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沭阳城的冬天,今年特别冷。
原本庄稼涨势不错,还指望秋天有个好收成,能过个好年,谁知道澜沧江沿岸决堤,直接淹毁了无数农田,将本就不怎么富庶的沭阳城百姓变得更加贫瘠。
还指望朝廷能够发来救灾物资,帮助大家度过难关,哪知,北越帝一道命令下来,非但没有救援沭阳,反而因为沭阳去年丰收,调集了沭阳城一半的存粮救济受灾更严重的地方,导致众人希望落空,怨声载道。
已经快要被逼上绝路了,谁知道还没等喘上一口气,西楚的大军又打来了,城主抵抗无望下开门投降,将所有沭阳百姓犹如待宰羔羊般拱手奉献给西楚敌军。
好在预料中的死亡没有来临,西楚大军京城后竟然对众人秋毫无犯,仅仅占据了城主府等少数地方用作驻军。平时在城里巡逻戒备,防止有人反抗偷袭,众人的安全并没有受到影响,包括一切生计也照旧。
当然,破城后谣言四起,加之临近的夙阑城早就落入了西楚的手中,如今更是连城旗都换了,俨然打上了西楚的烙印。面对这次带兵攻城的乃是赫赫有名的西楚战胜纳兰夜,城中百姓私下都开始议论,楚王是来报六年前的仇的,这次北越一定完蛋了。
一座不起眼的茶楼中,七八个愤愤不平又闲着无事的北越书生聚集在一起,坐在靠边的二楼上喝茶闲聊,美其名曰苦中作乐,实际就是发牢骚。
“张兄,你也应该听说城里的事了吧?”一个穿青衣的书生伸长了脖子,压低声音凑到中间道:“城主管大人的告示都张贴出来了,说是为了避免大家死于战祸,让大家尽早搬迁去西楚边城,从此以后就是西楚人了……”
“我呸!”
那被称为张兄的书生顿时唾了一口,一脸厌恶的道:“那管东平自己不要脸,当了卖国贼投降西楚,就想坑害全城的人,让大家一起跟他同流合污,才能遮掩他的无耻。当什么西楚人,我宁愿全家都死了,也不会投降西楚!”
“说是这么说,可是……听说已经有好些人去城主府报备了,就等着第一次搬迁呢。听说三天后就是第一批吧?管大人说会派出大军护送大家过去,去了西楚保证有饭吃有房住有地种,不过,这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又如何?难道为了苟且偷生,我们就能够背叛北越,去当西楚人的奴隶?”
“说的是,要真的去了西楚,只怕死了都没脸见祖宗!”一人连忙接话,撇撇嘴道:“反正我是绝对不去的。”
有人嘿嘿笑了起来,指着那人道:“不是吧,林兄,听说最近你家娘子闹的很凶,说如果再不走全家都没命了,你家可是五代单传,你娘子还怀着身孕呢!再说,你平时不也说陛下残暴不仁,民不聊生吗?去了西楚岂不正好!”
“噤声!噤声!孙贤弟你可别乱说,那都是家里女人闹出来的,我可没有说陛下残暴!这种话能随便说吗,当心没命!”那人顿时否认,拼命摇头,一副‘没这回事’的样子。
“怕什么,现在沭阳城都被西楚人占领了,我们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介意,只怕还巴不得我们多说一些陛下的坏话呢……”
一边听众人说,那姓张的书生一边看了一眼下方街面,蓦的眼神一下子直了。
远处好像有什么声音响起,随着越来越清近才发现是马蹄声,一匹快马由远及近,马背上的军士还大喊着什么。一些西楚士兵开始骚乱起来,而后有人在大街上奔跑喊叫:“快,赶紧报告元帅,敌袭!敌袭!”
“濮宁郡方向发现敌袭,全体戒备,准备迎战!”
马匹终于奔的近了,经过茶楼下方之时,所有书生都听见了这声充满了紧张气氛的嘶喊,顿时不慌反而惊喜起来:“救兵来了!救我们的人来了!当真来了……”众人一个个站了起来,探头朝外看去,可惜只能看到原本惊慌的西楚士兵迅速镇定了下来,训练有序的开始集结,准备迎敌。
片刻,原本满大街都还人来人往,眨眼间街头巷尾都再也看不到人。各家各户都关紧了门窗,营业的店铺也立马关了,连偷看也不敢,生怕被战火波及。
正在城主府处理军务的纳兰夜被惊慌失措冲进来的管东平打断了手头上的事:“楚王大人,不好了,濮宁郡的援军打过来了,据说是有十万大军啊……”
管东平一脸惊慌,面无人色,顾不得眼前之人是他一向最惧怕的西楚战神,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您赶快想办法啊,若是等他们打过来,真的攻破了城门,我们所有人都要完蛋了!”
“住口!”
站着纳兰夜身侧的永安顿时怒斥道:“管城主,你当我们楚王是你吗?别说来的只是濮宁郡的援军,还只有十万,就算来二十万也不是我们元帅的对手!”
