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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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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清的一池水,映照出一清丽佳人。

    发黑若檀木,梳成时下流行的垂柳髻,露出宽广饱满的额。

    鹅蛋脸上泛著珍珠的光泽,因为没有一丝血色的关系,显得有点病态的苍白;不算小巧的唇微张著,却同样地缺少血色。

    “唉——”她幽幽地长叹一声,彷佛要叹出心中所有的纷乱思绪。

    为了等待她以为的爱情,结果害自己成了别人口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现在又遇上一个自以为是的大少爷

    是她的前半生过得太幸福了吗?把所有的好运皆用尽了吗?否则怎么会让她遇到这么多不如意的事

    “轻红——在干嘛呢?”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轻红的幽思。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梳著双髻,穿著青色上衣、黑色长裙的秀丽女子。

    她是秦家大少奶奶安氏身边的一个丫鬟,叫檀香。因为秦家大少奶奶回了娘家,她们这些丫头最近都闲得慌,常爱拉著轻红主仆闲聊,对她们挺照顾的。

    “哦,没什么!”轻红浅笑着回答。

    “你啊——”檀香走过来,把坐在太湖石上的轻红拉了起来“做丫头就要守丫头的本分!看看你!哪像个做丫头的?”

    她不像府里的丫鬓梳统一的双髻、穿一式的衣裳也就算了,还总是坐著发呆!丫鬟是这么当的吗?

    “哎呀,我一看到这清澈的池水就入了迷,一不小心就坐在这里忘了走!好妹妹你可不要告诉主子!”

    由于一堆人对住进誓水园的她好奇得要死,她又不能说出真正的前因后果,就骗她们说,自己是因为家里欠了秦二少爷的债,被送来当丫鬟抵债的。

    没想到这群人不知是真单纯还是没大脑,竟然就相信了她破绽百出的说词!

    不过,她现在说是某人的丫鬟也没错啦,至于为什么会由大小姐变成了被人使唤的下人,那可就——一言难尽啊!

    “哎哟!你当我是那种碎嘴的人,专打小报告啊?”檀香嗔道。

    看着一身粉嫩衣著的轻红,檀香心里是又羡又妒。

    唉,这么美的人,美得连池中的莲花都失了颜色!长得好也就算了,偏偏那身柔中带雅、温中带和的气质,硬是把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女人,从天上给比到了地下,活像个什么公主、格格似的!

    不过,再怎么美,也都只是个丫鬟,而且还是一个年至二十还没能嫁人的丫鬟!

    “你啊,也别在这里偷懒了,快回去吧!”

    “我可没偷懒呐——”轻红提起一旁的花篮,朝檀香晃了晃“我可是遵照吩咐来采花儿的呢!”

    身为一个丫鬟,她唯一的工作就只有采花而已。

    “遵照吩咐来采花儿?”檀香露出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那凝儿为什么叫我们帮忙到处找你?”

    “凝儿在找我?”轻红的表情也是迷惑不已“明明是她自己叫我出来的啊!”她本来想帮忙做点什么的,凝儿却把她推出门,还塞给她一个篮子,叫她摘些花回去装点装点的。

    “你也先别想凝儿为什么找你了,反正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二少爷好像也回来了呢!”

    “他不是一大早去了酒楼,不到傍晚不会回来的吗!?”轻红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话音到了最后,竞像是在尖叫了。

    “大概是提早回来了吧!我也不清楚。”檀香无所谓地耸肩。

    谁都知道二少爷是个怪人,最好是不要去招惹的好,反正她也不是伺候二少爷的,管他什么时候回家。

    “天啊——”轻红先是呆呆地轻呼一声,然后对檀香挥挥手“不跟你闲扯了,我先回去了!”她提著个篮子碎步疾走。

    不快回去不行,没看到她,那个男人肯定又要发脾气,而因为她而挨罚的凝儿,肯定又会怨她怨得要死,在她耳边唠叨个不停

    喔,可怕的连锁反应!

