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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别哭啊……”文颖有些慌了,还真的从没有人在文颖面前哭过。
一时间,文颖也只能手足无措的坐着,看着卞云里抽泣,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掏出了绢帕,还未来的及递出去,就见卞云里已经收敛了泪意,苦笑道,“是民女失态了,还请郡主见谅。”
文颖不知道卞云里为什么哭,将绢帕默默的收了回去。
卞云里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时,之前的那种燥意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郡主讲的这件事可是真的?”
但凡文颖当真有点儿心高气傲一些,当冷眉竖眼回一句,“难不成本郡主还骗你不成?”才颇有气势。
可惜文颖性子惯来是实诚,慌张道,“我从来不骗人的!”一双清澈的眸子是十分的认真。
卞云里年纪比文颖还小上一岁,但是看起来却比文颖还要成熟稳重两分。
主要是文颖皮肤太白,而且一双眼睛实在是干净,所以不由得便多了两分稚气,也因着这两分稚气看起来软绵绵的像是很容易被欺负的,所以文颖偶尔出门也会尽可能的紧绷着脸,端出郡主的姿态来,至少让她看起来就不是很好欺负的。
但是现在和卞云里,八卦也扒过了,还看对方哭过了。
文颖打心眼儿里也端不起那种范儿了,兔子终究是兔子,不可能摇身一变就成为大灰狼。
卞云里沉默了片刻,“郡主和云里想的不一样,也同她们说的不一样。”
加上这回,卞云里一共见过文颖四回。
第一次是在庄采撷的婚事上,因着当时在场的贵女众多,文颖说的话极少,反倒是文灵多说一些,可惜文灵开口就让卞云里冷了一朝,所以当时在卞云里的眼里,便是公主年幼脾气不甚好,郡主稍微大一些,却性子高冷。
第二次就是在文颖和顾浔见面的时候。
匆匆一面,是巧合。
那时候卞云里已经听各家贵女所说,郡主身份高贵深居少出,不屑与她们这些女子交好,对文颖的印象更是根深蒂固,然后就听说了种种。
第三次见面便是前几日,加上今日此刻现在,卞云里所见的,却是另一种郡主。
文颖眨了眨眼,“以讹传讹,皆是不实。”
“是云里愚笨了。”卞云里怔了一怔,却被这轻巧的一句话给点醒。
是她魔障了。
被这临淄的高门富贵给晃花了心智,忘了自己初衷。
云里却是被文颖的话影响了,却不是因为怕的。
而是因为她想起来,那是她才十二岁——
哥哥身体一直不好,但是却拼了命也要努力读书。
那时候她的哥哥笑着对她说,“长兄如父,哥哥想试一试,挣出一片前程,往后你若嫁人,也能有些底气,对方不会欺你我兄妹二人无父无母,善待于你……”
哥哥拖着病重的身体,却还要那般努力,所以她才陪着哥哥。
兴许是因为时间久了,所以卞云里记忆有些模糊,可是今日文颖说了这个故事,她突然意识到,她奢望了她不该奢望的东西。
太子解她困境于危难之间,她却想着以此机会接近太子,帮助太子,太子必会喜欢她,从而嫁给太子。
那样,她便过的极好了。
可是细细想来,这真的是好吗?
就算太子能青睐她,可是她没有家世背景,临淄贵女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孤立她,她又能守的住吗?
至少现在的她是不能。
“郡主,您难道不生气吗?”卞云里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问。
文颖反应过来,好一会儿道,“为什么要生气?”
卞云里道,“民女没有自知之明,贸然对太子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挑衅了郡主,是云里一时糊涂,但是今日郡主来此,让云里有些糊涂了。”
哪个女子遇见这种事情,也不会如此平静。
文颖想了想道,“你是说我应该生气,你喜欢皇兄的事情吗?”
