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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暮卿怔然打量着雪凌天紧捂心口的一招一式,那不像是假的。这种感觉,她以前也有过。极度的心痛,极度的绝望。
人,只有失去此生最不能舍弃的东西时,才会如此欲哭无泪。
失去娘,失去外婆,失去……冷唯云。
“王爷的私事,无双不好过问吧。”迟暮卿替他拉好被子,冷漠如冰山的脸庞转向一侧。
现在的她,已和三年前截然不同。
她有一座金矿,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她现在无所畏惧,什么都不必再害怕。
她以男儿身伪装,现在她的暗处仇人在明处。
“无双,本王十岁起便和父皇要求和龙国郡主迟暮卿和亲。但是每一年父皇都会找出一个理由拒绝本王,直到三年前父皇驾崩,皇兄才终于肯答应本王的请求。”不知道为什么,雪凌天忽然对她说起过去的事,而且这件事极为敏感,是天下尽人皆知的传闻。
娶龙国郡主,弃之,游走于玉郎阁,独宠姚曦儿。
但是这个独宠二字,她没见过。
她从未亲眼见过雪凌天主动亲近姚曦儿。
他们会亲热?那到底是姚曦儿在上,还是他在上?
“王爷既然心仪龙国郡主已久,为何三年前不把握机会?反而扫地出门,和当年的君府二少爷一样给她一封休书?”迟暮卿面无表情,很累,回忆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
“你不会懂得,本王也不想归咎于任何人。事端是因本王而起的,如今的结局,本王无话可说。”
三年前,雪千柠答应雪凌天的请求,并和迟雪寒勾结起来玩弄悲伤远嫁的迟暮卿。雪凌天对雪千柠的话只有一句:既然父皇声明并不是因为龙暮心的美貌才移情别恋,那么他要从迟暮卿的身上感受暮云家的女人们独有的魅力。
他要看看当年龙暮心是凭什么迷得父皇郁郁而终,他要看看暮云家的女人们究竟有什么破坏母后和父皇感情的实力!
十岁那年,雪凌天自伤双目和父皇决裂,只为换父皇对母后的心回意转。
虽然他可以陷害任何一个妃子只为保住母后的位置,然而龙暮心远在龙国,他鞭长莫及。
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莫过于伤害自己只为保护亲人,然而世界上最最愚蠢的事情则是:你伤害了自己,却不能保护亲人。
母后郁郁而终,父皇从此沉默寡言。
他的自残,伤害的不仅是父皇渴望他带领雪国崛起的希望,还有两位长辈对生的迷茫。
雪千柠只用两个字就令他放弃了了解迟暮卿的愿望,雪千柠说:极美。
美,是欲望之源。
当他听了并不为美色所动的雪千柠说出的评价之后,就认定了父皇的肤浅以及龙暮心的可恶。
春宫画卷、冷落嘲讽、苦苦相逼,甚至最后用了冷心毒,都是针对迟暮卿而为!
当迟暮卿摇身一变成为青木尺,他忽然发觉那个在自己身边嬉笑怒骂,有些贱,有些可恶的小人,并不是十分讨厌。
她自有她自己的魅力。
“迟雪寒亲口对我描述迟暮卿,说她‘刁钻卑鄙、高傲冷漠、目中无人、阴毒无情’,说她‘贪得无厌、浪荡荒唐、追逐天下美男子’,说她‘恃宠而骄、仗势欺人’,说了她的许多!”
“那时本王是瞎了一双眼睛,听信了他的谗言,所以才错失这一段良缘!”
“如果上天再给本王一次了解迟暮卿的机会,本王绝不会错过她的好处。也许时光变迁,就算她现在还活着,也一定不会再对本王有任何好感。但是,本王爱她,已和她没有关系!”
爱?!
迟暮卿没来由的想笑,爱?
什么是爱?
鬼才知道!
“无双听说龙国郡主逃出皇宫时黑发尽数变白,王爷难道不嫌弃她已是美人迟暮?一头白发憔悴走天下,她已老了,没有男人再愿意喜欢她……”抬手握住一缕发丝,淡淡的怪味,黑色的,颜料。
“呵,本王又看不到。美或者丑,有什么重要的?”雪凌天忽然笑了,放在心口的手掌也松开来,大概是不再心痛了。
“就算天下人嫌弃她白发苍老,本王却一点儿也不在乎。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木尺就是迟暮卿之后,本王就一点儿也不再恨暮云家的女人们。”
……
“无双,本王的眼睛好疼!”
“啊?!”
“啊!好疼!”
“快来人!快叫大夫来!”
^_^
雪凌天的眼睛在那一夜之后突然刺痛不已,无风落泪,眼球血红,十分骇人。倾城当地的大夫们一时都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一群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炸了锅!
迟暮卿急忙命人护送雪凌天回雪城治疗,临别时自然和如花惺惺相惜一番。并送了一只鸽子给如花做宠物,那鸽子实则是一只信鸽,为了方便联络潜伏凌云王府的清风老人而设计的。
黑金赌场日益兴起,每天都有天下高手慕名而来!
