过能至乎哀。至于韩无俦之卖子葬亲,蔡绎生之刻苦养父,亦不过淡淡写去,并未写事以礼,葬以礼,祭以礼之一人也。昔人有云:当今之日,或有忠臣,决无孝子。作者亦是此意。

    此一部书中,残寇恶人甚多,竟无一梁上君子。此何故?要知为人臣而不忠者,国家之贼。为人子而不孝者,家庭之贼。读书而不循道理者,圣门之贼。不悌不信无礼无义者,伦常之贼。莅仕而虐下者,地方之贼。自暴自弃者,世间之贼。此等贼,书中不可胜数,其穿窬之贼故不足道也。

    此部书内,或诗、或词、或赋、或赞、或四六句、或对偶句、或长短句、或叠字句、或用韵、或不用韵,虽不打油,然而较诸小说中,无一不备。真可谓善于说鬼话者矣,正与姑妄言名相合。

    第二十四回 小狗子败子竟回头 钟丽生神龙不见尾

    话说这一位阮大司马,他名大铖,字圆海,原是魏忠贤门下头一个心腹用事的走狗,杀害东林诸公。那一本点将录呈与魏珰,按名杀害,全是他的主意。一生专与正人为仇,不想他竟得漏网,躲了这些年。他与马士英自来相厚,臭味同投。所以马士英一入了阁,就荐他平素知兵,起他做了江防兵部尚书。大学士高弘图请下九卿会议,马士英道:“若命会议,大铖决不得用,况魏珰之遂非闯贼可比。”

    给事中罗万象上言:“阮大铖不知兵,恐燕子笺春灯谜乃彼枕上之阴符,袖中之黄石也。”

    马士英力违众议,特疏举荐。弘光惟以他言是听,竟准用了。阮大铖退居了这十数年,今日一旦做了显官,越发凶鄙不堪,真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他无钱不受,无恶不作,无丑不备,都还是末事。更有可恨之处,令人发指。南都择日祭先帝烈宗之灵,黎明,百官皆缞绖齐集,独阮大铖一人不到。众人排班等候,直至已饭时,他才八舆黄盖,鸣锣呼拥而至。

    众人看时,他内穿大红圆领,外罩白袍。进门大号道:“先帝呀,因你不曾杀尽东林逆党,致有今日。臣必杀尽诸人,以为先帝雪恨。徐汧诸人今皆北走矣。”

    马士英忙趋过,以手捂他的嘴,道:“徐九一现住苏州,东林尚有多人,先生快不要如此。”

    两班众人见他两个这样子,也有忿恨的,也有匿笑的,却不敢发语。你道可恨不可恨?

    他到了江北,慕义、林忠、尚智、国守、鲍信同众千把总,少不得都要来呈履历参见。他见没有送了礼来,心中大恼。禀过三四次,方许进见。参毕,他满面怒容,道:“你众人虚报军功,本部素知。当日何尝有一个流贼到此,史阁部为尔等蒙蔽欺骗。欺主骗朝廷爵禄,这几年也受用的够了。俟本部查访实确,把你们这些冒功受职的,少不得都要题参问罪,且各回去管事后再定夺。”

    众人虽满腔忿忿,却不敢出言。

    出来聚在一处商议道:“我们当日原为各保身家,大家义举,原不指望受赏加官。不意蒙史乐二公天恩,提拔我们至此。又蒙先帝天恩,我等一介小民,虽有杀贼微功,叨食皇家二品俸禄,本欲杀身报国,尽我一片忠忱。今看阮家这个贼胚,是想我们的银子。我们一腔忠义,惟天可表,除了俸禄之外,别处毫无所龋如今休说无钱,就有钱,也不与这贪污之徒。若不理他,久之必为所害。此时若奋义杀了他,不过如捕腐鼠,上可为朝廷除害,下可为东林诸公出一口怨气。但有识我们心事的,谓我们是一口忠义之气。倘有知道的,说我们背反朝廷,岂不把生平的忠肝义胆都枉费了?为今之际,我们恋此微名做甚么?但我们受史老爷莫大之恩,今日一面写禀帖送到扬州帅府内,一面申文告病辞了这官职,他岂奈我何?”

    众人商议停当。鲍言道:“诸位既有同心,我又何恋此微名?如今乐老爷现掌吏部,我也辞了罢。”

    遂一齐告了玻此时各衙门正要寻事革官,出了缺,好卖银子。要无辜革退,还恐人含怨。见来辞职,喜得了不得,可肯有不准之理?就都准了下来。他们大家都缴了扎,各自回去了。有四句打油道这阮大铖的恶处:北都会逆忠良尽,脱网南逃故土来。

    今为朝廷驱猛士,奸邪贪恶甚于豺。

    乐公先还不准鲍信辞职,后来见众武官都辞准了,留他一个文职何用?也就准了。史公见了他众人禀帖,大惊道:“可惜失此沿江保障。”

    差人探听兵部准与不准,回报都准辞退了,史公跌足叹息不已,欲上疏保留已无及了。差官去调他们来军前效用,尚智知机,苦推有玻惟慕义、林忠到他幕下。千把总也有一半去的,一半情愿退闲。国守先也还有意赴调,他与尚智最相契厚,再三劝他留下了。史公见众人到来,心中大喜,皆以厚待,以厚衔委用。后来扬州城破,史公自刎,慕义、林忠也自杀殉难。国夫人正在巷战,见丈夫自荆他是妇人家,恐死于道路,尸骸暴露。忙将丈夫的尸首抢回寓处,纵火自焚。他夫妻的忠烈不愧为英雄,有两句道:义烈双双同自尽,夫妻千载姓名香。

    那几员千把总死的死了,去的去了。此是后话,不题。

    再说阮大铖正要寻事害他们,见他们知机辞退,心中暗喜。出了这二十多个缺,正算计要卖一块好银子。暗叫一个心腹书办名叫黄金聚,在外招揽主顾。谁想这些乡勇见主将辞退了,也大家聚拢,说道:“我们又不吃朝廷粮饷,各人自己替朝廷出力,原是大家的义举。今日众将主都无故辞了,我们为甚么叫别人来管辖?这个事做不成。就是流贼再来,凭他杀了也罢。我们大家也散了罢,只有盔甲器械原是官给的,我们一齐到江防兵部衙门交还了他。各人去安生理。”

    大家约同了,一两日传遍了三县。这三千人齐集了,到了衙门口,大喊道:“小人们原是百姓,因怕流贼,故大家出力相保。今日太平了,情愿归农,将当日领的盔甲器械交还老爷。”

    遂一齐堆在衙门前,一哄而散。

    中军官忙传禀了进去,阮大铖知道了,又羞又气。气的是才来未久,就激散这些义勇,失了沿江保障,气不气否?羞的是这些缺,也卖得好些银子。这一散了,既无兵可管,还设这官做甚事?岂不白丢了这股财。想要杀几个出气,又恐人多激出祸来,只得罢了。他着了急,但是有缺,只要有银子就卖,虽娼优隶卒总也不管,银子一到就补授,咨送到马士英跟前来考验。马士英因他是久交,况又是他举荐一场,凡事不好违阻,每每曲从。后来竟连瞎子、瘸子、撆手,并七八十岁的老汉,都放了要紧武职。送来考验,马士英太觉不堪,也恐人谈笑议论,遂回下一角文书,道:“此后送来考验人员,贵部当稍选略似人形者,方不遭物议。”

    尚恐他来歪缠,出了一张大告示,内云:凡来考验武职,若有疲癃病废残疾不似人形者,除革退外,仍重处不贷。

    这些买官的人见了告示,恐费了银子反要获罪,不肯买了,才阻住了他。他见了这些话,恬不知耻。但是马士英不准也没法。无奈何,只得又略略稍拣不瘸、不瞽之人。真是自古亡国之人臣,再没有个丑似他的,可笑似他的了。

    阮大铖在外边无恶不作,他夫人在家中无乐不为。向年,阮大铖差庞周利往京中去探听逆党的事体,回来路上遇见了马氏,到家禀知了阮大铖。过后有人传入毛氏耳中,毛氏急于要问苟雄的信。因阮大铖在家,不敢叫庞周利来问。一日,阮大铖往祖堂寺去了。毛氏恐怕上房人多耳众,就到娇娇那房里去。

    原来毛氏将此房收拾洁净,床帐俱有,时常到那里闲坐。这日到来坐下,叫丫头叫了庞周利来。问他道:“前日我听得人说你禀老爷,说你在路上看见马六姨,可是真么?”

    庞周利道:“小的真看见来,还同他说了半日的话。”

    毛氏道:“他跟着苟雄逃去,你既看见他,可曾见苟雄?”

    庞周利将苟雄被杀,马氏为娼的话,详细说上。

    毛氏听说苟雄死了,心中蹬住了一会,由不得掉下泪来。恐庞周利同丫头们看见,连忙转过脸去拭了。只长叹了几声,道:“这淫女倒还在,可惜了个苟雄倒死了。”

    这庞周利自幼生得清秀,是阮大铖的龙阳。他奸诈百出,有一段鬼聪明,哄得阮大铖滴溜溜的转,故此阮大铖着实抬举他。长大了,遂将他做了大管家。他自听得马氏说毛氏与苟雄有私,他也就怀着希望之心。非爱主母之色,乃贪主母之财。倘弄厚了,定有重赏。况他又熟知主人的阳物不甚修伟,他腰中的一副本钱可为苟雄之副,以为得主母一幸,定然是他的如意君。心虽如此想,却无进身之策。今日恰好毛氏叫他来问话,有此机缘。又见毛氏听得苟雄死了,这番悲惨叹息伤心的样子。知他非悲苟雄之横死,不过是念苟雄孽具。

    随机应变,无中生有,诌出一篇话来哄诱毛氏。便说道:“马六姨向小的啼啼哭哭,好生埋怨来,说奶奶坑了他,有好些话叫小的告诉老爷。小的蒙奶奶这样恩典,怎敢向老爷说?”

    毛氏道:“这淫妇苟雄逃走了,自作自受,怎么埋怨我?又叫你对老爷说甚么?”

    庞周利道:“这话只奶奶听得。两位姐姐在这里,小的怎敢说?”

    毛氏遂叫丫头们都出去,等我叫再来。两个丫头去了,毛氏道:“你说罢。”

    庞周利道:“奶奶不要怪小的,小的才敢说。”

    毛氏道:“你是过那马家淫妇的话,我怎么怪你?”

