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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的关中一带阴历冬月已然结冰,但是唐朝时期的关中显然比后世温暖湿润。冬月已然过半,唯有凌晨的时候水流平缓的小河河面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凌,太阳出来便即化开。至于黄河渭河泾河等水量丰沛的河道毫无结冰的迹象。
由古到今,华夏的气候大抵是一种由暖便冷再渐渐回暖的曲线。有研究说隋唐时期的气候温暖湿润,到了明朝则降低到最低点,而在清朝又开始渐渐变暖。
对于古代生产力低下的农耕民族来说,气候的变迁就意味着民生的疾苦、朝代的更迭。
腊月初一,寅时初刻。
房家农庄主宅内灯火处处,仆人进进出出准备早点热水朝服官靴,今日是贞观十四年最后一次大朝会,家主父子已经即将上朝。
仆役侍女们随时早早便起床准备,却一个个脚步轻快,神情振奋。
遍数大唐朝堂之上,位高爵显者不计其数,但是能够父子同殿这等殊荣的又能有几人?更别说父亲官拜宰相执掌朝纲、儿子封侯晋爵即将主政一方这种权柄赫赫的家族!
主辱臣死,主荣则一荣俱荣。
在这等既是位高爵显权柄赫赫又是宽厚仁义的人家为奴为婢,岂不是比那些在穷苦中挣扎凄惶的小民更加悠闲自在?要知道在房家,哪怕是仆人奴婢的孩子照样能够念书。不仅能念,你想不念还不行!
这年头,能念书那就是有出息,若是能将四书五经读一遍,基本一个县尉典史没跑了!
故此,房家的仆役奴婢各个心气儿高的很……
正堂里烛火通明,房玄龄穿戴好官袍朝靴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斜眼睨着房俊,心中不爽更甚。
上个朝而已,难道是成亲?
妻子卢氏、儿媳高阳公主、武媚娘、四个贴身丫鬟……全都围成一圈儿这个整理下衣领那个抻一抻袍角,那小王八蛋就懒洋洋的坐着,一个侍女将茶水喂进嘴里,一个侍女跪在面前穿靴子……
特么的比老子谱还大,架势还足!
房玄龄感到一股浓浓的失落感,难道这家里要变天,自己再也不是一家之主了?
老子还没死呢!
“咳咳!那个,为父先行一步,你稍后再跟来。”
房玄龄冷着脸起身,淡淡的说了一句,背着手走出正堂。到了门口又想起一事,站定回身叮嘱房俊道:“你莫要坐马车,低调一些,现在长安城中对你的风评极其不妙,要尽量不与人口实。嗯,就骑马去吧,显得精神。”
言罢,走出门去。
自有仆役将四轮马车赶过来,房玄龄一撩衣袍上了车,马蹄嘚嘚,径自出了大门。
屋子里房俊莫名其妙……
见鬼了,这大冬天明明有马车你不让我坐,偏得骑马?
就算是玩低调也不是这么个低调法儿!
高阳公主欲言又止,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大冷的天儿,骑马上朝那不是找罪受么?就算是那些正经军伍出身的武将也会坐着马车……
抿了抿嘴唇,却没有吭声。
房玄龄发话,她这个儿媳又能如何?
武媚娘也有些担忧,即便是聪慧过人冰雪凌厉如她,将秀美拧成一团也想不明白骑马和低调有什么联系?
她又怎知房玄龄就只是有点嫉妒,想要给儿子填填堵……
卢氏嘟囔道:“这老头子,莫名其妙的发什么疯?”
不过到底不敢无视房玄龄的话语,一屋子女人赶紧命侍女将毛皮大氅翻找出来,七手八脚的给房俊穿上。房俊活动了一下,臃肿得像是一只棕熊,哭笑不得。
出了门被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激灵,对于这一身厚实衣服的不满顿时不翼而飞。要风度不要温度那不是他的作风,早已达到忽视外表重视灵魂的层次。
翻身上马,带着几名家将策马出庄,沿着平坦的水泥路直奔下山。山风冰冷,迎面这么一吹,房俊冻得脸上的肌肉都快僵住了,心里难免腹诽。
不一会儿,就追上了房玄龄的马车。
房俊降低马速,凑到车旁大声说道:“父亲,捎儿子一程如何?”
