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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医你再说一遍,他的脸怎么了?”罗兰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缠着白布的人,一把抓住老太医的衣襟。
“咳咳王妃,容老臣喘一口气、喘一口气”他痛苦万分地哀求。
“兰儿,别激动,让太医慢慢说。”尚书与尚书夫人赶紧上前劝阻。若真的勒死了老太医,西阁王那张俊颜怕是真没救了。
“说!”罗兰松开手,一顿足。
“王爷的脸怕是要毁了。”老太医不敢正视这位母老虎般的王妃。
“毁了,什么意思?不过是被火烧着了而已,就这么容易毁了?你这个天下第一名医是干什么用的!”罗兰大嚷。
她想不明白,自己只是赌气离开了一晚,怎么王府就被烧掉了一大片,还把那么俊美的丈夫烧得面目全非。老天爷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
“王爷的命能保住,就算不错了,”老太医战战兢兢的为自己辩解“火是从他房里燃起来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你——唆唆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她怒喝“捡要紧的回答,他的脸真的没法治了?”
“老臣已经尽力了。”他跪到地上。
“我不管、我不管!”罗兰踢他一脚“你给我医好他,否则斩了你全家!”
“那王妃您就斩我全家吧!”老太医受到这样的威胁,倒真有些恼怒,挺直了身子。
“你、你”她抬起另一只足,想再踹他一脚,却被父母拦开。
“女儿呀,如今等让王爷苏醒过来最要紧,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醒过来?醒过来还有什么用!”罗兰哭起来“他都变成丑八怪了!”
“嘘,女儿呀,可不好这样说王爷他若听见会伤心的。”
“他听见了正好,免得我再说一遍!”她睨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丈夫,泪如雨下“呜我不要下半辈子对着一个丑八怪,整天看着一张恶心的脸,呜我要休夫!”
“休夫?!”此语一出,满堂皆惊。
尚书夫人赶紧捂住她的嘴“乖女儿,别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罗兰摆脱母亲的束缚,大声宣布“我很认真!这儿是大煜国,不是男尊女卑的中原,咱们的法典中,有‘女子可以休夫’这一条!”
“可是法典中也写着,夫妻皆不得在对方身体病残时休离对方,”一旁的侍卫实在听不下去,愤然直言“王妃您可别忘了!”
“狗奴才,用不着你来多嘴!”罗兰再度抬高手。
但这一次她的巴掌没有机会落下,因为这一刻“镗镗镗”数声,早已看不惯她的侍卫们纷纷冲向前护在那个敢于直言的兄弟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你们想造反!”她被吓了一跳,慌忙闪开。
“我们只是怕王妃您太激动,惊扰了王爷,”侍卫长冷着声直言“王爷他现在最需要静养,所以,请王妃回娘家小住几日,这儿自然会有人照顾。”
“好,我走!我当然会走!”罗兰狠狠盯着这帮不知好歹的奴才“而且,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她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左右为难的尚书夫妇止也止不住。
“王大哥,咱们把王妃赶走了,等王爷醒来恐怕”有人小声说。
“这样的女人,走了也许对咱们王爷是件好事,”侍卫长叹了口气“虽然她那张脸确实像极了当年的兰妃,可两人的性子明显不相同。王爷被表相迷住了,竟发觉不了”
怒气冲冲的罗兰没有听到这些话,她走至花园门口,看到本来藏在围观人群中的樱桃竟站了出来挡住她的去路。那丫头神色悲怆,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王妃,您不能走,王爷现在需要您。”
“需要我?哼,我跟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她冷笑“别忘了,那夜陪他的可是你,本姑娘至今都是冰清玉洁的身。”
“王妃”樱桃的言语卡在喉咙里,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一个小丫头应该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不能如此胆大地站出来说话,但她想为他做些什么——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自己丫头的身分了。
“叫我小姐!”罗兰喝道。她往厢房的方向招了招手,一帮奴仆就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出来了,浩浩荡荡跟在她身后。箱子里,是她的嫁妆。“我这就回家去,再也不会踏进这倒楣的地方一步了!休书我会派人送来的。”
得意地瞥瞥先前为难她的侍卫们,她提着裙摆走了两步,猛地回头——
“小桃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她发现樱桃没有跟着她。所有的婢女都乖乖地跟在她后头,惟有她立在原处。
“我要留下。”樱桃低低地答。
“留下?”四下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罗兰一愣,骤然爆笑“你留下来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小姐您刚刚不是提到了‘那一晚’吗?凭这个理由,我就要留下照顾王爷。”
“小丫头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罗兰觉得发起好笑“别忘了,你是我的婢女,我叫你往东,你敢往西?现在跟我走!”
