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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一十二章 你们不行,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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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颖达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不肯俯下身来钻研于经学之中,反而钻营于庙堂之上?

    老头平生也挨过骂,总能够漠然视之,却从未有如此狠毒之言语,能够这般使得他怒火万丈!

    这是要毁了他一生之清誉啊!

    “王德昭,尔不过是山中一老朽,若非老夫举荐,先帝岂会简拔尔于微末之间,授予国子博士之荣誉?老夫怜惜尔之才能,不拘于门户之见,尔却忘恩负义,血口喷人,实在是寡廉鲜耻至极!”

    孔颖达也不是白给的,实际上每一个大儒都是嘴炮专家,若非不能舌战群儒睥睨一方,如何能在众多儒生之中脱颖而出,名传天下?

    嘴炮,是儒家除去经学之外,必备之技能。

    那王德昭当年在隋炀帝殿前为官,隋朝灭亡之后不得已返回乡间隐居,幸而得到孔颖达将其举荐给先帝李渊,继而被当今天子征辟,授予编撰《五经正义》之职责,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儒。

    只是孔颖达身为国子祭酒,文坛领袖,自然而然的被李二陛下推为编撰《五经正义》之主编,文名之盛,响彻天下,一举奠定儒学大家之地位,可以想见,自今而后的儒门学子,只要是学习《五经正义》,必尊孔颖达为先师。

    儒家追求的是什么?

    表面上,微言大义、春秋礼仪,尊师重道、忠君爱国……实际上,大儒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自己的普遍述求。

    普遍述求是什么?

    唯名、利而已。

    主编《五经正义》,那是何等之荣耀?

    然而却被孔颖达轻而易举的攫取,他与一众当世大儒,只捞到一个“胁从”的名誉,自然心中不忿……

    房俊一听到两人争执的内容,便知道所争为何。

    没说的,文人相轻的老毛病了……

    房俊站在一旁插不进去嘴,有些尴尬。

    倒是一个面容清瘦的老者捋着胡须,笑眯眯的对他点头示意。

    这人房俊认识,国子祭酒马嘉运,亦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大儒。

    房俊含笑颔首,还之以礼。

    王德昭被孔颖达直接戳到了肺管子,顿时气急败坏,浑身哆嗦着道:“斯文扫地,简直斯文扫地!为国举贤,乃是吾辈之任,既不能因为个人之喜恶致使人才埋没,更不能将之视为自己的成就,挟恩图报!尔身为万千儒学门生敬仰之大贤,焉能这般市侩、龌龊?”

    孔颖达反唇相讥:“子曰:子路受而劝德,子贡让而止善!若昔日吾之行为不图回报,自今而后,还有谁愿意无私的举荐贤达呢?”

    子路救了一位溺水者,救者送给子路一头牛以示感谢。子路收了。孔子说:鲁国人从此将喜欢救人于危难之中。

    子贡为替一位奴隶赎身,按照鲁国法律应得到政府奖励,他却拒绝了,认为做好事求回报不道德。孔子说:鲁国将不再有人愿做这种替人赎身的好事了。

    这便是“子路受人以劝德,子贡谦让而止善”之名理。

    若是过分抬高道德标准,使一般人达不到,反而毁掉社会正义。

    房俊差点笑出声,孔颖达这个老小子当真狡猾,拿出孔子的话来,谁能反驳?

    我挟恩图报那是为了以后也能有人像我这样去为朝廷举荐贤达,若是我现在不图回报,那便是将道德标准无限拔高,往后谁还会去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若是人人都不去做,似你王德昭这等隐居在家的老家伙,就等着与草木同朽吧……所以,就算我不图回报,你特么也不能忘恩负义啊,你得感激我啊!

    “德公,德公,您醒醒……哎呀不好,德公晕过去了!”

    那王德昭一口气没过来,向着身边一个大儒身上一倒,两眼一闭,晕得很是干脆。

    周围一阵手忙脚乱。

    房俊虽然明知他装晕以求台阶的可能更大,却也吓了一跳,这帮子老家伙都七老八十的,蹦一蹦都能掉下来几个零件儿,万一当真出点什么事儿,自己可是不好洗脱瓜葛。

    毕竟两人吵嘴是因为自己而起,而这个年头每一位大儒的身后,都有徒子徒孙无数,到时候群起而攻之,实在是麻烦……

    赶紧上前查看一番,没看出真晕还是假晕,便冲着跟在后边的一群国子监学生大声道:“都愣着作甚?速速将老先生松下山去,做本官的马车去皇宫,请宫内御医诊治。”

    “喏!”