这才反应过来,管东平一脸讪讪,刚才他骤然听到北越的援军来了,顿时就脸色一变。如果是以前,他绝对高兴,巴不得这些援军赶紧攻进城来,好将他们救走。可是现在,他已经投降了西楚,风声绝对传到京城了。他现在就是妥妥的叛国贼,若是被濮宁郡的将士抓回去,只怕会落个斩首示众,全族抄斩的下场。
所以管东平才这么害怕,他比任何人都怕沭阳城失守,巴不得援军死在这群西楚人手里。
淡淡一笑,纳兰夜抬手止住了永安,看着管东平道:“管大人不用惊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本王的要务非但是要守住这座城,还要继续北上将整个北越都拿下,而管大人你的要务,就是继续处理那些西迁的百姓,做好他们的工作,绝对不能在半路上出问题。”
见纳兰夜如此镇定,管东平不由得暗自吞了口唾沫。不愧是西楚战神,所向无敌,眼见十万大军杀来都面不改色,怕是除了纳兰夜之外,再不做第二人想了。
“是,下官这就回去,一定不会让楚王大人失望的。”管东平按捺住惶惶不安的心,总算离开了。
等他一走,纳兰夜立即起身朝城主府外走去:“永安,跟我上城楼……”
“是,元帅!”
大街上已经全部戒严,纳兰夜一挥大氅,犹如标枪般精神,眼中闪着明灭不定的寒芒。众西楚将士正在准备迎敌,一见纳兰夜从容不迫的样子,更是没了半点担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准备工作。
来到城门前,才从军需处赶来的袁兴已经集结号方阵,手持长枪骑乘在马背上。一看纳兰夜来了,他立即跳下马背,大步走了过去:“元帅!”
“情况如何?”纳兰夜问道。
“回禀元帅,这批北越士兵是从濮宁郡方向来的,据探子回报,领兵的正是濮宁郡守魏昌伦。他已经集合了濮宁郡的五万城兵,外加北越京城赶到的五万大军,一共十万,正朝我们这里杀来,想要夺回沭阳,预计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就会达到!”
瞳色一暗,纳兰夜抬眸朝大开的城门外看去,一众驻扎在城外的西楚将士整齐列队,骑乘在战马上,手持长枪,已经做好随时冲锋陷阵的准备。
“请元帅下令!”永安抬高声音,握紧了手中的刀,眼中满是希冀。
“十万人马……魏昌伦……”纳兰夜却没有回答,反而咀嚼着这几个字。就在袁兴和永安都有些不解之时,纳兰夜却返身上了城楼,袁兴看了永安一眼,后者立即跟了上去,紧跟在纳兰夜身后。
站着城门上,纳兰夜极目远眺,注视着前方遥远出隐约可见的黑点。漫长蜿蜒,笼罩在一片灰黄的扬尘之中,一看就是对方的骑兵,不下一万之数,全速纵马狂奔下越发显得来势汹汹。
大战在即,永安非但没有担心,反而冒出了一些兴奋。对于这些视为死仇的北越将士,他从来就没有胆怯过,本来还以为攻下沭阳之后,会和夙阑城一般平静无波,收编好百姓就继续攻打下一个城池。
哪知……他们还没有走,对方就率军来攻,妄图夺回沭阳,已经有些手痒的袁兴越发热切起来,浑身都热了。只想着等敌军进入攻击范围,就带着大军冲出去迎战,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握紧了拳头,永安道:“元帅,时间紧迫,您快下令吧!”
“好!传本帅命令……”纳兰夜幽深的目光闪过一抹杀机,沉声道:“城外五万大军即刻进城,关闭城门,死守。”
什么?非但不攻,反而进城,还要关门?
永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元帅,对方马上就要攻来了,您怎么还关门……”非但让城外已经准备好迎敌的将士们进城,而且还要关闭城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多问,马上去!”
回答永安的,却只有简洁的几个字,纳兰夜根本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在众将士狐疑纳闷的眼神中下了城墙。
刚下去,纳兰夜就被等在下面的袁兴拦住了:“元帅,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了,袁兴,你马上让传令官击鼓,让城外的将士们立即进城,然后关闭城门,做守城战。必须保留实力,不许全力,只要不让对方攻进来尽可。”
说完,纳兰夜冷冷看着他:“这场守城之战,本帅就交给你了,若是胆敢开门迎敌的,一律格杀勿论,若是敢一鼓作气吓跑了对方的,本帅事后自有重罚。总之,只许拖延时间,不得强攻,不让对方进城即可。”说完,纳兰夜也不看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转身就回了城主府。
留下一众已经准备迎敌的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弄不懂这是什么。
袁兴简直手痒的要不行了,闻言痛苦道:“元帅这是怎么了?敌军来了明明就该痛击才对,直接将他们剿灭,才十万而已,我们又不是打不过,为什么元帅要下这样的命令?”
“别说那么多了,元帅可是下令了,这一次只需拖延,不许胜利,还不许打的太过吓跑了对方。”永安无奈的耸耸肩,身后的亲卫立即前去传令,片刻之后城门上响起了擂鼓之声,而后一堆堆城外的将士鱼贯而入。
等到城外所有将士都进了城,城门缓缓关上,不过片刻,由濮宁郡守魏昌伦带领的十万大军终于冲到了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