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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飞鹰帮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堂上坐的全是帮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包括黑云座下的三大当家项诠、章鹤和左翼,以及十二香堂的堂主,个个脸上的表情均显得十分沉重。
但尽管众人阴霾重重,位居首座的黑云,脸上则泰然自若,依旧谈笑风生。
“依我之见,明日的午时之约还是不要去比较好。”章鹤首先发言。
“我赞成这项提议。”左翼紧接着道“据闻陆广荣那贪官老奸巨猾,明明是来镇压我们,却还假惺惺的送上请帖,邀请帮主到巢湖畔赏花,想必宴无好宴。”
他话才说完,在座诸人无不或轻或重的点点头。左翼不仅是飞鹰帮元老兼大功臣左从天的儿子,武功更是好得没话说,极受黑云倚重。
接下来四周一片沉默,大伙都在等黑云表示意见。
在外人眼里黑云是个粗犷豪迈、放浪不羁的人,只有深知其性的人才明白,他其实是沉潜内敛,作风更是诡谲难测。
当年重振飞鹰帮时,帮内徒众各拥山头,谁也不服谁。原本尚未隐居的左从天忧心忡忡,生怕黑云压制不了蠢蠢欲动、杂乱浮躁的民心。
没想到在他雷厉风行的领导作风下,用狠辣的手段消弭了所有的纷争,并且让飞鹰帮在短短三年内由江湖人眼中的乌合之众,跃升为武林五大门派之一,还轻易铲平了两大仇家,只剩一个狗官尚在苟延残喘。是以这群久未驯服,习于草莽的武者,从此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对飞鹰帮的徒众而言,他虽是个将帮务推向顶峰的雄才,却也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怕霸王。
黑云缓慢地将脸转向一直默然不语的项诠,在飞鹰帮里最了解他的要算是这个老家伙了,偏偏这位惜言如金的二当家是个闷葫芦,不问他的话,他绝不开口,问了他,他也未必会说。
果然如大家所料,过了约莫一刻钟,他才慢郎中的咧嘴朝黑云笑了笑“就照您的意思去做吧。”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已猜中帮主的想法?可是什么也没说呀!众人不解其意。
“好,明日午时一刻,我将准时赴约。”黑云从豹纹座椅上一跃而起。
“啥!大哥真的要单枪匹马前去?”左翼欲加以劝阻,黑云却伸出右掌制止。
“陆广荣喜欢耍花样,咱们何妨陪他玩两招。”他依然故我地端起茶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继而纵声狂笑。
“可可是”虽然害怕触怒龙颜,但忠心耿耿的章鹤仍冒死进言“据说陆广荣有个女儿叫陆赢姬,这女人貌似天仙,却毒如蛇蝎。”
“所以呢?”黑云睑上的笑意更浓了。
堂上有一半以上的人相信,黑云甘冒危险去赴这场鸿门宴,十成九是为了陆赢姬。
“所以”章鹤咽了一口唾味,接着道:“她是峨媚掌门的高徒,更是北域狂人流星云一手栽培的嫡传弟子,无论武功、机智、阴狠都教江湖中人不寒而栗。”
“所以呢?”黑云很满意章鹤把陆赢姬形容得仿佛女神降世,这让他更有兴趣去涉险,顺便猎艳。
“帮主,陆赢姬的确非一般女子足堪比拟,”左翼长他人之势,减自己威风的开口“她数度只身一人潜至匈奴阵营,歼灭敌方三十几名大将,较之二十个男人所建的功劳还要大。皇帝因此收她为义女,封为长乐郡主。”
“跟这种人交手,一定非常过瘾。”这是黑云的结论。这顿午宴他是非去不可了。
他一向狂狷倨傲,早年家毁人亡,练就了他一身胆识和超凡的能耐。
陆广荣使黑家蒙受天大的污辱,今儿就算他不找上门,自己也绝对饶他不得!
