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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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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朱荣

    尔朱荣,字天宝,北秀容人也。其先居于尔朱川,因为氏焉。常领部落,世为 酋帅。高祖羽健,登国初为领民酋长,率契胡武士千七百人从驾平晋阳,定中山。 论功拜散骑常侍。以居秀容川,诏割方三百里封之,长为世业。太祖初以南秀容川 原沃衍,欲令居之。羽健曰:“臣家世奉国,给侍左右。北秀容既在刬内,差近京 师,岂以沃脊更迁远地?”太祖许之。所居之处,曾有狗氐地,因而穿之,得 甘泉焉,至今名狗氐泉。羽健,世祖时卒。曾祖郁德,祖代勤,继为领民酋长。 代勤,世祖敬哀皇后之舅。以外亲兼数征伐有功,给复百年,除立义将军。曾围山 而猎,部民射兽,误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问,曰:“此既过误,何忍加 罪?”部内闻之,咸感其意。高宗末,假宁南将军,除肆州刺史。高祖赐爵梁郡公。 以老致仕,岁赐帛百匹以为常。年九十一,卒。赐帛五百匹、布二百匹,赠镇南将 军、并州刺史,谥曰庄。孝庄初,荣有翼戴之勋,追赠太师、司徒公、录尚书事。

    父新兴,太和中,继为酋长。家世豪擅,财货丰嬴。曾行马群,见一白蛇,头 有两角,游于马前。新兴异之,谓曰:“尔若有神,令我畜牧蕃息。”自是之后, 日觉滋盛,牛羊驼马,色别为群,谷量而已。朝廷每有征讨,辄献私马,兼备资粮, 助裨军用。高祖嘉之,除右将军、光禄大夫。及迁洛后,特听冬朝京师,夏归部落。 每入朝,诸王公朝贵竞以珍玩遗之,新兴亦报以名马。转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 容第一领民酋长。新兴每春秋二时,恆与妻子阅畜牧于川泽,射猎自娱。肃宗世, 以年老启求传爵于荣,朝廷许之。正光中卒,年七十四。赠散骑常侍、平北将军、 恆州刺史,谥曰简。孝庄初,赠假黄钺、侍中、太师、相国、西河郡王。

    荣洁白,美容貌,幼而神机明决。及长,好射猎,每设围誓众,便为军陈之法, 号令严肃,众莫敢犯。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之上,清深不测,相传曰祁连池, 魏言天池也。父新兴,曾与荣游池上,忽闻箫鼓之音。新兴谓荣曰:“古老相传, 凡闻此声皆至公辅。吾今年已衰暮,当为汝耳。汝其勉之。”

    荣袭爵后,除直寝、游击将军。正光中,四方兵起,遂散畜牧,招合义勇,给 其衣马。蠕蠕主阿那瑰寇掠北鄙,诏假荣节、冠军将军、别将,隶都督李崇北征。 荣率其所部四千人追击,度碛,不及而还。秀容内附胡民乞扶莫于破郡杀太守;南 秀容牧子万子乞真反叛,杀太仆卿陆延;并州牧子素和婆崘嶮作逆;荣并前后讨平 之。迁直阁将军、冠军将军,仍别将。内附叛胡乞、步落坚胡刘阿如等作乱瓜肆, 敕勒北列步若反于沃阳,荣并灭之。以功封安平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寻加通直 散骑常侍。敕勒斛律洛阳作逆桑乾西,与费也头牧子迭相掎角,荣率骑破洛阳于深 井,遂牧子于河西。进号平北将军、光禄大夫,假安北将军,为北道都督。寻除武 卫将军,俄加使持节、安北将军、都督恆朔讨虏诸军、假抚军将军,进封博陵郡公, 增邑五百户。其梁郡前爵,听赐第二子。时荣率众至肆州,刺史尉庆宾畏恶之,闭 城不纳。荣怒,攻拔之,乃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执庆宾于秀容。自是荣兵威渐盛, 朝廷亦不能罪责也。寻除镇北将军。

    鲜于修礼之反也,荣表东讨,复进号征东将军、右卫将军、假车骑将军、都督 并肆汾广恆云六州诸军事,进为大都督,加金紫光禄大夫。时杜洛周陷中山,于时 车驾声将北讨,以荣为左军,不行。及葛荣吞洛周,凶势转盛。荣恐其南逼鄴城, 表求遣骑三千东援相州,肃宗不许。又迁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寻进位仪同三司。

    荣以山东贼盛,虑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复上书曰:“臣前以二州 频反,大军丧败,河北无援,实虑南侵;故令精骑三千出援相州,京师影响,断其 南望,贼闻此众,当亦息图。使还,奉敕云:‘念生枭戮,宝夤受擒,丑奴、明达, 并送诚款,三辅告谧,关陇载宁。费穆虎旅,大翦妖蛮;两绛狂蜀,渐已稽颡。’ 又承北海王颢率众二万出镇相州。北海皇孙,名位崇重,镇抚鄴城,实副群望。惟 愿广其配衣,及机早遣。今关西虽平,兵未可役,山南邻贼,理无发召,王师虽众, 频被摧北,人情危怯,实谓难用,若不更思方略,无以万全。如臣愚量,蠕蠕主阿 那瑰荷国厚恩,未应忘报,求乞一使慰喻那瑰。即遣发兵东引,直趣下口,扬威振 武,以蹑其背;北海之军,镇抚相部,严加警备,以当其前;臣麾下虽少,辄尽力 命,自井陉以北,隘口以西,分防险要,攻其肘腋。葛荣虽并洛周,威恩未著,人 类差异,形势可分。”于是荣遂严勒部曲,广召义勇,北捍马邑,东塞井陉。

    寻属肃宗崩,事出仓卒。荣闻之大怒,谓郑俨、徐纥为之,与元天穆等密议称 兵,入匡朝廷,讨定之。乃抗表曰:“伏承大行皇帝,背弃万方,奉讳号踊,五内 摧剥。仰寻诏旨,实用惊惋。今海内草草,异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 臣等外听讼言,内自追测。去月二十五日圣体康悆,至于二十六日奄忽升遐。即事 观望,实有所惑。且天子寝疾,侍臣不离左右,亲贵名医,瞻仰患状,面奉音旨, 亲承顾托。岂容不豫初不召医,崩弃曾无亲奉,欲使天下不为怪愕,四海不为丧气, 岂可得乎?复皇后女生,称为储两,疑惑朝野,虚行庆宥。宗庙之灵见欺,兆民之 望已失;使七百危于累卵,社稷坠于一朝。方选君婴孩之中,寄治乳抱之日,使奸 竖专朝,贼臣乱纪,惟欲指影以行权,假形而弄诏,此则掩眼捕雀,塞耳盗钟。今 秦陇尘飞,赵魏雾合,宝夤、丑奴势逼豳雍,葛荣、就德凭陵河海,楚兵吴卒密迩 在郊。古人有言:邦之不臧,邻之福也。一旦闻此,谁不窥窬?窃惟大行皇帝,圣 德驭宇,继体正君,犹边烽迭举,妖寇不灭,况今从佞臣之计,随亲戚之谈,举潘 嫔之女以诳百姓,奉未言之兒而临四海,欲使海内安乂,愚臣所未闻也。伏愿留圣 善之慈,回须臾之虑,照臣忠诚,录臣至款,听臣赴阙,预参大议,问侍臣帝崩之 由,访禁旅不知之状,以徐、郑之徒付之司败,雪同天之耻,谢远近之怨。然后更 召宗亲,推其年德,声副遐迩,改承宝祚,则四海更苏,百姓幸甚。”于是遂勒所 统将赴京师。灵太后甚惧,诏以李神轨为大都督,将于大行杜防。

