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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做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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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宋依言去了,江临站在楼道里,眸间似白净的纸染上打翻的墨汁,黑白交错的颜色,黑的浓稠,白的冷漠。

    远山般的眉峰也被雾霭缭绕,清俊中透着一股子凛若高秋的冷。

    片刻,他举步走回了病房,推开门的一刹那,正在给床上的女人削苹果的周亦程忙从座椅上起身,“先生。”

    Linda和姚贝儿同时望门口看去,皆是惊讶,没想到男人会去而复返。姚贝儿更是喜上眉梢,笑意在嘴角都藏不住了,“你回来了?虞宋找你没什么要紧的事吗?”

    江临的目光淡淡扫过周亦程手上还未放下的水果刀,落在姚贝儿笑容满面的脸上,沉声道:“贝儿,你们剧组管理服装的都是些什么人?”

    姚贝儿不意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怔了怔,看他表情冷凝严苛,像出了什么事,也不敢不答,“服装?应、应该是服装师吧?”

    说着,她看向Linda。Linda见状忙接过话道:“是这样的,江先生,因为《倾城》只剩下最后一场没完成,造型方面的工作不是很多,所以我们剧组的服装老师请了几天假,最近都是演员各自保管最后一场戏的服装。”

    姚贝儿看到江临蹙起的俊眉,心里生出几分不安,忙去拉他的手,“怎么了,阿临,出什么事了吗?”

    江临暂时没理会她的问题,黑眸一瞬不眨地盯着Linda,语气深沉难辨:“贝儿的衣服是谁在保管?”

    “是我,江先生。”Linda答道。

    “除了你还有谁碰过?”

    Linda张了张嘴,本想说替身演员也穿过,但是在姚贝儿冷厉的注视下,顿了顿道:“没人了。”

    替身演员是那位段子矜小姐,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江先生面前提起那个女人。

    更何况江先生根本不知道剧组给贝儿小姐请了替身演员,若教他知道了,那么贝儿小姐落水的事,就显得很可疑了——明明有替身演员,她为什么还往水里跳?

    江临的眸色微微深了,看不出一丝波动,却能感觉到有暗流在涌动。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似刀片划割着人的神经,“是吗?”

    男人眼里潜藏的冷静和睿智让Linda和姚贝儿心里同时一虚。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诡异的沉默了几秒,虞宋匆匆走来,敲了敲门,立在门外道:“先生,查到了。”

    姚贝儿心里的疑惑和忐忑更深了,江临让虞宋去查什么?难道和这身衣服有关?到底出什么事了?

    床边高大挺拔的男人闻言便转身,深不可测的视线自Linda和姚贝儿的身上依次掠过,没有片刻停留地举步朝外走去,“亦程,照顾好贝儿小姐,我去办点事。”

    “是,先生。”

    “阿临……”姚贝儿没说完的话随着男人关门的动作,统统被留在了病房里。

    她脸上的微笑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周亦程递来的苹果块被她连着竹签一起打翻在地。

    周亦程皱眉看着她,“贝儿小姐……”

    “拿开!我不吃!”

    *

    一出门,虞宋便低声对江临说道:“先生,查到了,住院部确实有一位刚从剧组送来的演员,住在楼下。”

    江临没有丝毫犹豫,“带路。”

    虞宋边为他按了电梯,边问道:“先生,贝儿小姐那边怎么说?”

    “Linda说,戏服没有被除了她和贝儿以外的任何人碰过。”江临说着,黑瞳中闪过幽深的暗芒。

    虞宋惊讶道:“怎么可能?明明有一位替身演员穿过,她为什么要瞒着您?”

    江临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却没说话。

    电梯缓缓下降,虞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先生,段小姐……”

    瞧他这脑子,事情一多就把最要紧的给忘了!