“不,”樱桃摇头“我不是您的婢女,从来不是。”
“你这丫头疯了!”她恼了,挥手唤来家丁“把她给我拖回去,少在这儿丢人!”
“卖身契呢?”樱桃忽然微笑,眼神一凛,坚定的身形让人不敢靠近她。
“什么?”罗兰也被她吓了一跳。
“小姐您既然说我是您的婢女,那请把我的卖身契拿出来,否则您没权利让我跟您走。”
“你”罗兰顿时明白了。这个小丫头八成是爱上那个丑八怪了,所以才胆敢这样说话!当年一时胡涂忘了让她签张卖身契,以为这个老实的家伙会一辈子被自己的救命之恩锁住,不料,爱情竟是如此可怕的东西,能让人瞬间变节,尤其对于女人。
她不会让她如愿的!她罗兰不要的东西,就算废了,也不能落入别人的囊中,何况,那人还是一个享受了本该属于她新婚之夜的叛徒!
“来人,把她给我拖走!”她决定不再废话,速战速决。
几个家丁正要摩拳擦掌执行小姐吩咐的命令,一群比他们更强壮的侍卫跃入院中,将他们吓退三步。
“罗兰小姐,既然您拿不出桃姑娘的卖身契就不能逼她跟您走。咱们西阁王府是好客的地方,桃姑娘如果想留下咱们自然也欢迎。”侍卫冷声道。他们一干弟兄在旁边观察良久,很为桃姑娘的仗义行为感动,虽然不太明白这小丫头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决定帮她一把。
“你们大胆!耙用刀剑指着当朝王妃!”罗兰看着他们手中亮晃晃的利器有点胆怯,但嘴巴依然不肯饶人。
“可您刚刚还说,您不是西阁王妃而是罗兰小姐。”侍卫长一笑。
满王府打抱不平的奴仆们都跟着笑起来,嘿嘿嘿的惊爆之声,震飞了屋檐上的一群鸽子。
而罗兰便在这刺耳的笑声中,狠毒地瞪了樱桃一眼,灰头土脸的带着父母与手下仓皇而逃。
找不到失火的原因,甚至查不出放火之人。
有人说,是王爷的冤家干的。这年头,朝中为官的谁都会有几个冤家。
有人说,是邻国的奸细干的。王爷曾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入侵的敌军,这几年,诸国骄傲的将领一听到“未流云”三个字就两眼冒起愤怒的火花。
还有人悄悄地说,是煜皇派人干的。因为王爷不肯交出兵权,而且不把他这位真命天子放在眼里。
总之大家说,不论是谁干的都干得不够彻底——只毁了未流云的容没取着他的性命,容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并不是太重要。
但是大家又说,未流云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是个绝美的男人,毁掉了他的容貌多多少少会挫去他的锐气,仿佛被拔去羽毛的公孔雀,再也没有了自豪的本钱。
大家说对了,那场幽灵般的大火以后未流云足不出户,在朝在野都很少看见他的身影。
“桃姑娘,药煎好了?”侍卫们看见那红色的裙飘动过来,不由露出笑容。
这段时间,照顾王爷的费神差事多亏了桃姑娘,虽说府里婢女繁多,但只有桃姑娘能劝爷喝下药汁,爷只听她的像被施了咒。
“几位大哥辛苦了。”樱桃朝他们欠欠身。看着笔直站立的侍卫们,她心头充满感动,自从火灾以后.这些忠心的勇士就日以继夜地守在未流云的卧房外,生怕悲剧再度重演。
他们都说,王爷变成这样是他们失职,如果那晚把眼睛再睁亮一点,把耳朵再张大一点,事情就不会发生。他们在怨恨自己的同时,也越加憎恨罗兰——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王爷就不会喝醉。王爷如果没有醉,再强的高手也不能在他眼皮底下纵火。
但这个桃姑娘,虽说曾在那恶女人手下当差,却莫名地讨他们喜欢。
门“哎呀”一声被打开,樱桃迈进这幽冷的屋子。
未流云坐在床上,神色愣愣,瞧着窗外那株花树发呆。
“王爷,喝药了。”樱桃笑意暖暖地端近药碗。尽管,她知道自己就算笑得再灿烂,他也不会瞧她。
