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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何理司领着纽霖进来,他对这个身形扭曲的诗人怀疑地瞄一眼,然后站得远远的。
裘咻实在高兴见到自己人,高兴得简直想连他们两个人都一起亲一下。她也有一堆问题要问,她早该猜到纽霖是兰德允许进入营地的唯一一个韦尔斯人。在纽霖而言,他看起来也是同样高兴见到她。
“你受到的待遇还好吗?”他问道,一面揽着她,用他那只好眼睛审视着。
“跟所能期待的差不多,食物却是糟透了。”她特别用英语说道,目的是给正要离开的守卫听到。
“是你自己的错。”那个人抱怨着,然后把门带上。
“我的错?我的错!”裘琳转身看纽霖,无耐地把两手一摊。“这些英格兰人是什么态度,竟然要囚犯给他们做苦工、为他们做饭吃,好让他们的工作加速完成,把我们赶出自己的土地,他们是疯子,每一个人都是,尤甚是那个为首的。”她停了一下又骂道:“他们也快把我逼疯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就比较没有开始时那么高亢。
纽霖说道:“是因为与家人分开才让你这么难过。”
“一点也不错。”
“还被困在这么一个房间里,无法感觉到风,也不能爬到山上去。”
“噢,真的,我好想去啊!”“那个英格兰人不在的时候更糟。”
“不错。不对,才不会。”她发觉自己说溜嘴,连忙更正道。但对纽霖是无法说谎的。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用着他那怪异、失焦的凝视,裘琳叹一声气,终于认了。她转过身去,开始踱起步子。“我真搞不懂。”
“你不是在指政治,而是指你自己的感情。”
她认命地点点头。“我一点也不懂,也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懂的。可是你不能替我解说我这种反常的情绪,”她继续说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这个。告诉我大家怎么样,奈丝婶婶有没有太过担心?蓉雯有没有帮我传话?我叔叔有没有想出什么好计划?”
“对你所有的问题,答案都是肯定的。”纽霖答道,一面在屋里晃来晃去,检视着兰德的东西。他用一根手指摸着墨水瓶与三枝羽毛笔,把一张羊皮纸抚平,然后又摸着兰德存放私人东西的一个上锁的箱子。“我想,他在回避你。”
“克莱叔叔?”
纽霖抬眼看她,露出笑容。“费兰德。”
裘琳皱着眉头。“他也该回避。”
“他的弟弟来了。”
“你们看到他了?”裘琳的心跳加快起来,她的计划会成功吗?
纽霖偏着头,瞪着她身后某处。“他们现在抓住他了,在布莱恩丘、乌鸦山下面的海滩附近。”
“现在?此时此刻?”裘琳瞪着诗人,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不可能是对的,他怎么会知道?然而她无法怀疑他。他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她永远也说不上来,谁也不能。他知道就够了,而且还跑来告诉她。
“接下来怎样呢?我叔叔首先要怎么办?”
纽霖打量着她。“我想,欧文会折磨他吧!”
“欧文?可是这跟他没有关系。”
“你是他的未婚妻。你刚失踪的时候,你叔叔怀疑是欧文把你拐走了,他们之间还为这个错误有些不愉快。可是欧文没有因为这个侮辱就打退堂鼓,他为你召集了许多村里的年轻人。你叔叔行事很谨慎,他却很莽撞。”
惊慌的感觉涌上裘琳的心头,把她的希望摧毁了。“是他放火烧掉英格兰人的船,还差一点杀死亚伦。”
“不错。”
“也是他抓住了费杰柏。”
纽霖瞪着她,眼睛眨也不眨。“看来是如此。”
裘琳跌坐下去,深为落入欧文魔掌的人担忧,即使对方是费杰柏也一样,而费杰柏被抓还可能促成她恢复自由呢!但这是战争,她提醒自己。一定会有人受伤,一定会有人死。
然而,这是她第一次引起这种痛苦,虽然她并不是直接介入,却仍然心存愧疚。她强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兰德知道吗?”然后她发现自己的问题好傻。从乌鸦山附近的海滩快马跑到南边也要三个小时以上。她修正自己的问法:“你会告诉他吗?”
“我没在营地里看见他。”
裘琳叹一口气。这两天来兰德一直避她避得远远的;两个漫长难熬的日子。“如果你询问,他们会告诉你,他在哪里的。”
“他知道消息以后,可能会把怒气发泄到你的身上。”
裘琳也猜到这一点,但真正听到这位睿智的诗人把她的恐惧说出来,不禁使她背脊一阵战栗。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我叔叔一定不会让欧文折磨他。”
“他无疑会试着阻止的。”
“他会成功吗?”