    荣抗表之始,遣从子天光、亲信奚毅及仓头王相入洛,与从弟世隆密议废立。 天光乃见庄帝,具论荣心,帝许之。天光等还北,荣发晋阳。犹疑所立,乃以铜铸 高祖及咸阳王禧等六王子孙像,成者当奉为主,惟庄帝独就。师次河内,重遣王相 密来奉迎,帝与兄彭城王劭、弟始平王子正于高渚潜渡以赴之。荣军将士咸称万岁。 于时武泰元年四月九日也。

    十一日,荣奉帝为主,诏以荣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 府、兼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食邑二万户。十二日,百官皆朝于行 宫。十三日,荣惑武卫将军费穆之说,乃引迎驾百官于行宫西北,云欲祭天。朝士 既集,列骑围绕,责天下丧乱,明帝卒崩之由,云皆缘此等贪虐,不相匡弼所致。 因纵兵乱害,王公卿士皆敛手就戮,死者千三百余人。皇弟、皇兄并亦见害,灵太 后、少主其日暴崩。荣遂有大志,令御史赵元则造禅文,遣数十人迁帝于河桥。至 夜四更中,复奉帝南还营幕。帝忧愤无计,乃令人喻旨于荣曰:“帝王迭袭,盛衰 无常,既属屯运,四方瓦解。将军仗义而起,前无横陈,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 本相投,规存性命,帝王重位,岂敢妄希?直是将军见逼,权顺所请耳。今玺运已 移,天命有在,宜时即尊号。将军必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任更择亲贤,共相 辅戴。”荣既有异图,遂铸金为己像,数四不成。时幽州人刘灵助善卜占,为荣所 信,言天时人事必不可尔。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久而方悟,遂便愧悔。于是 献武王、荣外兵参军司马子如等切谏,陈不可之理。荣曰:“愆误若是,惟当以死 谢朝廷。今日安危之机,计将何出?”献武王等曰:“未若还奉长乐,以安天下。” 于是还奉庄帝。十四日,舆驾入宫。

    于时或云荣欲迁都晋阳,或云欲肆兵大掠,迭相惊恐,人情骇震,京邑士子不 一存,率皆逃窜,无敢出者。直卫空虚,官守废旷。荣闻之,上书曰:“臣世荷蕃 寄,征讨累年,奉忠王室,志存效死。直以太后淫乱,孝明暴崩,遂率义兵,扶立 社稷。陛下登祚之始,人情未安,大兵交际,难可齐一,诸王朝贵,横死者众,臣 今粉躯不足塞往责以谢亡者。然追荣褒德,谓之不朽,乞降天慈,微申私责。无上 王请追尊帝号,诸王、刺史乞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 六品已下及白民赠以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使 恩洽存亡,有慰生死。”诏曰:“览表不胜鲠塞。朕德行无感,致兹酷滥,寻绎往 事,实切于怀。可如所表。”自兹已后,赠终叨滥,庸人贱品,动至大官,为识者 所不贵。武定中,齐文襄王始革其失,追褒有典焉。荣启帝遣使循城劳问,于是人 情遂安,朝士逃亡者亦稍来归阙。荣又奏请番直,朔望之日引见三公、令仆、尚书、 九卿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阳河阴执事之官,参论国治,经纶王道,以为常式。

    五月,荣还晋阳。七月,诏曰:“乾坤统物,星象赞其功;皇王御运,股肱匡 其业。是以周道中缺,齐晋立济世之忠;殷祚或亏,彭韦振救时之节。自前朝失御, 厄运荐臻,太原王荣爰戴朕躬,推临万国,勋逾伊霍,功格二仪,王室不坏,伊人 是赖。可柱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余如故。”

    时葛荣将向京师,众号百万。相州刺史李神轨闭门自守。贼锋已过汲郡,所在 村坞悉被残略。荣启求讨之。九月,乃率精骑七千,马皆有副,倍道兼行,东出滏 口。葛荣为贼既久,横行河北,时众寡非敌,议者谓无制贼之理。葛荣闻之,喜见 于色,乃令其众曰:“此易与耳。诸人俱办长绳,至便缚取。”葛荣自鄴以北列陈 数十里,箕张而进。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 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密勒军士马上各赍神棒 一枚,置于马侧。至于战时,不听斩级,以棒棒之而已,虑废腾遂也。乃分命壮勇 所当冲突,号令严明,战士同奋。荣身自陷陈,出于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于 陈擒葛荣,余众悉降。荣以贼徒既众,若即分割,恐其疑惧,或更结聚,乃普告勒, 各从所乐,亲属相随,任所居止。于是群情喜悦,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 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擢其渠帅,量才授用,新附 者咸安。时人服其处分机速。乃槛车送葛荣赴阙。诏曰:“功格天地,锡命之位必 崇;道济生民,褒赏之名宜大。是以有莘赞亳,不次之号爰归;渭叟翼周,殊世之 班载集。况导源积石,袭构昆山,门踵英猷,弼成鸿业,抗高天之摧柱,振厚地之 绝维,德冠五侯,勋高九伯者哉!太原王荣代荷蕃宠,世载忠烈,入匡颓运,出剿 元凶。使积年之雾,倏焉涤荡;数载之尘,一朝清谧。燕恆既泰,赵魏还苏,比绩 况功,古今莫二。若不式稽旧典,增是礼数,将何以昭德报功,远明国范?可大丞 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增邑一万户,通前三万,余官悉如故。”

    初,荣之将讨葛荣也,军次襄垣,遂令军士列围大猎。有双兔起于马前,荣乃 跃马弯弓而誓之曰:“中之则擒葛荣,不中则否。”既而并应弦而殪,三军咸悦。 及破贼之后,即命立碑于其所,号“双兔碑”荣将战之夜,梦一人从葛荣索千牛 刀,而葛荣初不肯与。此人自称:我是道武皇帝,汝何敢违!葛荣乃奉刀,此人手 持授荣。既寤而喜,自知必胜。

    又诏曰:“我皇魏道契神元,德光灵范,源先二象,化穆三才。玉历与日月惟 休,金鼎共乾坤俱永。而正光之末,皇运时屯,百揆咸乱,九宫失叙,朝野抚膺, 士女嗟怨,遂使四海土崩,九区瓦解。逆贼杜周,虔刘燕代;妖寇葛荣,假噬魏赵。 常山、易水,戎鼓夜惊;冰井、丛台,胡尘昼合。朔南久已丘墟,河北殆成灰烬。 宗庙怀匪安之虑,社稷急不测之忧。大丞相、太原王荣道镜域中,德光区外,神昭 藏往,思实知来,义踵先勋,忠资曩烈。遂能大建义谋,收集忠勇,熊罴竞逐,虎 豹争先,轩翥南溟,抟风北极,气震林原,势动山岳,吊民伐罪,歼此鲸鲵。戮卒 多于长平,积器高于熊耳。秦晋闻声而丧胆,齐莒侧听而詟息。中兴之业是乎再隆, 太平之基兹焉更始。虽复伊霍宣翼之功,桓文崇赞之道,何足以仿佛鸿踪,比勋盛 烈,道格普天,仁沾率土,振古以来,未有其比。若不广锡山河,大开土宇,何以 表大义之崇高,标盛德之广远?可以冀州之长乐、相州之南赵、定州之博陵、沧州 之浮阳、平州之辽西、燕州之上谷、幽州之渔阳等七郡各万户,通前满十万户为太 原国邑。”又进位太师,余如故。

