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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逐渐收起了它最后一丝光辉,但天色未暗,偶尔有几只鸽子不经意间在清澈见底的池塘里映出一连串的影子,微风袭来,卷起朦胧的细屑,好一幅绝美的景象。
饶是千陌有真元附体,此时腿也跪得有些麻了,更何况修为比他更低了许多的烟茸?只见他脸色苍白,即使刻意地控制着,也忍不住浑身微微颤抖,千陌在一旁看得清楚,担心地说:“茸儿,你还是和墨绹一样,先回去休息吧,千错万错都是我,你可不要跟着我受累。”
烟茸摇了摇头,勉强一笑,道:“这件事的策划本就有烟茸的一份儿,倒是千陌你被我连累了,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跪着?”
千陌知道烟茸虽表面温和,一旦倔强起来,却和他一样,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因此只得作罢。沉默了一瞬,他又问道:“茸儿,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的主谋,是不是我奶奶?”
烟茸这回倒没有替夙琰流萤开解,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和阿墨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会答应这个荒唐的计划。”确实是够荒唐,可烟茸和墨绹都不是愚蠢之人,会犯下这等错误,还多亏了夙琰流萤的“洗脑”。
“我就知道是她!”千陌咬牙切齿地说,“等叔父好些了,我非找她算账不可!”
可他没有想到,这个账,他要等到很久以后才有机会算了。而到那个时候,他却已经没有了算账的心情。
烟茸听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他的叔父,双手微微握成拳头,继而又松开,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善解人意的笑容:“你别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的奶奶。”
千陌还欲说什么,原本紧闭着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站在门口的诸神浩淼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没有两样,表情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清冷,只是脸色显得有些憔悴,他用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千陌和烟茸,淡淡地说:“你们都起来吧。”那音调,就如以往一样云淡风轻。
千陌莫名有些不悦,这让他觉得他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而且他也知道,即使他的叔父想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和他也绝对回不到从前了。他开始慌张起来,不知道如何挽回他和叔父的感情,只能像小孩子耍赖一般说道:“你不原谅我们我们就永远不起来!”这话把烟茸也跟着拉下水了。
而诸神浩淼的一句话却让千陌败下阵来:“你想把这件丑事搞得人尽皆知吗?”
飞天阁里除了他们几个主子外,就只剩下默连和剪烛——那两个被夙琰雪送来的女子早在千陌和烟茸结为姻好的时候就被夙琰流萤随便找了个借口调回了无为轩,听说现在已经被诸神长勋收入房中了。自从千陌对默连产生嫌隙后,他就把他们遣去守门口了,因此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可是若千陌还跪在这就不一样了,谁能肯定千陌的长辈们不会叫人到飞天阁来?到时候看到他们的小少爷跪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千陌自然是不想的。可是他此时更在意的却是“丑事”两个字。是的,叔侄乱伦,确实是件丑事,是件诸神家族绝不容许出现的丑事。千陌向来孟浪,别人怎么说他都无所谓,可是叔父不一样。他已经带给了他痛苦,他不能让别人再把这痛苦延续下去。
千陌心下苦笑。他对上他的叔父,永远都是输。
自从那天过后,千陌对诸神浩淼是能躲则躲,生怕自己碍了他的眼,同时也不想看他冰冷的表情发堵。这样,他自然也不可能和诸神浩淼住在一起了,搬进了烟茸的房间里,这样一过就是三年。
千陌刚从无为轩里回来,手里拿着一本青色外壳的书——以千陌那静不下来的性子,这书当然不是他自己看的。他偷偷摸摸地在原本是自己卧室的房间外观望了良久,确定里面那个他躲了三年的人不会突然出来后,他把那本书悄悄地放在了窗台上——这个动作他已经持续了三年。起先诸神浩淼并不领情,任窗台的书堆得越来越高,也不知过了多久,千陌像往常一样拿着书来的时候,发现窗台上的书已经不见了。
虽然那些书也有可能是被诸神浩淼拿去烧了,但千陌还是很高兴——至少叔父对自己的作为有所反应了。因此,他便更加乐此不疲起来,即使知道是自欺欺人,千陌固执地认为他跟他叔父之间还是有联系的——单方面的联系也是联系不是?