有雪凌天和雪倾城庇护,她的手脚也渐渐放开,不再拘泥于占据倾城半壁江山。而是勒令暂停了安陵郡向外运输金子的通道,关闭三日,即看到倾城迟家商铺已焦急不堪。
铺子外挂起关门休整的招牌,这一举动让迟暮卿陡然发觉金子在手的底气。
金银首饰的打造工艺并不值钱,值钱的是金子本身的价值。她提高金价一厘,意味着所有依赖安陵郡金子的首饰店、古董店都得抖上三抖!
另一方面迟暮卿命人暗中监视江湖上三大邪门之一的千门高手,一旦有千门高手出现即刻撤销赌注!
千门敛财迅速,且都是现成的白银黄金。
三门之中长生门傲然独立,和两派都水火不容。其实千门圣手朵萝在长生门的地盘里失踪,更加剧了长生门和千门的矛盾。
迟暮卿在泡温泉时将自己和长生门关系亲密的消息假装不经意般透露给雪凌天,为的就是试探妖娆门的反应。
天下纷争,明着的是各国纷争,暗地里是江湖教派之争!
即便妖娆门和千门都将长生门当做最强大的敌人,那也比两派勾结起来联合对付长生门威胁小许多!
“二爷!清风长老的消息!凌云王双目滴血已有十日,凶多吉少!”
迟暮卿安坐于宽大的太师椅内,耳听八方,心动九州。她设置在天南地北的亲信,每一日都会给她送来上百条可靠的消息。
“很好!”
“二爷!安陵郡的消息!有人劫持我们送出安陵郡的黄金!”
“啊?!金子被劫走了吗?!”
迟暮卿大吃一惊,最近倾城山贼颇多,连累四周州郡治安有混乱之像!谁知安陵郡也出岔子!
“回二爷!金子尚在,那些人打伤了我们押镖的人!后来牛峰总管搬救兵赶到,打跑了那些山贼!”
“那些山贼可有浴血劫镖?!”
“没有,他们见我们人多,就跑进山里去了!”
迟暮卿心头一沉,隐约觉得不妙。山贼山贼,为的就是金银,凡是和朝廷作对的都是些亡命之徒!
为何放弃抵抗就逃走了?!
“糟糕!我们的镖可有破损?”
“二爷放心,牛总管的消息说那些山贼只打破了其中三四条箱笼。所幸的是那几条装的都是古董。”
“哦,你先下去!”
迟暮卿踌躇半晌,坐在太师椅内沉思起来。
月家突然崛起,虽然有三年酝酿,但是仍旧显得根基神秘。所以天下人有些猜疑也是理所应当的。
景黎梵向来看重安陵郡的金子输出,渠道、路线、方式、人选都是精心选择。如果问题不是出在内部,那么就一定是有心之人在安陵郡刻意观察安陵郡的大本营!
他们被盯上了!
“郡主,那些人未必针对的是我们的金矿。”朵萝神色镇定,和迟暮卿假扮迟雪寒、上官鬟在雪城、倾城游走一番之后,他已经完成任务。
“你是说他们是迟雪寒的人?迟家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察觉到迟雪寒和迟暮苒已经落在我们手里!”她做的天衣无缝,迟雪寒所有和迟家商会联络的通道都在她的手上。隔三差五,她都会假扮成迟雪寒去招摇一番!
“他们也许不是迟家的人,但是郡主您别忘了,上官鬟可不是迟家的人!”上官鬟是官家千金,她和家中的联络方式,一开始迟暮卿并没有在意。
“不会的,她的消息和迟雪寒是一体的,再说了,上官家没有那样强大的势力!”不是上官家,不是迟家,那么,会不会是雪凌天?
“备车!我要进京!”
去亲眼看一下雪凌天,是否真的是眼睛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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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暮卿带着千年人参来到凌云王府之外的时候,正遇到冷唯云也在府内看望雪凌天。四目相对,迟暮卿下意识的拍了拍脸上的伪装,极力做出一副和先前的自己截然不同的样子。
“在下月无双见过摄政王。”淡淡颔首,面无表情,气势卓尔不凡。
“原来你就是月无双?”冷唯云高大的身形比以前瘦削了许多,想也难怪,娶到姚青竹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王妃,不瘦也难。
“正是。”寒暄几句,迟暮卿提着礼物和他擦肩而过。
进入帐内,果然见到雪凌天眼睛上蒙着白布,上头依稀还有血液的痕迹。
“是无双吗?快进来!”雪凌天听得出迟暮卿的步子,半坐在床内,命人看茶让座。
“王爷,都是无双的错!”迟暮卿自责一番,悔恨当日在温泉内刮痧力道过重!
都是假的!