    虞宋狠狠打了自己的头一下,抬眸便看到江临紧迫地压在他脸上的视线。看似没什么重量,实则重逾千斤。

    “她怎么了?”江临问。

    虞宋被他的视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话都说不利索了,“段小姐……人不见了。”

    江临的口气骤然冷了下来,蹙起的眉头里深携的戾气,“说清楚。”

    虞宋硬着头皮道:“我、我去埃克斯集团问过,工程部的人说段小姐很早就被派出去工作了,到下班的时间也没回来。”

    江临的眉头越蹙越高,几乎拧成一个“川”字,“给冯姐打电话了没有?”

    “打了,冯姐说段小姐没回去。”

    男人的嗓音冷漠又紧绷,仿佛压抑着什么,“医院呢?去她爷爷那里看过了吗?”

    “去了,人也没在那里。”

    感受到头顶冷冽的气压,虞宋的心肝脾肺肾都跟着颤,完全不敢抬头去看先生的表情。

    江临的耐心好似在封闭狭隘的空间里仅存不多的空气,随着火药的点燃,顷刻间被全数耗尽。

    “问问Dylan!”

    虞宋叫苦不迭,“先生,您说的这些方法我都已经试过了。段小姐的电话整整一个下午都无人接听,到现在也没接通。根本……就没人知道她在哪……”

    江临湛黑的眼眸里,遥遥升起冰冷到令人窒息的雾,如阳光穿不透的、丛林中深厚的瘴气。

    虞宋低着头不敢说话,目光却瞧见先生垂下的手指蜷缩起来,轮廓分明的骨骼间,血管清晰可见。

    头上最终传来了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找。”

    虞宋心里一哆嗦,还是安慰道:“先生,您先别着急,段小姐也许是临时有什么事,不见得就是出了意外……”

    “我要知道她的下落。”江临的口吻淡得听不出波澜,却无比渗人,“不是要听你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是,先生!”虞宋利索地答道。

    虽然先生看上去好像很冷静,但虞宋总觉得,这种冷静比疯了还可怕。

    这个段小姐,究竟去哪了!

    电梯停靠在普通病房的楼层,江临迈开长腿走了下来,身姿挺拔颀长,气质优雅冷贵,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和其他庸庸碌碌的人区别开。

    虞宋将他带到某间病房门前,低声道:“先生,贝儿小姐的替身演员就住在这里,您先进去,我立刻加派人手去找段小姐。”

    鼻腔里逸出冷冷的一个“嗯”,江临沉着眸,盯着面前紧闭的门,伸手推开。

    白得刺眼的墙壁,浓浓的消毒水气息,泛黄起皮的墙角……

    病床旁边的护士回过头来,疑惑地盯着门口这个与病房的简陋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衣着讲究,西装熨烫得工整妥帖,仿佛从另一个贵不可攀的世界而来。容貌和气度都可以称为上乘中的上乘,俊朗的五官里最让人过目不忘的就是那双眼睛,如一道清溪,静水流深。

    被他毫无情绪地注视着,护士的心跳竟然都漏了一拍,脸颊微微热了热,“先生,您找谁?”

    江临没说话,只盯着病床上被护士挡住脸的女人。

    整间病房只有她一个病人,他还能找谁?

    护士反应了几秒,亦是恍然,“您也找她?刚才有几位警官已经来过了,病人情况不太好,您有什么事情还是明天再……”

    “让开。”嗓音淡漠得有点刺骨,像极了他坚毅冷硬的轮廓。

    好像这偌大的天地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

    护士鬼使神差地就退开一步,床上的女人完全呈现在门口男人的视野里。

    然后她清楚地看到,那个似乎天塌下来眉目都不会动一动的男人,在看清女人的脸的一刹那,变了神色。

    病床上的女人形容惨淡,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偏偏被撩起袖子的胳膊上有几片交错的冻疮,严重的地方甚至破皮出了血。

    护士的手里还拿着没擦完的药膏,整整一瓶,还剩下不到二分之一。

    段子矜也不晓得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她只感觉到无休止的冷,裹着被子依然很冷,冷得连手脚都没有知觉,眼皮也沉得睁不开。

    几分钟前门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该是有人来过,推开门见到她这样,对视了一眼便走了。她没有看清那些人的脸,但依稀是穿着警服的样子……

    这次来的人又是谁?