别说是区区一个赏花宴,即便是刀山油锅,他也不会退缩胆怯。
其实章鹤等人最忐忑难安的,不是陆赢姬神乎其技的本事,真要交手起来,她还不见得是黑云的对手;而是她如妖似媚的丰采,恐怕才是致命的关键。黑云对美丽的女人一向不是太有自制力。
“听说陆家那丫头,长得很登样?”他料准了大伙的疑虑,故意提起。
“岂止登样,简直就是”章鹤才一开口,马上吃了左翼一记白眼,硬生生的把到了喉咙的话给咽回去。
让黑云知道陆赢姬很“登样”就已经危机重重了,要是他得知登样两字根本无法形容她的美貌,那飞鹰帮还能在江湖上存活下去吗?
“总之,我们大家一致认为,大哥明儿个还是留在飞湍崖韬光养晦,巢湖我们代您去就可以了。”左翼语毕,即屏气凝神等候黑云裁决。
“不行,我如果不去,岂不表示咱们飞鹰帮胆小懦弱,而且让陆将军捉不到人也太失礼了一点。”黑云突地捏碎手中的磁杯。哼!他黑云要做的事,要报的仇,焉能假他人之手?在他的复仇名单中,陆家是一票人,而不是陆广荣一个。
“您是说,您明儿个前去的目的就是要被捉?”章鹤还以为他听错了,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
“是啊,不被捉进将军府,怎见得到传闻中的女妖姬?”
午后,火伞炽热,地气蒸腾,巢湖湖畔无风无息,寂静得出奇。
湖泊后方的飞云壑,聚集了数百名官兵,清一色的白衣白裤,众人屏气凝神,不发一语,在艳日下仿佛被融成一堆白色的山丘。
此时,有一人一马,快意飞扬地自远而近,顿时沙尘蔽日。
虽然他背着光影,令人看不真切,但人人都知道,他就是名震大江南北,专门和官府过不去的飞鹰帮帮主黑云。
镇北大将军陆广荣进行这次逮捕行动前,已谋划了两个多月之久。
以前陆广荣使出了所有的方法,全告失败以后,现在不得不拿出他最后的法宝。这回,他有十成十的把握,笃定可以将黑云手到擒来。
但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很孬种地站得远远的,唯恐这招斧底抽薪万一仍撂不倒黑云这乌龟王八兔崽子,他好来得及一马当先逃之夭夭。
一身灰色劲装,背上悬挂青铜宝剑的黑云,方踅过滴水丛时,忽听到一妇女的痛苦呻吟声。
“谁?”他抽出长剑削去及膝的长草,愕见一名蓬头垢面,汗水淋漓的女子,气息恹恹地躺在地上,下身染着一片血红,教人怵目惊心。
“你”饶是黑云见惯了血腥杀戮,亦不免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骇异。
“救我的孩子”那女子话犹未了,突闻婴儿“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黑云不假思索,连忙跳下马背,趋前查看。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我去帮你找产婆来。”
他甫欲起身,那女子惶急地抓住他手臂,哀哀地说:“不必了,我已经不行了,求你救我的孩子。”女子每喘促地说一句话,便呼出如幽兰般的芳香气息,令他莫名的感到一阵恍惚。
“你你是”糟!中了小人的暗算,那女子暗中对他下了迷魂散。黑云伸手拈了下她身上的血渍“染料!”他仓皇起身,但已迟了,四面八方的兵卒蜂拥欺上,将他团团围住。
该死!没事心地那么好干么?黑云暗自咒骂。
“哈哈哈,”陆荣广从山坡上一路欢天喜地的走下来,笑得险些岔了气。“混帐东西,看你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得罪了。”那女子抹抹脏脸,拉扯着破破烂烂只能勉强遮住重点的衣裳,冲着他抿嘴苦笑,神情十分肃穆。“我是不得已的,假如你有幸逃出去,尽管来找我报仇。”
“你是谁?”黑云忽地开口问。混迹江湖十余年,他不记得道上有这号卑鄙无耻的人物。唉,他居然栽在一个女人手里,真是太不名誉了。
“狭路相逢,何妨两相忘于江湖。”女子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斗篷,匆匆披上后,便昂然转身离去。
黑云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忿忿地瞪大凌厉双眸,望着她的背影,以及她小腿肚上紫红色的小痣。她难不成就是陆赢姬?