冷唯云本来已经走出去了,此时却折返回来,自如的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迟暮卿的一举一动。
“摄政王,也终于肯吃我雪凌天的饭菜了么?”雪凌天听到冷唯云进来的声音,自嘲的笑了笑。面庞阴沉,一副不羁傲然的张狂。
“我并没有要吃你的饭菜。”冷唯云冷冷道。迟暮卿看到檀木案上果然还放着一杯茶,装作不经意的拿过来。打开盖子,果然没动过。
“无双,本王和摄政王之间的过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雪凌天戏谑道。
“你们是朋友?”冷唯云并不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突兀的问迟暮卿。
“这……无双不敢高攀。”迟暮卿装作木讷似地呷一口茶,这味道,太重,冷唯云向来讨厌的味道。
“我们是好朋友。”雪凌天耸耸肩膀,半靠在软枕上。
冷唯云不语,始终冷着脸看着迟暮卿。
迟暮卿被看的十分不自在,而且眼眸总是不自觉的游向冷唯云的方向。即便她刻意的只看雪凌天,然而余光却左右着冷唯云在她视野里不可动摇的中心地位。
“无双,晚上就在这里吃饭吧。不要再去十七叔那里住!”雪凌天拉住她的手,不让迟暮卿离开一步。
“十七叔?你还住过十七叔的府邸?”冷唯云温和的面庞蓦地阴沉,语气也带了一丝危险。
“是啊,无双初次来到雪城时多亏倾城王鼎力相助。”迟暮卿认真回答,不苟言笑。一面揣测冷唯云的心意,一面刻意掩饰自己的心绪。
“如果你是为了倾城征收赋税的事宜,为何不去本王府上和本王详谈?本王也并不是苛政之始作俑者,只不过倾城商业大有好转,所以特意提升倾城赋税来减轻其他州郡的负担。黑金赌场是倾城商业支柱,本王怎会不了解它的重要性?”苛政猛于虎,书上说的。
“王爷误会了,无双正是因为知道名下赌场的重要性才羞于开口和王爷您求情。王爷日理万机,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完美策略。无双虽然不是读书之人,但是大哥月下客却是读书的。他曾说过,普天之下,唯独王爷您还可担当起雪国重担……”景黎梵的确评论过冷唯云,说他‘看似纸上谈兵,实则筹划于心;看似文弱书生,实则潇洒人生’。迟暮卿还算认可这句评价。
“在本王的王府里能不能不谈论这些国事?父皇下得谕旨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本王可不想担待违背圣旨的罪名!”雪凌天揉了揉眼睛,烦躁的摔了软靠垫,十分生气。
迟暮卿无动于衷,不知道该安慰雪凌天还是和冷唯云陈述详情。两面夹击,她难抉择,便不抉择。
“月无双,天的眼睛之所以受伤,是因为有人给他下毒!”冷唯云沉思道,仍旧仔细打量迟暮卿的一举一动。
迟暮卿恍然大悟,原来冷唯云是怀疑自己给雪凌天下毒!
“下毒?!”她惊恐莫名的站起来,衣袖颤抖,双眉跳跃,眸中带着恐惧、愤怒、惊慌失措!“在哪里?!是谁下毒?!我在倾城和王爷形影不离,怎会不知道?!”
这的确出乎迟暮卿的预料,她的确不知道这件事。但也不排除冷唯云只是在试她的反应而已,索性假戏真做。
“无双,不用这么激动。对方是针对本王的,不是针对你的赌场。”雪凌天不以为然的倒在床内,慵懒的看着冷唯云身后的窗子。窗外碧草茵茵,春光大好。
“王爷!这是谋杀!您怎么还能这么云淡风轻?!他们是什么人?查出来了吗?!胆敢行刺王爷,这是死罪!”迟暮卿义愤填膺,小胸脯高高的鼓起,深深的落下。气沉丹田,鼻息浓重,乃人之气急。
“怕什么?本王沉寂了这十几年,正愁没机会练练手呢!”陡然间,一股霸气自雪凌天周身萦绕开来,倒是和传说中的狂侫差不多。
瞎子练手?雪凌天的眼睛不是还在滴血吗?
迟暮卿飞快的判断他这句话的意味,不错,这一句话很可疑。
如果雪凌天真的眼睛滴血数日,绝不可能还如此悠闲自在!
那么说,她得到的消息是假的?
清风老人,是判断错误,还是消息被人掉包了?!
“月无双,你在想什么?”冷唯云的视线一直落在这个面容无双的年轻男子身上,深邃黑眸,星辰般璀璨。
“哦,没什么。”迟暮卿面色恢复平静,故作淡然道,“只是敬佩凌云王的霸气而已,第一次见到,很是震撼,也很……期待。”
“摄政王,夕阳可要落山了。”雪凌天忽然对冷唯云缩在的方向挑嘴一笑,修长的身躯慵懒的靠在床内,可爱之中暗含着不容拒绝的威胁。“王妃有身孕在身,可不能疏于照顾呀。”
身孕?
迟暮卿冷冷一笑,姚青竹这把戏也玩的太过于小儿科了!又很可气!她看准了冷唯云的老好人脾气,所以三番五次搞这种苦肉计!
她不是不要脸,而是根本就不知道脸为何物!
就算白雨辰再投毒,估计姚青竹还会明目张胆的继续自己的怀孕生涯。
这是何苦呢?
不是何苦,而是犯贱!
“听说你会刮痧?月无双。”冷唯云站起身来,侧影怅惘,嘴角的弧度凝着悲伤。
“略懂一二。”迟暮卿故意谦逊一笑,但是,冷唯云的现状让她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