纽霖的答复只是不具保证性地耸耸肩。
裘琳心烦意乱地站起来。“根本不该有这种事的。我是要传话给我叔叔,他为什么会让欧文插手呢?他也应该知道欧文会破坏一切的!你难道不明白吗,纽霖?要是欧文伤害了杰柏、或是他把杰柏杀死,那兰德就绝对不会放我走,他也绝对不会原谅我们。尽管他是我们的敌人,他还是一个有荣誉感的人。他一定会为他弟弟报仇。我知道他会的,纽霖。你必须阻止欧文,以免事情发展得太过头。”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孩子。你最好为自己的处境想一想。”
“欧文究竟有没有打算要用杰柏来交换我呢?”
纽霖隔了许久才回答。“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不会太久,你就会恢复自由,嫁到陆家去。”
裘琳激动地猛摇头。“我绝不会嫁给陆欧文那样嗜杀成性的人,他会很残忍地虐待俘虏的。”
“那就嫁给另外一个。”
纽霖离开之后许久,他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响。嫁给另外一个。然而现在若回拒陆家,就表示他们之间将永远树敌——除非她嫁给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她的思考停顿了一下。陆迈铎没有别的儿子,但是有兄弟、侄子和表亲,其中一定有人未婚或者是鳏夫。
好比陆迈铎一样。
从纽霖离开后就开始不安地踱步的裘琳终于停了下来。嫁给陆迈铎、欧文的父亲。他会同意吗?他是否还想娶妻呢?还有,话再说回来,她能否愿意跟一个年龄像她父亲一样的人同床呢?
这个答案简单得吓人;她宁愿委屈自己嫁给上了年纪的陆迈铎,也不愿嫁给残酷的陆欧文。
她瘫靠在墙上,双手掩面,然后整个人缓缓地跌坐到地板上缩成一团,为自己所剩的选择感到难过。她只是男人所玩的战争游戏中的抵押品,她的身体是他们的奖赏。叔叔、敌人、未婚夫他们对她的看法都是一样的,而且老实说,他们看所有女人都一样。她的身体是奖赏,而她的感情完全无关紧要。
她难过得哭不出来,太过绝望而哭不出来。她原来计划渗入兰德的营地,或许可以藉此躲掉欧文,此时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傻女孩的痴梦。她永远都打不过这些男人的,没有一个女人可以。
纽霖离开之后,兰德鼓起精神回到他的房问,发现裘琳依旧是这个样子。稍早他让纽霖来看望她,随后就一直在猜想他们谈了些什么。虽然两天前他就发重誓,要避免再度跟她独处,但诗人走了不到一小时,兰德就开始后悔发这个誓了。现在看到她这么颓丧、这么委屈的样子,让他吓了一跳。
他把门带上时,她抬眼看他一下,然后缓缓地站起身——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他要知道原因。“裘琳?”
她拒绝看他。“我渴望自由。”她答道,同时双臂环抱胸前保护着自己。“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是没什么。然而他知道她还有话没有说出来。“纽霖带来什么消息,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她两眼无神地转头看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理论上,如果有什么消息会让她沮丧,就应该可能对他有相反的影响才是。但他仍然觉得紧张不已,他不禁抓住她的肩膀。“发生了什么事?”
她缩开身子。虽然他不想放手,但还是随她去了。她走到屋子的另一头,双手又环抱在胸前,而且一直回避着他的眼光。一定是问题很严重的消息,才会让她有这种反应。但是,是什么呢?他的手下并没有开战啊!
除非是韦尔斯人之间起了冲突,她叔叔与未婚夫之间显然谁也不信任谁。
他打量着她,注意到她脸色苍白、动作不安、举止悲伤。他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不大可能有的感情;他想要安慰她。如果是某个她喜欢的人受了伤或者死了,他想要安慰她。
除非那个人是欧文。如果她是在为欧文哀伤,他就要把她脑海中所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全部清除。
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留在原处,让她依照自己的步调对他透露问题何在。
她揉着手臂,然后深吸一口气。他看得出来,她终于鼓起勇气,转身面对他。但是他完全被她那份女性美给迷住了——她的脸孔与身形之美、她那罕见的力量与坚强之美。因而她一开始说的话,他并没有听进去。
“你弟弟被抓了。”
他们眼光相接,然后他眨眨眼睛。“什么?”