“出事了,出事了!”打更的郑大叔一面敲着锅盖,一面拉长嗓门大喊“知府衙门明日三堂会审怪侠黑云,黑云被捕啦!”
官差贴上的公告上这样写着——
恶霸黑云,经英明睿智的镇北大将军逮捕入狱,定于明日午时一刻于衙门公堂会审。其所犯罪行如下——一、蔑视王法,二、骄纵狂妄,三、纠众闹事,四
编派的罪名一共有八大项。总而言之,黑云是恶棍一个。
公告栏下方层层叠叠围了一圈人,这消息随着前面几个识字的大叔惊颤念出,传遍了整个胡同。郑大叔的手在公告上比划来比划去,薄薄的纸张已东缺一块,西缺一块。
公差见状,正要上前拦阻,谁知呼喝声犹未吼起,那公告已被人整张撕去,再也觅不着踪影。
“怪侠黑云怎么会被捉了?他武功高强”郑大叔和半瘸的张大婶撞个满怀。
“是姓陆的狗将军坑害他,”张大婶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是个女人,耍苦肉计。”
“该死的女人。”所有直接或间接听到这项消息的妇女,全咬牙切齿,巴不得置那女人于死地。
不仅大街小巷闹轰轰,青楼妓院尤其视此消息为晴天霹雳,痛哭哀号者此起彼落,简直到了人神共泣的地步。
虽然人民这么爱戴黑云,但绝大多数的人,连黑云的长相都不晓得。
“听说他长得很英俊哪!”怡红院和万花楼的姑娘们全放下手边的“活儿”挤到大街上看热闹。
“武功更是好得出神入化。”
“虽是正邪难分,但是周济穷人比朝廷还用心。”
飞鹰帮每年固定施舍三千石白米,给北方一带的穷苦百姓。
“上酒家都不用钱,许多老鸨和他是拜把姊弟。”
“听说长乐郡主有意招他为驸马,没想到被拒绝了,真丢脸!”
“真的吗?”这点好像有待查证。
“他有那么迷人吗?”
“到衙门看看不就知道。”
刚刚还捶胸顿足,怨叹老天无眼的众酒国名花,转瞬间又眉飞色舞的嚷嚷,争先恐后往知府衙门涌去。
知府官邸,西厢房内传出迭声的幽叹。
“你够了没?”陆赢姬的手掌忿然拍向方桌,这一掌震天价响,吓得她的贴身丫环盈盈险些跌落椅子。“我这是为民除害,善尽人女之孝,你敢再给我哄声叹气,指桑骂槐试试看!”
“难道路见不平,连句公道话也不许说?”小姐明明是助纣为虐,还好意思强辩。
“黑云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可他花名在外,风流成性,处处拈花惹草,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呀。”
“到处留情有罪吗?”盈盈一想起秀凤她娘张大婶跟她形容过的黑云,就忍不住猛咽口水。“这是你跟我讲话的态度吗?忘了谁是你的衣食父母了?”每次理亏,陆赢姬就端出主子的架子。
盈盈嘟着嘴,眼眶中可怜兮兮地聚着两泡泪水,细声细气的说:“人家是好心提醒你耶,飞鹰帮帮众遍布中原各地,他们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老爷问斩?你是大祸将至犹不自知。况且,黑云根本就不是坏人,他只是挡了老爷的财路而已。”
陆广荣因觊觎飞鹰帮帮众经营皮革买卖,利润颇为丰厚,故有心勾结其他门派,将这地盘据为己有,遂自告奋勇,请缨到东北来,明的说是为了镇压匪徒,其实一方面是想与民争利,另一方面则阴谋斩草除根,要把黑云这眼中钉拔除,永绝后患。
“住口!”陆赢姬佯嗔薄怒,却也掩不住心虚。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爹有多恶劣,但血浓于水,即使他再怎么不齿,他总是她父亲呀!“我爹只是不很清廉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劲。”
“是吗?”盈盈皮痒地把舌头吐到外边纳凉“小小一名将军,才三、五年就攒聚了上千亩土地,十二栋豪宅,和八个大金库。老爷何只不清廉,他是无所不用其极。小姐,你看着吧,接下来被拿来当筹码的就是你喽。”
“胡说八道,我是我爹的宝贝女儿,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他怎么可能加害于我?”盈盈数落的那些罪状她不是不了解,只是不以为然,哪个当官的不是这样?