    庞周利道:“马六姨说他当日好好的在家,偶然一日要对奶奶说话。也是到娇娇这屋里,奶奶正同苟雄做甚么事,被他撞见了。奶奶同苟雄光着屁股跪在地下,百般哀求,叫他不要对老爷说。恐他过后嘴不稳,苦苦求他也要同苟雄弄弄才放心。他见奶奶是这样小心,心里软了,才同苟雄相好。后来恐怕老爷知道,没奈何,才同他逃走。可不是奶奶害他?叫小的细细的回禀老爷。奶奶请想,这个话可是说得的?”

    毛氏听了,脸脖子通红,低了头不做声。庞周利道:“奶奶只管请放心,这话小的烂在心里,决不肯告诉人。就是老爷知道些风声,凭着怎么盘问小的,小的可有个不卫护奶奶的?决不肯说。”

    又挑一句道:“苟雄这没良心的人,不要被强盗杀了,就剐一万刀也是该的。不想想我们一个做下人的,蒙主母这样天恩,把千金身子都赏你受用,就死也值。怎么就忍心撇了就走?要是小的蒙奶奶这样恩典,拿刀压着脖子,还撵我不去呢。”

    毛氏想了一会,见庞周利这汉子也不亚似苟雄,且又少年,模样还比他强了许多。且他的声口有几分讹意,若不给他个甜头,恐张扬得阮大铖知道,亦非儿戏。咦怨缎廴ズ螅亓嘶罟眩嗍逼晗履羌鞴值亩鞑蛔13鞣16铮灿行┤滩蛔x恕!究创艘淦鹨桓觥豆抑x罚朊险呵脑也蛔#植皇球丛橐В跆煊址13鳎缣煊址16铩q耙桓霭糸炒蟮暮枚鳎飞纤盖y贰!克斓溃骸拔业比找彩且皇贝恚竞么恚豢纸袢沼忠砹恕!渴砀馀牛庋涣夹摹d愀詹抛斓顾档煤茫隳腥嗣堑男某ψ吖龃螅抢锬玫枚u模俊迸又芾峡谄屑阜指┚椭猓蛳碌溃骸靶娜裘赡棠淌┒魈b伲矣幸缓粮盒模齑蚶着銮咳隧揭煌虻叮裙缎鬯赖幕估Α!泵弦簿托Φ溃骸耙阈挠诓藕谩!迸又芾饣懊髅魇强狭耍爝盗烁鐾罚溃骸叭蘸竽棠滩胖佬牡男哪亍!闭酒鹄矗徒媳г陂缴纤梗瓶路嫠芽恪c系溃骸拔乙懒四悖阋倚┎藕媚亍!迸又芾档萌饴椋痪醢敌Γψ约阂餐蚜恕c贤笛劭此难粑铮裙缎勐源危闹兴较病e又芾耐蔚嫫穑鹧鬸ù,直向毛窍中攮了进去,使起蛮力,如捣碓一般,足捣够有两顿饭时,还不敢歇暇跛难粑锛嵊玻娣汗诠缎郏只断玻讯耸巍k档溃骸澳阈税眨盅就访堑鹊锰昧艘尚摹8娜绽弦雒牛依凑饫锝腥耍心闳ァ!迸又芾溃骸澳棠搪缘纫坏龋囊部炝恕!彼底潘允字廖埠莸妨税儆嘞拢返妹厦娉嗫谡牛呱鸲模讲判沽恕c辖e。焉嗉舛热胨谥校屏艘换亍e又芾┝艘驴悖沧巫纬鋈チ恕c匣雇嵩谝巫由希17艘换幔糯闫鹄矗呋厣戏浚闹胁皇ぐ迪病4撕蟮侨畲箢癯雒牛吮阍诮拷糠恐行欣帧?

    一日,两人在床上,庞周利抱着毛氏亲嘴咂舌,又咂了咂瘪乳,说道:“小的不知前生怎样修积,今生有福蒙奶奶这样抬举。”

    毛氏装娇作媚,偎倚在他怀中,道:“我有年纪了,怕你嫌我老。你要始终这样好,我也不肯忘你。”

    庞周利忙道:“小的敢嫌奶奶老?就该万死了。小的看奶奶的这件宝贝比少年的还嫩呢,不要说别的女人的这件东西,小的也见过些,从没有这么些好。毛奶奶是贵人,到底比别人不同。”

    毛氏笑道:“这上头毛多倒好么?这是你反说,敢自是光的有趣。”

    庞周利道:“小的怎敢说谎?奶奶请想,譬如男人四五十岁,嘴上没有胡子,像一个甚么样子?”

    会奉承。说着,缩下身去,含着花心,咂了一阵。又掳着那毛赞了一番,然后伏上身,大弄一番,半晌方歇。常常得空便弄,到今阮大铖常往江北去,毛氏同庞周利才得任意行事,无三日不弄。庞周利也陪受了毛氏许多赏赐,都不过是阮大铖刻薄来的余赀。把毛氏的事且暂搁下。

    再说阮大铖的丑不能尽言,姑举一二以见其余。他受了铁化三千金之贿,喜得非常,特题了他长河卫掌印指挥,公然三品武臣。这也还罢了,连赢阳戏子而兼龟的人,也就放了他浙江湖州府归安县守御所千户,岂不可笑?

    你道他是何故?这阮大铖酷喜填词,魏珰正在势焰之时,他或南来替他采访害人的事体,或无事之时,在祖堂寺、呈剑堂,日间同诸狎客叙饮谈笑,夜间便作戏文。作了几部传奇,那时赢阳正在他门下,他夫妻都唱得好,阴氏又风骚可喜。这大铖除气字之外,酒色财三字是无一不爱的,同这阴氏契厚。不过后来赢阳回去了,每每想念。过了数年,赢阳因记挂女儿,到南京来看看。此时魏珰已败。阮大铖正缩头藏头躲在家中。门庭冷落,赢阳因感念他向年托铁院替他报了聂变豹的仇,不能相忘,亲自到他家叩谢,又送了些苏州人事。阮大铖见他心不忘旧,冷灶添柴,倒也甚是感他。近来赢阳闻知他陡然做了兵部尚书这样大官,想来打他抽丰。备了百金一分贺礼,阴氏又梯己带了些私房人事送他。

    赢阳到了南京投见送上,他心中甚是欢喜。但他要人的银子,心中尚嫌不足,可肯拿出己囊来赠人?多了舍不得,轻了过不去,无可答情。正值这个缺出,就补放了他,以酬他夫妇之情。那赢阳来意,不过想他两百银子,梦想不到竟得个官做,公然峨冠博带戴起来。他在戏场上久了,礼貌比别人更熟。来会了女儿女婿,又见外甥十多岁了,甚是清秀,好生欢喜。他向年来虽已见过,那时邬继祖尚少,他只当是女儿亲生的,并不知是拾来之物。今见女儿女婿家道更觉从容,也买了房,又有家人使用,外甥又大了,要带他们同往任所。邬合此时正替宦萼管事,他手头宽裕,又恋土难移,赢氏难舍丈夫儿子,都不愿去。赢阳不能强他,回到昆山。他丈人丈母早已亡故,只同阴氏郡君四轿而黄盖。这样一对好老爷奶奶,竟赴任做官去了。阮大铖所用之人,大都如是。这算他忠心为主,荐贤报国了,岂非奇闻?

    那赢阳夫妇自到任之后,一日,两人偶然闲话。赢阳叹道:“我家世代做戏,少年时遭了多少卑污苟贱,今日竟得了个些小前程,无非天地鬼神之恩。我们无可报答,只做一个好人,存一点善念,以报上苍万一。我想好人也不知是何做起,我又不曾读过书,这倒不然,我见读书者不肯做好人的更多矣。不知这些道理。我听见人说好话,开口就说万恶淫为首。况我二人在这个淫字上也领教过多了,从此把淫心尽息是第一件。二者我现做着个头目,待这些管下人众,要着实的恩待他们。你想我们是何等出身?娼优隶卒。良人跷起脚来,比我们的头还高。众人谁不知道我们来历?自己却不可忘了本。”

    阴氏屡年来淫心也甚淡,颇有良善之心。听了这些话,大以为有理,深赞甚是。赢阳此后待人一味谦和,驭下甚有恩惠,管下的卫丁个个感激他,倒也有个好名。

    他夫妻年俱半百,赢阳时常叹道:“我家世代单代,今到了我,却断了根了。”

    阴氏道:“我是不能生的了。你娶个小,或者还生得出,也不可知?”

    赢阳笑道:“我这样人虽弄了一顶纱帽在头上,不过如戏场上一般,为人要自己知道出处。我们今日享朝廷一命之荣,已是过分。又想娶小生子,真是妄想折福了。我有个笑话说给你听:当日一个女人嫁了丈夫,总不生育。他一个亲戚妇人同他闲话,问道:‘奶奶,你同你家是不的么?怎再不生产?’那女人答道:‘倒也不不呢。’那妇人道:‘既不不,你不生是甚缘故?’他道:‘这个道理连我也不明白。若说不生,我在家做女儿时,也生过几个。要说生,自从嫁到这里,竟不生一个。’即如你若说不生,当初怎么生皎皎来?虽说是金家的种,到底有我的气儿。就是你心里,也未必辨得出是那一个的骨头。要说你生,这二十多年种也下过几千次,我的精脉也去了几盆,总不见个影儿,可见是命中该绝了。命既如此,就寻个小来,也未必能有。我年力精壮,你还不受胎。今日衰了,越发没用,何苦白耽误人家女儿。”

    阴氏笑了一会,道:“事情不是这样论,这叫做撞造化,必定有个可生的东西,你去撞了看,或者撞着了,竟生个儿子,亦未可料。我如今是不能生的了,你就撞塌了头皮,也是没用。”

    赢阳道:“你要想男儿诞子的事,图侥幸你自己生出个儿子来。妇人家到了五十岁还不能生育,何况于男子?谅越发不能够。劝你不要痴想。”

    他夫妻谈笑着一段,甚趣。确实他二人的话,移于他人不切。夫妻大笑了一会。

    他衙署隔壁有一个秀才,叫做陈继常,他妻子东氏,妒恶异常,他家有一个丫头,叫做海榴。谓其多生子意。也并非美婢,不过生的黑的是发,白的是脸,身躯不粗不细,还是个人形,不至于魑魅恶态。东氏疑他丈夫同这丫头有苟且的事,时常打骂。那陈秀才极其老实,循规蹈矩。那丫头虽在面前伏待,他连眼也不敢多看。看的禁不得东氏动了疑,见丫头上前,说他浪汉,在主公面上讨好。及至退后,又说他故意做出娇态,引诱主公,无日不打。面上掐的瘢痕,身上打的血印,新旧重叠,再不能脱。

    陈继常看得甚是不过意,想要劝劝,又恐越发疑心起来,倒不是替丫头求生,反是与他送死了。他夫妻二人同赢阳两口子都说得来,颇觉亲密。后院仅隔一墙,有个便门可通往来。陈继常把这事告诉赢阳,求阴氏内中解劝解劝,打发掉他,救他一命,只当大积阴骘。赢阳也尝向阴氏说过。阴氏近日想替丈夫寻小,每常见这个丫头也还看得,就想到他身上,也不说破。

    一日,听得隔壁东氏打这丫头,打够百余。那丫头杀猪似的叫,还不肯饶,口中不住大骂,又听得不明白。阴氏带了个仆婢,开了后门,就走了过去。东氏见了他,方才住手。阴氏笑道:“奶奶,为甚事又在这里生气?”