千陌拍了拍书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恋恋不舍地朝着紧闭着的窗门看了一眼,就准备转身离去。这个时候,窗门却不合时宜地打开了。
为什么说不合时宜呢?
千陌这三年来,几乎都没有看到过诸神浩淼的身影,他自然是想见他的,但他更怕见到他——他怕看到他厌恶憎恨的表情,那种表情比杀了他还难受,因此,千陌一听到窗门打开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就跑。
可是,他还没跑几步,就听到诸神浩淼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进来,我们好好谈谈。”这话一传到千陌耳朵里,他就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般顿了顿,然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过身去——此时诸神浩淼早已不在窗前了。
千陌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慢慢地挪进了屋子里,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连余光都不敢瞥向诸神浩淼。
“坐吧。”诸神浩淼坐在桌前,淡淡地看着他,说道。
千陌依言在他对面坐下了。
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诸神浩淼不开口,千陌自然也不敢说话,眼观鼻子口观心,想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
但诸神浩淼显然不是找他来当空气的,用刀子似的目光扎了他半晌,终于开口道:“你都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么?”
千陌依旧低着头,声音小得如同蚊鸣:“就是想说的太多了,所以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诸神浩淼冷哼了一声,道:“三年不见,你那油腔滑调的毛病还是一点也没有改。”
千陌再度失言。
顿了顿,诸神浩淼又道:“我问你,三年前你为何会对我……做出那种事情?”许是觉得难以启齿,他干咳了一声,“我要听实话,你断不可随便敷衍我!”
千陌这回倒是真的惊讶了,今天他的叔父说要和他谈谈他就已经觉得够不可思议了,他现在竟还会说出这等……不符合他性格的话来,千陌再也忍不住,抬头望向他。只见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眼中似乎还藏着一丝羞窘和懊恼,千陌当即呼吸一窒,下腹某个地方似乎也有了抬头的征兆——倒不是因为千陌急色,只是他三年来都未曾与诸神浩淼亲近,虽有烟茸但心里总觉得空空落落的,不能够尽兴,如今见到自己所牵挂之人害羞的媚态,三年来积压的欲望自然蓬勃而出,还好他的定力不错,否则早就出丑了。
“我问你话呢,发什么神?”诸神浩淼见他迟迟没有回答,脸上显现出不耐之色。虽然他心思阴沉,城府极深,但要他说出这样一席话来,却也是当真羞耻得紧了。
“啊?哦!”千陌听他音调低了下去,赶忙转移了视线,左盼右盼,最后定格在桌子中央的茶壶上,飞快地说,“那时我……刚开始确实是看叔父难受,才……但后来,也是真的停不下来了,我……我想,其实我是,喜欢叔父的……”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不过却是千陌的心声。
诸神浩淼却似乎不很相信:“你喜欢我,那个时候会强迫我么?”此话说得怨气颇深——那件事虽然也算是在他的意料之内,可并不代表他不在意。
“我……”千陌顿了顿,似是在思考如何解释,“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强迫叔父,可是,当听到叔父那种毫无感情的声音时,我是真的怕了,怕叔父再也不会理我,所以我才会……我当时在想,就算叔父以后永远也不会原谅我,那至少……会记着我一辈子……”
诸神浩淼冷冷地看着他半晌,道:“你还真是自私。”
千陌耷拉着头,就像霜打的茄子,嘴上却说:“是的,我就是自私。但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然后,就像之后那样,一直躲着我?”诸神浩淼嗤笑一声,“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千陌愣愣地看着他:“叔父,你的意思是?”
诸神浩淼却似乎不欲多说,揉了揉额,道:“我乏了,你出去吧。”
“叔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千陌哪肯离开,“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之间,其实是有可能的?”
诸神浩淼看着他不语。
但此时千陌却不觉得他冷淡,反而有些欣喜若狂——因为他的叔父向来不爱说话,很多时候的沉默就代表着默认,但此时千陌也不敢妄下断论,而是试探着问道:“叔父,那我可不可以搬回来住?”
诸神浩淼远峦一般的眉微微一挑,斜睥着他:“你不怕别人说闲话,我还怕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更何况,你在烟茸公子那里住了三年,突然搬回来,他会怎么想?”