“你的弟弟杰柏,他被抓了。”
现实像一个贸然的入侵者跑进了这个他让给她的舒适房间。现实丑陋得不能存在于这里,不能在他俩独处时存在。但是她那修长的身体是那么紧张、脸色是那么苍白,因而壮大了人侵者的力量,现实在瞬间像把剑刺入他的腹部。
他不想相信她,但他直觉知道这是真的。一种冷冷的平静突然降临他身上,一种冰冷的愤怒。“是谁抓的?你叔叔吗?”
她咬着下唇。“欧文。”
“他在哪里?”
“乌鸦山。离这里有三小时的路。”
他双手插腰,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脸上。“我想他是打算用杰柏与你交换。纽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谈条件?”
她看向别处,他以为自己看到她在颤抖。她为什么这么怕?然后他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他死了,是不是?”
她惊愕地转头看他。“没有。至少至少我想没有。”
“他妈的,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他以为她在他的盛怒之下会退缩,但她却反而挺直身子迎视他带着责怪的目光。“这只不过刚刚才发生。我无法解释为什么纽霖会知道这种事,可他就是有办法知道。”
“这事情发生在三小时路程以外的地方,他却已经知道了?”兰德摇着头,他不相信这种傻话。他们又怎么知道杰柏要来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立即跳到他眼前:裘琳。
这个事实令他的头晕眩了起来。他在酒后跟奥朋与亚伦的谈话被她听见了,她再告诉纽霖——
不对,纽霖那天晚上已经离开了。然后他突然明白了。“是那个林子里的小女孩,你透过她把消息传出去的。”
她不必承认,但她还是讲了。“我不可能做一个被动的囚犯,不能傻傻地站在这里看你们夺取我们的土地,还满不在乎地把我跟你的弟弟配对。我告诉蓉雯,她再告诉我叔叔——”
“他再叫欧文去抓杰柏。”
她说:“除了我自己这一部分之外,我不知道其它的情形。”
兰德想对她发脾气。他没有理由期待她会对他忠心,然而他竟然还是会有这种妄想。他有受到背叛的感觉,但他宁愿趴在她脚底下也不愿意承认。她要是知道自己对他的影响力,一定会得意至极。
然而她的眼中却见不到那种得色。“你的未婚夫把我弟弟抓走了,这个大胜利为什么没有让你欣喜若狂呢?”
她把脸别过去。
他发觉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她的反应在某方面毫无道理。“你不想跟杰柏交换吗?
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回到你心爱的欧文身边吗?”
一听到欧文的名字,她就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着,使兰德看出了她有多么不情愿。“你不必嫁给他,裘琳,如果你不愿意。”
她鼓起精神。“你是指欧文,还是杰柏?”
他迟疑了很短的片刻。“欧文。”
她追问道:“你弟弟呢?”
他缓缓地吁一口气。“我不会强迫你嫁给他。”
她考虑了一下。“你支持我自己选择丈夫?”
“我不能让你嫁给会跟你们家族联合起来反对我的人,你当然能够明白这一点。”
“那么我就永远都嫁不出去,因为你不让我嫁给任何韦尔斯人,而我又不愿意嫁给你们英格兰人。”
这在他倒是挺理想的,但眼前还有杰柏的问题。“纽霖还告诉了你什么?”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先告诉我,我弟弟的事情。”
她的目光闪避开了一下,然后又转回来看他。“纽霖担心杰柏在欧文的手里会有安全的问题。”
兰德勉强自己不要有所反应,至少不能表现出来,但内心却是愤怒已极。“欧文对我手里的人质那么不在乎吗?他难道认为我不会以同样方式回报吗?”他朝她走近,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他真以为由于你是一个女人,我就会对我弟弟受到的虐待不作反应?”
他在她面前几寸之处站住。她站在他面前显得娇小纤弱,跟他愤怒的力量简直无法相比,他随便用什么方法处罚她,她都是全然无助的。
而他确实想处罚她。他想要惩罚她,因为她让他举止变得像傻瓜一样。她对他隐瞒身分,然后又用天真的热情迷惑他。他被自己对她的欲望控制住,结果竟把不该让她知道的事情透露出来,而那是牵涉到许多人命的事情。
首先就是他弟弟的性命。
然而,她做的也就跟一个忠诚的士兵会做的一样。她找出了敌人最弱的一环,然后就从那里对他下手。而他也任由她那么做。他的脑筋跑到裤子里头去了——这是他一向责怪杰柏的问题。
他低头怒视着她,恨她把他当傻瓜一般玩弄。即使是现在,他弟弟的生命危在旦夕,他竟然还对她作着傻傻的承诺。老天,他应该把她锁在世上最凶恶的人身上!
