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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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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哥舒离城真的抛开破日教,抛开了被囚禁的各派掌门,带领数名教众与殷流汐向出云谷而去,随行的,当然还有厉非天。

    这对于他来说,也就是暂时放下了整个唾手可得的中原武林。

    重归出云谷,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

    云深雾锁、崎岖难辨的人谷险径,草木遮天、异花争艳的蜿蜒谷地,都是属于殷流汐七岁之前的记忆,也属于厉非天曾经放弃的隐晦情缘。

    这小小屋宇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柱,都是她和姐姐亲手搭建而起的啊!站在几乎分毫未曾改变过的昔日景物前,殷流汐默然不语。景物依旧,可惜人事全非。

    那样可爱可亲的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厉非天武功被制,受两个破日教中侍卫看押于一旁,脸上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流露出的悲哀与痛苦甚至还更多几分。

    对那个被他决然打下悬崖的女子,十年来他又何曾忘记过一时一刻?

    但是所有的不得已,所有的无奈,在事实面前都没有辩解的余地。有些事,他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埋藏心底。

    能够到出云谷来为殷挽潮偿命,厉非天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可以挥去椎心之痛、日夜煎熬的轻松。将所有人,包括哥舒离城也留在身后,殷流汐轻轻走入屋内,继续找寻熟悉的记忆。

    相隔许久,所有的器物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灰,好像是在提醒她所有的逝去。走入小小的书房,十年前书桌上她习字的书册打开依旧,看到这里,殷流汐终于落下早在眼中翻滚的泪。这是姐姐每日握着她的手,教她习字作画、教她修习惑神术的地方啊!

    恍惚中,殷流汐想起了姐姐深藏的那把印有怪异图腾的匕首,下意识地拂开架上书册,找到那个精致木盒。

    姐姐从来不喜欢佩戴首饰或者饰物,连平日束发用的也只是一根简简单单的木钗。这匕首,竟成了姐姐惟一留下值得纪念的物品。

    凝视半晌,殷流汐终于伸手轻轻揭开盒盖。

    木盒开启处,殷流汐的脸色却变了,双眼大睁,惊异、不信,滚滚涌出。

    她看到的,竟然不是那把匕首,而是姐姐的发钗!

    这发钗,她明明记得是姐姐落下悬崖的那日簪在发上的啊?

    为什么,竟会从崖底跑到了这木盒中?那原来的匕首又到哪儿去了?

    “厉非天!”殷流汐忍不住叫出声来。

    她很少有失控大叫的时候,何况是边叫边急急奔出屋去。

    听到叫声的哥舒离城一惊,马上跃到她身侧问:“什么事?”

    殷流汐没有答理他,径自奔到厉非天面前,神色紧张地道:“厉非天,你瞧,这是什么?”

    手掌展开,厉非天看到她掌上托起之物也是一震,脸上流露的神色惊异之外,却多了三分期盼与欣喜,喃喃道:“难道,她真的没事”

    “你你说什么?”殷流汐不敢置信地瞪视厉非天。怎么可能?当日她可是亲眼看见他将姐姐当胸一剑然后打下悬崖的啊!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姐姐头上的发钗又怎么会跑回来?

    “厉非天!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的,对不对?”殷流汐情急地抓住厉非天衣袖,平时的冷静自若已不知去了哪里。事关十年前落下悬崖的姐姐生死,她当然会急切失态。

    一边被冷落得彻底的哥舒离城只是抿抿唇,很不是滋味地冷眼打量厉非天被她抓住的那只衣袖。

    厉非天叹息一声,道:“流汐,其实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怀疑,挽潮她没有死。”

