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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墨城的天气已开始转凉。
仿若是一夕之间,便从炎热的夏日转入了寒冬,文灵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人说,墨城没有秋季。
入夜,丞相府高手盘珩,在府外暗中守卫。
户绫罗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听着旁边的动静,确认没有吵醒嬷嬷,才敢行动。
为着今日户绫罗也是准备了好几日。
女儿家的衣衫总是拖拖拉拉,不管是去往何处都极为不便,她在房内试过多次,无论是不小心扫过桌面,还是盆栽,都会有声响。
所以户绫罗用了一根细布条,将拖拉的袖口绑在了一起,宽大的下裙,也极为不雅的扎进了裤脚。
好在是夜黑,户绫罗要做的事情也是十分小心不便被人看见的。
寻着路径,户绫罗小心翼翼的前往杜仲的书房。
隐隐传来侍卫巡逻的脚步声,户绫罗都避开了。
她几日趁着夜起出门看过,其实晚上丞相府的守卫并不多,而且巡逻都是有时间的,他们会来回交换,虽然不知道何时,但是只要等等,总会等到的。
“你们,去那边看看。”侍卫的声音如常。
可便是一句,户绫罗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待在树后等着侍卫过去。
待到了杜仲的院子外,只听得静静的。
侍卫还未巡逻至此。
趁此机会,户绫罗终是踏进了杜仲的院子。
路程并不算长,可户绫罗的心却跳的厉害。
忽然,一道奇怪的声音传来,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穿过了树丛。
户绫罗顿时吓得不敢乱动,整个身子蹲在丛中。
黑漆漆的一片,好似有人在走,但又好似没有,户绫罗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听到一阵猫叫,又没有听到脚步声,户绫罗才微微放下心来,看来是她紧张了。
等待又一位侍卫过来巡查后,户绫罗终是进了书房,松了一口气儿。
她知晓杜雍让她传递出的消息必定十分重要,消息中的字虽然不多,但是地点和物品都能看得出。
如山令必然是个十分重要的东西,杜雍会需要它吗?
哪怕是一丝可能,户绫罗都愿意去尝试。
书房里也是黑压压的一片,户绫罗小心翼翼的拿出袖口中的火折子吹燃才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芒。
杜仲的书房和普通的书房都是一样的,墙上挂着字画,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书信。
户绫罗在桌上翻找了一会儿,正好见书架上放了一个匣子。
打开一看,果然见里面有一块儿白色的令牌,上面刻着的正是如山令。
户绫罗心头一喜,找到了!
说起来这般容易找到,户绫罗也是意想不到。
连忙将令牌放入了袖口中,把匣子放回原位,还未转过身,就听到身后的推门声,“你在做什么!”
户绫罗手一颤,匣子便应声落地。
转过身,只见杜仲背对着光,看着她。
很快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进了书房,将灯完全点亮,正是本该睡着的嬷嬷。
而嬷嬷冷眼看着户绫罗,“姑娘好不知趣儿,白费了大人的一番好心。”
户绫罗看着杜仲,杜仲脸色十分平静,但是目光却似含着汹涌的波涛。
终于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面慈的长者,而是一个早就洞悉了一切的丞相。
“大……大人早就知道了?”户绫罗颤抖着声音。
只见那嬷嬷走到户绫罗身边,伸手对着户绫罗的手肘一拧,户绫罗便感觉手臂发麻,袖口中的白玉令牌掉了出来。
嬷嬷将白玉令牌握在手心,转头呈递给了杜仲,“大人,东西还在。”
杜仲只是睨了那令牌一样,转头看着户绫罗,“我以为,你当是知趣儿的。”
户绫罗心头忐忑,最后露出苦笑,“大人明知绫罗心系杜公子,却要绫罗进宰相府伺候大人,又让绫罗看见杜公子如今的模样,大人难道又不是故意的?”