    快、快、快!再不快点可就来不及了!

    见走得太急的轻红差点被绊倒,檀香又是噗哧一笑。这人啊,还真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方才为了帮忙找轻红没有注意,她竟然也走到荷花池来!檀香立刻沿著来路往外面走。

    这个荷花池,可不是她们这种人应该来的呢!趁没被人发现的时候,还是快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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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誓烦躁地扯扯并不是很紧的领口,总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刚从栖凤楼回来,情况果然不如他原来设想的好,虽然客人们仍对今天新推出的菜色赞不绝口,但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满足感。

    任何东西,有了丁点的瑕疵,在他眼中就是次级品!

    这一次是为了半个月后那场盛宴做准备,推出了一些新的菜色,特别邀请了当地的名流来品尝。结果,好好的计画却因为缺少了顶尖的材料,而造成今天的次级品——

    用著与优雅外表完全不同的粗鲁动作,一脚踢开大门。

    在看见应该插著某些东西的青瓷花瓶,空荡荡地摆在那里后,秦誓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倏地一沉——

    “安太!”

    “奴才在!少爷有何吩咐?”一直追著秦誓跑的安太急急上前。

    “去把红娘给我捉回来!”哼哼,今天不好好教训她,她还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是!”安太知道主子的心情不是太好,轻应了一声后,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刚走出大门,他就看见了那个让已经很火的少爷更火的罪魁祸首。

    “你跑哪儿去了?快进去吧!”安太朝身子藏在墙壁后,整颗脑袋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女子挥挥手,轻声道。

    “安太小扮——”轻红再偷瞄了一眼那个好像心情不太好的男人,欲言又止。

    “唉,你不用看了,快进去吧!再不进去,待会儿更惨!”

    不是他吓唬她,而是少爷的脾气本来就像这个季节的天气,阴晴不定,他是个皮粗肉厚的大男人还无所谓,而少爷是不会直接对她怎么样啦,可她那丫鬟可就不一定了,要是被少爷整出个什么毛病来,可就不太好咧!因此,安太虽然也知道此时面对少爷不是一件好差事,但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动物都有避开危险的本能,现在她就很想落跑。

    “是啊!所以你快进去吧,否则他要真发起脾气来,可能连你都要受罚的哟!”还想再劝几句,但一道清冷的男声冷冷地从屋里传了出来——

    “怎么?难道还需要本少爷亲自去请你进来吗?”

    知道这下不进去不行,轻红无奈地慢慢挪动著步子。

    但就这短短的一段路,她玲珑的心窍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弯,还没挨到秦誓身边,一篇变了调的“秦二少爷颂”就滔滔不绝地自红润的檀口倾泄而出——

    “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身体不适吗?哎呀呀!这可怎么得了!少爷可是秦家的顶梁柱,更是秦家酒楼的灵魂!

    秦家酒楼之所以能够享誉大清,可都是因为有一个秦誓公子在啊!我们家少爷的风采,可是连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臣子都比不上的呢!更何况像我等的小人物了,能够在自己所仰慕的大人物身边伺候,轻红可是高兴得心都在发抖呢——”

    轻红嘴里说著连自己听了都想吐的谄媚言词,一面察言观色。

    “想必安太也跟我有一样的心情!是不是啊?安太?”

    “这是当然”

    “呵——”把阿谀奉承的工作交给驾轻就熟的安太,轻红暗地里打个呵欠,冷眼睨著那个脸色明显好转的男人。

    真奇怪,有个个性这么差劲的主子,那栖凤楼居然还没倒?

    “——就像今天的尝试宴,少爷认为没办好,那是您要求高啊!您没看到满屋子的人吃得是狼吞虎咽,像几天没进食似的吗?”

    哦,原来是那个什么宴的没办好,他今天才会提前回来的啊!

    “所以说,今天的活动已经办得算是上等了!这要是换成了别人啊——三分之一都做不到呢!”