    没来得及等她抬眼去看,那人便已经像疾风般到了她的床边,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冷香,夹杂着温淡的烟草气。

    她的眼睛半天才聚焦,怔怔望着男人沉凝的眉眼,嘴唇动了动,嗓子却没发出声音。

    他的怀抱再如何温暖,之于她来说,也是冰窖般的冷。

    段子矜能感觉到男人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隐忍的怒意,“怎么回事?”

    她说不出话来,江临便看向一旁的护士。

    护士被这一记眼风吓得不轻,“我、我也不清楚,但是病人全身冻伤非常严重,医生才刚做完应急处理……”

    “冻伤?”江临垂眸,看到她原本白嫩的皮肤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通红时,眸光狠狠一晃。

    心里怒意顿生!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送她来的人呢?”

    护士慌忙摇头,“我不知道。”

    “虞宋!”江临拔高了声音,冷冷喊道。

    外面刚挂了电话的虞宋忙不迭跑进病房,“先生,我查到了,段小姐去了蓝月影……”

    不期然对上男人如刀般淬了寒芒的锋利眼神,虞宋的话音就顿住了。

    看清他怀里的女人,虞宋瞪大了眼睛,“段小姐?!”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段子矜呢?

    如果说她以前只是憔悴和削瘦,那么现在,就是连最后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了,病得像随时都要撒手人寰似的。

    虞宋也皱了眉,心里无声揪紧。

    他看着都不忍心,更别说是先生了。

    段子矜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觉,头无力的垂了下去。

    江临一惊,心里犹如被谁狠狠捅了一刀,不自觉就重重擎上了她的肩膀,叫她的名字:“段子矜!”

    小护士也慌了,看了两眼却又放心安慰道:“先生,以段小姐的身体情况来看,昏迷是正常的,您……”

    正常?再正常的伤放在段子矜身上那也是要了亲命的严重,虞宋怕她再胡言乱语下去惹先生更不高兴,急急打断:“赶快把院里最权威的医生请过来候诊。”

    最权威的医生?护士一愣,“可是院长已经下班了,段小姐休息一下,大约明天早晨就醒了。”

    江临眯着双眼,除了冷漠看不出任何情绪,“我没有耐心等到明天早晨,如果半个小时之内医生还不来上班,那你们全院上下从明天开始就都不用上班了。”

    如此狂妄嚣张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就带着让人信服的威慑力。

    护士拔腿就往外跑去,“我马上去通知院长。”

    “虞宋,十分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查清楚。”江临话音不大,听起来尚为平静,但每个字都咬得极其深切。

    虞宋哪里还用得了十分钟,赶紧把知道的全说了:“先生,段小姐是去蓝月影视修设备的,结果临时被人请去当了替身演员。”

    江临重重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段子矜布满伤口的身体。

    半晌,久违的理智从九霄云外缓缓归入脑海。

    是了,替身演员。他来这间病房,就是来见贝儿的替身演员的。

    想起他离开贝儿的病房前Linda说话的神态,他一眼便看穿她有事隐瞒。并且警方说全剧组的认证口供一致,都说戏服曾被替身和贝儿两个人穿过,Linda却咬死了不告诉他替身的事……

    黑眸一凛。

    看来,这个Linda是不能留了。

    只是不清楚,这件事里,贝儿又参与了多少?

    江临看向虞宋,声音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沉凝,“是贝儿拉她来做替身的?”

    虞宋摇头,“不是贝儿小姐,是导演说段小姐和贝儿小姐相像,拜托她来做替身演员的。”

    幸好不是贝儿……

    江临抱着段子矜的手臂微微收紧,明知她听不见,却还是低声怒道:“傻女人,你答应他们这种事做什么!”