    建义初,北海王元颢南奔萧衍,衍乃立为魏主,资以兵将。时邢杲寇乱三齐, 与颢应接。朝廷以颢孤弱,不以为虑。永安三年春,诏大将军元穆先平齐地,然后 回师征颢。颢以大军未还,乘虚径进,既陷梁国,鼓行而西,荥阳、虎牢并皆不守。 五月,车驾出幸河北。事出不虞,天下改望。荣闻之,即时驰传,朝行宫于上党之 长子,行其部分。舆驾于是南辕,荣为前驱,旬日之间,兵马大集,资粮器仗,继 踵而至。天穆既平邢杲,亦渡河以会车驾。颢都督宗正珍孙、河内太守元袭固守不 降,荣攻而克之,斩珍孙、元袭以徇。帝幸河内城。荣与颢相持于河上,颢令都督 安丰王延明缘河据守。荣既未有舟船,不得即渡,议欲还北,更图后举。黄门郎杨 侃、高道穆等并谓大军若还,失天下之望,固执以为不可。语在侃等传。属马渚诸 杨云有小船数艘,求为乡导,荣乃令都督尔朱兆等率精骑夜济,登岸奋击。颢子领 军将军冠受率马步五千拒战,兆大破之,临陈擒冠受。延明闻冠受见擒,遂自逃散, 颢便率麾下南奔。事在其传。

    车驾渡河,入居华林园。诏曰:“周武奉时,藉十乱以纂历;汉祖先天,资三 杰以除暴。理民济治,斯道未爽。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丞相、太原王荣,蕴伏 风烟,抱含日月,总奇正以成术,兼文武而为资。昔处乱朝,韬光戢翼,秣马冀北, 厉兵晋阳,伫龙颜而振腕,想日角以叹息。忠勇奋发,虎士如林,义功始立,所向 风靡。故能芟夷群恶,振此颓纲,俾朕寡昧,获承鸿绪。虽大位克正,而众盗未息。 葛荣跋扈,仍乱中原,建旗伐罪,授首歼馘。元颢凶顽,构成巨衅,阻弄吴楚,亏 污宗社。朕徒御北徂,劬劳鞍甲。王闻难星奔,一举大定,下洽民和,上匡王室。 鸿勋巨绩,书契所未纪;饮至策勋,事绝于比况。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赏,可天 柱大将军。此官虽访古无闻,今员未有,太祖已前增置此号,式遵典故,用锡殊礼。 又宜开土宇,可增封十万,通前二十万,加前后部羽葆鼓吹。余如故。”荣寻还晋 阳。

    先是,葛荣枝党韩娄仍据幽平二州,荣遣都督侯渊讨斩之。时贼帅万俟丑奴、 萧宝夤拥众豳泾,凶势日盛。荣遣其从子天光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贺拔岳、侯莫、 陈悦等总众入关讨之。天光既至雍州,以众少不敌,逡巡未集。荣大怒,遣其骑兵 参军刘贵驰驿诣军,加天光杖罚。天光等大惧,乃进讨,连破之,擒丑奴、宝夤, 并槛车送阙。天光又擒王庆云、万俟道乐,关西悉平。于是天下大难,便以尽矣。

    荣性好猎,不舍寒暑,至于列围而进,必须齐一,虽遇阻险,不得回避,虎豹 逸围者坐死。其下甚苦之。太宰元天穆从容谓荣曰:“大王勋济天下,四方无事, 惟宜调政养民,顺时搜狩。何必盛夏驰逐,伤犯和气。”荣便攘肘谓天穆曰:“太 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节。葛荣之徒,本是奴才,乘时作乱, 妄自署假,譬如奴走,擒获便休。顷来受国大宠,未能开拓境土,混一海内,何宜 今日便言勋也!如闻朝士犹自宽纵,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马,校猎嵩原,令贪污朝贵 入围搏虎。仍出鲁阳,历三荆,悉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因平汾胡。明年简 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乞万户侯。如其不降,径渡数千骑,便往缚取。待 六合宁一,八表无尘,然后共兄奉天子,巡四方,观风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称勋 耳。今若止猎,兵士懈怠,安可复用也。”

    荣身虽居外,恆遥制朝廷。广布亲戚,列为左右,伺察动静,大小必知。或有 侥幸求官者,皆诣荣承候,得其启请,无不遂之。曾关补定州曲阳县令,吏部尚书 李神俊以阶悬不奉,别更拟人。荣闻大怒,即遣其所补者往夺其任。荣使入京,虽 复微蔑,朝贵见之莫不倾靡;及至阙下,未得通奏,恃荣威势,至乃忿怒。荣曾启 北人为河南诸州,庄帝未许。天穆入见,面启曰:“天柱既有大功,若请普代天下 官属,恐陛下亦不得违之。如何启数人为州,便停不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 为人臣,朕亦须代;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理。此事复何足论!”荣闻所启 不允,大为恚恨,曰:“天子由谁得立?今乃不用我语。”庄帝外迫于荣,恆怏怏 不悦,兼惩荣河阴之事,恐终难保。又城阳王徽、侍中李彧等欲擅威权,惧荣害之, 复相间构,日月滋甚,于是庄帝密有图荣之意。

    三年九月,荣启将入朝。朝士虑其有变,庄帝又畏恶之。荣从弟世隆与荣书, 劝其不来,荣妻北乡郡长公主亦劝不行,荣并不从。帝既图荣,荣至入见,即欲害 之,以天穆在并,恐为后患,故隐忍未发。荣之入洛,有人告荣,云帝欲图之。荣 即具奏,帝曰:“外人告云,亦言王欲害我,我岂信之?”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 帝,从人不过数十,又皆挺身不持兵仗。及天穆至,帝伏兵于明光殿东廊,引荣及 荣长子菩提、天穆等俱入。坐定,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刀而至,荣窘迫, 起投御坐。帝先横刀膝下,遂手刃之,安等乱斫,荣与天穆、菩提同时俱死。荣时 年三十八。于是内外喜叫,声满京城。既而大赦。

    前废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诏曰:“故使持节、侍中、都督河北诸军事、天柱 大将军、大丞相、太师、领左右、兼录尚书、北道大行台、太原王荣,功济区夏, 诚贯幽明,天不慭遗,奄从物化。追终褒绩,列代通谟;纪德铭勋,前王令范。可 赠假黄钺、相国、录尚书事、司州牧、使持节、侍中、将军,王如故。”又诏曰: “故假黄钺、持节、侍中、相国、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天柱大将军、司州牧、 太原王荣,惟岳降灵,应期作辅,功侔伊霍,德契桓文。方籍栋梁,永康国命,道 长运短,震悼兼深。前已褒赠,用彰厥美。然礼数弗穷,文物有阙,远近之望,犹 或未尽。宜循旧典,更加殊锡。可追号为晋王,加九锡,给九旒銮辂、虎贲、班剑 三百人、辒辌车;准晋太宰、安平献王故事,谥曰武。”诏曰:“武泰之末,乾枢 中圮,丕基宝命,有若缀旒。晋王荣固天所纵,世秉忠诚,一匡邦国,再造区夏, 俾我颓纲,于斯复振。虽勋铭王府,德被管弦,而从祀之礼,于兹尚阙,非所以酬 懋赏于当时,腾殊绩于不朽。宜遵旧典,配享高祖庙庭。”

    菩提,肃宗末,拜羽林监。寻转直阁将军。孝庄初,以荣翼戴之勋,超授散骑 常侍、平北将军、中书令。转太常卿,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特 进。死时年十四。前废帝初,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冀州刺史,谥曰惠。