    东氏让了坐下,脸都气得雪白,战笃笃的说道:“奶奶,说不得天地间那里有这样大胆的事?大白日里,这骚淫妇同那没廉耻的偷,刚刚被我撞见,你说气得过么?我定要打死这淫妇才罢。”

    看官,你道这事可是真么?原来这早东氏卯饮了几杯,一时醋兴发作,拿这丫头来消酒,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一时酒涌头晕,到床上去睡。这丫头受不得了,趁这空儿,到后面厨房去寻死。却好陈继常走去看见,再三叫他不可轻生。道:“我已求了隔壁赢奶奶救你,你权且忍耐。”

    那丫头听见有生路,自然就舍不得死了。陈继常也恐东氏醒来,忙忙走出。恰巧东氏睡醒了,见丈夫匆忙自后出来,心中大疑。忙走到后边去,看那丫头还在那里拭泪。一见了,大发雷霆,说他两个偷情,定是向主公哭诉他的狠恶,定要打死。

    阴氏也不知内中真假,便劝道:“奶奶,杀生不如放生,一条人命何苦轻轻断送。你不如卖放他,眼中何等干净?又算行了好事,可不好么?”

    东氏道:“奶奶劝我,我可有不听的?况我的心比菩萨还软几分,别的都待得过,就是这一件,我眼里心里都放不下。这一时那里就有人买?若要留着他,我那有这些精神去防闲,真是一刻也留不得的。”

    阴氏笑道:“我跟前一个大丫头配了汉子,近来正没个丫头使唤,正要买人,奶奶不若卖给我罢。也不好讲价钱,奶奶当日是多少银子买的,我照原价送你罢。奶奶可肯么?”

    东氏道:“这淫妇原是十二两银子买来的。既是奶奶要,我就奉送也有限。但只是一件,他是引汉子的班头,恐怕后来同你家赢爷七个八个的,你不要抱怨我。奶奶,你看我这样防得紧,他们还偷空弄鬼呢。”

    阴氏道:“我自然会管他。”

    便叫仆妇回去取了十二两银子来,递与东氏。东氏也将原来文书查出给与他,说道:“此是海榴丫头文书,请奶奶收了。”

    阴氏即将文书收了。亦即告别,就将丫头带回,把前话告诉赢阳,笑了一阵。

    过了几日,这丫头脱了棍棒之难,阴氏又着实恩待他,好茶饭给他吃,那脸上身上的痕迹都渐渐退去。阴氏见他好了,叫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衣服叫他到跟前,向他说要与丈夫做小的话。那丫头一脱地狱,连登天堂,已感恩不荆忽然又听见说要他做小,他虽是下人,十七八岁的丫头,何尝不想见见男子的异物,因主母利害,主公畏怯若此,何暇萌及此念?今有这样美事临头,那种欢喜那里还说得出来。顿时笑容满面,跪下叩了无数的头。

    阴氏叫他起来,请了赢阳到跟前,笑道:“你一番好心,叫我去救了这丫头来。今日已将息好了,算你救了他的命。他给你做小,报你的恩,也不为过。你今夜去同他共宿。”

    又悄向他耳边道:“看陈奶奶的话,这丫头也未必是处女了。只要他有本事养儿,整破也不必论罢。”

    那赢阳还要假推几句,心里喜得只是笑,连话也说不出。阴氏便叫仆妇送上果酒,他夫妻并坐,就叫那丫头坐在傍边。阅至此,偶忆一奇事。有一相识姓傅,四十余无子,其妻为之娶妾。进门之日,三人共坐而饭。至晚,其妻亲送二人进新房。次早众人起时,其妻自缢死矣。此妇心肠岂非奇极,令人不解。若谓如何不与之娶,既为之娶,何又自己吊杀,真可笑。赢阳细看那丫头,虽比阴氏少年,而美貌十不及一。但小女子十五至二十五六,十年之中,只要略似人形者,定有几分丰韵。今日阴氏老了,两处看着而竟有可爱之处,嘻笑得意。

    晚间阴氏叫他二人到西屋去睡,赢阳乘着酒兴,自己脱光了,替那丫头脱衣裤。每常恶主母拿木棍棒打,还不敢不脱。何况此时善主公要用肉棍具抽,是件有乐苦的事,可还敢做假?脱得好不快当。赢阳摸他身上,也还光光滑滑,摸到了那个妙处,没有这样大方的处子,少不得佯羞做态,将褪夹紧,用手捂祝赢阳兴发如狂,将他扶正了,跨上身,以为他是久经风雨的了,向胯中乱戳。戳着了门,努力一下,戳进去了一个头子。那丫头先也有些偎怯,见戳得外边痒痒酥酥,以为内中也是如此。不妨戳了进去,大非前局。赢阳的厥物又成文,疼得那丫头把身子忙往后续缩,口中连声哎呀哎呀不祝赢阳见他竟是真处子,更加欢喜怜惜,附在耳上笑道:“我当你是破了的,谁知你还是女儿。既然如此,你家奶奶为甚么只管打你,前日又告诉我家奶奶,说你同陈相公私偷?”

    那丫头也将主子疑心,不能辩白,那日寻死,被相公看见解劝的话,细说一番,流泪道:“我只说奶奶救了我来,免得终日捱打,就是造化了。那里想到今日!”

    赢阳十分怜爱,款款轻轻做了一度,完事后将帕儿一揩,看了看,猩红点点。他当初娶阴氏时并未见此,今日五旬的人,初尝处子的滋味,你道他乐也不乐?喜得他搂紧了,亲了好几个嘴,相抱而睡。半夜又做了一次,那丫头见不似前番苦辣,欣然承受。赢阳大展枪法,战了一场,兴尽而止。次早告诉了阴氏,说他竟是女身,把前后话细说了一遍,阴氏也好笑了一常大凡人有一善之念,上苍决不负人。赢阳、阴氏各存了一点的好心,戒淫行善,定然不致绝嗣。那知赢阳同这丫头一夜中风流了两度,竟得了胎,真果喜出望外。到分娩之时,竟破了他祖宗单传之例,生了一个双胎,得了两个儿子,喜得他夫妻笑得嘴都合不拢。他此时大小到底是个地方官,贺喜者填门。雇奶娘,摆酒席,那是不消说得。弥月之后,替丫头上了头,家中皆称姨娘。

    那东氏知道了这事,心中大恼,怪阴氏为何把丫头与丈夫做小,这样伤心败俗的事都做了出来,隧同阴氏断绝往来。这种妒妇吃别人家的醋,真可笑之极。后来赢阳这两个儿子大了,一个叫做赢绍之,一个叫做赢续之。也不学戏了,抛去这祖传钵,都教他们念书。

    赢阳做了两年官,一日,向阴氏道:“为人不可不知足。古人两句话说得好:知足知辱,知止不殆。

    更还有两句话更说得好:

    无官一身清,有子万事足。

    我侥幸做了这一任官,真出于意想之外,还图升迁到那里去?况又得了儿子,有了后代了。你我都将望六旬的人了,还不想退步,便是无厌之徒了。我于今辞了回去罢。”

    阴氏也着实赞助,赢阳便告老还乡。在他也就算荣归故里了,到了家中自然比当年更热闹些。金矿、闵氏更加亲热。后来他两个儿子都大了,俱娶妻生子,合家欢乐,他夫妻偕老寿终。可见人能一心向善者,天必赐之以福。赢阳、阴氏何等之人?当日受闵氏之恩,便念念不忘。告聂变豹虽是自己报怨,却救拔出闵氏,又全他嫁了金矿,也算以德报德了。今在任上又存了一番善念,又生了二子。可见人存一番好心,自有一番好报。赢阳之人犹如此,何况胜于赢阳者,反不自剩自贻伊戚,岂不惜哉?话不多叙。

    再说那竹思宽自当年遇了火氏这一位佳人,模样既少而美,美而骚,牝户又小而紧,紧而泄,较之郝氏,不啻有云霓之隔。且他那一番相爱之情,又深又厚,厚而且浓。真是一个生死冤家,魂灵儿已死久了在他身上。多年来,二人虽会过十数多次,都是提心吊胆,偷偷摸摸的。不但火氏不得大遂心怀,就是竹思宽也不曾十分的畅快。后来巧儿大了,火氏没氐,自己要留他做马泊六,耽误他到老不嫁人之理。虽欲分惠于他,他那个原封未动的牝户,可禁得这放样异常之孽具,没奈何,只得把他嫁了人去。不像嫁了个丫头,竟像没了丈夫,如剐了心头肉一般,泪流了多日。

    自从没了牵头,有好几年他二人不曾相会。火氏想另托一个丫环,但都是蠢物,古云:乘骏马,使痴奴。可见仆婢都是蠢的才好。不足与语的。倘机事不密,走泄了风声,越发无望,只得待其时而已矣。但他两地相思,如山高海阔之比。这火氏他既去了一个知心贴意的丫环,又老死了那条解馋杀火之妙狗,真是愁肠百结,度日如年。

    竹思宽虽是五十多岁的人,因他阳物放样,少年不曾作丧,还精精壮壮,像个四旬多的面貌。那郝氏是花甲外的老妪了,青年间在色字上掏伤了的,发白蓬松,形容衰朽。况且脐下那件阅历多人的瘪牝,当日被竹思宽揎得甚宽大无比,今日一老了塌下去,竟成了一个大坑,惟有许多绉皮而已。只可相伴,难以行乐为欢。因此竹思宽时时刻刻把火氏放在心头,闭上眼似乎他就在眼前。欲会无由,要想设个法儿骗了铁化远处去了,好与火氏时常相亲,数年来总没有一个良策。近闻得阮大铖悬榜卖官,他黄家舅舅的孙子黄金聚,现在他衙门当书办,替他走线索。因想做财主的人,心中再无不想做官。我如今拿功名二字,或者可以打动他。

    这日是端阳佳节,他也无心去游戏,衷心忖道:我到老铁家去。今日大节下,他必定在家。不但对他可以说话,还可以痛扰一回。戴了一顶马尾瓦楞帽儿,一。穿了一件新葛布袍儿,二。阔桶漂白水袜儿,三。浅脸黄草鞋儿,四。拿着一把青阳扇儿,五。拴着一个阿魏扇坠儿,六。一气走到铁家。门上并没一人,原来这年秦淮河龙舟大盛,铁化被邀去游船。家人见主公高兴,众人大家也就行乐去了。?