他的脸上缠着白布,昔日干净光洁的肌肤如今一片炭黑,静默深沉的模样,像一个怪物。她却不觉得害怕,像面对一个脆弱的婴儿般,心里有怜惜还有一丝隐隐的欣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是属于她的,完完全全,不被打扰。
“今天的药不苦,太医多加了一味甘草,”轻轻舀一勺,吹一口气,递到他唇边“嘻嘻,我偷偷尝过了,真的,一点也不苦。”
他很听话,没有言语,喝了下去。
很奇怪的事,别的婢女把药端来,他会顺手一挥将碗打翻。惟独她,他会默默接受。樱桃虽不明白真正的原因,但心下窃喜。
“好了,喝完药,吃颗糖,”她递上一粒桂花松子糖“我再来讲个故事。”
樱桃自说自话地手舞足蹈,开始模仿说书人。这些日子,她很快乐地充当着跳梁丑角,把脑子里所能想到的故事统统挖尽;张生煮海、柳毅传书、卖油独占花魁这些从中原流传过来的故事她自幼耳熟能详,此刻终于有了与旁人分享的机会。
一遍又一遍地讲着,一个又一个人物扮演着,直至口干舌燥、腰酸背疼。她不管他是否听了进去,坚持要说。因为她怕他跟外界隔绝久了,会忘了言语。
“呼呼这就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了。”樱桃喘着粗气,笑对那张毫无动静的脸“好听吧?我觉得自己讲得满好的,演得也好,改天不当婢女了倒是可以去戏班子混口饭吃,说不定能混成名伶哦!”“呀!差点忘了,还有东西给你看!”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这是我今早练的字,你看看是不是有长进了?练字真的好累好无聊,比不上说故事好玩。”
未流云还是没有反应,目光飘浮空中,幽幽邈邈。
“唉,你不说话表示我的字还是写得不好,对吗?”她叹息一声,又挤眉弄眼地笑起来“有时候真怀疑你的脑子是不是被烧坏了,怎么像块木头呢?”她壮着胆,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傻子,把你屋里值钱的东西统统偷光!”
就近拿过一只玉瓶,摇两下。“比如,我可以把它卖掉,这个至少也值五百两银子吧?嗯还有那幅画,大概是什么名家的真迹,我也可以把它当掉!对了,你是统领千军万马的西阁王,我还可以偷了你的大印,颁一张出征某国的号令命你的军队替我打下一片江山,就可以当女皇帝喂喂喂,你一点也不怕吗?”
僵坐着的人仍然僵坐着,对她的奇思异想充耳不闻,樱桃终于泄气,眼泪不自觉地一颗颗掉了下来。
“你你就这样不给面子,连一句话也不肯答吗?因为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丫头,你就可以这样傲慢目中无人,坏蛋真是坏蛋!”
她垂头丧气地走至墙角,正打算踮起脚把玉瓶物归原处,忽然有人在她身后说——
“假传王旨是要杀头的。”
“什、什么?”她脚下一滑,手中的玉瓶差点摔碎。
这屋里没有别人,除了她能说话外,只有未流云!
“王爷,您终于肯开口了?”颐不得玉瓶,樱桃惊喜地奔到床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瞧着那张白布缠绕的脸。
“小丫头,刚刚你可没叫我王爷,老是‘你你你’的,还骂我‘坏蛋’,胆子真大。”白布颤动了一下,樱桃相信,那底下的脸定是笑了。
“谢天谢地,还以为王爷您嗓子烧坏了说不了话了呢!”她欢欣雀跃“奴婢刚才一时口误,该死、该死!”
“叫什么名字?”他继续说,声音依旧低沉迷人。
笑容微微凝固——原来,他不记得她了。
“奴婢名唤樱桃。”还是轻轻地回答。
“樱桃?”他似回忆起了什么“就是那个想去中原,但走到一半就花光了银子、险些饿死的樱桃?”
“对呀对呀!”记得这一点,她就很满足了“就是那个字写得很丑,王爷您还送了一本诗词集子给她的樱桃!”
“你的字还是好丑,”白布再度颤了一下“不过故事说得满好听。”
“呵,王爷您”原来,她这些日子的表演没有白费,他还是听进去、看进去了。
“不过,你不是她身边的人吗?怎么没有跟着她回尚书府?”
