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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兮也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总是望着迟暮卿的脸庞想着死去的女儿。
美人迟暮,生老病死,这是不能避免的规律。
终于有一天,暮云兮望着外孙女儿日益锐利嗜血的眼眸,忽然发觉只要她在龙国一天,就永远要和林依依那个女人斗下去。
这不是一个美人儿应有的生活和结局,暮云家的美人儿,从来都是只和男人斗,从来不和女人斗,更不和丑女人斗。
“卿儿,雪国的人又来提亲了。”
暮云兮抚摸着外孙女的面庞,依旧优雅,却难掩沧桑了。
“我走了,娘怎么办?”
迟暮卿落寞着,恨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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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暮卿默默的拉着小汗汗,仍旧将它送回他爹汗汗身边。老子和孩子分开是断肠之痛,此时的迟暮卿就像没了汗汗的小汗汗,一步三彷徨,三步一趔趄。
“迟府”。
‘迟’,就像驰骋疆场的一架兵马车,旌旗高飞,车板坚固。
原来如此,娘一辈子都没能拿下爹的城池,是因为太坚固。
“小姐!你可回来了!”
宝月一头灰尘从府内爬了出来,脸上、身上,都是肮脏不堪的尘土。
“宝月!谁敢欺负你?!”
迟暮卿的话音未落,一个小小的破梨木匣子就被人从里面扔了出来。哐啷一声,梨木枯朽,摔在地上化为一滩。这是小汗汗的草料槽子,迟暮卿一眼便认了出来。槽子里的剩余草料还夹在木头缝隙里随风飘舞,凄凉的很。
双眸一寒,迟暮卿抢上门去,扯住小厮的衣襟,左右开弓打了十来个耳刮子!
“不长眼的狗东西!我的东西你也敢随便扔?!”
“就因为是你们母女的东西,才要随便扔。”
一声尖刻的犀利传出来,迟暮卿脸上一怔,竟然是林依依推着一脸冷笑的君雪寒站在院内。
怎么回事?!
“你爹刚刚续弦,现在我是迟府的女主人。我和雪寒看了老爷银库里所有的账单子,只有这个马槽是你娘的,就此还给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已不是迟家的人了。”
“你滚开!我要和爹说话!”
迟暮卿上前要推林依依,不料君雪寒一掌打在她的左肩,将她打的飞出去几丈远。
“我娘的嫁妆成千上万!怎么会只有这一点儿东西?”迟暮卿揉了眼睛,固执的咽下眼眶里的泪。
“哼!你还不懂么?女子的嫁妆都是给夫家的,就算你娘当初带着金山银山进来,也都是给了你爹的。你娘的东西,就只有你爹当年送的这件聘礼。”
林依依居高临下,蓝天映着她的鹌鹑脸,比鹰还刻薄阴毒。
“怎么可能?!”
爹和娘成亲时,难道娘就是看中了这个吝啬的只愿以马槽作为聘礼的爹?!
这是哪门子的爹?
迟暮卿又忽然想到,自己嫁入君府时,君雪寒甚至称病没有给自己聘礼。
这爹不要也罢!
迟暮卿想着,便扭头扶起了宝月。轻轻一笑,倾国倾城:
“宝月,我们走。”
迟暮卿将那三个秀色可餐的爹好生安顿了后半辈子,便端了那个破烂的马槽回到了外婆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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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儿,你真的决定嫁了吗?”暮云兮难以置信的望着才刚还坚决为了娘不肯离开龙国的外孙女儿,那眼眶通红,却不湿润。
“外婆,迟家富可敌国。外婆和外公还是尽量少理会他们,有事要忍着,卿儿走了之后,外婆要多保重。”
暮云兮热泪盈眶,美人迟暮,优雅而端庄;雍容飘逸,出尘脱俗。
“卿儿,你长大了。”
皇家女儿的婚姻都是一场权势的纠结重整,龙暮心已经做了牺牲品,接下来,就该迟暮卿了。
“你娘走了,你爹要再续弦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外婆和外公就是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啊!”