    竹思宽走到厅上,也没有人。见书房院子门虚掩,推开走入,跨进书房,一眼看见了五百年风流孽冤。只见火氏靠着一张桌子,手托香腮,口中咬着小指指甲。活是一幅美人图。面前放着一本如意君,看那上面的图像。见薛敖曹蚓筋兔首的那件阳物,正触着心事。想起竹思宽来,攻得火上双腮。正情不能禁,猛听得脚步响,一抬头,见了这欢喜冤家,喜极而悲,竟掉下两点泪来。

    你道火氏缘何在这里?这日他知铁化不在家,吃了几杯雄黄酒,一时事上心来,无可消遣。也道是大节下,定无人来,故到书房中走走解闷。偶然见架子上有一部书,顺手拿过一本,翻开一看,上面都是做这件风流事。这才是铁化架上的书,不然放何书?正看得入神,一见了竹思宽,因相思日久,不觉滴下泪来。生怕丫头看见,忙背过脸拭去。毛氏先滴泪,是悲死苟雄。火氏此时滴泪,是见活思宽。虽是两样心肠,确是相思二字。竹思宽上前做了个揖,道:“我是来寻铁大爷的,不知奶奶在此,多有得罪。”

    说了,就在窗外站立。火氏故意问丫头道:“这位是谁?”

    丫头道:“就是竹相公。”

    火氏道:“原来是你爷的好友。倒是奶奶的好友。大节下,你快烧一壶好茶来。”

    火热的天,凉茶正好。烧新鲜茶有好一会耽搁,此淫妇之急计也。那丫头答应去了。

    竹思宽见他遣开了丫头,忙去闩了院子门,跑来抱祝不暇开言,亲了个嘴,抱到凉床上,就要扯裤子,火氏道:“不好,恐一时到了高兴的时候,丫头拿茶来,怎么处呢?你去关了角门来。”

    竹思宽一边解着衣带,一面跑去关门,回来时,火氏已经脱得精光,卧在床上,竹思宽连忙脱去衣裤,爬在他肚上,往里就顶,两人都急得有趣,却正是白日偎人来。那火氏先看书时,就有许多水出来,滑顺之极,两人都是情急了的,忘了扎根子,被竹思宽猛然一下,比每常多进去了寸余,那火氏哎哟了一声,肠肚生疼,眼泪都流出来,揉着肚子,道:“哎哟,被你顶断了肠子了。”

    又是那好笑,有几句说他二人,道:一别多年,相逢半霎,回想昔年滋味,难教片刻从容,何暇款款争锋,急急匆忙对垒,花心虽绽,半入尚可承当。玉茎全投,腹内如何可受?只因久渴,心中爱至,几柔肠中损伤。

    竹思宽见傍边放着一条绉绸手帕,忙拿过来缠上了,又恐耽误了工夫,不敢稍停慢弄,用力蛮抽重扯。二人都是相忆久了的,不多时,就一齐大泄,连忙起来穿好衣服。

    竹思宽久别娇容,仔细把他一看。虽然年过三旬,丰韵如同昔日:黑油油的头发,高高的吊着桃儿,一。两边刷的光蓬蓬的鬓儿,二。挽着个苏州纂儿,三。插着两根金簪儿,四。戴一枝香喷喷的茉莉花,五。白白的脸儿,六。红红的嘴儿,七。弯弯的眉儿,八。直直的鼻儿,九。水汪汪的眼儿,十。齐斩斩牙儿,十一。金丁香坠儿,十二。外面穿着金坛葛布衫儿,十三。里面桃红生纱衫衣儿,十四。下系着玉色露地纱裙儿,十五。显着红通通纱裤儿。十六。一弯小脚儿,十七。嫩尖尖手儿。十八。诚然可爱。前叙竹思宽打扮只六个字,此处叙火氏是十八个儿字,一部书中所无。竹思宽每常都是灯下相会,今在白昼,看得分外真切,爱到百分。搂住又亲了几个嘴,抱他在怀中坐,各诉相思。竹思宽把他近来想的计策,详细说了一遍。火氏喜的只是笑,就如顽石听得生公说法一般,尽着点头。竹思宽又道:“外边怂恿在我,里边撺掇在你了。”

    火氏有利于己,自然虚心承教。

    两人叙到情深之际,竟忘了丫头拿茶。听得敲角门响,吃了一惊。火氏道:“丫头拿茶来了,我两个在这里好好的闩着门做甚事,这怎么样的?”

    竹思宽道:“不妨,我且回去。你去开门,只说我去久了。”

    火氏还有些不舍,竹思宽道:“我们若此计成了,相会有日,不在此一时。”

    忙忙开门而去。火氏把院门插了,将书仍放在架上。细。把那一条干一块湿一块的汗巾,揩不得嘴了,塞在裤带上,以备他用。走到后边来开门,道:“竹相公早去了,我又怕撞了外人来,故此把前后都闩了。你跟我回去罢。”

    此等脱空话,只好哄丫头。外人自后门而来耶?到了房中,他数年所聚的那些欲火,今日忽经了这一番狂弄,虽不能十分大泄,也觉宽舒了好些。心中快爽,上床睡了一觉。

    过了数日,火氏正想竹思宽所说之话不见动静,恐计不行,心下忧疑。只见铁化走了进来坐下。铁化当日怕他,躲避惯了。或一两个月进来宿一夜,火氏总不许他沾身,他也无可奈何。自从火氏与竹思宽私通之后,自己良心有些过不去,未免内愧。可有个人家的妻子,阴户外人倒弄得,亲男人倒弄不得,焉有此理?后来待铁化也就宽了几分了。

    铁化见他不开口便骂,动手就打,以为他年渐日增,故而知事贤慧,也就渐渐来温存亲热。就是要高兴高兴,火氏也不那样拒绝。铁化觉他的阴户大的无比,也不疑着他有别的甚事,只说他身上发了福,所以此窍也随运而宽,奇想,甚趣。还怨自己的东西太小,再不想是竹思宽揎得如此,那火氏见他素常要弄,也便任他弄弄,也不知痒,也不知麻,似有如无,只知肚子撞肚子,混拱一会而歇,这火氏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数年来,一个月中他夫妻竟有十数夜同卧,五七上身。这日铁化到了房中,说道:“我有一件事来同你商议。我是要远去的,你看可行不可行?”

    火氏道:“是甚么样事?”

    铁化道:“如今兵部阮老爷大行卖官,价钱又贱,老竹劝我趁此去求取功名。他的亲表侄姓黄,是他母舅的孙子,现当阮老爷的书办,在外招揽过付。有这个好机会,你道这事该做不该做?”

    火氏知道是竹思宽的计行了,心中大喜,一脸的笑道:“这是上好的事,为甚么不做?岂有恋着夫妻的恩爱,连功名都不去求么?要去,该快些去才好。”

    何不云此刻就去呢?铁化见他说得名明正顺,疑他想做夫人的心切,那知他是弃小铁而取大竹?铁化道:“老竹也说事不宜迟,要去早晚就要动身。”

    火氏道:“你这样大家俬,你去了,我只照管得内里,外面的事托谁料理?”

    铁化道:“我去若得了功名,打发老竹回来,托他照看。”

    火氏听得这话,心中喜极,由不得要笑,板住脸道:“老竹做人如何?他可肯替你照看?既要托他,除非常在家里住着才好。这是第一句要紧的话。谁没家小,恐他未必肯来。”

    铁化道:“老竹做人又老实,又能干,可以托妻寄子的好朋友。如今好朋友大概如是矣。我同他商议明白了,包他家中一年需用。他虽不能成年住在我家,就是两头来往照看也罢了。”

    火氏道:“你到那里,事体一完,就快快打发他回来才好?”

    铁化道:“这是自然,不用你说。”

    火氏道:“如今你只快些料理外边的事,里面事我替你打点。”

    铁化见他忽然贤慧到这地位,感激不荆那里知道火氏巴不得此一刻送他出去,另图乐境。

    火氏忙吩咐丫环仆妇打点衣裳行李,又把家中有七八个壮仆都叫了来,每人赏银十两,制办行装,跟主公出门。铁化要留两个看家,火氏道:“你如今要出去谋官,也要个体面。家中有两个老头子看门就罢了,要人做甚么?”