卞云里苦笑道,“民女记得,在民女的家乡曾经有一个大家小姐,嫁的是个入赘的书生。那书生的俊俏,小姐的丫鬟也偷偷喜欢上了姑爷,那小姐生气,将那丫鬟打了一顿赶了出去,可见喜欢就是会让女子心生妒忌。”
至少她就是这样。
她妒忌了太多。
父母的离开,哥哥的离开,她曾经受过的冷落与嘲笑,都让她的心一点一点变得难看起来,到了这里之后短暂的虚荣让她忘记了原本的自己,享受虚假的吹捧,嫉妒了原本她就没有资格嫉妒的东西。
文颖歪头想了一想,“我不这样认为。”
“嗯?”卞云里疑惑。
“那小姐会生气,将丫鬟打残赶出去,可能是因为丫鬟做错了事才会如此……”文颖眨眼。
卞云里一愣。
“如果仅仅是因为喜欢而赶出去,那这大家小姐的性子必定是骄纵蛮横,这也仅仅是一个可能。但若是如此,那只能说是因为那书生不够喜欢自己的夫人,你也说了那书生是入赘,既选择了入赘,那么男子的气节二字便少了几许,这样的男子在娶嫁中能有几分真心?只怕是那书生别有目的入赘之后并不安分,许是瞧出了丫鬟的心思,又或许也存了那么两分逗弄。那大家小姐不能发落自己的夫君,所以才遭难于丫鬟。”也不知道怎么的,文颖顺口就这么猜了过来。
这也是拖了长安的福。
长安喜欢听故事,隔三差五跑床上和文颖叨叨,听到了不少内幕,这外头传的和事情的真相还真的不一定。
外人说的是外人说的,外人总更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所以事实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哪种版本足够精彩,能够成为他们饭后闲谈,所以文颖常常刚听长安说完一个故事,下一刻便会听到另一个版本,久而久之,文颖自己就下意识的去猜度这背后也许并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
“当然,事实也不一定是这样的,我并不认识对方,更不知道事情真相,只是按照我的看法我更愿意相信世上并无空穴来风的事情,所以所谓的罚了之后又赶走一定是有原因的。”文颖开口,卞云里听的出神,脸上有些呆滞,也和文颖之前见到卞云里的样子不太一样。
“郡主说的很有道理。”卞云里回过神,竟觉得自己毫无反驳之力。
如果这是一场论战,那么此时她已经输了。
好一会儿文颖笑道,“所以,皇兄和那书生不一样,你喜欢皇兄和你能不能让皇兄喜欢你那是你的事,我和皇兄还未成婚,我也喜欢皇兄并且我知道皇兄喜欢我,那么我就足够了……我没有你说的那般嫉妒,我想的不是怎样能让皇兄不喜欢你,而是怎样能让皇兄一直喜欢我……”
但也就是这最后一句话,让卞云里愣了一愣。
“郡主可是依《女德》上所说的那般,若是女子得夫君不喜,当反思自己为何得夫君不喜,所以应当讨好夫君之道?”
文颖皱紧了眉头,好一会儿轻声道,“不是讨好。”
她不喜欢这两个字。
捏紧了手腕,文颖眼底也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但是她说不上来。
她是觉得皇兄高兴便好,若是皇兄真的喜欢上了别人,她会祝福皇兄,但是她也不想让自己难过,娘也希望她一生能过的幸福。所以她不会选择那个会让自己不舒服的想法,她会收回自己的那份喜欢,安安静静地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为皇兄打理后宫,安稳一生,但是喜欢的这份感情,她却不会再付出。
“我不知道如何与你说,我也是有……底线的……”
对,底线。
文颖思来想去,便觉得这个词最适合。
底线……
卞云里轻咬着这两个字,眼前一亮。
起身朝着文颖跪下,重重一叩,“云里多谢郡主指点。”
文颖一愣,她指点啥了?
卞云里彻底的清明了起来,如何还不知道文颖今日来的目的是为了安抚她,让她参加会试,所以当下卞云里便保证,必会在会试中发挥自己的能力。
文颖一脸懵逼的出了汉江苑,还有些茫然。
她这算是成功了吧?
可是是怎么成功的?
卞云里在文颖走后,转头便去整理了自己的思路。
《论语》有云:吾日三省乎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
这句话难道仅仅是思考自己有没有犯错,有没有为别人考虑?
不,不仅。
如同郡主所说的,思考的不是错,而是底线,是度。
这句话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思量自己的底线还有自己对别人隐忍的底线。
每个人心头都有一把尺子,衡量别人,衡量自己。
这种底线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一如她不曾有过对自己的要求,完成了哥哥的心愿后有幸进入临淄,她便没有给自己立度,轻而易举就被人动摇了心思。
有了这个底线之后,才能在底线上去细量自己的错。
都说郡主愚钝,今日郡主之言却如醍醐灌顶,点醒了她。
这不仅仅是男女之间,于朝堂之上,当有为官的尺度,一是衡量自己,二是衡量别人。
对自己严苛,对别人却不能如同和自己一样。
若是细分下来,又可分为各种,这简直太多太多……
还有另一个,便是文颖的故事……
卞云里一时间感觉灵感太多,迫不及待的拿纸笔记下,害怕灵感一纵即使再也找不到。
等到写完之后,卞云里看着满页的纸,手突然有些发抖,眼泪激动的再一次掉落。
这,这是她自己的东西。
没有哥哥,她也能论出自己的东西,虽然不够成熟但是足以证明她是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