    “好了,好了,你说得不累,少爷听得都累了!”秦誓朝安太摆摆手,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丝的笑意“还有,轻红,不要对著镜子打呵欠!”看得他都很想睡!

    危机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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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干了!我不干了!哼!”火大地吼了几句,凝儿把扭成一团的抹布,用力地甩在地上,再一古脑儿地坐在檀木凳上。

    “火气别那么大嘛——来,喝茶!”轻红很大方地把自己的香茶点心贡献了出来。

    “整天就知道吃和睡的小姐,当然没什么火气。”凝儿不无嘲讽地冷睨著自己的主子。

    “哦?你是想让我帮忙干活儿吗?这也没问题啊!”只是现在她一提起要帮什么忙,四周的人都会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连那个本来很-的秦二少爷都是如此。

    啧,她可是千金小姐耶,粗活从没干过,有点过失也是自然的啊!

    她也不过是毁掉了一个小厨房、两件古董瓷器、三套缎质马甲、四座琉璃焚香炉和五面一人来高的“西洋镜”再加上其他的一些花花草草而已!

    而这样她还能够安然无恙,连一点伤都没有,已经很厉害了——因为伤痕都很均匀地分布在凝儿和安太的身上,就连秦誓的头都被砸了一个包。

    不过,把主子的头砸出一个包的结果,就是她被请出了工作区域,每天的工作只能是摘摘花。还有一个必须做到的是,每当秦誓回到家时,一定要随时能看到她。

    “您知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凝儿闷闷地道“奴婢只是想让您去跟那个孔雀男说说,既然要我干活儿,就不要嫌东嫌西的!”

    “孔雀男?”听到这个形容词,轻红呆了那么一秒,然后巧笑嫣然地道:“还真适合他,下次说给他听!”

    “千万不要!”凝儿大叫“您这不是摆明了要害奴婢吗?”

    根据多日来的经验,那个家伙只会对她家小姐进行口头上的恐吓,对她凝儿却不会手下留情,心情不好就拿她这个丫头来出气,小把戏总是层出不穷。她可不想再因为口无遮拦而受罪了。

    “好啦!真当我那么粗线条啊!”轻红安抚著神经紧绷的凝儿。

    “对了,刚才他又找你碴了?”他回来的时候心情是不太好,但她跟安太不是把他哄笑了吗?怎么又来了?

    “奴婢怎么知道?硬是说奴婢害得他什么宴的活动给搞砸了!真是的,借题发挥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嘛!”那个男人有很多和小姐独处的机会,都被她给破坏了,所以一直对她怀恨在心,有事没事就在她身上挑毛病。

    “哦,那件事他怪到你头上了啊?”轻红还是笑咪咪地在嗑瓜子,会叫的狗不咬人,再没有比秦誓更能诠释这句话的人了!

    “算了,大不了你收拾屋子的时候,也给他砸几个古董花瓶、翠玉屏风什么的,什么气都解了!”

    “奴婢不敢。”凝儿老老实实地回答,也同轻红坐下来喝茶吃东西“奴婢怕他藉机把我扫地出门,好一个人霸占小姐。”

    轻红听了咯咯笑,一点也不担心似的。

    见轻红笑得异常开心,凝儿柔唇开开合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心中积压良久的疑惑——

    “小姐真的爱过甘公子吗?”

    没想到凝儿会问出这个问题,轻红隐了笑容,微微失神。

    甘公子,甘正华,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现在成了户部尚书谭亨的乘龙快婿。

    他是她二哥的诗友,在一个春花初绽的季节,那个一身寒衣的男子闯进了她的眼底。

    当时的她,简直把他当作天神来看待!

