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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爱妮娅眼睛眨都不眨问:“理由?”
“我是三滩镇镇长,沿海观光带绝大部分地段在我负责的区域里,从去年至今,我已在选址范围跑了几十个来回,你们手里的原始数据起码,至少三分之二是在我领导下勘探完成的,比如空气湿度、海水平均温度、近五年气候变化、土壤酸碱度,随便挑个数据我都能告诉你来龙去脉,信不信?”
爱妮娅见多少大世面,还真不是能被轻易吓住的人,当即抽出一页纸问:“观光带涉及多少拆迁户?”
“728。”
“其中低保户、孤寡户各多少?”
“低保户71,孤寡户45,两者重叠的有38户。”
“涉及多少家企业?”
“两个,分别是棉麻纺织厂和印刷厂。”
“打算怎么推进拆迁工作?”
方晟笑了笑:“这个问题不在你手里那页纸上,要不要先看一下答案?”
此时紧张的气氛绷到极点,方晟这句话玩笑使大家情绪陡然一松,不少人忍不住轻笑,爱妮娅还是毫无表情:
“我已看过,每个字都记得,但我想听你说。”
“拆迁并非一刀断,而要根据实际情况有序分流,涉及企业的坚决搬迁,涉及刚才所说的低保户、孤寡户要集中安置,镇里会拿出一笔资金保证他们安度晚年,至于剩下农户,有条件的可以开农家乐、家庭农场,县镇两级将联系银行、信用社给予资金扶持,没条件且不愿搬迁的,可以就地到森林公园、农家乐等工作,旅游业发展起来后,劳动力需求将很大。”
“你漏掉一点。”爱妮娅淡淡说。
“原来确实还有一条,为解决后顾之忧,镇里会优先安排拆迁户到村镇企业就业,最近我改变了主意。”
“政策朝令夕改无助于问题的解决。”
方晟道:“近几个月随着风电中下游配套企业陆续落户三滩镇,急需大量工人,加之我出台了本镇居民优先就业的限制条件,对拆迁户来说就业已不存在问题,无须镇里多考虑。”
爱妮娅沉默下来,足足两三分钟没说话,会议室静得可怕,包括项目组成员都不知道她接下来说什么,是大发雷霆,还是冷言冷语,还是握手言和?
“关于建设资金管控,你们的想法是什么?”她突然问。
方晟微笑道:“这方面要请领导小组财政专家肖翔同志来介绍。”
爱妮娅道:“不要读报告,尽量简洁陈述。”
肖翔确实做了充分准备。之前财政局副局长之所以在她面前吃瘪,关键在于一是存有私心,将雁过拔毛截留些资金到财政账上;二是官样文章读惯了,一旦脱稿就不知道怎么好好说话。因此他的出发点很简单,完全出于公心,不考虑县财政如何如何——换句话说就算截留下来,我个人能得到什么好处?所以关我屁事。
听到他专业而详细地阐述财务管理具体方案,爱妮娅脸色渐渐缓和,项目组负责资金管理的成员也加入询问和讨论。
方晟觑了个空出去,来到隔壁特意辟出的休息室,边点燃香烟边拨打赵尧尧手机。从上午接到通知到现在,他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想今晚好好陪一下赵尧尧,最好能赖在她家过夜!
手机关机!
方晟一怔,又不方便打到理论科,科里电话机在科长桌上,赵尧尧脸皮薄,肯定不愿意当着科长的面约会。算了,晚上直接过去,他知道她总是一个人在家,要么看书,要么看电视,很安静。
香烟抽到一半,爱妮娅的身影在门口一闪,然后捧着咖啡杯踱进来。
“不好意思。”方晟赶紧按掉烟头。
她一皱眉:“抽烟真不是好习惯。”还是坐到他对面沙发上。
“大学时受舍友影响,工作后已尽量压缩数量了。”
“烟瘾并非与吸烟量成正比,除非彻底戒掉。”
“好建议,我会认真考虑,”方晟笑道,关于抽烟的话题消除了两人刚才剑拔弩张的尴尬。
停顿片刻,爱妮娅道:“在省里就听说过你,小方镇长,很有名啊。”
“名声过大在官场不是好事。”
“总比碌碌无为好。”
“正因为想干出一点实事,所以才不计后果地冲锋在前,然后不知道会什么时候中箭落马。”方晟笑道。
爱妮娅蹙眉:“哪个行业都是如此,高大上如华尔街何尝不是步步陷阱,破坏总比建设容易,这是公理。”
“也许我们以后还会针锋相对,甚至吵架,但希望不伤和气,因为我们都想把事情做好,只是角度不同,行吗?”