    “你是说真的吗?”殷流汐脸上满是期盼,声音细碎轻薄,好像是怕大声会惊扰了什么人一般。

    “是的。因为十年之前,悬崖之上的那一剑,我根本就没有杀她!”厉非天终于吐出埋在心里整整十年的迷。

    这是一个他欺骗了所有世人,也瞒过了殷流汐的秘密。

    不看殷流汐,厉非天的眼神穿过众人头顶,有些迷茫地穿越层层纤云而去。

    “挽潮是那样善良美好的女子,我又怎忍心杀她?我敬她爱她不会比任何人少!只可惜,那时我已经成婚多年,绝不能再对她有非分之想。而天道盟中一片除妖之声,我作为盟主,要怎样向其他人解释,挽潮她是善良无辜的,并不是天下人所认定的妖女?你明不明白,当时如果我不杀她,必定还会有其他人来动手!那还不如让我亲自下手,挽潮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她的妹子,或许也能够活下来。”

    厉非天语声悠远,已不是在对面前的殷流汐诉说,而是在对云中虚幻的影子说话:“其实,挽潮她早已经明白,我到出云谷来是另有目的吧,但是她善良得不愿揭穿我,只怕会伤害了我的自尊,挽潮,挽潮”

    轻轻呼唤数声,殷流汐不敢打断他的回忆,静静听他继续诉说:“那一剑,我已经用了全部的心思刺得非常小心、非常轻巧。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刺在了你心口,必死无疑。可是,只有我和你知道,那剑尖根本就没有深入,只刺入了三分,绝对要不了任何人性命的,是不是?所以,你中剑的时候并没有痛苦和愤恨,有的只是悲哀和无奈。因为你知道,这一剑是不得已的,也是惟一可以生存的希望。

    “你也知道,不管以后能不能活,我都会帮你照顾流汐。所以,你在落下悬崖的时候反而对我笑了笑,你是在把流汐托付给我,我知道的。到那个时候,你想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许久许久,厉非天仍然沉浸在思忆中回不了神。殷流汐早已泪流满面,原来,她当年看到的一剑竟是这样的情形?

    到这一刻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姐姐落下悬崖那一刻确实没有恨厉非天,因为,姐姐是从头到尾知晓一切的,只是善良到没有诉说过半句。

    但是,即使剑伤并不致命,那悬崖怪石磷峋又深不见底,掉下去也断不会有存活的道理啊?

    “厉叔叔,那悬崖下”不知不觉中,殷流汐对他的称呼已经回到从前,几乎屏起呼吸询问那最重要的答案。

    听到她的称呼,厉非天回过神来,轻轻叹息道:“在挽潮掉下悬崖的地方,我事先早已结了一张大网,算准了地方将她打落。然后,在天道盟中人全都离去,以为我也回苍彦山的时候,我半途折回出云谷,从崖上攀下去。可是,悬崖下并没有挽潮的人影,网上没有,地上也没有。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原本算好了一切,最后竟然会失去了挽潮的踪影。而且,之后我用尽了一切心思去找寻,也没有找到她。”

    找不到,是不是可以说明,姐姐或许并没有死?这回到屋中的木钗,是不是也能证明,姐姐曾经回来过?

    这时,殷流汐对厉非天的恨已经消去大半。虽然厉非天确实把姐姐打下了悬崖,但是,他曾经努力做过的一切,足够说明他的用心良苦。对他,殷流汐已经无法再恨。

    “厉叔叔,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这一切?”殷流汐忍不住问。

    “我说了,你就会信吗?我并没有找到抗潮啊!而且,你不认为,就当作挽潮已经死去,会对你更好些?”厉非天说的是事实,为了保住殷流汐的性命,面对天道盟九大派的逼迫,殷挽潮必须死。

    这也是他作为天道盟盟主的无奈与悲哀,武功高强又如何?权倾武林又如何?到最后,还是保不了心爱之人安然无忧。所以,这十年来的痛苦与煎熬,他怎会比别人少?