裘琳看出兰德在拚命控制着愤怒。你现在知道为自己的亲人担心是怎样的情形了?我的叔叔、婶婶也同样会为我担忧,而这都是你害的。不过,她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很高兴看到他的挫败,以及那么担心他弟弟,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
“我希望我叔叔会阻止欧文伤害他。”
他不屑地看她一眼。“我们在说的是一个让你吓得发抖的人,我看到你的反应了。”他不等她否认就说道。“告诉我实话,裘琳。他会不会杀杰柏?”
“我我想不会吧!,”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本性诚实的她忍不住又补充道:“但那只是因为如果我受到报复性的处罚,别人就会怪他。”
兰德下颔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会折磨他吗?”
裘琳又是一阵战栗。“我相信他可能会的。”
在接下来的沉默之中,她的恐惧感越来越强,因为他的脸上现出一种神情、眼底闪烁着一种光芒。以前那个充满诱惑的劫持者、那个迷人的劫持者不见了,就连那个曾因她奋力反抗而挫恼的劫持者也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个有着钢铁意志的领主,一个心中只想报复、只想杀人的英格兰骑士。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样子,但她知道一定是一副势不可当的样子,不然英格兰国王不会派他到这里来。
她再次后悔当初竟傻傻地想来偷窥他的营地,以为替他做饭、洗衣服、教他韦尔斯话就可以借机了解敌情。现在她对他已经太了解,而且也远超过她本来的意图;了解得甚至会认同他的痛苦、对他的渴望竟会超过对其它任何男人。
然而不管他俩本来有何种关系、不管有多么不智的关系,今天也都将切断了。欧文抓走了杰柏,而且是由于她帮忙之故。现在兰德想要的只是报复。
她看着他转身去取东西,他的皮盔甲、骑马用的厚手套,以及他的剑。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转头看她,她以为他要对她说话,但他的眼光却只有坚硬的冰冷,她倒很庆幸他没有说话。门关上时发出一个问击声,门闩滑落就位,他就这样离开了。
欧文抓住了杰柏,兰德抓住了她。裘琳恐惧的是,在接下来的时刻中,这件事的代价恐怕不堪想象。
“一根指头就够了。”
那个人话中的意思应该不会搞错的。杰柏侧躺在被人丢下来之处。他失去知觉究竟有多久了?他的头一阵一阵地抽痛着,好像有苏格兰战鼓在里面敲一样。他的肩膀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往后面扭着,反绑在背后的双手也已经麻木。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是谁抓住了他。但由他略能辨识的韦尔斯语听起来,似乎他们打算切掉他的一根手指。
他不知道应该感激,还是诅咒自己当初决定学韦尔斯语。他那么做是要给兰德一个好印象。他哥哥一直认为他一事无成,因此他想向哥哥证明他错了。但结果他却落得躺在一个破茅舍的泥泞角落,凭着这项刚学到的本领来翻译自己的命运。
另外”个人又说:“一只手才能证明我们不是随便说说的!”
一只手!他的一只手?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两只手也不自觉地扭动起来。有一根尖棍子刺了他肋骨一下,他发出一声合哼,然后有一个小孩的声音说道:“他醒了,这个英格兰佬醒了。”
“把那个小女孩赶出去。”要切断杰柏一只手的那个人命令道。
“快离开这里,蓉雯。杜伊,把她带回家。”这是那个选择只切掉他手指的人在说话。
“万一你们需要翻译怎么办?”那个叫杜伊的人问道。
“我们要联络的是费兰德,不是他弟弟。”
杰柏早知道这跟兰德有关系,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他哥哥把他扯进什么样的复杂关系中了?门口响起一阵混乱的声音,那个小女孩喊道:“如果你伤害他弟弟,他就会伤害裘琳!”
她那尖锐的声音使杰柏的脑袋里面又是一阵剧痛,令他不禁猛眨着眼睛。那个他妈的裘琳到底是谁?
蓉雯被推到外面,门当着她的面砰地关上,她忍不住流下眼泪。她害怕到了极点。自从裘琳被那个该死的英格兰佬抓去当人质以来,她就一直生活在担心失去裘琳的恐惧之中。然后今天他们又把那个英格兰佬的弟弟逮到河岩村来,她本来还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现在有办法把裘琳换回来了。可是现在,他们非但不救她,反而在争辩着要把这家伙的哪一部分割下来以作为他们要挟的证明。他们难道笨得看不出来,要是他们把这个人伤得太重,裘琳就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吗?
“蓉雯,孩子,你到哪里去了?”