    人多碍眼,不得不尽行遣去。铁化见他盛情,不好违得,也去打点,一应停当,择日起身。

    先一夜少不得要同火氏饯行,枕上又嘱了许多看家的话。火氏别无他嘱,惟以家下无人,着竹思宽速回要紧。次早分别,火氏同他虽不恩爱,也是许多年的夫妻了。今日虽喜他远去,心中竟像要永别一般,凄然有恋恋之意。送到了厅上,又看见竹思宽,不觉掉下泪来。见铁化去,心中凄然,见竹思宽方掉泪。刻画淫妇情形,轻重入神,如见淫妇心。铁化见他如此,只当是舍不得他,心中甚是难过。便抚慰了几句,硬着心肠去了。盲鳅做梦。火氏见他出了门,好事有了八九,专等竹思宽回来,便做圆满会场了。望了有个来月,不见他来。每日求签问卜,问行人回来的日期。家中妇女见主人才去了几日,主母盼他归来,暗地好笑。那知他问的是心上情人,有那八句说火氏道:天涯海角有穷时,惟有相思无尽期。

    残梦楼头空自忆,离愁花底问谁知。

    云山深锁真堪恨,风雨翻成薄命词。

    几句鳞鸿占信候,金钱掷破叹归迟。

    一日,童自大有事经他门口过,想道:内兄去了月余,不知可有家信回来,我何不进去看看?遂走了进来。看门的老仆忙入内报知,火氏请他到上房。笑吟吟的迎着,让了坐下,问了些家常。火氏忙叫取酒来相待,童自大道:“不消了,我要回去。”

    火氏殷勤相留,童自大见他情意谆切,只得坐下。

    顷刻,摆下一桌绝精的果肴。火氏斟了一钟酒,送与童自大,他连忙接下来饮过了。然后彼此相让,各饮了一数杯。火氏久素常听见铁化说童家妹夫会采战,崔命儿被他弄死,火氏有心想领他的大教。此时望竹思宽,正等得心中火发。今见了他,就注意在他身上。火氏是无酒量,频频相劝。童自大的酒量自大,本好饮一杯。他让得殷勤,也便杯杯不辞。饮到将暮,竟酩酊大醉,就伏在桌上睡着。叫丫头抬到自己床上,他把四个丫头每人赏了几钟酒,亦都醉了。他到西边屋设了一铺自睡。

    不多时,丫头们都醉得沉沉睡熟,他便走过东屋来。上了床,轻轻替童自大脱了衣服,他自己也脱光了,盖上被,共枕而卧。伸手去摸他的阳物,虽无竹思宽的长大,较之铁化更强许多,淫心顿起,那里还睡得稳?又不好叫他,喜得夏夜甚短,直到五鼓将近,童自大方才醒了。见旁边卧着一个精光的妇人,拿手弄他的阳物,他糊糊涂涂,也忘了是舅子家,当是家中与妾同卧。有此一语,以洗童自大的罪名。趁着些酒兴,就上身高兴起来,采了一次。那火氏快乐非常,觉胜竹思宽数倍,淫浪得无比,浑身战巍巍的,如舞梨花一般,四肢百骸活动异常。童自大觉得他众妾中无此伎俩,心中疑惑,问道:“你是那一个?”

    火氏不好答应,只嘻嘻的笑。不多时,天色微曙,童自大定晴一看,原来是嫡嫡亲亲的嫂。忙拔出来,道:“这是怎么说?”

    忙忙穿了衣服,回家去了。火氏见他如此,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已得尝了这美味,心中十分快畅。此一段极写火氏之淫滥者,为死做结。二写童自大始终不脱一呆子,亦是做结尾耳。且说钟生在家,一日梅生来相探,说道:“弟适间在笪桥市,遇见拥挤着许多人,说是杀流贼的奸细。两个贼头,十数个从贼,不知是从何而获?”

    正说着,宦萼也来相访,说起方知其详。

    你道杀的这奸细是何处人?是如何擒获的?他二人是一胞胎生的兄弟两个,父姓艾名金,妻子能氏,并无子女,在江宁县牧龙亭居祝家中开着个小客店,在镇市尽头安歇过客。这牧龙亭是当年秦桧祖居生身之所,秦桧的坟墓尚在此处。这一村姓秦者一多半,皆不认秦桧是一强徒,从无一人在他坟上祭奠,那坟地渐渐平塌,不过有一故扯而已。艾金的房子就在他坟前。这艾金临生之时,他父母梦见秦桧来投胎,因此他的小名叫做桧儿。长大了时,他父母已故。他将父母葬在秦桧墓傍,相离咫尺,他见秦桧之墓竟像他家祖坟一般,年年添土,把一座荒坟垒得老高。节节拜奠,傍人无不含笑惊诧。

    他夫妻二人一生贪财,见了钱连命都不惜。何今日爱金夫妇之多也。又刻薄不过,见别人的一文钱,他都是心爱的。有那赶集的人在他店中过夜,次早开发店钱分,数足了递与了他。他接过来数,定要藏起一二文,赖说短数。那人接过来数,果然少了,只说自己数错,添上给他。那里疑他开着个店,戴头识脸的人,肯落一两文钱的理。孰不知他叫做老脸大发财,那钱竟归之袖中。诸如此类,他无样的相应不想出来。到处定要沾人些便宜,是俗语说的:见粪桶的过,也要拿笊篱捞捞的主儿。

    一日,倾盆大雨,时将下午,他道此时这大雨料也无人来了,出去要关铺面。只见有两个人骑着两头肥驴如飞而来,竟奔他的店中。他连忙让进,接了头口,就去搬行李,觉得内中甚是沉重。送到客屋里去,关了门进来,忙叫妻子做饭,整治菜蔬。忽听得外边客人叫,忙走出来,那客人道:“我们因赶路程,不想遇了这样大雨,浑身上下连被都淋湿了,此时身上有些凉凉的。你把好酒热得热热的两壶来。”

    那艾金耳朵听着他说话,眼睛往两张床上一看,见他的被褥衣裳都打开晾着。一张床上放着一个搭连,每个里边约有三四百两的样子,心中好生动火。

    进来烫酒,那能氏正在烧火,那柴被雨淋湿了,吹灼又灭,焰得两眼眼泪直流。他把火筒一掼,道:“受瘟罪的,我看开了这些年的店,也不见积的钱在那里,焰得七死八活,受这样的罪到那一日。火还烧不灼,还烫酒呢?”

    艾金把壶就放在锅里,就拾起火筒去吹火。一面烧火,一面出神,不住点头磕脑的算计。能氏道:“你出神想甚么?”

    艾金道:“我才见这两个客人竟有八九百银子。我想我们开着这个店,那一日才得发财?要得了这项物件,也不枉为人一世,所以在这里想昏了。”

    那能氏更爱钱儿,更毒。他想了一想,道:“我倒有一个主意,可以图得,只怕你不肯?”

    艾金笑道:“你的意想是要舍了身子,弄他的银子么?他五钱一夜嫖得好不受用,你是个甚么天上有地下无的奇屄,他两个就舍得这些银子送你?遇着两个狠手,银子不能得,皮还弄塌了呢。”

    能氏笑着啐了一口,道:“我是正经话,你就胡说白道的。”

    艾金笑道:“你有甚么主意?”

    能氏道:“自古说:图财害命。你肯害了他的命,就可以得了他的财。”

    艾金道:“人说妇人家见识短,果然不错。你也想一想,他是两个,我是一个。财谋不成,弄的不好,到了官,先要短了半截。就作算谋死了他,放在那里?邻舍们知道了,岂是儿戏的事?况且还有两头大驴,越发没处安放。”

    能氏道:“你么空给你一个男子汉做,一点见识都没有。今日这样大雨,他两个进来时,料想街上是一个人也没有见的,只要有本事弄死了他,我家后园里头大靛池那里,不要说两个,再有两个,也放下了。深深的埋上,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两头驴杀了腌起来。驴比不得猪,杀时又不会叫,腌成驴巴还够吃好些日子呢。真能。倒只怕你一个没本事收拾两个,还是正经话。”

    说话之间,酒已热了,拿了两碟小菜,送了出来。

    那客人尝了尝,说道:“你们一个大路口开着这么个店,怎么卖这样薄酒?真吃不得,换些好的来。”

    艾金道:“我们这一镇的酒并没有一家的好。要有好的,岂可不打来爷们吃的么?”

    客人道:“既无好酒,你把黄酒拿回,可买好烧酒来,多买几斤我们吃罢。”

    艾金只得进来,寻伞找瓶,啯啯哝哝道:“天下雨,将就吃些也罢了,又叫我去打烧酒来。泥烂路滑的。”

    能氏大喜道:“这是龙天保佑,该我们发财了。”

    艾金道:“怎么说?”

    能氏道:“东头米奶奶家今日正淋烧酒。昨日他老人家约我今日去尝,因下雨,我没有去。你到那里,不要说客人要吃。细心,真能。只说我身上有病,要些干榨酒泡药酒吃。宁可多几个钱一斤,不要搀了水的。那干酒甜甜的,吃着爽口。一时发作起来,如同小死。若天幸,他两人醉倒了,那时动手就容易了。这岂不是天赐财缘么?”

    艾金听了他贤妻这样的妙计,欢天喜地而去,也不顾脚下的泥泞,如飞而回。连瓶拎到客屋里头,道:“这是五斤好酒,爷们请尝尝。”

    他二人尝了尝,道:“好酒。你连瓶放着,倒是冷吃罢。烫热了又冲鼻子,又噎喉咙。这寡酒难吃,你把菜饭都拿来,我们先就着吃酒。”

    艾金进来取菜,只见能氏拿了一把艾金防身的短刀在那里磨呢。记着这一把刀。艾金笑道:“古人的话,一些也不错,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

    两般犹似可,最毒妇人心。

    你就这样性急?快打发菜,他们要饭菜吃酒呢。”

    能氏便装了盘子,无非是煎鸡子炒韭菜兼虾米拌木耳腐皮之类。掇了出来,摆在桌上。

    这两位客人酒量颇雄,也是该他命尽,一个一钟好吃,把那酒也就吃了个八分,都有大半酣了。艾金在傍服事,听得内边叫道:“来拿了菜去。”

    艾金忙出去接了,携送到二客面前。笑道:“这是今日早起,我买得几个活鲫鱼,做两碗醒酒汤,敬二位爷。”

    二客正是酒渴,喝了一口,又酸又鲜,连赞道:“好东西。”

    肚里也有些饥了,连鱼带汤全吃了下去。这是能氏想的妙计,恐怕醉不倒他二人。见他吃的是冷酒,做了这两碗热汤来,名曰是醒酒,其实是发酒。一肚子的冷干烧酒,被这热汤一冲,就发作起来了。

    不多时,一个仰着脸头靠在椅背上睡去,一个伏在桌子上也就去梦黄梁。艾金忙走进去,拿出母夜叉蒙汗药武松的样子来,向能氏笑嘻嘻的拍着手,道:“倒了,倒了。”