    先惊后喜,满怀希望的殷流汐双眼闪亮如星辰,有什么,比姐姐或许还活在世上更让她兴奋?。

    珍爱地轻抚手中木钗,殷流汐抬头笑吟吟:“喂,陪我到悬崖上去吧!”这句话是对哥舒离城说的,也是她这一路上第一次笑着对他说话。忽然而来的巨大喜讯,让她暂时淡忘了先前心中不快,对哥舒离城恢复友善。

    轻哼一声,哥舒离城虽然不怎么愿意看到她为了别的事改变态度,但也勉强接受了下来。不管怎样,能看到她的喜悦,总比看她半死不活的神情好。

    悬崖在出云谷的最南端,是突兀斜出的一大块巨石,横架在半山腰。极目望去崖下灰黑一团深不可测,中间更有团团湿重云气不时飘过,阴森寒冷至极。

    只站在边上看了一眼,殷流汐便忍不住皱眉,哥舒离城见状马上抓住她推到身后几步。风势凛冽,站在悬崖边沿上恐怕一不小心就会滑落下去,而晃动的云雾也使她有昏眩之感。也不知当年厉非天是怎样攀手这湿滑冰冷的崖下结网寻人的。

    “厉叔叔,这悬崖真的能下去吗?”殷流汐怀疑。

    “如果有够坚固够长的绳索,当然可以下去。”穴道被制的厉非天站在崖边回答,知道她心中疑虑,又道:“如果你不信,那找绳索过来我先下去吧。”

    山风越来越大,呼啸如鬼哭狼嚎,几乎吹散了厉非天的话语。

    殷流汐点点头,向哥舒离城道:“绳索?”

    他们出来时根本就没有准备爬悬崖,怎么会随身带一大捆绳索了,哥舒离城只得下令道:“你们给我去找绳子来!

    几个教众马上奉命转身走下悬崖。_

    空中忽然传来数道破空之声,虽然细小,但是尖利刺耳直穿透了狂风呼啸。

    哥舒离城睑色一变,这箭声他并不陌生。

    即刻身形一展抱起殷流汐,就在他脚步刚动时,当空袭来了数十支飞啸利箭,根根向崖上三人站立处射落。哥舒离城护住怀中人左门右晃,堪堪避过了突然袭来的箭雨。

    但一旁武功被制的厉非天却是躲闪不及,闷哼一声侧倒在了崖边,看来必定是中了箭。

    是谁,会在这里埋伏下弓箭手突袭?

    他们现在是站在突出的悬崖之上,三面都是万丈深谷,来去之路只有一条,形势凶险。

    眼前的云雾草木中,隐隐多出了无数道渐渐靠近的人影,呈半圆慢慢包围上来,手中拿的,是具有长距破空能力的强劲弓弩!

    哥舒离城心一沉。

    殷流汐依在他怀中惊看人影靠近,不敢移动。在那么多轻易能够夺人性命的凶器前,有谁敢轻举妄动?

    三十步处,持弓者全都停了下来。这恰恰是弓箭最有效也最强劲的杀伤距离。

    看来,这些杀手绝对是经过精密部署,有备而来的。

    可是,有谁会知道他们到这出云谷来,并且早早做好了准备?连破日教中的人也并不知情啊!

    半圆中的人影微微移动,分开了一个小小的缺日。

    一个人穿过飘动的层层云烟,穿过灰暗的暮色,走近悬崖。

    竟然是从苍彦山上逃脱的南宫无极!身后的那些杀手,自然就是南宫世家的人了。

    一身缟素的南宫无极站在昏暗天色中苍白凄厉得诡异,脸上的神情依然温文,但眼中的光芒却是冰冷而尖锐。

    他变了。

    身为人子,眼看着亲生父亲为救自己,被炸药轰得残缺不全,又怎会不变?何况,他现在面对的正是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

    天可怜见,南宫问死前最后所讲的话,让他终于找到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她和他,果然来了这出云谷。

    南宫无极轻轻绽开一丝笑意,非常温和地看向哥舒离城和殷流汐,道:“你们果然来了。知不知道,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些天,就等着看你们怎么死?”