    菩提弟义罗,孝庄初,除散骑常侍、武卫将军。初袭爵梁郡公,又进爵为王。 寻卒,赠侍中、车骑将军、司空公、雍州刺史。

    义罗弟文殊,建义初,封平昌郡开国公,进爵为王。孝静初,转袭荣爵太原王。 薨于晋阳,时年九岁。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乐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以荣破葛贼之勋,进爵为王, 增邑千户。超授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后除肆州刺史,仍本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 武定三年春,坐与前东郡太守任曹等谋反,伏诛。时年十八。

    文暢弟文略,袭爵梁郡王。武定末,抚军将军、光禄大夫。

    史臣曰:太祖抚运乘时,奄开王业。世祖以武功一海内,高祖以文德革天下。 世宗之后,政道颇亏。及明皇幼冲,女主南面。始则于忠专恣,继以元义权重,握 赏罚之柄,擅生杀之威;荣悴在亲疏,贵贱由离合;附会者结之以子女,进趋者要 之以金帛。且佞谀用事,功勤不赏,居官肆其聚敛,乘势极其陵暴。于是四海嚣然, 已有群飞之渐矣。逮于灵后反政,宣淫于朝。郑俨手运天机,口吐王制。李轨、徐 纥刺促以求先,元略、元徽喔咿以竞入。私利毕举,公道尽亡,遐迩怨愤,天下鼎 沸。倾覆之征,于此至矣。

    尔朱荣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用,属肃宗暴崩,民怨神怒,遂有匡颓拯弊之志, 援主逐恶之图,盖天启之也。于是上下离心,文武解体,咸企忠义之声,俱听桓文 之举。劳不汗马,朝野靡然,扶翼懿亲,宗祏有主,祀魏配天,不殒旧物。及夫擒 葛荣,诛元颢,戮邢杲,翦韩娄,丑奴、宝夤咸枭马市。此诸魁者,或据象魏,或 僭号令,人谓秉皇符,身各谋帝业,非徒鼠窃狗盗,一城一聚而已。苟非荣之致力, 克夷大难,则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也。然则荣之功烈,亦已茂乎!而始则希觊 非望,睥睨宸极;终乃灵后、少帝,沉流不反;河阴之下,衣冠涂地。此其所以得 罪人神,而终于夷戮也。向使荣无奸忍之失,修德义之风,则彭、韦、伊、霍夫何 足数?至于末迹见猜,地逼贻毙,斯则蒯通致说于韩王也。

    <b>译文</b>

    尔朱荣,字天宝,北秀容人氏。他的祖先居住在尔朱川,便以州名为姓氏。经常统领部落百姓,世世代代为酋长。高祖父羽健,登国初年任领民酋长,率领契胡武士一千七百人跟随圣驾平定晋阳,他率部平定中山。论其功劳朝廷拜授他为散骑常侍。家定居在秀容川,皇帝下诏划出一块方圆三百里的地盘分封给他,让他长为世业。太祖一开始想南秀容川原野肥沃,打算让他在那安居乐业,羽健说:“臣家世世代代奉随国命,侍从圣驾左右。北秀容既然也在分封之内,又靠近京师,臣哪能因封地贫脊与否迁居远地而与我皇分开。”太祖答应了他的请求。羽健居住的地方,曾经有狗舔地,于是人们沿顺着狗舔的地方往下挖,得到一眼甘泉,至今仍叫狗舔泉。 尔朱羽健,世祖时谢世。曾祖郁德,祖代勤,相继任领民酋长。代勤,是世祖敬哀皇后的舅舅。代勤以皇帝外亲加上屡次征战有功,皇帝又加他百年之荫,升任立义将军。他曾经率民围山打猎,百姓射虎,误伤他的大腿,代勤让人拔去箭头,也不查究是谁干的,说:“这既然是过失,我哪里还能兴师问罪呢?”治下百姓听说这事,都被他的慈爱之心打动。高宗末年,朝廷让他假宁南将军,任肆州刺史。高祖赐给他梁郡公爵位。 尔朱代勤因年老退休,每年都受朝廷布帛百匹的赏赐。活到九十一岁,逝世。朝廷赐给他帛五百匹、布二百匹,赠予镇南将军、并州刺史,谥号庄。孝庄初年, 尔朱荣因有辅佐拥戴皇帝的功绩,代勤又被朝廷追赠为太师、司徒公、录尚书事。

    尔朱荣父亲新兴,太和年间,继任为酋长。家中豪富,财货充足。新兴曾经行于马群之间,看见一条白蛇,头上长了两只角,游动在马群前面。新兴觉得十分奇怪,对它说:“你如有神灵,就让我的牲畜兴旺发达。”从此以后,新兴治下牛羊之类,日见滋盛,牛羊驼马,色各为群,不计其数,粟谷麦黍,收成极好。朝廷每次有征战行动,新兴就奉献他养的私人马匹,还备好军粮,以补军需。高祖嘉赏他的行为,命他为右将军、光禄大夫。等到都城迁到洛阳之后,皇帝特许他冬天在京朝上,夏天便返回部落。新兴每次入时,众多王公显贵竞相以珍宝玩好送给他,新兴则以名马作为回报。后转任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地区第一领民酋长。新兴每年春秋二季,总是与妻子孩子们一起在川泽之间巡阅畜群,并围山打猎借以自娱。肃宗朝,新兴因年岁已高,请求朝廷传爵位给儿子 尔朱荣,朝廷同意了。新兴正光年间去世,享年七十四岁。朝廷赠给他散骑常侍、平北将军、恒州刺史,谥号简。孝庄初年,朝廷又赠他假黄钺、侍中、太师、相国、西河郡王各种称号。

    尔朱荣皮肤洁白,容貌姣美,幼年时代便神机妙算,断决明达。等到长大之后,喜爱打猎,每次设围誓众,就按军阵的做法,号令严肃,无人敢稍有犯越。秀容地界内有三口池塘,都处于高山之上,水清亮,深度不测,相传叫做祁连池,魏朝称它们为天池,他的父亲 尔朱新兴,曾经与荣一起在池边游玩,突然间,就听到箫管鼓竹的声音。新兴对尔朱荣说:“古来相传,凡是听到这种声音的人都可官至公辅。我今年岁已高,这征兆当在你身上应验。你要发愤。”

    尔朱荣继承爵位之后,任直寝、游击将军。正光年间,天下兵起,于是,尔朱荣不再从事牧业,分散牲畜,招集兵士,发给他们衣服马匹。蠕蠕主阿那环侵犯抢掠皇魏北方,朝廷下诏让荣代节,任冠军将军、别将,隶属都督李崇北征。 尔朱荣率领部下四千人追击阿那环,越过戈壁地带,没有追上,撤兵而还。秀容地区归附的胡民乞扶莫于攻破郡城,杀了太守;南秀容牧子万子乞真反叛魏朝,杀死了太仆卿陆延;并州牧子素和婆山仑山佥也起兵叛逆。 尔朱荣前后都带兵一并把他们平定了。又迁任直尔将军、冠军将军,仍为别将。内附魏朝的胡乞、步落坚胡、刘阿如等又在瓜州、肆州等地叛乱,敕勒的北勒步若在沃阳谋反, 尔朱荣一并扑灭了叛乱。因为军功,朝廷封他为安平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不久又加授他为通直散骑常侍。敕勒的斛律洛阳在桑乾西叛乱,与费也头牧子互为犄角,交相呼应, 尔朱荣率领骑兵在深井打败斛律洛阳,把牧子费也头流放到黄河以西。朝廷给他加号为平北将军、光禄大夫,假安北将军,任北道都督。不久又升武卫将军,很快又加使持节,安北将军,都督恒、朔州讨虏的各路大军,假抚军将军,晋封博陵郡公,又增食邑五百户。他前面被授的梁州爵位,听其转赐第二个儿子。当时 尔朱荣率领军队到肆州,肆州刺史尉庆宾畏惧讨厌他,紧闭城门,不欢迎他。尔朱荣大怒,攻下城池,便让他的堂叔尔朱羽生任肆州刺史,在秀容把庆宾抓了起来。这个时候 尔朱荣兵威渐渐旺盛,朝廷对他此次举动也不能怎么样。不久,朝廷又命他为镇北将军。