房玄龄撩起车帘,一脸不悦:“为父的话你刚刚没听见?”
房俊实在冻得够呛,便腆着脸说道:“怎么没听见呢?不过这条路鲜有官员经过,父亲何不让儿子坐车,到了长安城外再下车骑马?爹啊,真的很冷……”
他说得可怜兮兮,房玄龄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着脸叱道:“小小年纪便一点苦都吃不得,既无韧性有无隐忍,心浮气躁贪图享乐,何以成大事?”
言罢放下车帘,再也不理房俊。
房俊这个气啊,这爹是真的么?
没奈何,只得策马在清晨黑漆漆的街道上一路狂奔……慢了不行,越慢越冷。
因今日是今年最后一次大朝会,不少居住在城外以及咸阳、蓝田、三原等县的官员悉数进京,故此长安城周边的城门早早打开,但是依旧要对出入人员进行盘查。
春明门外空寂无人,房俊忍着迎面吹来的冷风一路呼啸来至城门前,几个守城的兵卒本来正抖抖索索的窝在一起在城墙下背风处取暖,见到一队骑士呼啸而至,赶紧就要起来拦阻盘查。
年长的老兵眼神格外好使,远远的瞄了一眼,刚刚动了一下的脚步就缩了回去,继续啃着手里的半个馍馍,屁股底下这堆干草窝儿刚刚焐热乎了,一会儿回来又凉了。房俊那厮拦他作甚,没瞅见冻得鼻涕淌出来老长?定然心情极度不爽,这棒槌自己不爽了,就得让别人也不爽。哼哼,那个毛头小子仗着有点家世才刚入伍就像爬到老子头上去,也不瞅瞅自己的德性,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等着挨揍吧……
仗着家中亲戚在县衙做事的年轻兵卒站到城门前,大喝一声:“站住!检查!”
气势十足!
别看城门口儿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当个守门卒也整天被权贵呼来喝去的,可是这差事肥啊!今日大朝会,入城的官员俱是乘坐马车,谁脑子有病啊骑马?一看这伙人不是下贱的商贾就是投亲的外地人,娘咧,这大冷天的折腾爷爷,非得好生勒索一番不可!
站在城门口等待这伙骑士停下接受检查的当口,年轻兵卒还不屑的回头瞄了一眼蹲在墙根的老卒,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就你这样的当个守门卒也是一辈子穷鬼,捞钱都不知道找什么样儿的人去勒索,有什么出息?
耳畔蹄声隆隆,年轻兵卒脸上的表情由傲娇变作惊讶,由惊讶变作恐惧!
整队骑士就这么由远处势若奔雷咆哮而来,铁蹄践踏着地上的严霜和泥土,马口喷着白气,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就宛如驰骋沙场冲锋陷阵!
而他就像是一个渺小的砂砾,即将被碗口大的马蹄碾压而过……
就在骑士毫不减速的奔腾至自己面前,甚至连健马那两只圆瞪的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只是,年轻军卒这才反应过来,“嗷”的一嗓子,一个懒驴打滚儿避往一旁。
健马呼啸着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席卷而过,直奔入城。
风中飘来一声霸道的喝骂:“老子都快冻死了,你特么看不见啊?”
年轻军卒吓得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休,大汗涔涔而下,心里一阵阵后怕。太嚣张了啊!若是自己刚刚没躲,自己现在岂不是都成了一具被马蹄踩的稀烂的尸体?
这特么不是草菅人命么?
还是你特么根本没拿我当人?
无论哪一种理由,年轻兵卒表示都不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