    殷流汐听着他的轻言温语,不知怎的,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向哥舒离城轻轻靠了过去。

    厉非天脸色煞白伏在地上喘息道:“无极,你怎会在这里伏下箭手?南宫掌门怎么了?”

    “掌门?”南宫无极轻轻一笑道“盟主还不知道吗?现在我才是南宫家的掌门,我爹已经死在苍彦山上了。我来,自然是要害死我爹的人偿命了!”那几支箭,只不过是给崖上的三人一个警告罢了,若是万箭齐发,他们早已没有命在了。

    厉非天无语,不知是该叹息南宫问的死去,还是该痛惜南宫无极的改变。

    “你想要的,是我的命?”哥舒离城干脆地问。

    “不,你们三个的命,我全要。”面前的三个人,谁也别想逃脱!

    南宫无极的眼神落在了殷流汐脸上,有了些微的改变,仿佛是痛苦,也仿佛是后悔,对她轻声道:“流汐,为什么你要欺骗我呢?你可知道我对你的心?”

    爱之深,恨之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殷流汐原本就对他有些愧疚,听他一问,不由垂头道:“南宫大哥,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我要你的对不起又有何用!”南宫无极苦笑两声道“告诉我,那几个人,真的是我杀的吗?”这是他至今不能放下的心事。

    许久,殷流汐开口道:“你没有杀人,真的。”

    她不想再多伤害南宫无极,哪怕他现在立时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没有道理骗他的吧?南官无极点点头,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好吧,虽然我很不舍得你死,但是看你活着我只会心痛。所以原谅我吧,流汐。”这是南宫无极的真心话。

    他的脸上隐隐浮现出痛苦的神手,右手慢慢抬起。

    所有的南宫世家门人都拉满了手中的弓箭,只待他一声令下。

    箭在弦上。

    面对深谷往下跳,和面对无数的利箭,实在需要同等的勇气,哥舒离城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跳!”强忍腹上利箭穿刺的痛楚,厉非天勉强低喝。

    不错!扮舒离城猛地醒悟过来,马上抱着殷流汐跃起,再顺手捞过一旁的厉非天。

    就在南宫无极发令,漫天弓箭袭来时,三个人一起纵身跳下了万丈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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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云谷,谷深不见底,常年有厉风阴云弥漫。

    殷流汐被南宫无极紧紧扣在怀中,体验着急速下坠的恐怖感受。她想尖叫,可是劲风在身侧如利刀割过,别想发出一点声音。而五腑六脏都要从胸口飘出的失重感更令她昏眩难受得忘了一切。

    过了许久,半昏半晕中一阵剧裂的震裂和晃动。好像是在长久的下坠后被略微向上抛了一下,然后再重重落下。

    她摔成碎片了吗?可是,为什么还能感觉到刺目的亮光,和浑身的酸痛?害怕地睁开眼,殷流汐想看看自己变成鬼魂的模样。

    她看到的,是一张过分放大的扭曲恐怖脸孔。

    “啊——”殷流汐忍不住尖叫。她看到鬼了吗?怎么那么难看!

    那张脸扭曲得更厉害,不过总算拉远了一点,并且很不高兴地道:“叫什么!我疼得要死都没叫,耳朵差点被你震聋!”

    居然是哥舒离城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埋怨,殷流汐奇异地不再害怕,稳了稳心神定睛看去。

    那声音的主人,果然是哥舒离城,正歪歪地躺在她的身边。

    咦?怎么他的身体是完好无缺的!她的也是!一旁的厉非天更加没有缺少任何一块,只不过眼睛是闭着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三个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居然没事!

    瞪向头顶破了个大洞的巨型绳网,殷流汐终于明白过来。当年厉非天用来救姐姐的网竟然并没有拆去,也没有毁损,非常合作地接住了他们。只不过因为年月太久导致绳索老化,承受不住三人同时降落的冲力而破裂了。

    正因为被那绳网阻了一阻,他们才没有送掉性命。

    真是侥幸之至!