“那外婆和外公去参加迟天的婚宴时要忍着些悲恸,卿儿想尽快离开梅城。”
迟暮卿说着,这个埋葬娘亲幸福和生命的都城,根本没有梅的多情,只有腐臭的霉味在无时无刻不断地挥发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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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箱笼嫁妆,浩浩荡荡装了一千架马车;迟暮卿告别所有的亲人,独自踏上了前往异国的漫漫长路。
那个曾经被她将一座城池放做马圈的国家,将会以怎样的姿态来迎接她的到来,她已无半点儿关心。
迟暮卿只想要离开梅城、离开侮辱、离开挫败,未来怎样,她也一点儿都不关心。
满身衣襟浸透了荒草的清香润泽,迟暮卿只在马车内喝着酒,酒醉则酣睡,醒来则嗜酒。
那一千坛子陪嫁的女儿红,在队伍抵达雪国都城雪城之前便消失了半数。
醉眼朦胧,美人多放肆。
迟暮卿每每醉酒之后便敞开马车帘子,肆无忌惮的看着眼前每一个男子身形。尽目望去,这些男子平庸而沉默,毫无出彩之处。
醉酒酣睡之前,迟暮卿常常透过半闭的眼眸,望着队伍最前面的一抹光晕。红橙黄绿青蓝紫,迟暮卿那时已醉了,记不得那么多。
但每次醒来之时帘子都是落下来的,身上盖着被褥。空空如也的酒瓶子里也被灌满了酒,迟暮卿不在意这是为什么,只是拿过来酒仰头便喝。
四季从春天走到了夏初,野草疯长,流萤在夜空缱绻飞舞。过了最后一道江时,队伍便拐进了雪城地界。
再走一日,清早,醉醺醺的迟暮卿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弄得头痛欲裂。朦胧中爬起来,不小心踢翻一个酒瓶子,酒香四溢,但迟暮卿这次没有先喝酒,而是掀开帘子的一角望着外头的动静。
红对联、红灯笼、红绸缎。
“郡主,请下车吧。”
一个好听的嗓音隔帘传进,她撩开的缝隙里只能见到对方大红色的喜袍下缘。
又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紧紧的隔着帘子握住了她的手,有力而宽厚,令人心安。
在这遥远的异国,她带着悲伤和挫败在这一瞬间,全身心的融化在男人温热的掌心里。
眼泪含在眼眶内,迟暮卿想哭,于是将手抽回来抹着眼泪。
车帘被掀开,迟暮卿低着眉擦泪,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被大红盖住了全身。
身子一跃,被人轻盈的抱了起来。迟暮卿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这样被年轻男子宠爱的像一个公主。
缩在大大的红盖头下的身子还到处散发着酒气,当跨过火盆儿的一刹那,迟暮卿甚至觉得自己胃里的酒也被引燃了。
哇!
迟暮卿狼狈的吐了出来,红盖头猛然一紧,那些脏东西不但没有失礼的撒出去,而是被涂到了迟暮卿前襟上。
鞭炮轰鸣,夫妻对拜。
这个人没有爹娘,不信天地,还算是同志之人。
扑通!
被扔进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所在,迟暮卿惊魂未定,面上的盖头被忽然掀开。
阳光刺得眼睛一点儿都睁不开,只听得面前那个模糊的人影温柔的笑着:“我去弄热水给你擦一擦。”
迟暮卿回过神来,那人已走了。
一股酒臭气油然而生,迟暮卿皱着好看的眉毛,那盖头拼命的擦着前襟。
好臭!
但那人竟然能忍着抱自己一路!
又脱了衣裳,等迟暮卿将衣裳仍在地上的时候,才忽然发觉那是一套大红喜袍。海棠花开,牡丹落脚,是外婆一针一线给自己刺成的。和当初嫁君雪寒时根本不能比。
她是什么时候换上喜袍的呢?
头皮一阵发麻,迟暮卿连忙照了镜子。芙蓉花开高髻,就是新嫁娘那种整齐婀娜的发髻;金凤钗衔着朱红流苏,凤仙花儿簪在发梢;口衔朱丹,眉扫黛青,两颊绛云。
她的确是个美人儿。
但她是什么时候上的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