    鲜于修礼反叛朝廷, 尔朱荣上表请求向东讨伐,又进号为征东将军、右卫将军,都督并、肆、汾、广、恒、云六州诸军事,进官为大都督,加授金紫光禄大夫。当时杜洛周陷于中山,这个时候,皇帝声称将亲征北方,以 尔朱荣为左军,未成行。等到葛荣吞并洛周,气势汹汹,日见逼人。尔朱荣担心葛荣会南逼邺城,上表请求派给他骑兵三千东援相州,肃宗没有答应。又迁升他为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不久又进位仪同三司。

    尔朱荣想太行山以东贼势越来越盛,为防止他们向西发展,便派军队固守滏口以防敌人侵入。又上书说:“臣以前因为二州频频反叛,大军丧败,黄河以北没有援军,实在是担心敌人南侵,所以命令精锐骑兵三千人出援相州,京城响应,断他南望之心,敌人听说这种声势,就会放弃南侵打算。使者还朝,奉敕说:‘念生被杀,宝夤受擒,丑奴、明达都向朝廷传递诚意,三辅平安,关、陇宁静。费穆勇猛军队,大杀妖孳蛮人;两绛狂妄的蜀人,都已低头认罪。’又承蒙北海王颢率领人马两万镇守相州。北海王乃是皇孙,名位崇高尊贵,镇守抚慰邺城,确实担得起人们的厚望。臣希望增加他们的配给,尽早派遣。今天关西虽然平定,然士兵未可役使,太行山南面邻近的敌人,理无发召,王师虽然众多,频频被其打败,人们担惊受怕,形势实在难以应付。朝廷若不改弦更张,重思方略,那就无法以保万全。按微臣愚陋的想法,蠕蠕主阿那环荷戴国家厚恩,未必就忘报答,臣请求派一名使者慰问那环。随即朝廷发兵向东,直趋下口,扬威振武,以捣其背;北海的军队,镇抚相部,加强警备,以挡那环前路;微臣统领的兵士虽少,也尽最大努力,自井陉以北,隘口以西,分别防守险要之地,攻击其肘腋部位。葛荣虽然吞并洛周,皇上威力未加于他,且他部下人心不齐,完全可以分而化之。”于是, 尔朱荣便严令约整部下,广招义勇之士,北方捍守马邑,东边塞填井陉。

    不久碰上肃宗驾崩,皇帝死得十分突然, 尔朱荣听说,勃然大怒,声称肯定是郑俨、徐纥做的手脚,他与元天穆秘密商议带兵入京,拯救朝廷,讨伐逆贼,安定局势。于是上表直言说:“臣惊闻德高望重的我皇帝背弃万民而去,痛苦万分,号啕顿哭,五脏六腑为之摧裂。臣仰寻诏书旨意,实在震惊扼腕。如今,天下百姓,议论纷纷,异口同声,都说德高我皇,猝然离世,是被毒害所致。臣等耳听众说,静心细想。上个月二十五日圣体有病,到了二十六日便突然去世。思前想后,这确实让人弄不明白。况且天子有病,侍奉大臣不离左右,亲属贵戚,皇室御医,瞻仰病情,面奉陛下音旨,亲身仰承圣上顾托。哪里会有刚生病时不召医生,逝世后没有料理的事情,这要让天下人不感到奇怪惊愕,四海百姓不为之垂头丧气,办得到吗?又皇后生女,称为储君,疑惑朝野,表面悲哀,实则庆幸,宗庙之中,祖先被欺,天下百姓,离心离德,致使七百危如累卵,国家毁于一朝,正是选君于婴孩之中,寄治乳抱之日,必然导致奸臣逆竖把持朝政,乱臣贼子破坏纲纪,他们便可随心所欲地指影以行权力,借形而弄诏令,这就是蒙住眼睛捕捉麻雀,塞着耳朵盗取铜钟。而今秦、陇尘土飞扬,赵、魏云起雾合,丑奴攻势逼近豳、雍,葛荣、就德侵犯黄河、海边一带,楚兵吴卒近如咫尺。古人说:国家不幸,是邻国的福气。他们一旦听说皇帝逝世,哪个不想占些便宜?臣想德高望重的皇帝以德治天下,且以正君登极,犹且边境烽火、狼烟不断,妖寇不灭,何况现在听从佞臣之计,按照亲戚的意见,共推潘妃的女儿哄骗百姓,奉举尚不会言语的小儿君临四海,这想使天下安宁和平,愚臣闻所未闻。微臣诚挚希望朝廷留聪明贤良的爱慈之心,冷静下来,稍作考虑,洞照微臣赤胆忠心,体察微臣诚恳的意图,让我赶赴朝廷,参与大议,询问侍臣皇帝驾崩缘由,调查禁军所不知道的情况,把徐纥、郑俨之徒送诸刑律,以雪朝廷齐天大耻,谢答远近怨怒。然后召集宗族亲属,推选其中年龄合适,声望很高的人,改承宝运,那就会使四海气象更新复苏,实是百姓的幸运。”于是 尔朱荣带领将帅赶赴京师。灵太后十分害怕,下诏命李神轨为大都督,准备在大行设防阻挡。

    尔朱荣上表直陈之始,派遣侄子 尔朱天光、亲信奚毅以及仓头王相进入洛阳,让他们与自己的堂弟一起秘密商议废立之事。天光见到庄帝,陈述尔朱荣的心愿,皇帝赞许 尔朱荣的想法。尔朱天光等人回到北地,尔朱荣正从晋阳出发。听说如此,犹自怀疑朝廷所立是否属实,于是便以铜铸造高祖以及咸阳王禧等六王子孙像,造成的是谁谁便应当被奉为君主,只有庄帝像成功了。 尔朱荣军队驻扎河内,他又派王相秘密入京奉迎皇帝,皇帝与其兄彭城王劭、弟始平王子正从高渚偷偷渡过黄河来到尔朱荣驻军处。 尔朱荣的将士齐声高喊皇帝万岁。当时是武泰元年(528)四月九日。

    十一日,尔朱荣拥戴庄帝为君主,庄帝下诏任命 尔朱荣为持节使、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兼任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食邑二万户。十二日,文武百官全都在行宫朝拜皇帝。十三日, 尔朱荣被武卫将军费穆的说教所迷惑,便引导迎驾的文武百官到行宫西北,说打算祭祀苍天。朝廷官僚集合到一起之后,尔朱荣的骑兵列队环绕,把他们团团围住, 尔朱荣责问大臣们天下丧乱,明帝猝然驾崩的缘由,说这全都怪你们这帮贪婪酷虐的臣子,不相匡救辅佐所导致的结果。说完,便让士兵乱杀乱砍,王公卿士全都敛手就戮,死者达一千三百余人,皇弟、皇兄也一起被害,灵太后、年少的君主那天也一齐突然死亡。 尔朱荣于是滋生大志,命令御史赵元则制造禅文,派数十人把庄帝迁到河桥安顿。到了夜里四更时,又拥皇帝南还至行宫幕营。庄帝忧愤交加,无计可施,于是命人向 尔朱荣宣明旨意说:“帝王更替频繁,盛衰没有常度,而今大魏既遭噩运,天下瓦解。将军您仗义而起,所向披靡,这是天意,不是人力所能。我投奔这里,本为保存性命,帝王这样高位岂敢妄自希求。面对将军您的逼迫,我所能做的只能权且顺乎您所请而已。而今国运已经转移,天命在您,将军您应及时登位。将军您假如一定推辞不就,打算保存大魏社稷,也任您重择亲贤,共同辅佐拥戴大魏江山。”尔朱荣本已有篡权企图,于是用金铸造自己的铜像,连铸四次,都未成功。当时幽州人刘灵助擅长占卜,被 尔朱荣所信任,他说天时人事不可勉强啊。尔朱荣也精神恍惚,难以自持,很久才醒悟过来,继而便愧惭后悔起来。正在此时,献武王、 尔朱荣外兵参军司马子如等痛切直言,陈述不可取而代之的道理。尔朱荣说:“像我这样罪大恶极的错误,我只有一死以谢朝廷,今天朝廷处在如此危险的关头,有什么计策可救国家。”武王等人说:“不如归还奉戴长乐,以安定天下。”这样便还奉庄帝即帝位。十四日,皇帝车驾入洛阳帝宫。