    当时厉非天是因为知道有绳网在谷底,才会决定跳崖的吧!

    “喂!臭丫头,你看够了没有!”哥舒离城忍不住咧牙叫唤。他实在受不了了,为了让她在破网而下时不致摔伤,他在落地前将她往上抛了一下,谁知却更加剧了自身的冲力,正正撞在地上突起的一堆石块上,现在简直是浑身疼痛难以动弹。而眼前的可恶女子竟然只是瞪着天上的那张破网发呆,也不来看看他的伤势!

    “咦?你怎么了?”殷流汐歪歪头。

    从崖上掉下来连她都没事,怎么他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哥舒离城听到她的回应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见他神色确实不对,殷流汐怀疑地翻过他身子,细看之下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此时哥舒离城的后背,只能用体无完肤四个字来形容了,涌出的鲜血将整个后背都已染红浸湿。

    这样的伤势再明显不过地告诉她,哥舒离城是用自己的身体换得了她的安然无损。

    咬咬下唇,殷流沙心中不由震动。他的以身相护,是不是说明他要她,并不光是为了那些被注定的原因?

    “放心吧,你死不了的。”掀起唇角一笑,殷流汐坏坏地安慰他。

    痛哼一声,哥舒离城回复:“放心吧,即使我死,也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呆在这谷底。”

    一个人?不是还有厉非天吗?他这样说

    殷流汐急急放下哥舒离城,不理他痛声咒骂,转身奔向一旁未曾有过动静的厉非天。

    厉非天脸如金纸,呼吸微弱至极。

    殷流汐只伸手在他脉上一按,已知他命如风中残烛,已经断无活命之理。致命的,是射穿他腰腹的那一箭。再加上坠落到地上时震动了伤口导致大量流血,实在是只余片刻性命了。

    “厉叔叔!”跪在厉非天身旁,殷流汐禁不住难过低唤。原本她来到出云谷确是想要厉非天丧命于此,但是在崖上澄清了部分事实之后,她已经不想再要他的命了。谁知。他竟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难道真是命中注定,要厉非天为情所苦十余年,然后一切尽遍于出云谷?

    感觉到身旁殷流汐的轻唤,厉非天缓缓睁开双眼,但是眼神已然略显涣散。

    “挽潮”口中轻唤的,是牵念了多年的女子。到临死时,他还是忘不了她呵!

    看到他的深情,殷流汐心中一酸,忍不住轻轻道:“是,是我。”以挽潮的方式在厉非天面前微微一笑,殷流汐眼光闪动中,施出了可以控人神志的惑神术。

    她要在最后一刻,让历非天沉浸在夙爱得偿之中离去,让他不必太孤单。

    果然,在她幻化的目光中,厉非天脸色一转浮上些许血色,欣喜轻喘道:“真的是你,挽潮!你终于来了!你可知,这十年来我日夜不曾忘记你?”

    “是,我知道。”她轻柔地点头呼应。

    手掌颤动,厉非天竭力想要握住身边女子的手,只是,乍然的惊喜已经耗去了他太多心神,那手掌,终于在堪堪抬起时无力跌落。

    他的脸回复苍白,他的眼也已经紧紧闭上,只有那一瞬间绽开的笑容未变。

    呆看他半晌,殷流汐轻轻一叹。

    是武林至尊、英雄豪杰又怎样?一样还是要为情所苦啊!

    站起身定定心神,她现在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感伤,身后还有个更重要的人等着她治呢!