听见母亲的声音,蓉雯转过身来。虽然她母亲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喝醉了,蓉雯还是不信任她。裘琳如果不在了,葛蕾可能又会恢复那种不管事的老习惯。
她的母亲向她伸出手,可是蓉雯皱起眉头往旁边移开。“我希望父亲在这里,他会知道怎么样帮助裘琳。”
每次都一样,只要一提到托马斯,葛蕾就会僵在那里。她强忍住情绪,用手拧着围裙。
“也许他会。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你又只是一个小女孩。你还太小,不能干涉这种事情。”
“可是裘琳告诉我说,我们必须比他们聪明。虽然女人不像男人那么强壮高大,可是我们有自己的力量和机灵——”
“亲爱的,她指的不是这种事。”
“你只是太害怕了!而且你也跟他们一样笨!”她对母亲骂出这句自己所知最恶毒的话之后,就朝林子里头冲过去,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痛哭,为她所碰到比谁都爱她的那个女人哭。
但即使在这密林里头也不能带给她安静,因为已经有一个人占据了她早就认为己有的那棵紫杉树。她还没看到他,就已经感觉到他在那里了。当她从树枝缝隙间瞄过去,他并没有试图躲起来。
他好大胆!
“离开我的树!”她命令道,把自己的怒气全部发泄到这个一脸脏兮兮的小孩身上。”
滚开,把你的脏身体移开。”
他瞪着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谁敢要我走?”
这句话让蓉雯超过了忍耐的限度。她愤怒地喊一声,爬到树上要把他从树枝上推下去。
她要把他丢下她的树、把他赶得远远的,让他以后再也不敢侵入她的领域!
只是他跟她一样顽固,动作也同样快。他们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她在后面追,他则总有办法躲开。他个子比她小,年纪也比她小,可是他一点也不怕。
“怎么啦?慢得抓不到我?”
“谁要抓像你这样的臭东西?”她哼道。“我只是想把你从我的树上踢下去,以免我被你熏得昏倒。”
他激道:“你才臭。”
她捏住鼻子。“你才臭死了,天哪!难道你没听过要洗澡吗?什么样的母亲会让自己的孩子这么龌龊?”
“我母亲死了,所以你管不着!”
“哼,我父亲死了,那又怎么样?你还是跟猪窝一样臭。”
他们怒目相视着,两人都气喘吁吁的。
“你究竟跑到这里干么?你不是河岩村的人。”
“我是陆瑞斯,跟亚风谷的士兵住在一起。你是谁?”
蓉雯瞪着他,一面回答道:“陆瑞斯?陆欧文是你的父亲?那个要害裘琳的人?”
那个男孩朝地上啐一口口水,然后用肮脏的衣袖擦擦嘴。“我希望她死掉。”
蓉雯惊呼出来。他怎么敢说这么残忍的话?
她怒喊一声就朝他扑过去。她的手抓住他的腿,可是还不够让他失去平衡。他正要开口笑她,可是她乘他不注意,抓住他栖身的树枝,用全身的力气往下一扯。
他摇晃了一下,疯狂地挥动双手想抓住另一根树枝,可是那根树枝已经腐朽,他的手一碰就断掉了。蓉雯摇摇晃晃地站在他刚才所在的树枝上看着,只见这个男孩由树枝间滑落,重重地跌落到地上上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蓉雯惊恐地往下瞪着。她已经达到了目的,只不过她并无意杀死他。
他死了吗?
尽管全身颤抖着,她还是设法爬下树,不过仍不敢接近他。死亡是会传染的,就好像致命的热病一样,会从一个人身上跳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而她是杀死他的人,情形就更不妙。
可是万一他没死呢?
她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然后看见他的胸部微微起伏着。他还活着!
她的愧疚感迅速消失了。他还活着,可是他父亲将会害死裘琳——不然至少也会害她受到严重伤害。说不定如果她把这个男孩拿来当人质,他父亲就得听她的了。
这个男孩咳嗽一下,然后呻吟起来。她立即下定决心。她必须胆子大一点,她必须勇敢。她不能让陆欧文把那个人的头割下来,不管她有多恨英格兰佬也不行。那不是救裘琳的好办法,所以她要用这个孩子来跟他父亲打交道。
可是首先她得把这个孩子绑起来。
她俯身解开他那超大裤子上的脏腰带。她的鼻子皱了起来,他近一点闻起来更臭。
“你是我的囚犯。”她对他说道,而他只是再度呻吟出来,眨眨眼睛,茫然地瞪着她。
她用那条裤带将他的脚踝绑起来,然后又解下她自己的腰带绑住他的手。“你是我的囚犯,而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给你洗一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