    这些时,民间有的说要迁都晋阳,有的说 尔朱荣纵兵大肆掠夺,人们纷纷惊恐难当,人情汹汹,骇悸震忄栗,京城士子全都外逃,一个不剩,没谁再敢出头露面,衙门空虚,官府废旷。 尔朱荣听说这种情况,上书说:“臣我世世代代身受朝廷厚望,连年征讨,忠于王室,志在效死。只因太后淫乱,孝明暴崩,臣便率领义兵,以图扶立社稷。陛下刚刚登基,人情未安,大兵交杂,难以齐一,以致诸王朝贵横遭死亡的人数众多,而今微臣微躯难以堵塞以往的罪责,难以得到亡者的谅解。然而臣追思死难大臣们的声望德行,真可谓是不朽之人,乞求上天降慈恩之心,微申私责。无上王大人请追赠他帝号,请赠诸王公、刺史们三司之号,死难臣僚中位置处三品之中的请求赠与令仆的称号,五品之官请赠方伯,六品以下以及平民赠以镇郡称号。那些死后无后人能继承这些称号的,请求圣上授予他封号爵位。按他们品位高下、级别高低,授予他们相应的称号,务使皇恩及存达亡,以慰生藉死。”庄帝下诏说:“朕览表不胜梗塞。朕德行平庸,难感天地,导致如此残酷滥杀的局面出现,回首往事,真是痛入骨髓。可按表疏中所说的去做。”从此以后,赠荫一事,渐渐变得滥而无味,平庸的人、品位微贱的官员,动不动就做上大官,这被有识之士所看不起。武定年间,齐文襄王开始纠正其过失,追赠褒扬渐有章法。 尔朱荣启奏皇帝派使者沿城安慰那些受惊吓的人,从这以后人心渐渐安定下来,朝中逃亡的官员也渐渐归到朝廷。尔朱荣又奏请轮番当值,每逢朔望那天,当值官员引见三公、令仆、尚书、九卿以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阳河阴执事等官,参与讨论治国方略、王道经纶,作为惯例沿袭下去。

    五月, 尔朱荣返回晋阳。七月,皇帝下诏说:“天地统领万物,星象增其光辉;皇帝统治天下,大臣助其大业。所以周道中缺,齐、晋立下济世之忠;殷运亏损,彭、韦振起救时之节。自从大魏前朝统治颠扑,噩运到来,太原王 尔朱荣于是拥戴朕躬,以君临万国。尔朱荣的功勋超过伊、霍,功劳齐天地,大魏王室重振皇风,全靠了尔朱荣。因此朕授他为柱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其他官职照旧。”

    这时,葛荣拥军号称百万,矛头直指京师。相州刺史李神轨闭城自守。敌人前部已过汲郡,所经过的村庄都横遭劫掠。 尔朱荣启奏皇帝,请求讨伐。九月,尔朱荣率领精锐骑兵七千,战马都有备用的,日夜兼程,东出滏口。葛荣长期为贼,横行黄河以北广大地区, 尔朱荣七千骑兵与他的军队比较起来,悬殊极大,人们议论纷纷:这哪能制服逆贼啊。葛荣听说此事,也高兴坏了,便吩咐部下说:“这太容易对付了。你们只管都准备好长绳子,他们一到,绑起来就是。”葛荣自邺以北摆下数十里长阵,阵如箕形,张翼推进。 尔朱荣偷偷在山谷伏军作为奇兵,分督将以上的军官三个人为一处,每处数百名骑兵,命令他们在埋伏的地方扬尘呐喊,以使敌人弄不清有多少人马。又派遣人马上前邀战, 尔朱荣以刀不如棒的威力大,秘密吩咐军人各备神棒一根,放在马的侧面。说等到战斗发生时,不计斩级,用棒击死敌人就行了,以免耽误追击敌军。于是分别命令壮士们在各处冲突敌阵,号令严明,将领士兵争先杀敌。 尔朱荣亲自冲锋陷阵,在敌阵后部出现,这样前后夹击,大破敌军。在阵中活捉葛荣,敌人纷纷投降。尔朱荣考虑敌人人数众多,假如立即把他们分开,恐怕他们心生疑惧,或许又结聚起来,成为后患,于是普告各人自便,亲属任其相随,居住在他们想居住的地方。这样,大家十分高兴,随即星分云散,数十万人马全都散去。等到他们跑出百里之外, 尔朱荣才开始派兵分头押领,把这些人安置在合适的地方,俘虏们都被安置得很好。然后筛选其主将,量力任用,新归附的人都安定下来。当时人佩服他的办事快捷。又用牢车把葛荣送往京城。皇帝下诏说:“荣卿功齐天地,爵服之类必须高贵;道救百姓,嘉赏之名必须伟大。正因为如此所以有莘赞辅亳州,于是朝廷赐给他最高贵的称号;姜望翼蔽周朝,于是他在朝廷中处于特殊的位置。何况导源积石,袭构昆山,庭集群英,助成鸿业,扶颓柱于高天,振绝维于厚地,德行冠绝五侯,功勋高出九伯的人呢!太原王 尔朱荣代代蒙承恩宠,世世都是忠烈,他入则拯颓败国运,出则剿祸了元凶,使多年迷雾一朝散去,几年尘埃迅速清除。燕、代既安,赵、魏还苏,与前人比较他的成绩功勋,古今无双,假如不稽查比照旧典成式,增加礼遇之数,那将凭什么来昭德报功,远明国范?可授予他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增加邑户一万户,加上前面之数总共三万,其他官职照旧。”

    当初, 尔朱荣将要讨伐葛荣时,军驻襄垣,便命战士列围打猎。有两只兔子跃起于战马之前,尔朱荣于是跃马弯弓对天立誓说:“射中就能擒获葛荣,不中则不行。”不一会儿,两只兔子都应弦而倒,三军将士都很高兴。等到大破敌军之后, 尔朱荣就让人在射倒兔子的地方立起一块碑,称“双兔碑”尔朱荣将与葛荣决战的那天晚上,梦见一个人向葛荣索要千牛刀,而葛荣一开始不肯给他。这个人称:“我是道武皇帝,你敢违抗!”葛荣于是献上千牛刀,这人手执其刀交给 尔朱荣。醒来之后,尔朱荣十分高兴,自知此战必胜无疑。