千陌本来也没有指望他会答应,而且他说得也在理,因此也没有多大的失望——他从叔父的语气里可以听出,他们之间是有很大的转圜余地的。
送走了喜形于色的千陌,诸神浩淼转了转右手拇指上的血玉扳指,蓦地冷笑出声。
他知道今天这一开窗意味着他从此又将和千陌纠缠不清,他甚至已经打算好要屈身于千陌身下——无所谓他愿不愿意,而是必须的。谁都不敢肯定千陌对他的感情会持续多久,他必须找到一种方式在千陌的心里永远占据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他不敢想象,失了千陌的庇护,他在诸神山庄何以立足。
其实——没有夙琰流萤这一出,说不定某天他也会自己脱光衣服爬上千陌的床。从这方面说来,夙琰流萤帮了他,也给了他把一切罪过全推到千陌身上的理由。
他笑得越发讽刺。多亏了这些自作聪明的人,他在失了身之后,依旧会被他们当做是“清高”。是的,清高。可是清高有的时候,也是一个贬义词。
自从那天之后,千陌时不时地就往诸神浩淼所在的房间跑,虽然不在里面住,可是除了例行去长辈那里请安和睡觉之外,他基本上都呆在诸神浩淼那里,和诸神浩淼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那件事没有发生之前还要多。诸神浩淼看书,他就在旁边盯着人家看,后来诸神浩淼终于受不了了,把他赶了出去,说“没有事情不要来烦我”。千陌摸了摸鼻子,不敢再捋老虎须,抽出空来会他的“老朋友”蚩尤叱风去也。
除了那档子事后,千陌这三年很少去蚩尤魔宫串门,蚩尤叱风乐得轻松。当然,他的轻松很快被突然被踢开的门打断了。
“你来做什么?”看到门口那个长身玉立的人影,蚩尤叱风的心窒了一拍,嘴上却条件反射地说道。五年前千陌和烟茸结亲的时候,他曾敬了千陌一杯醉八仙,那酒刚开始喝的时候没什么,但后劲儿极大,千陌会在洞房花烛夜“睡”过去很大程度上都是拜那杯酒所赐。本来千陌只当自己不胜酒力,并没有怀疑到蚩尤叱风身上,可谁知道蚩尤叱风太得意忘形,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之后一直被千陌记恨在心,恶作剧层出不穷,虽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但久而久之,蚩尤叱风也烦了,偏生他又不能对这样一个比他小了一千多岁的小辈做什么,心里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拿这么幼稚的事情去“报复”千陌了——他还想着千陌撒了他一泡尿呢。
“找你玩玩。”千陌现在心情高兴的很,也不跟他计较,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笑道,“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现今千陌已满十八,就体貌来看,他早已褪去了稚嫩,五官显得越发深邃了。入髯的剑眉下是一双精神奕奕的丹凤眼,鼻梁挺直,丰唇不点而朱,却不显得女气,气质雍容华贵,一看就知道是生在富贵人家公子哥。这些年来,他的身高也窜得飞快,转眼间已经到了蚩尤叱风眉上——这个高度,在修真界中,也是“高”人一等了。
“喂,我问你话呢,你发什么神?”见蚩尤叱风只是看着自己发呆,千陌一掌拍到他的肩上,奇怪地问道。显而易见的,如果千陌知道蚩尤叱风是在惊艳于自己的容貌,他肯定会笑死。
蚩尤叱风当然也知道,他连忙收回思绪,皱着眉回道:“我蚩尤魔宫就这么大一点,你逛也逛过了,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他平时寻欢作乐无非是和他的宠妾们在一起,不过他是不可能让千陌到自己的内闱厮混的。
千陌耸了耸肩,眼珠一转,突然问道:“蚩尤叱风,你有很多情人吧?”
蚩尤叱风闻言警铃大作,蓦地挺直了腰:“你问这个作甚?”
千陌不知道他心里所想,继续道:“你都是用什么方法让他们……离不开你的?”
蚩尤叱风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不是来抢他的宠侍就好——烟茸那档子事,他还记得:“怎么,你看上哪家的公子小姐了?”
千陌瞪了他一眼,面上生霞:“这个你别管!我知道你是情场高手,帮帮忙,告诉我怎么让一个人死心塌地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