“那就要看你用什么角度来审视这件事情啦。”盈盈从小和陆赢姬一起长大,和她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却也演变成没大没小的主仆关系。
“什么事情?”
“比武招亲喽。”盈盈幸灾乐祸地说:“老爷已经发出十几封邀请函,将邀请各大王孙公子到聚月山庄比武,谁能获胜,即可娶你为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攸关她的终身大事,她爹不仅没找她商量,居然连知会一声都没有?
“三天前送出的邀请函,想是更早以前就已决定好的事。听说受邀的公子哥儿,一个个都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光是来参加比试,就得缴一笔为数可观的场地清洁费,赢得优胜后,还得再给老爷一千两的养老金,以感谢老爷辛辛苦苦把你养得这么大、这么美。”盈盈加油添醋的又道:“你真是和杨玉环一样厉害,‘遂令天下父母亲,不重生男重生女’。”
“够了!”盈盈存心把她给气死。“我要去找我爹理论。”
“老爷不在,到衙门提审黑云去了。”
“那我就到衙门找他。”说着,陆赢姬立刻动身。
午时未到,衙门外已挤满看热闹的民众达数百人,秩序混乱得一塌糊涂。
陆广荣是故意做一出杀鸡儆猴的好戏,要那些明着、暗着批评他的老百姓,最好继续保持敢怒不敢言,否则黑云的下场就是最佳的警示。
但他没想到局面竟然完全没法控制,升堂不及半个时辰,就在喧嚷及打架声中,宣布延到申时三刻。
群众十分失望,鼓噪更甚。其中有九成妇女同胞,都是来一睹黑云的俊容,但全被拒诸门外,有人把手中的石块扔向公堂大门。
六个公差捉不了几百个胆大妄为的暴民,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们去了。
陆赢姬身着男装和盈盈到达时,正巧赶上第二次升堂。她两人因身份特殊,加上花了些银两,是以享有躲在公堂侧门的布帘后窥视的特权。
“威武!”
吏卒喧喝过后,陆广荣、赵知府和两名他们找来当替死鬼兼打手的九品芝麻官,装模作样地坐上了正堂官椅。
“带人犯黑云!”
惊堂木一拍,在场所有的人全都屏气凝神,瞪大两眼,比较激动的还用手抚着胸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失声尖叫,被判扰乱公堂的罪名。
须臾,黑云颀长身子仅着简单装束,长发蓬乱垂肩,却依旧掩不去俊朗眉目下一股焕发凛然的英气。他见了陆广荣也不下跪,堂而皇之的张开两腿挺立在公堂之上,频频朝栅栏外的民众点头示意。而官差们也不敢上前勉强他,唯恐一个不小心讨来一顿打。
黑云风流倜傥的神采立刻获得满堂赞叹,只差没掌声雷动,看得堂上的陆广荣差点为之气结。
“呵!他真的好帅哦。”盈盈露出一副崇拜得五体投地的花痴样。
“嘘!当心被我爹发现了。”陆赢姬面无表情地加以斥喝。这家伙有啥好看的?不过是五官长得比较端正,身高稍稍伟岸了些,值得疯狂成这样?真不知那些女人脑袋瓜里装了什么东西。他年纪应该不小了吧,一个老男人还忝不知耻的以大众情人自居,恶!