    仿佛是回到了五年前初遇的情景。

    殷流沙揭开哥舒离城的衣衫为他治疗伤口,但动作明显轻柔小心了许多。那时少年的削瘦身躯,现在已长成为男子的轩昂有力。面对眼前哥舒离城大方坦露的上身,她着实有些不习惯。好在忙于处理伤日,也不会对她造成多大影响。

    谷底清水倒是不缺,有条浅溪蜿蜒流过,用水仔细地清理每一处伤口后,殷流汐对着哥舒离城皮肉翻卷的后背发起愁来。没有药草,这些伤可是好得很慢的。

    “做什么,有什么不能救了吗?”趴在石上的哥舒离城感觉到她的注视,不耐烦地侧头询问。他可不认为,只是这么几处外伤就会难倒她。

    “当然不是!只不过会好得比较慢,而且,也会很痛。”用手轻轻抚触伤裂之处,殷流汐皱眉。

    痛嘶一声,哥舒离城咬牙道:“知道我痛你还动手乱摸?”脸上神色凶狠,心中却有丝丝暧意流过,她在为了他的疼痛犯愁呢!哈哈,可惜他不能笑出声来,不然会震到伤口。

    抬头看看已将近全黑的天色,殷流汐道:“这样吧,等明天天亮了,我去谷中各处找寻一下有没有可以治疗外伤的药草,今晚只能先熬上一夜啦。”

    “唔。”现在哥舒离城有伤在身,自然只能听凭她安排。

    可是,谷底阴冷湿寒,要安然熬过一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要说伤口众多衣衫不整的哥舒离城,安然无恙的殷流汐也已感觉到了阵阵侵肌透骨的湿冷。

    皱眉看看趴着的哥舒离城,殷流汐问道:“你冷不冷?”

    “废话!你脱光了衣裳躺下试试!”又冷又痛,哥舒离城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

    “你!”脸一红,殷流汐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决定饶过他这一回。

    对于一个为了她才成为伤患的人,她能怎样报复?让他伤上加伤吗?

    她现在只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不顾漆黑的夜色,殷流汐一脚高一脚低地向旁边走去。

    “你做什么?”哥舒离城不解。

    “去找个可以过夜的地方啊,难道你想在这块石头上躺一夜?”殷流汐头也不回。她怕一回头,就没有勇气摸黑去找寻栖身之地了。

    “喂!你给我回来!”不顾身上剧痛,哥舒离城情急坐起“这谷中地形复杂得很,你想摔死吗?”

    苦着小脸,殷流汐的勇气终究失去,只得走回道:“那怎么办?你不怕冷,我可是怕的。”

    哼了一声,哥舒离城道:“去拔些草来。”

    “什么?”殷流汐一怔,要草来做什么?

    “唉,不想冻死的话就快去,反正越多越好!”坐起身的哥舒离城只觉背后伤痛更加难耐。他真是服了她,该听话的时候偏偏还有那么多问题,难道她不知道,草是可以作为褥垫隔寒的吗?

    “用草做床?好吧。”总算明白过来的殷流汐马上寻找草丛努力作战了起来。她可没有经历过露宿山野,生存能力自然比不得他了。

    她这辈子也没有拔过这么多草!

    瞪着石上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草叶,殷流汐手酸脚软。

    “瞧什么,快点铺好啊!”受伤的男人理直气壮地指挥。

    唉!认命地叹息,殷流汐把草摊开整理成两块床榻大小。

    “喂,你不会以为,我们需要两张床吧?”哥舒离城不可思议地盯视分成两块的草堆。

    “什么意思?”殷流汐比他更惊讶,他想做什么?

    哧笑一声,看着她浮起的防范脸色,哥舒离城嘲讽道:“小丫头,你以为我受了伤还想干吗?告诉你,今晚不靠互相取暖的话,明天在这谷底的就是三个死人了!