杜仲清冷一笑,靠近户绫罗,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本官还一直疑惑,难道女子是这般儿女情长。你倒是让本官,看的更清楚了些。”
户绫罗想要摆脱,奈何杜仲捏的紧,雪白的下巴很快就泛了红,户绫罗挣脱不得。
“宰相大人这是在责怪绫罗吗?可是从一开始,宰相大人便清楚绫罗的心思,说的那些话,不是让绫罗识时务?”户绫罗当然想不出,杜仲为何要看上她,又为何要做这一场戏。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官户人家,何德何能,能让他这般用尽心思。
“你以为,本官说的,都是骗你的?”杜仲眯着眼看着户绫罗,像是再看她,却又不是在看她。
杜仲想起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
对方不知他的身份,还真当他是个太监。
偷偷摸摸的抱着自己做的点心到他跟前塞进他手中,明眸灿烂,“这是师傅新为皇上和娘娘研制的点心,我偷偷学了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杜仲说不清楚。
他是不得宠的皇子。
他的母亲也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得知宠幸自己的是当今皇上后,怀了身孕诞下他后,便忙不迭的入宫,以皇嗣不可流落在外的理由,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入了宫,却被魏后的话所迷了眼,知道自己没有世家,不足以与魏后抗衡,便干脆依着魏后的话,对他不管不顾。
他是个皇子,却是在宫中人人冷落的皇子。
直到有一天,他的父皇秘密召见了他,对他说,“孤已经老了,昔日孤坐上这帝位,皇后的娘家出了不少力,为着皇后娘家的权势,孤不得不给她颜面。这些年来,孤以为,孤可以抓住他们的把柄将他们一网打尽,奈何孤高估了自己。如今皇后举动日益嚣张,行径也不再掩藏,孤虽有数个子嗣,但是所剩寥寥无几。太子行事荒诞,实不是明君所选,但碍于皇后,孤也拿他不得,但是孤心所想,你有这般能耐,若是你能坐上这帝位,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因着这一句话,他才知道,原来他不是被冷落的皇子。
只是为了保护他,他的父皇不得不忽视他。
不仅如此,他的父皇还有意让他继承大统,只是可惜的是,皇后娘家太过强盛,连他的父皇自己也是危在旦夕,在宫中受冷多年,谁不渴望权势,他也是一样的。
正好那个隔三差五为他送点心的女子,生的娇俏可人,被埋没在御膳房里着实可惜了。
于是他对她说,“阿织,你帮我一个忙。太子好色,行径荒诞,以你的姿容,必能讨他喜欢。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子嗣,若是太子身故,那皇位非我莫属,届时我立你为皇后,与你共享荣华富贵。”
其实杜仲已经想不起来,当时阿织是怎样的神情。
只是她过了很久,才笑着对他说,“好,我帮你。不过你可要记得,若我能成功,你便要许我皇后之位,让我也试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
后来的后来,阿织失败了。
彼时父皇去世,皇后彻底不再掩藏,拿出了人证,证明他乃是贱奴所生,根本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而是贱奴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让他冒充皇嗣,入宫求荣。
众口一致,百口莫辩,皇后家世浑厚,在父皇去世后更是如日中天。
他遭受了刑法后昏死过去,皇后便命人将他抛至乱葬岗。
所幸的是,他没有死。
那一天,户绫罗提着点心,走到后门悄悄让人将点心交给杜雍的时候,他就想起了阿织。
有的时候,他会觉得,女儿家怎的如此可笑,为着儿女情长,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若是户绫罗能明白一些,他对她的好是真的好,他也是真的想感动她。
虽然她不是阿织,可是她像阿织。
就因着这一点,无论之后他如何,他也会给她安和。
可惜的是,她也是真的像阿织。
“看来,是本官异想天开了,本官不是无情之人。君子有成人之好,本官不会再强求于你,来人,把她带去北院。”思及至此,杜仲松开了手。
旁边的侍卫便上来压着户绫罗离开。
户绫罗十分意外,他,就这般放过她了?
侍卫将户绫罗带下之后,嬷嬷看着手中的如山令,“大人,那这……”
“假的罢了。”杜仲冷哼一声,走到了烛台前,将烛台微微一转。
就听到咔擦一声。
却是椅子后的墙画上凸出了一块儿,杜仲掀开了画,里头的暗格正放着真正的如山令,明黄一片,上刻龙纹。
如同文灵猜测的一般,这块儿如山令正是魏桓帝的暗令。
昔日魏桓帝坐上了帝位后,并非是如同史书搬记在的英明聪慧,还是因为魏后娘家的暗中扶持,才让他有了机会,坐上帝位后,魏桓帝也几乎是个傀儡皇帝,花心好色只是他作为傀儡时的一种表彰,只是史书上所记载的魏桓帝便是得权而荒。魏桓帝只是知道,他不能再给魏后孩子,但是他必须有自己的子嗣,所以他才会不停的宠幸宫人。
魏桓帝暗中筹备自己的人手,以如山令号令,但是那时魏桓帝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没有机会,所以再几个仅存的皇子中,挑选了最为适合的人继承自己的如山令,期望自己的某个儿子能够扳倒魏后的娘家势力。
只是魏后太聪慧,哪怕她的儿子榆木不堪,她也能为他筹备好一切,将他身边的人手势力安顿的妥当。而杜仲拿着一块儿如山令,却只能隐姓埋名,苟延残喘,暗中筹集人手。一直到魏土的局势大变,魏国皇室不复存在,杜仲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反而一直屈居人下。
但是如今,这块儿如山令的作用,却是真正的发挥了。
“传话给康毅,就说,时候到了。”杜仲冷笑了一声,将如山令放回了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