朱师爷严正宣读“查,黑云原为长白山上的毛贼,却纠聚群众,据山为王,以渔内乡民为乐,视王法为无物。其恶性重大,天理难容。”
黑云听了颇不以为然,没把堂上三名大人放在眼里,只待朱师爷把话说完,才将头转向陆广荣。
“将军大人,”他好整以暇道:“我可以喝杯茶吗?”
“你见了本官拒不下跪,此举已可判你三年重罪,你还得寸进尺,呃”见黑云的眼睛愈睁愈大,模样愈来愈可怕,陆广荣心惧的马上话锋一转,叫人端来一杯乌龙茶。
黑云掀开杯盖,啜了一口“嗯,次等茶叶,劣货。”他倨傲地便将茶搁到一旁,只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陆广荣一时忘了自己才是官。
“启禀将军,您决定就好。”陪衬的芝麻官好意提醒他。
“废话!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这话引起哄堂大笑,把陆广荣气得眉毛都快烧焦了。“老爷好丢脸哦。”盈盈忍不住批评。
“再出声就把你嘴巴割掉,四肢剁掉,丢到荒郊野地喂狗!”自己的父亲出丑,陆赢姬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盈盈朝她背后作了个鬼脸,即噤声敛气,专心欣赏黑云的翩翩英姿。
陆广荣出示一本册子,封面上正楷写着“帐薄”
“这本帐册可是你叫柳颂德记的?”
“不是。”黑云看也不看便道。
“你可认得柳颂德?”
“不认识。”
陆广荣沉住气“这册子上头有你亲笔签字,岂容你狡赖?”
“真的?我在上头签了什么?”黑云懒洋洋地问。
“呃严格说来也不是签,而是画,你画了一只老鹰。”陆广荣把册子递给他看,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画鸟啊?哎!谁不会画鸟?德威街上随便找个字画摊,包你爱画多少鸟有多少鸟。难道每个卖画的,你都要一一拘拿吗?”
他的话又惹来一阵哄堂笑闹。
“堂下犯人态度庄重点!”朱师爷急着在陆广荣恼羞成怒前,赶紧训斥一番,免得害他们待会儿受到池渔之殃。
黑云马上抬头挺胸,表现得十分庄重。“我一向对什么人讲什么话,再唆我要尿尿喽!”他目中无人,再喝一口茶润润喉。
陆广荣捺住性子,意外地并没发作。“我们不但逮捕你,也捉到了你的老相好杜慧娘。”
一听到涉及他人,黑云连忙辩护“杜慧娘是天丽楼的姑娘,只要花得起钱的大爷,谁不是她的老相好?你们不该抓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她不算,那陈云妮、林喜妹、张柔、江芳玲”
黑云很专注地静听着这一连串美丽女人的名字,他低声一笑。
浪荡江湖载酒行。十数年来,他就在温柔乡里辗转流连,忘却万古愁。
“上酒家也犯法?”他反问。
“她们统统拥有一本你的帐册。”陆广荣厉声道。
“泡女人,哪有不花钱的?”他睨着陆广荣,邪笑道:“将军大人很久不食人间烟火了哦?”堂下有人抿嘴窃笑。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知道,那些帐册都是你使用不法手段赚来的黑心钱,本将军要判你斩立决。”
“嘎!”喋嗫私议的百姓们,个个忿忿不平。哪有这样随随便便就判人死刑,根本是草菅人命。
“启奏大人,”倚红阁的红姑昂然排众而出“民女愿替黑云受刑。”
“我也愿意。”万花楼的虞美人也跪到堂前,正气凛然地欲求一死。
“还有我们”
才眨眼的工夫,堂上已挤进十几、二十个珠环玉翠,花容月貌的青楼女子。她们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黑云眉目传情,巧笑嫣嫣。
“胡闹!你们想死不怕没鬼当,等我解决了这恶霸,再来解决你们。”陆广荣忍了半天,就等这一刻,怎可让这群女人破坏掉。“叫他画押!”