方晟隔空伸出手,爱妮娅略微犹豫与他浅浅握了一下,算揭过初次见面的不愉快。
肖翔、程庚明等四人务实而专业的陈述结束后,爱妮娅提出明天开始分成财务、项目、后勤三个小组进入实质性对接,其中财务组留在黄海,后勤组进驻三滩镇,项目组则由她和方晟带队,主要跑现场。
这也意味着方晟牵头的领导小组面试过关,获得项目组认可。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韩书记等人耳里,均松了口气。五六个副局长组成的阵容耗了两天灰溜溜离开,方晟半天就搞定,不能不承认他的能力和水平。
当晚爱妮娅照例拒绝县里的晚宴,方晟正中下怀,出门后直奔赵尧尧家。走到半路感觉有人盯梢,脑子里又浮现陈建冬那张令人发腻的笑脸,赶紧打电话给白翎。
白翎似乎很意外:“你去她家?是不是跟她约好了?你确定是现在?”
方晟觉得她问得奇怪:“我随时都可以去她家,还要事先通报么?”
“嗯,这个……今晚陪我吃火锅吧……”
方晟不高兴地说:“喂,你答应过保护我在县城的安全,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白翎怒道:“我只保护你安全,不保护你们恩爱!”
话虽这么说,方晟知道她是答应了。
轻车熟路来到小区楼下,见丰田停在车位,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敲门。
门开了,赵尧尧见是他大吃一惊!
他也大吃一惊!
因为赵尧尧满脸不高兴,眼角还隐隐有泪痕!越过她肩头,客厅里似乎坐了个人,屋里没开灯,但看不清身份。
“家里有事,待会儿联系。”
赵尧尧急欲关门,屋里那人说:
“是不是方晟?请他进来!”
到这一步方晟明白了:原来是赵尧尧的母亲大驾光临!难怪赵尧尧习惯性关机,难怪她见到自己非常吃惊且急着关门!
不过她母亲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了,还能退却?
赵尧尧连使眼色叫他走,他却轻轻摇头表示没事,然后两人一起进屋。
赵尧尧母亲坐在沙发上,齐耳短发,上身挺得笔直,模样与赵尧尧相近,但多了几分威严和疏远。
她略欠了欠身体,道:“请坐。”
“谢谢阿姨。”
方晟坐到她对面,赵尧尧咬着嘴唇与他并肩而坐,还示威似的挨得很紧。
赵尧尧母亲视而不见,语气平缓地说:“我是尧尧的妈,我也知道你叫方晟,是三滩镇镇长。”
方晟握住赵尧尧的手,道:“我是真心喜欢尧尧。”
赵尧尧低下头,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滴。
她母亲恍若未闻,继续说:“我们了解过你的情况,作为一名基层干部,你做得不错;你和尧尧也相处很好,在不知道她家庭背景的前提下,总之我们对你的评价是正面的。”
“谢谢阿姨。”方晟知道重点在后面的“但是”。
果然,她又说:“但是,尧尧跟普通女孩子不同,特殊的身世,特殊的家庭,从她出生起就决定了与常人迥异的生活,这是她的宿命,谁也不能抗拒命运的安排。”
方晟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因为他真的不了解对方所说的一切。
赵尧尧却坚定地说:“妈,我刚才已强调过,我会永远跟方晟在一起!”
“唉,有些事不能赌气,更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她母亲很高明地轻轻一句就将女儿的态度揭过,“小方,现在情况是这样,我和她爸以及整个家族,对尧尧的婚事另有安排,因此不得不很抱歉地告诉你……”
赵尧尧突然站起身,冲她大叫道:“一切都是你的错,我恨你!”
说着哭泣着快步开门跑出去,方晟匆匆说“阿姨,我去追她”,随即也冲出门外。
在小区找了大半圈,终于发现赵尧尧倚在一棵大树边流泪,雨打梨花,格外令人怜惜。他一把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碎了融入怀里似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赵尧尧家庭无形中的压力,无非方池宗和肖兰唠叨几句可比。
“是我不对,不该爱上你……”她哽咽道。
“尧尧,我们都应该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今生今世在一起!”
“可是……”她泪如泉涌,“他们太强大了,会影响你的……”
“我害怕过吗?”
赵尧尧止住泪怔忡半晌,幽幽叹息道:“其实我早该告诉你,关于我,还有我妈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