    能氏欢喜得了不得,忙把刀给与他。一同出来,大门闩得好不结实。

    进房中来,能氏先指着那仰面睡的脖子,做个杀鸡的手势,叫他动手。艾金贪财心胜,胆大如天,也顾不得天理了。

    俗云,色胆如天。此则财胆如天。可见人坏心一起,则不能制服。

    走到跟前,壮着胆子对准喉管,尽力一勒。那客拨鼓通一声,跌倒在地。那一个伏着的惊醒了,抬头看见,叫了一声哎呀。那艾金着了急,连头带脑狠狠的一下,也劈倒在地,蹬了蹬腿亦已呜呼。记着他二人是如此死法,与艾金死时对看。此一段虽写艾金、能氏之意,亦是警省在外做梦者,第一要小心,第二勿贪饮酒,慎之。

    夫妻二人见都完帐了,抬到后园,抛在靛池中。那里还顾得甚么泥水,忙忙埋好。又来把他二人的行李搬了进去,将两个搭连向床上一倒,每个里面八对,两个十六封,共八百两,余外还有几十两零碎的,摆了一床。真是欢心乐极,眉开眼笑,忙腾个竹箱收了。又忙到客屋里,将血迹都洗净,收拾得干干净净。夫妻二人一夜不睡,把两头驴也宰了,开剥腌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竟不知困乏。

    夫妻又商量一会,过了好几日,将店关了,从新修饰,开了一个杂货铺。四路乡村明知他的东西比城中贵些,因省了往返四五十里路,都在他铺中来买。总是他这一步时运好,倒也着实大发财。他又买了几十亩膏腴好地,招人佃种。合村的人都疑他是掘藏,那里知他是做了这件盛德的好事,发了外财。

    过了些时,能氏竟怀起孕来。他夫妻大喜,道:“我两人十多年来总不见生育,今做了这样好事,不但发财,又得了胎,真是百福骈臻了。”

    到了月分满足,分娩之期,一胎生下两个儿子。能氏将四十岁的人才生头胎,万分艰难,昏晕过去几次。儿子虽然生了,却把儿子的这位成家能氏早已了账。艾金虽悲哀亡妻,却喜得子。此时他在村中算小财主了,典了村中两个有奶妇人来做乳母,男人替他家种地。能氏死的那一晚,他父亲续娶的后娘亦临产。他父亲梦见能氏复来托生,说道:“儿今来托生,将来还嫁艾家,好了结前帐。”

    他父亲醒来,虽不懂其中的原委,心中暗暗称异。少刻,他妻子果然生了女儿。次日,艾金到丈人家报丧,他丈人方知梦幻非虚,就将小女儿叫作做再来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有话即长,无话即短。那艾金的儿子大的取名艾鲍,次的名叫艾福,与再来姐同年同月同日所生,但时刻略差,都到了十岁。艾金见再来姐的神情举动同能氏再生无二,又素常听见丈人说是他亡妻托生,就向他丈人说要定他续弦。他丈人是个穷庄家汉,见女婿于今是财主了,况女儿托生时原说还嫁艾家的话,那管他年纪大着四十多岁,满口应承。到了十六岁,娶了过来,此时艾金五十余了。

    且说这艾鲍、艾福先年小时还好,到了十二三岁时,就是两条蠢牛。艾金若使唤他两个,他两个便横眉竖眼的道:“我们不知道。”

    如再叫狠些,他二人便喃喃嘟嘟的乱骂。艾金又溺爱惯了的,只装不听见。如是多次,越无忌惮。艾金或唬吓要打他,一跑无踪,躲在邻舍家空园中。艾金怕他逃了远处去,便各处寻遍,方觅得回来。逢时遇节,叫他二人祭母亲坟,他道:“我们不知道甚么叫做母亲,我们没有见过。要上坟你上去,我们不去。”

    艾金强要叫他去,他二人便跑去,不知去向,到晚方回。后来不但性子惫懒,又是吃酒,又赌钱,又行凶。

    他兄弟二人却甚是和气,独同老子是冤家,常在背后啯哝道:“我同你甚么父子?那一日我还要杀你呢。”

    那艾金明明听见,自己既不能管,他又舍不得送官处治,不由得心中竟隐隐有些害怕他二人。他兄弟见老子娶了后娘进门,暗忖道:这个老头儿作孽,这样大年纪娶这样个少年妖精。他同我两个同年同月日,与我们正是对子。今既在一家,岂可错过?他兄弟二人商议道:“俗语说,月里嫦娥爱少年。姨娘嫁了这个老头子,再没有个不气的。我们两个慢慢的齐心调戏他,管他姨娘不姨娘,后娘不后娘,你弄上了也不要偏我,我弄上了也不偏你,大家受用。”

    那艾金见两个儿子十七八岁,长成两条大汉,他常向人夸道:“我行了一辈子的好事,阴骘上积了这一胞胎,生两个好儿子。”

    外人知他乃郎的坏处,还只是暗笑。惟有这再来姐独看上这两位贤郎,他心中常想道:“我这样青春年少,正该同他兄弟两个相配。怎爹娘把我嫁了这位老姐夫?如今无可奈何了。两个外甥我虽明嫁不得,暗里嫁他谁人管得?那尼姑下山的曲子道:‘男有心,女有心,那怕山高水又深。’何况是一家住着,又没傍人碍眼。”

    他们既都有了私心,在那言语顾盼之中,也有许多曼倩之态。

    一日,艾金进城去买货,艾鲍向兄弟道:“我看姨娘近来也像有些爱我们的样子。今日趁老头儿不在家,我去硬撞。我若上了手,你就接上。”

    艾福喜诺。艾鲍昂昂进姨娘房中,艾金床头有防贼的一把短刀,此刀即前所用之刀也,此处再用一次,是现刀之时也。他走去一下拔出来,恶狠狠划刺一声,往桌子上一掼,就上前将姨娘抱住,亲了个嘴,便伸手去扯裤子,再来姐笑道:“短命鬼,你不过是要这样罢了,冒冒失失,吓我一跳。”

    艾鲍见他毫无拒意,抱到床上,脱去了下衣,竟弄将起来。再来姐虽嫁了多日,那艾金齿迈力疲的人,怎如这艾鲍少壮雄伟,今尝此味,心喜非常,做出许多骚样。艾鲍也是初尝滋味,乍亲女色,不多时,便泄了下来。艾福在门外张看,见哥哥完事,他忙忙进来,接着就上。再来姐兴尚未足,也便笑纳,干讫一度。从此以后,他老子出去,他二人便来同再来姐作乐。这再来姐得他兄弟两条健汉,以供胯下之乐,反视艾金如赘疣一般。

    一日,艾金出去,他兄弟两个走来同再来姐大弄。彼上此下,弄个不祝正在兴浓,不想艾金撞进来。猛然一见,竟痴呆了。气得大张着嘴,话都说不出。圆睁大眼,怒狠狠瞪着。再来姐着了急,忙把枕头下那刀拔出,递与艾福,道:“你不动手等甚么?”

    艾福接过刀就跳下床。艾金见了刀,越走不动。方要叫喊,被艾福举手劈面一刀砍去,跌倒在地。即前杀客之刀。艾福弃了刀,忙穿衣服。那艾鲍见他老子还在地下蹬腿,拾起刀,向喉下一勒,一个头伶仃将断。艾金制此刀只用一次,他贤郎倒用了三次。三人忙穿完了衣服,他兄弟上街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将他老子尸首装好,停在堂屋里。将血迹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走去报丧。也不念经,也不开吊,只放了七日,就厝在后园内。

    再来姐恋着他兄弟二人,不肯改嫁,只说要守贞节。说要守节者,决不能守节。自古来,口口说忠孝,能尽忠孝者几人?他父母不能相强,谁还来管他家的闲事?况且傍人见他不但是继母儿子,而更是亲姨娘外甥,那里疑他有禽兽内乱的事?他二人倒像再来姐的一妻一妾一般,夜间三人同榻,好生恩爱。不二三年,他两个把家俬赌得精光,连房子都输了,算了与人。他三人在后园中搭了一间小房子住着。

    再来姐一夜梦见艾金浑身是血走到他跟前,道:“两个奴才杀我,算一报还一报也罢了。我同你两世夫妻,有何仇恨?你挑唆他杀我,我如何饶得过你?”说了,就往他身上一拨。再来姐一惊醒了,却是一梦。

    心中甚是忧疑,又不好向他兄弟二人说。隔了些时,忽然有孕。他二人着急,恐一时有人知道怎处,便往城中去买打胎的药。走到半路上,遇着摇铃的大夫,便问他有打胎的药没有。大夫说有,他便买了些回来,与再来姐吃了下去。其应如响,肚子疼得要死,却生不下来,喊叫不止。

    他二人着了急,艾鲍一把紧紧抱住,艾福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下力一阵揉。约有两个时辰,才把娃娃打下来,再来姐也就血晕而死。

    好药。此妇两世遭难产而死,其凶淫之报皎然。他巧冤巧报,毫发不紊。

    他们此时精穷,也无钱买棺材。那能老儿夫妇又死了,他哥哥是个大穷汉。艾鲍向他商议,他竟不管。两个只得在后园中挖了一个坑掩埋。挖下有三尺余深,忽见两副骸骨。他二惨然道:“这不知是甚么人的尸首,就是二位。不要动他。”

    就将再来姐的尸首并那娃娃,同那二骸骨合埋了。昔年能氏云:“再有两个,也放了下去。”

    不想他夫妻转生下世,亦在此中。是四个,以应先兆。他二人毫无所恋,商量道:“我们如今无穿少吃,站不住了。常听得人传说流贼们着实快活,金帛子女四处抢掳,无穷的受用。我们把这园子卖几两银子做盘缠,去投他们,岂不是下半世快乐?”