    一群国子监学子这才如梦初醒,呼啦一下跑上来,七手八脚的将王德昭抬着,顺着台阶向山下跑去。

    有一个老者瞅了瞅房俊,哼了一声,道:“房驸马好大的官威,国子监的学子尽皆乃是饱读经书之辈,却任由尔呼来喝去,斯文扫地!”

    房俊差点气死。

    又特么斯文扫地?

    当老子好欺负咩?

    当即便怼了回去:“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国子监的学子固然学富五车,乃是人人敬佩之对象,但若非心中存着入朝为官之想法,又何必在意某的言语?说来说去,你们自己做不到清心寡欲一心治学,那就别把自己标榜成纯洁的小绵羊,处处叫屈、时时喊冤,恁地让人恶心!”

    嘴上特么仁义道德说得谁也没你们溜,可是一个两个的一接到皇帝的征辟令,不还是屁颠屁颠的立马出仕?

    有能耐你们就窝在乡野之间治学,难不成谁还能上门去跟你们耍耍官威?

    就像那些学子一般,既然将来注定要出仕,那就得有所敬畏,就得按照官场的规矩来!

    既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惯得你……

    马嘉运啧啧嘴,赞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诚乃至理也!”

    有所求,自然有所惧。

    若是当真无欲无求,世间万物,又有何惧哉?

    亦有人附和,对这两句话颇为赞赏。

    出言怼了房俊的老者一脸鸡皮一般的肌肤皱到一起,显然对于房俊不知“尊老爱幼”甚为不满,老子这么大的年纪了,说你两句就巴巴个没完,你懂不懂规矩?

    怒道:“老夫今年已过古稀之年,生平教育学子无数,却从未见房驸马这等顽劣之徒!今日吾等汇聚于此,商议一篇文章题刻与这块青石之上,以为后来之学子训诫,汝不过会写几句低劣之诗词,传承万世之文章却一窍不通,何以敢站在此处大放厥词?若是尚有几分自知之明,不若速速退去,否则,徒惹天下人耻笑!”

    房俊愕然。

    这帮老家伙是来这里商议着,在这块青石之上题刻文章,以之流传后世,博取名声?

    可问题是,这书院是由老子提议皇帝筹建,又是老子一手规划,更绞尽脑汁的筹集资金投入建设,怎地到了这个时候,题刻青石、青史留名的事情是你们的,还要赶老子离开?

    天底下也没有这个道理啊!

    他不由看向孔颖达——老哥,你啥意思?

    咱俩关系好,你若是看上了这个荣誉,咱让给你便是了,可是你弄来这么一群寡廉鲜耻之腐儒来恶心我,几个意思?

    孔颖达与房俊目光对视,一脸尴尬……

    “二郎勿恼,此乃陛下旨意,老朽只是奉旨行事而已……陛下有言,这座书院承载着教化万民、开启民智之重任,必将光耀后世,青史彪炳,故而应当勒石以记之,亦为千古佳话。”

    他不得不解释。

    一方面这件事房俊显然深感不满,他可不愿房俊迁怒于自己,再者,他甚至房俊的棒槌脾气,万一发作起来,不管不顾的将这些大儒尽皆赶走,必将得罪天下一大半的读书人……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这年头读书人掌握着舆论,就连皇帝也甚为忌惮,若是房俊一股脑的将这些人都给得罪了,后果堪虞。

    这也是为了房俊着想……

    房俊点点头,表示收到孔颖达的好意,不过他不打算善罢甘休。

    想了想,道:“不知诸位,可曾有什么惊世之文章,可以镌刻于青石之上?”

    马嘉运笑道:“未曾,刚只是商议了几句,这不就吵起来了嘛,呵呵。”

    房俊颔首,这老头心态倒好,别人在吵,他在一旁看热闹,都特娘的老狐狸啊……

    便撸了撸袖子,对剩下的几个国子监学子道:“去将笔墨纸砚取来,本官有一篇文章,写出来予诸位一观,若是大家都觉得不错,也都别争执了,就将本官的文章镌刻在青石之上吧。”

    满场寂静。

    诸位当世大儒,尽皆一脸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