朱师爷把罪状摊在黑云面前,递给他一管毛笔。
“云哥哥,别画,那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呀。”红姑惶急地制止他。
“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黑云大笔一挥,从容不迫地画了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看看觉得不过瘾,在一旁又加了一颗蛋,正好凑成了乌龟王八蛋。
“你你你”陆广荣快被他活活气死了。“明日午时处决!”
众人一片哗然。
“小姐、小姐!”见所有的人纷纷离去,盈盈慌忙拉着陆赢姬的手,从后门溜到六王庙广场。“现在怎么办?”盈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马上就要害死一条无辜的性命,这是很深的业障哟,搞不好以后得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超生。”
“那又如何?”陆赢姬没好气地斜眼瞄她。
“快想办法弥补呀,要不我们去劫狱!”她异想天开地说。
“失心疯了你。黑云究竟给你多少好处,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上刀山下油锅?”
久闻黑云武艺高强,小小知府大牢岂能困住他?外人或许揣度不出他别有用心,她陆赢姬可不会不明白。
他一定是在等,等一个人现身。
“听你的口气,你是不肯救他喽?”盈盈对她是彻底失望了“亏我白白服侍了你那么多年,没想到有其父必有其女,你这铁石心肠的千金小姐,一点都不了解民间疾苦,连丁点侧隐之心也没”
“停!你吵死了。”陆赢姬不再理会盈盈的指责,她负着手,心事重重地往回家的路上缓缓踱去。
黑云的确不简单。人家都说婊子无情,怎地那些妓女却甘心为他赴汤蹈火?
那日她爹软硬兼施,逼她帮忙捉拿黑云时,只说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压根没提到他竟是这么一个谜样的人物。
他不是坏人。只要稍微眼明的人都看得出来,她爹一味的强辞夺理,无非是想将黑云入罪,如此判法焉能教人心服口服?
她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该如何是好?她从小得到的庭训是亲情诚可贵,官禄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两者皆可抛。
在她爹眼里,功名利禄比什么都重要。她若袖手旁观,不就等于为虎作伥?但那又怎样?从小到大,可没有人教她礼义廉耻忠孝仁爱呀。
思忖得太入神,她浑然没注意前方街道不知何时涌上大批人马,几乎将整个市集围得水泄不通。
“小姐!”盈盈叫声甫落,陆赢姬右脚的绣花鞋刚好踩上一双奇大无比的靴子。
这男人漆黑的头发因风尘仆仆而略呈混乱,刚挺的鼻梁下方悬着一方坚毅的薄唇,他正是飞鹰帮的二当家项诠。
“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真是得罪了!”盈盈机伶地将陆赢姬拉到一旁,以免无端惹祸上身。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慢着。”项诠神情先是一震,忽地扯住陆赢姬的手臂,好美的女人!良久,方朗声问:“可知道知府衙门今儿审讯了一名武林中人?”
“我不知”
陆嬴姬话犹未说完,唯恐天下不乱的盈盈已经抢白道:“知道,这是件天大地大的事,谁会不知道。”
项诠扬起浓眉问:“如何判决?”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死”陆赢姬想拦阻已经来不及了,盈盈的话已掀起项诠两眼间一阵雷霆。
他怒意横生地放开陆赢姬,飞身坐上跟在后头的宝驹,连同数十名轻骑杀气腾腾地往知府衙门绝尘而去。
“不说话你会死吗?”陆赢姬心想,一旦让这些人冲进地牢,不要说她爹,只怕衙门里所有的人都要倒大霉。唯今之计,只得一不做二不休,提早解决掉黑云这名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