    二人主意议定,把园子卖与房主。房主嫌他父柩厝在里面,不要。他二人将艾金的棺材抬到秦桧坟边一块地上放着,前世爱金朝,今世爱金银。贪恶之骨,应该葬在一处。就算了牛眠吉地。他把园子卖了几两银子,塞在腰中做路费,投流贼去了。

    艾金的那口薄材风吹日晒,久之朽烂,那骨节也就抛散四处,不消说得。还不如那两个客人,得个靛坑掩埋,免得暴露。艾金夫妻想做财主,图得受用。艾金落了这样个下场头,虽不曾遭了国法,这报应也就尽够了。那能氏更可叹可笑,设了一番毒计,想做财主婆,刚刚快乐一年而惨死,人算不如天算,信哉。

    艾鲍、艾福眼见得是那二客转世索命的。再来姐生前挑拨艾金杀二客,今世又挑拨二子杀艾金,既以身偿二子之淫债,又遭产厄。据他之梦,此子又是艾金来索命。报应分明,毫厘不爽。鬼神在冥冥中,岂有一着放松?世人只知任性胡为,就不回想一想将来的后患。真是感应篇上说的好,如“漏脯救饥,鸩酒止渴。非不暂饱,死亦及之。”

    可不惧哉?艾鲍、艾福虽是再生复仇,但今生名分,以子弑父,奚能免得天诛?不死于此,必死于彼,少不得暗暗有一场恶报。

    他二人奔到陕西,投了李自成。闯贼见他二人数千里远而来相投,且又生得雄阧,正在少年,心甚欢喜。便留在部下,充了两名小头目。后来差了些贼四处攻劫,时常得胜,渐渐得功。破北京时,每人给了一张伪总兵的札副。

    瞎贼被大清兵杀败,逃奔湖广,又想攻取南京,因他兄弟是南京人,又闻得马士英、阮大铖大卖官职,叫他二人各带了五七个心腹小贼,驮了两万银子并金珠之类,投托阮大铖,买两名京城中管兵的武职。又给与伪札数十张,招揽好汉,将来好做内应。他二人欢喜无限。李自成又许他成功之日,俱加封侯爵,他二人便感恩效死以报。

    既到了江北,访着了黄书办,浼他送了阮大铖五千金,还有许多珠宝,要求补京营的武员。阮大铖大喜,就放了他二人两员京营游击,咨送马士英考验。艾鲍、艾福也送了马士英一分重礼。马士英见他二人既生得魁伟,又且有厚赆,自然依允补授。

    二人好生荣耀,金乎带而其补,左右跟随兵丁皆带刀之士。他二人又将带来的金珠之类孝敬了马士英,拜在他名下。马士英愈喜,待他二人甚厚,时常赐以酒饭,也热闹了几个月。不想他二人该福尽灾生了。

    一日,乐公下朝。到了私宅门口,只见一个人迎着轿子跪下,道:“小的有机密军情上禀。”

    乐公吩咐带了进来,问他何事。他道:“小人姓蒙名德,系河南人。向年逃难来南,蒙百万童老爷众位施恩,救了一家的性命,次年得回故乡。小的寻亲戚,又还来了一次。回去时,不想遇了流贼,将小的一家杀害了,小的就被这艾鲍留了在家下使用。屡要逃出,但贼兵连营百里,再逃不脱的。前日李自成在山海关兵败,今往湖广去了。知道阮老爷卖官,因此打发他兄弟两个来买两员京营武职,并招揽人众。他到湖广聚兵来攻南京,将来好做内应。小的原系良民,怎肯做贼?向年老爷荣任府尹时,小的曾叨恩典,故此到老爷台下来出首。”

    乐公惊道:“这虽是你的好心,但没有甚么凭据。”

    蒙德道:“他两个现带了李自成的许多札副来招揽人众,老爷只一搜获,便是凭据了。”

    乐公道:“果然有此,你的功名也不校”

    忙差人去请魏国公,此时他正管提督禁军团营事务。又差人去请都察院正堂,兵刑二部尚书,并锦衣卫指挥。

    不多时,都到了。乐公叫蒙德过来,将前事又说了一遍。众官计议了一会,魏国公差人去传艾家兄弟二人。又叫锦衣卫暗暗领人到他寓处,将他跟随的人一并拿获,不可走漏一个,把他行囊尽数拿来。

    少刻,艾福、艾鲍已传到了,叫了进来伺候着。不多时,锦衣卫官校将他人众并行囊亦都取到了,乐公命细细搜检。在一个皮匣内,搜出总兵副参游守伪札数十张。魏公喝叫将艾家兄弟并手下人尽都拿下,叫蒙德将前事又说了一遍。他二人见活口、伪札俱已当面,无辞可辩,一一招成。

    乐公同众官进朝面驾,将前事细奏,艾鲍、艾福凌迟处死,从贼斩首示市。弘光准奏,立刻押赴笪桥正法。乐公又奏,阮大铖身为朝廷大臣,受贼私贿,题补京营武职。若非蒙德出首,酿成后患,京城内外生灵尚忍言哉?愿亟赐斥逐问罪。即阁臣为朝廷股肱,不察奸细,和光同尘,亦不能辞贼。

    这阮大铖、马士英都是弘光的心腹,进美女、献娈童、合春方,感激他们了不得,焉肯说他的不是?替他辩道:“马先生他不过见阮大铖送来考验,他见人品好就准补了,这有何过?就是阮大铖他也不知他是流贼一党,他要知道,肯擢用他么?至于说受贿,那不过是蒙德小人口中的一句话,如何就做得准?便轻易坏一个大臣。”

    乐公再四进言,弘光执意不听。乐公又奏蒙德有出首之功,当加重赏。弘光因他说阮大铖的不是,心中暗恼。说道:“蒙德从贼已久,今虽出首,原自首免罪例足矣,如何还要赏他?”

    乐公只得同众官退出。

    见朝廷功罪不分,还成个甚么法度?不胜忿怒,遂呕了两口血,从此就得了玻将二贼的行囊中的尚有万余金,赏了蒙德五百两。余者咨送户部,留充兵饷。蒙德身无所归,情愿在乐公家当长随,乐公也着实优待。后来乐公病故还乡,他送到了家,然后才回河南,这是后事。

    宦萼同梅生在钟生家说起杀奸细的话,宦萼道:“方才有一个舍亲在刑部,他才说起这事。”

    因把蒙德出首,乐公擒贼,并马士英、阮大铖受贿卖官与贼,弘光坚执不听的详细相告。钟生惟长叹数声,再无他语。

    且说那火氏自试了童自大一番之后,心中想道:不意世间有此奇物。他若肯与我相交,又还希罕老竹做甚么?有此一念,可见火氏全是贪淫,毫无情意。淫妇之滥如此。我看他前日那个样子,是决不肯再来的了。只好等老竹来家,做个长远主顾。他一时淫情举发,那里还制伏得住?日夜盼竹思宽回来,好做一番绣衾大战的事。总不见到。又过了几日,时已初秋,情绪无聊。他到楼上去倚栏盼望,两眼真要张穿。见那朱榻依然,那一条妙狗已成朽骨,不由得一阵酸心,口编了个四句半的劈破玉,低声唱道:趁此秋光,凭倚南楼。想当初大雁儿飞去,小燕儿飞来,他两个相遇在途中,他把春秋谈论。大雁儿叮咛小燕儿,嘱咐你我两个,作速分飞,休要耽误了工夫。他那里说,你我失却了信行。到如今,你看小燕儿飞去,大雁儿他信信行行又来了。冤家,你可记得孔圣之言。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岂可以行之哉?言而无信的冤家,你反不如了个禽鸟。我自眼含着珠泪,哭进了香房,跌绽了金莲。自叹了一声,哎哟,奴家不是悔恨当初错认了你这人儿。冤家,我似醉如痴方才醒,好一似吊桶落在他人井。

    唱罢,不由得香腮上泪下了数点,心似油煎一般。忽门上那老汉进来说“竹相公带了信回来了”火氏听见,真是喜从天降,精神顿起。忙忙下楼回房,便道:“快请了进来。”

    少顷,老汉同竹思宽到了堂屋内。火氏出来,竹思宽作了揖,火氏回拜。让了坐下,竹思宽道:“恭喜姐姐,老爷荣任去了。自从到了那里,送了礼,阮老爷大喜,特放了长河卫掌印指挥。我又同到了任上。那里没有文官,老爷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地方又富庶,着实威武。我住了几日,老爷恐奶奶悬望,着我折身回来,所以迟了这些日子。”

    因铁化做了官,有几句说那时的时事,道:是非倒置太湖涂,此辈如何滥仕途。

    只为钱神能效力,掌印不复问贤愚。

    火氏将家中男妇都叫了上来,吩咐道:“你主人得了官,上任去了。竹相公在家中照看。竹相公在书房安歇,你们小心伺候。但是竹相公到来,可到上边来说。老爷不在家,我这里也无事。仆妇们也不必上来,有事来叫你们。大厅后总门并角门,不到晚丫头就早早关上。”

    众人应诺。以为奶奶这样贞操持家,谁敢不遵,那知全是诡计。竹思宽起身辞道:“我今日到家看看,明日再来。”

    火氏也不留,仍着老汉同他出去了。

    火氏次日命抬了一坛好酒,自己亲手整理了一桌丰盛碟子。下午竹思宽来了,老家人上来说,火氏吩咐厨下备饭与他吃,老早就叫丫头把大厅后门关上。床上换了一副新被褥,虎皮褥子,虎丘席,正是:安排新衾枕,好接旧情人。

    到晚来,从新梳妆打扮,换一身新衣,把牝户用香肥皂搓洗了一番。掌灯时,火氏命丫头点了两枝通宵红烛,摆上碟子,烫着酒,吩咐丫头们道:“你主子托竹相公看家,我们是主,他是客,岂有个不款待的?请他来坐坐。你们都在跟前伺侯,不许躲懒。”

    着两个丫头前边去请,不必走大厅,打角门里去。丫头去不多时,同竹思宽来了,让了对面坐下。

    竹思宽见他越发风流标致,身上一阵阵的香气扑鼻,神魂愈觉痴迷。火氏也同他睽违两个多月,且从不曾来到这个屋里,也想两个桩旧物试试新房。无奈丫头在傍,只得免强假做正色吃着酒,口中虽假说正经话,两只眼去饧瞪的望着他,面上不住微微的笑。竹思宽也心中着急,恨不得同他搂做一处。眉头一蹙,计上心来。思宽此计,火氏前在童自大面前已用过。望着火氏丢了个眼色,道:“难为这些姐姐们在这时伏事,我每人敬他一碗。”

    便要了个饭碗来,一人一碗。丫头们谁有这样大量?推辞不饮。火氏道:“不识抬举的贱肉,竹相公赏你们,敢不吃么?”