    虞宋犹豫了片刻,叹息道:“先生,如果段小姐不答应,被冻伤的就该是……”

    贝儿小姐了。

    听先生这口气,好像冻伤的是姚贝儿他反倒可以接受。

    江临的眼角微微紧了紧,抬眼扫向虞宋,神情里藏着一抹不显山露水的冷。

    “先生,是我失言了。”虞宋低头道歉。

    他早该明白,先生的事最容不得别人置喙,更何况刚才那句话……触了先生的禁忌。

    他怎么能拿贝儿小姐和段小姐做比较呢,这是一道先生自己都解不出的难题。

    虞宋沉默了许久,又想起一事,“先生,贝儿小姐是怎么落水的?”

    不是有替身演员吗?

    江临揉了揉眉心,眼底亦是显出两分疲倦来,“她说是下水拍戏,不过从我的角度看,是被傅言手底下一个女演员推下水的。”

    话音才落,门口风尘仆仆的院长就赶了过来,把西装脱下来扔给护士,穿上白大褂,身上还携着几丝料峭的春寒。

    见是江临,院长不耐的神色赶忙一收,“江教授!”

    他可没忘记前几次这位江教授身边的人受伤,每次那阵仗大得都像要拆了他家医院。傅总、商总、邵公子、陆局长,省里能撑起半边天的人全都赶来了……

    院长搓了搓手,笑得和善,“这小护士新来的,有眼不识泰山,江教授别见怪。您……喝茶还是喝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江临丝毫不买账,“我叫你不是来聊天的。”

    院长吃了个闭门羹,但也明白眼前这尊大佛他惹不起,便吩咐护士道:“马上安排血管造影和磁共振检查,我随后就到。”

    *

    段子矜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她睁开眼,在枕头上侧了侧脑袋,头发摩擦着雪白的枕套,发出了一点轻不可闻的声响。

    病房里空无一人,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虽然她没搞出什么大动静,门外的男人还是第一时间推门而入。

    随着身上感官的复苏,段子矜觉得自己的记忆也与落水前慢慢接轨了。

    她漠漠看着眼前高大而俊朗的男人,第一次觉得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她记得他抱着姚贝儿离开的背影,决绝而坚定,根本没回头看她一眼。

    他可能没看到那时她也在水里,亦或是,姚贝儿落水让他心急如焚。

    无论如何……

    事情也都这样了。

    不知者不罪,她不怪他。

    她理解,发生这一切都不是江临所希望的,所以也怪不到他头上。

    只是浑身的疼痛和心里的悲哀要如何才能得到缓解?

    有时候女人对一个男人的需要,就像是跳伞者对降落伞的需要。如果那时他不在,那么他以后也都不用在了。

    段子矜扯了扯唇,扬起一个笑。说实在话,这微笑搭配着她苍白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江临走近,看到她的笑容亦是皱眉,“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段子矜想摇头,可转念一想,她再不好,告诉他又能怎么样?他还能替她受这份罪吗?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多了。”

    嗓音嘶哑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江临眉间的褶皱更深,黑眸里似有很多很多情绪碰撞在一起,撞了个天翻地覆,最终一同沉寂下去。

    他的手握住了病床的扶栏,沉声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段子矜并不意外,仍然浅笑,“倘若是道歉或者解释,就不用了。”

    她不想听。

    江临动了动嘴唇,却道:“那些……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段子矜一时没能理解他的话。

    她以为这是目前最要紧的事呢,原来还有比这个更要紧的?

    “《倾城》的母带被人拷贝走了,傅言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报了警,现在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警方已经立案侦查了,所有证据都指向你和贝儿。”

    江临的眸色晦暗无光,下颚紧紧地绷着。他的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就这么无声地望着她。

    段子矜从他复杂的目光里明白了什么。

    她觉得整颗心都被掏空了,却忍不住重新弯起嘴角。

    “所以……现在就是逼你在我和她之间,做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