    他有著满腹的学问,有著潇洒的外表,有著哄她这个小女人的耐性和柔情。初尝情滋味的她,几乎是没什么抵抗地就陷入了情网。

    后来他说要上京赶考,等他衣锦还乡就来娶她当状元夫人。她握著他们的定情物,把他送离了苏州。回到家后,她立即要家人解除她自小与人定下的婚约。

    家人自是不答应,她足足七天没吃东西,后来年逾九旬的曾爷爷出面,让堂妹嫁了过去。

    她足足等了他三年,从十七岁的姑娘,等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艾家有老女”已经成为苏州百姓的笑谈,让她连出门都不敢,只能抱著他会回来娶她的希望,缩在自己的闺房里。

    后来他回来了,的确是衣锦还乡,只是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高宫之女,也是他的夫人。

    他说,他是不得已的,家人早已给他定了亲,但两家多年失去音信,以为都各自婚嫁了,直到那次上京,身为尚书的岳父大人一眼就认出了他,并且实现了当年的承诺。

    于是,艾家有老女的闲谈,升级为艾家有弃女的笑谈。

    “为什么这么问?”甘正华与夫人衣锦荣归后,身边的人都怕触到她的伤心处,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连“甘苦”一词都不敢说了,更何况如此直接地问她是否爱那个甘正华了。

    “因为,奴婢感觉不到小姐的伤心。”这件事小姐的确是受到了伤害,只是,她感觉不到那种被爱人抛弃、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的绝望之情。

    轻红突然俏皮地吐吐舌“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不是不爱,只是没有爱到为他不顾一切。如果他没有放弃,我会一直爱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很爱很爱——”灵动的眸带著些许笑意,凝睇著终于发现她真实心情的人儿。

    “所以,您其实并不是很伤心对不对?”凝儿的脸顿时变得有点臭臭的。

    亏她还自责了好一阵子,一直怪自己当初瞎了眼,没及时制止小姐跟那个背信弃义的男人来往。现在想来,小姐其实根本是藉著他,退掉了一门自己不甘愿的婚事。

    “谁说不伤心?”轻红噘著嘴“只是早早发现对方的狼心狗肺,总比嫁了人才发现自己所嫁非人的好吧!”

    “话总是小姐在说!”凝儿绷著脸教训道“还有,不要说人家狼心狗肺!那太污辱狼和狗了!”

    “呵呵呵呵——”轻红轻笑,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男人而已,现在想想,根本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见轻红笑得如此开心,凝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个男人也太天真了,皇上只是脱口一句禅位而已,他就妄想凭著一个尚书的后盾争夺帝位。皇帝老爷是这么好当的吗?”

    “哎呀,人人都有作梦的权利嘛,现在娶一个丑丑的尚书之女当老婆,等他君临天下之后就是三宫六院,什么美人儿没有?他这个算盘,打得还算过得去!”

    一想到甘正华那个新夫人的身材是他的两倍大,轻红和凝儿就不约而同地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个男人天真不说,还真是没有眼光!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了艾家跟皇族的关系,怕不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呢!”

    “嗯——那你说我们该不该在某个时机点化他一下?”轻红突然兴起恶作剧的心情。

    虽然她已经不在意那个男人的一切,但被人说成“老姑娘”的可是她呢,小小地捉弄他一下并不为过吧!

    “那么上京的时候,小姐去尚书府拜访一下吧!”凝儿也兴奋地提议。

    “就这么说定了!”

    “那——”凝儿突然又神神秘秘地朝轻红靠近“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孔雀男了?”

    “你说呢?”轻红只是笑,并不正面回答凝儿的问题。

    “我说?”凝儿坐正身子,似笑非笑地斜睨著顽皮的人儿“奴婢说,那个孔雀男被某个顽皮的小姐迷上了是真的,至于那个顽皮的小姐嘛——”

    “什么顽皮的小姐?我哪点不像大家闺秀了?”轻红娇嗔“不过,他做的菜真的很好吃哦!”说完还不断地点著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现在会说人家做的菜很好吃,当初是谁被吓得硬是把我也拖进这个火坑的?”凝儿没好气地对近来丰腴不少的主子道。

    再这样吃下去的话,她离变成猪的一天也不远了!

    而她,因为得罪了那个孔雀男,害得她至今还在吃同样的菜色,吃得她看见那几道菜都快吐了。

    “呵呵呵——”轻红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