    几个丫头没奈何,捏着鼻子每人灌了一碗。竹思宽道:“敬个双钟。”

    丫头们见竹思宽让着,主母压着,谅也不得不吃,又吃了一碗。内中只有一个略好些,那三个跑到西屋里,连晚饭同酒一齐从嘴里鼻孔里都倒出来了,吐得无处不是,倒在地下就睡着了。这一个执着壶,东晃西晃,也站不祝竹思宽道:“你把壶且放着,我自己吃,你歇息罢。”

    那丫头巴不得一声,把壶放在桌上,也跑过去,倒下头睡了。

    火氏忙把房门关上。此时初秋还热,二人脱的精光,相搂相抱,一口一递吃了几杯。火氏用嘴含着度了他几口,看见竹思宽的阳物直竖,忙拿汗巾勒了根下,火氏上他身来,对面套入,一面吃酒一面动作。顽了多时,酒性已阑,色性大增,相携上床。这一夜,此上彼下,此下彼上,二人做了个通宵的活计。自相交十多年来,这算头一次放心受用。天色将明,竹思宽穿衣出去。火氏睡了一觉,方才下床。到西屋里看丫头们时,都还然未醒。叫了起来,一个个都还晕头昏脑,收拾了家伙。隔三四日定请竹思宽一次,几个丫头也大醉一次。

    且说他家这些仆妇,丈夫都跟随主人去了,主母上边又不叫他们,每日无事。三个成群,四个作党,在一处闲磕牙。偶然一日,三个妇人相聚在一处说家常。正是当日看见竹思宽阳物的那一个,同着火氏在西屋里说话的那两个。他三人说话中间,一个道:“我们男人这一去,不知几时才回来?料道贞节牌坊是轮不到我们的。竹相公现在我们家里,你当年看见他那件宝贝,是个异样的东西,你何不去试他一试,看是个甚么滋味呢?”

    这一个道:“那东西我是不敢惹,他一时捣断了肠子,没处寻这小皮匠到里面去缝。你当日说吃四两烧酒还捱得半截,你何不喝四两,先挡个头阵?要不妨事,我们大家也去尝尝。”

    那一个人又怂恿道:“你果有这高兴,我去打酒,替你助助兴。”

    这个女人又好酒,酒下一字更好,也说上兴来了。便道:“从来没有听见阎王跟前有肏死的鬼。你果然打了酒来,我吃个半酣,去捱一下子看看。”

    那个妇人果然掏出几十文钱,到大门口,烦那看门的老儿打了几斤烧酒来。他接了拿到屋里,撕了两碟小菜,三人说说笑笑的共饮。让那个妇人道:“你多喝两钟,胆子壮些。”

    那妇人也不辞。到掌灯时候,酒已罄了,便道:“我们同去。再迟,恐他睡下。”

    都有几分酒意,就到书房里来。见院子门关着,轻轻敲了几下。

    竹思宽正打点要睡,听得敲门,不知何故,只得走来开门。见是三个妇人,一拥而入。到了房中,竹思宽跟了进来,道:“三位大嫂此时到这里来,有何话说?”

    那一个要挡头阵的望着他嘻嘻的笑。这一个道:“竹相公不认得我了么?”

    竹思宽道:“虽然常在这里,嫂子们的模样都认得的,却不知姓甚么?”

    这个妇人笑道:“他的男人叫做高兴,竹相公是认得的。我那一年在茅厕上倒马桶,遇见竹相公在那里溺尿,我见了你那个稀奇物件,偶然对他说了。他想到如今高兴哥跟老爷去了,他见竹相公自己一个在这里,情愿来奉陪。他自己不好说的,烦我两个来做媒。”

    竹思宽见人来就教,何尝不喜。但他三人同来,没有个取一弃二的。恐怕一时弄上了,夜夜来缠,岂不误了火氏那里的事?又怕或遇了丫头来请,走漏了风声。假做正色道:“这事如何行得?你主人托我看家,我若做了这事,一时人知道了,有何脸面?”

    那妇人一团高兴,被他一扫,老羞变怒,猴急起来,道:“我好意来伴你,你这样扫我。我当真是求你的文么?你怕没脸面,我明日给你个当真没脸面。没人处,我抓破了你的脸。我吆喝起来,说你调戏我。等主人同我男子汉回来,合你说话,看你有脸面没脸面?”

    竹思宽暗想,这等妇人,他知甚么羞耻?倘然真果做出来,如何了得?要回家避了,一来舍不得火氏,二来受了铁化之托,突然回去,何以为辞。心下一转,暗道:老住了他,给他个辣手,叫他魂梦也怕。一个吃了亏,那两个自然不敢再来缠绕。遂作笑容道:“我是卫护你的话,你为何倒着恼?承你这样好情,我感激了的了不得。我的东西既是这位嫂子曾看见,恐怕你受了苦,故此假拿那话回你,是我一团好意。”

    那妇人道:“我不信就这样利害。慵夷棠桃膊还且桓鰧拢训懒饺銎闯傻牟怀桑俊薄酒嫦搿!恐袼伎淼溃骸拔蚁雀憧纯矗愠粤丝啵灰г埂!彼斐犊阕樱贸鲅鬸ù来,道:“你看看,做得做不得凭你。”那妇人见他厥物硬梆梆,像一节大熟藕一般,眼中冒火,也顾不得死活,口中道:“我不怕,不怕俅笮┪一共慌履亍!?

    他此时忍不得了,便褪下裤子,在那张醉翁椅上睡倒,两条腿放在两边椅轴上,牝户大张。竹思宽也脱了,安心要给他个利害,不但不用一点吐沫,对准了门,凭身尽力往里一下,竟进去了有一半,只听得那妇人叫了一声道:“哎呀,我死。”

    竹思宽又往里遂了两送,妇人眼泪直流,叫道:“竹老爷,饶了我的命罢。”

    竹思宽也不理他,又加力狠捣了两下,进去有多半截。那妇人声都哑了,浑身乱战,叫喊哎哟哎哟。

    那两个妇人看得毛发皆竖,也不觉战起来,竹思宽道:“你才说不怕,你忍一会就好了。”

    一下全拔出来,又往里一捣。那妇人又哎哟了一声,战都都的道:“不好了,不好了,可要死了,我的小肚子要通了。”

    竹思宽知他试着了辣味,猛然往外拔出。那妇人又叫了一声:“罢了我了”口中哎哟哎哟的哼。这两个妇人看他时,脸白唇青,浑身战个不住,口中说:“不好了,不好了,我的东西两半边了!”

    二人看他的牝户,果然把后边裂了开来,与粪门成了一个大窟窿。

    竹思宽两只手拉着两个妇人道:“他不济,你两个来试试看。”

    那两个妇人用手捂着裤裆,两腿夹得紧紧的,道:“竹老爷,竹祖宗,我们是不敢惹你的,留着肚子吃饭罢。”

    竹思宽笑着放了手,他两个将那妇人扶了起来,他腰也弯着,直不起来。歇了有一个更次,也不穿裤子,这两个妇人搀扶着他,他一手揉着小肚子,一瘸一跛,嘴里还哎哟哎哟不住声而去。这妇人睡了有半个月才起来,腰还弯着有些疼,阴户不知长严了不曾,此后三妇再不想了。

    话休繁叙,光阴迅速,又早寒冬。一日天气大寒,瑞雪纷纷,下了一日。火氏晚间请竹思宽进来围炉赏雪,把丫头们都灌醉了,全躲过去,钻在被中。冷呵呵的,谁肯走来做甚么?火氏同竹思宽饮了一会,都有了酒意。火氏道:“床上冷,我们在火箱里睡罢。”

    起来铺了被褥,放下了枕头。把桌子抬过,靠了火箱,火盆也抬过来,好烫酒。二人脱了上衣裤子,火氏穿着一件红绫小袄。竹思宽只着了一件蓝绸主腰,拿被盖着下身,坐着吃酒。

    火氏道:“我行一个令,我同你猜枚,你赢了我,你上我身来抽五十下,我吃大一杯;我赢了你,我到你身上抽五十下,你吃一大杯,可好么?”

    竹思宽笑道:“难为了我些。也罢,依你就是这样来。”

    二人猜拳,先是火氏赢了,竹思宽睡倒,火氏上身来套入。竹思宽两手捣着他屁股,用力蹬坐了五十下。竹思宽吃了一大杯。又猜,这是竹思宽赢了,火氏仰卧,竹思宽爬上身来,火氏两手扳着他的屁股,也狠狠的捣了五十下。火氏在上,故竹思宽用捣。竹思宽在上,故火氏用扳。写出两人淫像。此书开首,于敷同昌氏猜枚,书已将完,用竹思宽同火氏猜枚做结,前后照应。火氏吃了一大杯,上下几次,竹思宽泄了。火氏正在高兴,替他百般搓弄,弄硬了,重新又起。竹思宽连泄了三次,这却却起不来了。

    你道竹思宽为何就这等不济?当日守着郝氏,发苍阴扁,十日半月不过偶然适应,近来遇了火氏,三四夜就要弄一回。这一夜中,饶不得他,要丢三四度。回家又要同郝氏做作一番,一个望六的人,如何禁得这等作丧?半年来精力衰败,三泄之后,如一条粗皮条相似。火氏此时酒有十分,淫兴浓到十分,那里肯放松他?替他百般舞弄,竹思宽也醉得很了,见他这样骚淫,也想大弄一场,无奈阳物软硬不起来,又生一段惭愧,又是那作急,还尽着押热酒,图酒力来助他兴头。火氏含了热酒,在那guī头上吮咂,又用舌尖在他马眼又四围舔那guī头。竹思宽被他如此缀弄多时,又昂然大举。二人又一阵翻腾,酒都有了十二分。火氏酒也翻上来了,仰翻着,闭着眼,口中模模糊糊的道:“你用些力,狠狠的弄弄睡罢。”

    竹思宽竟也醉昏了,听了这话,一进一出的乱捣。火氏心中快活,竟朦胧睡去。竹思宽泄过三次,也容易不得再泄。阳物被酒助动虚火,分外坚硬,形如铁杵,混舂乱攮。

    他二人翻腾了一夜,不想束根子的那件汗巾揉撞散了,竹思宽醉昏了的人,忘其所以,觉汗巾拖着碍事,伸手扯去,又凭身向下加力,往下一攮,一下直到了根。只见火氏大叫了一声,腿蹬了两下,就不动了。竹思宽连忙一看,面上渐渐变色,觉得阴中一股热往外冒,便有些心慌。急将阳物拔出,低头一看,血如泉涌。摸了摸,口中惟有冷气。竹思宽酒也惊醒了,魂也吓飞了,忙穿上衣服,开门出来。

    天已微明,走到书房,开了院门走出来。见大门已开,冒着微雪,迎着北风,一溜烟往家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