白布恢复平静,她知道这个问题触起了他的伤感——明明难过却还要问,可见罗兰仍旧在他心底的。
“她?”多么暖昧的称呼,可如今无论是叫“兰”还是“王妃”都不适合了,他知道。
“呃王妃要奴婢留下照顾您。”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说谎的小丫头,”未流云轻笑“休书我都瞧见了,你还装!”
“王爷”樱桃忽然又泪眼朦胧了“王妃虽然没说,但奴婢心里明白,她是希望有个人能留下照顾王爷您的。”
头一回睁眼说瞎话,却说得很溜,为了让他觉得好过一点她不得不说,虽然这谎言犹如饮鸠止渴。
“一个男人被新婚仅一日的妻子休了,是不是很丢人?”他还在笑,不过可以想像,那笑是又苦又涩的。
“如果王爷只是觉得丢人,那就好了。”总比伤心难过得好,丢人的感觉很快会过去,但若是心被挖了坑,则无法填补。
未流云煞住了笑无话良久,窗外的树影摇了一下,他幽然叹息道:“有趣的小丫头,能帮我个忙么?”
“王爷尽管吩咐。”她感觉到,这个忙应与罗兰有关。果然——
“带我去见见你家小姐,她还有支簪子在这儿,我想还给她。”
还簪子只是一个借口,事到如今他仍然想见罗兰,这让樱桃无话可说,只有点头。
马车停在尚书府的门口,樱桃打起帘子,跳下来。绕到边侧的小门向卖菜婆子打探了些消息后便折了回来,忐忑不安地钻进帘内对着白布遮面的人。
“王、王爷,小姐她不在家,我们还是回去吧。”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小丫头又在撒谎了,”未流云笑“说实话吧,出什么事了?她不肯见我对吗?”
“不是小姐她真的不在我们快回去吧!车夫——”
“车夫,把车子挨墙停稳,不要挡着别人的路。”他打断她的自作主张,王者的威仪霎时展现出来,不容她再多有一句言语“就在这儿等着,等我办完该办的事。”
樱桃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如果他知道小姐待会儿要伤心的场面不敢想像,但他似乎决定守株待兔,不见到罗兰绝不甘休——这一切像一窝骚乱的蚂蚁,爬在她的心口上让她焦急万分却无所适从。
太阳西移,尚书府前添了另一辆华丽的马车。罗兰盛妆打扮,笑意盈盈出现在朱门之外。她伸出一只指甲红艳的手,腕上玉环轻碰间发出悦耳的响声,有人立即上前接住了这只纤嫩的手。
那是个男人,只见到他的侧面,就让未流云身形僵硬。
一张与他同样俊美绝伦的脸,与他同样清澈如泉水的笑容,呵,不,应该说是从前的他。
那是他的弟弟,名满煜都的另一美男子,南阁王——万利明若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未流云喃喃地问。
“刚刚听张嬷嬷说,小姐这阵子常跟南阁王出去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她也不知道。”樱桃终于敢抬头了,她紧张地盯着他,像在等待一座火山的爆发。
但未流云很静很静,仿佛幽深的死潭不见波澜。
良久,他才有了微动,从怀中抽出那支簪子递给樱桃。“丫头,你替我还吧。她可能真的再也不想见我了。”
簪子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地落在她的掌心,又要引她落泪了。
“好啊,我替你还!”忽然,她瞥见临近的湖,眼睛一亮抬头一笑“这就还——”
“还”字尾音未尽,簪子已画出闪亮的弧线,一枚流星似的倏地掷出,从车窗掉进湖里。
“你”未流云惊愕地看着她,想捕捉那颗星,但已来不及了。
“这湖地属尚书府,也就是说将来它定归罗兰小姐所有,”樱桃调皮地眨眨眼“罗尚书只有这一位千金,不归她归谁呢?所以簪子掉进去也算是还给她了,对吧?”
“呵,对。”他淡笑着摇头,无可奈何。面对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孩,实在是无可奈何。
“那奴婢吩咐车夫打道回府?”她开心地说。
“丫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愿意跟着我?”车依然停着,他问。
“奴婢就是愿意跟着王爷,”樱桃羞红了脸。这个迟钝的男人,如此明了的事还用得着问吗?“王爷放心,奴婢没有卖身契在罗兰小姐那儿,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那好,我留你在府中住下,”未流云看着她,目光深邃“不过你不要再自称奴婢了,咱们是朋友。”
猛然一颤,如有闪电,划过心空。
朋友?他说他和她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