    他说的是事实,以这样的低温加潮湿,独自过夜是绝不可能存活的。

    已经冷得发抖的殷流汐心中相信他说的是事实,不过,要她投怀送抱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快点铺!”哥舒离城不耐地催促。

    困为犹豫,殷流沙动作非常迟缓地重新整理草堆。

    强忍心中笑意,哥舒离城非常满意地看她俯身忙碌。这虽然是不得已,但的确是他心中期盼的。

    动作再慢,这一堆草也总会铺完。

    哥舒离城忍着痛走到厚厚的草堆上躺下,转头道:“过来吧。”’语气干脆,仿佛相拥取暖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唉!”叹息一声,殷流汐终于决定还是保命要紧。他受了伤,是不可能有力气对她怎样的,所以她应该是安全的吧。

    有些决然地走到草堆上轻轻躺下,哥舒离城立刻伸长手臂抱了过来。

    “喂!你做什么!”殷流汐顿时一阵紧张,想要推开。

    哥舒离城虽然受了伤,可内力却半点也没有失去,感觉到她的抗拒,反而抱得更紧。

    “笨丫头,不抱着怎么取暖哪!”哥舒离城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中闷闷地解释。

    确实感觉到哥舒离城身躯的暧意,殷流沙只得让他抱去。老实说,要让她一个人抵抗寒冷,她更愿意缩在他的怀中呢!

    对于哥舒离城的怀抱,她早已不再陌生。而对于他的体温,她似乎一直有种莫名的依恋,就像小时候喜欢姐姐抱她的感觉一样。

    入夜后,谷底并不平静,四周虫鸣声不断。

    山石坚硬粗糙,即使有一大堆草铺着,躺在上边也实在不舒服。殷流汐不禁万分怀念起破日教宫殿中那张舒适异常的大床。

    在非常不舒服中,因为难耐的困意,殷流汐终于沉沉睡去。

    方才就好像已经入梦的哥舒离城却睁开了明亮双眼,微微支起头专注地探视怀中殷流汐的小脸。

    感觉到她的瑟索,哥舒离城将她拥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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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温暧的怀抱中,一夜安然度过。

    总算天亮了,微弱的阳光透过层层云雾照射入谷中,带来些微暖意。

    努力使唤已经被哥舒离城抱得发麻僵硬的四肢,殷流汐好半天才从他蛛网般的缠绕中脱身站起。

    还好,她和他都没有冻死。

    受伤的人需要的东西实在是很多,食物、药物,她要尽快去想办法找寻才行。

    刚刚醒来的殷流汐立刻就进入状态忙碌了起来。

    谷底并不很大,四周全是陡峭的石壁,要想徒手攀上是绝不可能的,所以,殷流汐就只能在这小小的范围中找到需要的物品。

    小心拨开处处草丛,殷流汐非常仔细地寻找与治伤止痛有关的一切植物。半个时辰过去,在她几乎是走遍了山谷时,终于从一块突起的山石边看到了一丛紫色叶片的细小草茎。双眼一亮,殷流汐急忙奔到石边近看,果然是可以加速伤日愈合的牵机草!

    采药,碎药,然后是敷药,这些原本简单的工作,因为没有适用的工具而变得麻烦缓慢,待到殷流汐将嚼烂的药泥涂抹到哥舒离城身上时,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

    哥舒离城早在她起身的时候已经醒来,安静地躺着看她走来走去忙忙碌碌。待敷完药,才懒懒地开口道;“找到吃的没有?我饿了。”

    直起身,殷流汐又好气又好笑“大少爷,我找这些草都找了老半天,你马上要吃饭,难道要我变出来吗?你等一下吧,我去摘些桔子来。”

    刚才她找草药的时候已经略微看过一遍,这谷中实在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勉强有几株结着青绿果实的桔树或许还能作充饥之用。

    “桔子?”皱皱眉,哥舒离城不甚感兴趣地道:“没有其他的?”

    “有啊,你看!天上的飞鸟,水中的游鱼,都可以吃。只可惜,我不会武功捉不来而已。”这可不是她存心气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谷中的确不时有飞鸟掠过,旁边小溪中也不时有几尾鱼游过,但要手脚迟钝的她去捉,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吧,那你快点去摘吧。”很难得,哥舒离城并未生气,反而笑了笑。

    奇怪地看看他,殷流汐决定当他是受伤暂时转了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