    皇帝又下诏说:“我皇魏道合神元,德照灵范,源先二象,化和五才,皇运与日月同长久,金鼎共天地齐永远。但正光末年,皇运时挫,四方皆乱,九宫失序,朝野长叹,士女嗟怨,遂使得四海土崩,九州瓦解。逆贼杜周,杀戮于燕州、代州;妖寇葛荣,横行于魏州、赵州。常山、易水,战鼓夜起;冰井、丛台,胡尘昼合。朔南久是荒芜之地,黄河以北殆成灰烬。宗庙常有不安之虑,国家总怀不测之忧。大丞相、太原王 尔朱荣道照域中,德光域外,神机昭明藏匿往古,思考现实预知未来,大义紧跟先勋,忠诚足资往烈。遂能大建义谋,收集忠勇,将士们如熊罴竞逐,虎豹争先,纵横南北,披靡东西,灭此鲸鲵。杀死的敌贼多于长平坑数,积累的器物高于熊耳。秦晋闻声而丧胆,齐莒侧听而恐惧。皇道中兴大业于是再兴,太平基业从此开始。即使伊尹、霍光宣明政教翼蔽朝纲之功,齐桓、晋文推重人才、赞辅周室的做法,也难以与 尔朱荣并驾齐驱,比较功勋。尔朱荣道德齐天,仁润万民,自古以来,未有可比。假若朝廷不广赐山河,大开宇土,何以彰表崇高的大义,标记广远的盛德?可以把冀州的长乐郡、相州的南赵郡、定州的博陵郡、沧州的浮阳郡、平州的辽西郡、燕州的上谷郡、幽州的渔阳郡等七郡,每郡各一万户,加上前面所赐总计十万户赐给 尔朱荣,称太原国邑。”尔朱荣又进位太师,其他官职照旧。

    建义初年,北海王元颢投奔南方的萧衍,萧衍于是立他为魏主,给他兵马将帅。当时邢杲在三齐作乱,与元颢遥相呼应。朝廷认为元颢势孤力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永安二年(529)春天,诏书令大将军元穆先平齐地,然后回师征讨元颢。而元颢乘元穆大军征齐未还,乘虚而入,攻陷梁国之后,鼓噪西进,荥阳、虎牢关全都失守。这年五月份,皇帝出逃黄河以北。事出意料之外,天下为之变色。 尔朱荣听说,立即驰马传唤,把皇帝行宫安在上党长子,行其部分。皇帝车马于是向南进发,尔朱荣统军在前面开路,十天之内,兵马云集,粮草兵器紧随而至。天穆既平邢杲,也率军渡过黄河与皇帝会合。元颢都督宗正珍孙、河内太守元袭固守城池,不愿投降, 尔朱荣攻克城池,斩杀珍孙、元袭。皇帝到河内城。尔朱荣与元颢在黄河两岸相持对峙,元颢命都督安丰王元延明据河固守。尔朱荣军中没有渡船,不能马上渡过,便商议回军北方,以等来日。黄门郎杨侃、高道穆等人说大军假如回撤,就会大失天下期望,坚持认为不能这样做。语在侃等传中。恰在此时,马渚众杨姓说有几只小船,请求充当向导,前去征求,于是 尔朱荣命令都督尔朱兆等人率领精锐骑兵夜渡黄河,上岸奋击敌军。元颢的儿子领军将军元冠受率领步、骑兵五千人迎战,尔朱兆大破元冠受,战斗中抓获冠受。延明听说元冠受被捉拿,便自个儿逃奔而去,元颢也领部属向南逃窜。事在其传。

    皇帝车驾渡过黄河,入居华林园。下诏说:“周武奉时,借十乱以更改皇历;汉祖先天,凭三杰以除去暴逆。理民济治,此道未失。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丞相、太原王 尔朱荣,藏伏风烟,抱含日月,总含奇正谋术,兼包文武资才。昔处乱朝,藏光隐翼,秣马冀北,厉兵晋阳,亻宁龙颜而振腕,想日角以叹息。忠勇奋发,虎士如林,所向披靡,始立义功。所以能铲除群恶,重振颓倒朝纲,而朕寡德暗昧,得承 尔朱荣鸿福。但虽然皇位已正,而众盗贼并未正息。葛荣飞扬跋扈,还在中原作乱,尔朱荣率领义军,讨伐罪敌,尽灭贼党。元颢凶险顽固,构成巨大毒瘤,阻乱吴楚,玷污宗社。朕御驾北往,马甲辛劳。太原王闻难星奔,一举平定乱贼,下应民心,上匡王室。鸿勋巨绩,书册查无记载;拯救君民,事迹无人比况。非常之功,必须以非常之赏才能相配,可命为天柱大将军。这个官职虽然访古无闻,今时也没有,但太祖已经增设这个称号,按照典章故例,朕用来作为嘉奖的特殊礼式。另还宜开辟土地疆域,可增加封户十万,加上前面共二十万户,另外加前后部羽葆仪仗、音乐鼓吹等待遇。其余照旧。”尔朱荣不久归还晋阳。

    在这以前,葛荣枝党韩娄仍然据守幽州、平州两州, 尔朱荣派遣都督侯渊率部讨伐,斩杀韩娄。当时敌帅万俟丑奴、萧宝夤拥兵幽、泾二州,气势汹汹,日甚一日。尔朱荣派遣他的侄子 尔朱天光任雍州刺史,命令他率领都督贺拔岳、侯莫陈悦等一齐率军入关讨伐。尔朱天光到了雍州,以人少不敌,徘徊未集。尔朱荣大怒,派他的骑兵参军刘贵前去天光军中,罚天光杖刑。尔朱天光等人大为恐惧,于是发兵讨敌,连破敌军,擒获丑奴、宝夤,囚于槛车,一并送往朝廷。 尔朱天光又擒获王庆云、万俟道乐,关西之地全部平定。这时,天下大难,都已平尽了。

    尔朱荣天性好猎,天气寒暑,在所不辞,至于圈围打猎,人马必须号令整齐,即使遇到阻隔险要,人马也不得回避,虎豹冲出重围的,所狩的将士就得处死。部下很是以此为苦。太宰元天穆心平气和地对 尔朱荣说:“大王您勋济天下,四方无事,眼下只宜调理政教,赐养百姓,至于打猎,按时汇狩就行了,何必要盛夏之日,驰兵驱逐,这样也伤害侵犯了天地和气呀。”尔朱荣指手划脚地对天穆说:“太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崇奉举天子的,这是人臣应当做的事。葛荣之徒,本是奴才,乘机作乱,哪分寒暑,对于朝廷来说,就像奴才出逃,擒拿住便完事了。最近以来蒙受朝廷大恩,却没能开拓疆土,统一海内,哪能现在就说功勋呢?假如朝士您也愿放松一下,今年秋天我 尔朱荣和您一起统率军马,在嵩原校猎,让官员中贪赃枉法者进入围场与虎搏斗。然后出鲁阳,历三荆,把荆蛮之民驱填北方六镇。回军之际,顺道平定汾州胡民。明年操练精锐骑兵,分路出击江、淮,萧衍若投降,请其为万户侯。如果他不投降,派数千骑兵径渡长江,缚其归阙。等到六合安宁,八表平静,然后我与兄一起奉赡天子,巡察四方,观察民情风俗,宣明政教,像这样才能称得上有功勋。今天如果停止狩猎,兵士懈怠,那么国家有事,怎能赴敌呢?”

    尔朱荣虽然身居朝外,经常遥控朝廷,广泛布置亲戚于朝中,列为左右近臣,伺察朝中动静,风吹草动,大小必知。或有侥幸求得官职的,都到 尔朱荣王府奉承侍候,得到尔朱荣的认可,没有什么事得不到满足的。朝中曾经准备补任定州曲阳县令,吏部尚书李神隽因此缺悬在那里,打算另外任命别人。 尔朱荣听说,勃然大怒,立即派遣他自个儿补上的县令前往曲阳取夺原县令。尔朱荣的使者入京,虽然官轻职微,但朝中贵戚见到他无不逢迎拍马;等到他来到朝廷,未被通报,他恃凭 尔朱荣威宠,到了朝堂,怒气冲冲。尔朱荣曾经启奏皇上让北人任黄河以南诸州职官,庄帝没有应允。元天穆入见皇上,启奏说:“天柱既有大功,他如真的要求全面取代天下所有官职,恐怕陛下您也不得不照做,而今 尔朱荣只是推荐几个人任州职,您却停而不用!”皇帝正色说:“天柱若不是人臣,朕也只有遂其心愿;如果他仍存有些人臣之节,那就没有代任天下百官的道理。这事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尔朱荣听说所荐的官职没被批准,大为恼火,说:“天子是因为谁才得以登基的?而今却不听我的话。”庄帝感到 尔朱荣的压力,常常怏怏不乐,加上苦于尔朱荣河阴的事情,担心自己最终性命难保。又有城阳王元徽,侍中李尔等人想独揽大权,担心 尔朱荣加害于己,经常在皇帝面前说尔朱荣的坏话。流言填耳,日甚一日,于是庄帝心中暗起除掉尔朱荣的意图。

    三年(530)九月, 尔朱荣启奏准备入朝,朝中官宦担心有变,庄帝也畏惧厌恶尔朱荣。尔朱荣堂弟尔朱世隆给他写信,劝他不要入朝,荣妻北乡郡长公主也劝他不要成行。 尔朱荣不听。庄帝既想除掉尔朱荣,尔朱荣入朝拜见时,便想动手,只因元天穆在并州,担心他会成为后患,所以隐忍不发。这次 尔朱荣来到洛阳,有人告诉他,皇帝想除掉他。尔朱荣把这一切都告诉了皇帝,皇帝说:“别人告诉我说您想害我,我相信他们吗?”于是 尔朱荣便打消了疑心,每回入朝见皇帝,所带随从不过数十人,又都赤手空拳不带武器。这次,元天穆也来了。皇帝在明光殿东廊埋下伏兵,引导 尔朱荣及其长子尔朱菩提、元天穆等来内廷。坐定,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尔等人抽刀冲上前来,尔朱荣眼看形势不对,起身投向皇帝。皇帝预先横刀膝下,一刀砍了过去,杀了 尔朱荣,鲁安等人挥刀乱砍,尔朱荣与元天穆、尔朱菩提同时死去。尔朱荣当时三十八岁。他们死后,朝廷文武欢呼雀跃,整个京城人声鼎沸。紧接着,皇帝大赦天下。

    前废帝初年, 尔朱世隆等得志,皇帝下诏说:“已故使持节、侍中、都督河北诸军事、天柱大将军、大丞相、太师、领左右、兼录尚书、北道大行台、太原王 尔朱荣,功济华夏,诚贯幽明,天不忍弃,让其早离人去。总其一生,思其功勋,是各代通例;纪其德操,铭其勋业,为前王令范。朕赠 尔朱荣为假黄钺、相国、录尚书事、司州牧,使持节、侍中、将军、王仍如从前。”又下诏说:“已故假黄钺、持节、侍中、相国、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天柱大将军、司州牧、太原王 尔朱荣,乃是五岳显灵,让他应期辅佐朝廷。他功齐伊尹、霍光,德合齐桓、晋文。他乃是国家栋梁,可长保国命,然而道长命短,暴薨之后,朕震惊嗟悼,痛苦尤深。前已褒扬赠号,意在表彰其美。然而礼数未尽,文物有缺,远近人心,恐怕意觉未备。朕觉得宜遵循旧典,更加特殊恩赐。可以追号为晋王,加九锡,赐给九旒銮辂、虎贲、班剑三百人、卧车、按晋太宰、安平献王旧例,谥称武。”诏书说:“武泰末年,乾坤中颓,国命大业,有如缀珠。晋王 尔朱荣乃天赐于魏,世怀忠诚,一拯国家,再造华夏,让我将倒的朝纲,一朝复振。而现在虽然勋铭王府,德披管弦,但在从祀的礼节上尚有欠缺,不足以酬大赏于当时,彰殊绩于不朽。应遵循旧典,让他配享高祖庙庭。”

    尔朱菩提,肃宗末年,拜授羽林监。不久转任直尔将军。庄帝初年,因尔朱荣拥戴之功,超阶拜授散骑常侍、平北将军、中书令。转任太常卿,迁任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特进。死时年仅十四。前废帝初年,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冀州刺史,谥称惠。

    尔朱菩提的弟弟叉罗,庄帝初年,授散骑常侍、武卫将军。初袭任梁郡公,又晋爵为王。不久病逝,朝廷赠侍中、车骑将军、司空公、雍州刺史。

    叉罗的弟弟文殊,建义初年,封平昌郡开国公,晋爵为王。孝静初年,转袭荣爵位为太原王。死于晋阳,时年九岁。

    文殊的弟弟文畅,开始封昌乐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因 尔朱荣破葛荣叛贼的功勋,晋爵为王,增加食邑一千户。超阶授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后来任肆州刺史,仍为抚军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武定三年(545)春,因与前东郡太守任胄等人谋反,被杀。时年十八。

    文畅弟文略,袭爵梁郡王。武定末年,为抚军将军、光禄大夫。

    史臣有言:魏太祖乘时而起,开创大魏王业。魏世祖以武功统一海内,魏高祖以文德革新天下。魏世宗以后,政道日亏一日。到了魏明皇时代,明皇幼小,女主掌权。开始于忠专横恣肆,接着元叉权重一时,手握赏罚大权,操纵生杀威势,大臣们的荣耀忧伤视其与他们关系的亲疏远近,高贵贫贱看其与他们的远离近合,以致出现附会他们的以子女姻亲为筹码,逢迎的以金银丝帛为门票。而且奸佞谄谀者把持朝政,以致为官忠诚勤勉者与赏嘉无缘,为官的只管大肆聚敛财物,得势者任意胡作非为。此时,四海之内,群情激愤,已大有人心思变的危险了。等到灵后拂逆朝政,在朝中大泄淫威。郑俨手运天机、口吐王制,李轨、徐纥忙迫以求先,元略、元徽鼓噪以争入。私利尽出,公道全亡,远近怨愤,天下鼎沸。国运倾覆的征兆,开始出现了。

    尔朱荣处将帅之列,借手中兵力,恰遇肃宗猝死,民怨神怒,便产生匡颓拯弊的意图,帮助君主驱逐邪恶的想法,这是老天的旨意呀。当时,上下离心,文武解体,大家都企求忠义的声音,都听从齐桓、晋文之举措。劳不汗马,朝野心服,扶戴皇室,宗社有主,祀魏配天,不坏旧制。等到擒获葛荣,诛杀元颢,戮除邢杲,翦灭韩娄,丑奴、宝夤都在马市斩首。这众多贼魁,或据大魏一方,或僭立称号旗幡,人们说他们手握大魏皇符,暗自各谋帝业,并不是那些鼠窃狗盗之徒,干的是一城一聚的勾当。假如不是 尔朱荣竭尽全力,扑杀大难,那就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了。这样,尔朱荣功勋勇烈,也已盛极一时了。而开始尔朱荣则静观时局,斜眼帝位;终而灵后、少帝沉流不反。河阴之下,朝廷官员,尽数被诛。这就是他得罪神人,终于被杀的原因。如果 尔朱荣无奸忍之心,杀戮之失,修好德操仁义的风仪,那么彭、韦、伊、霍哪能与他的功劳相比。至于行迹被猜疑,终被杀戮,这就与蒯通献说于韩王的结局相类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