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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群东京猪猡,吃人不吐骨头的衣冠败类,滚,全都滚回去不要以为我们是孤儿好欺负!这里是我们的家园,你们这些专炒地皮的流氓永远也别想动它,更别妄想拆它,我们说什么也不会走的,即使和你们抗争,我们不怕你们的恶势力!”“对,我们不怕我们不怕”“我们要和你们抗争到底,我们要捍卫家园。”“对,抗争到底捍卫家园捍卫家园”
暗沉的“神田营造集团”高层议事厅里充斥着吵杂却童稚的抗议声,放映机投影在萤幕上的是一群十岁不到的小孩,甚至还有更小看来只有两、二岁,胸前还挂着奶嘴的。
他们个个龇牙咧嘴的掷砖头,掷石块,随着一个年约十八岁的大女孩愤怒抗议,他们行动上的愤怒及保卫意图是相当认真的,隔著“慈辛育幼院”破烂的铁门,他们不起眼甚至有补丁的衣着看来穷酸,但他们坚韧的眼神里流露的光芒竟如同在教堂顶端十字架上的耶稣!“把影像倒回去。”萤幕上的声色终于结束,刹那暗寂中的室内传出一道低沉的命令。“是。”影片马上倒转,萤幕再度亮启,快速倒带的效果令那群孩子显得更激动。“停,在这里定格。”影像焦距正落在为首的少女身上。“把它放大。”“是。”消音后的萤幕成倍数的放大少女的特写镜头,她秀丽白皙的五官盛满怒意,尤其是那对深刻双眼皮下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睛,因愤怒而闪亮。
长及腰间的发随着咄咄逼人的语气乌溜又固执地飞扬,她穿着黑衣黑裙,一身的黑,教人沉吟的黑,表示她正带孝!“她是谁?”“神宫先生,她就是宫泽桑柔,十五年前院长宫泽辛神父由台湾领养回来的孤儿,如今宫泽辛去世,她自称是代理院长。”“哦!”神田文森的唇边勾起一抹冷漠的,看似笑容的东西,当然在场的人绝不会以为那是笑意!那是一个预警,是猎豹盯准猎物时胸有成竹的神情。“她才多大年纪?”“十八岁,x艺术学院舞蹈系二年级学生是个看似平凡却十分凶悍的女孩!”“哦!”神田文森盯着萤幕上的女孩,心中浮掠过刚才耳闻的字眼:“台湾”、“平凡”、“凶悍”!
他判断着这些字眼和她之间的吻合性,他不置可否却发现那双红红的眼眶中除了怒气,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讯息,似悲切,似苍茫,似不安这个女孩和这些孩子对他“神宫营造集团”的首脑而言,绝对称不上是对手,东伊豆的那片山坡地他是势在必得,周边的住户合约都签了,就连“慈辛育幼院”的地主也很配合,二话不说的签下合同,银货两讫称得上是主客圆满成交,但这群孩子却赖在他的土地上迟迟不肯迁走,还屡次对公司出去“规劝”的人员发动抗争,尤其是这个宫泽桑柔据说是“恰”到令人咋舌。
和他斗,那她绝对是注定要失败的,何况她不是日本人,他毫无理由让步。
神田文森当下作了决策,他举起手,拇指和中指交错一响示意开灯,气势万钧的转动黑色豪华座椅面对部下。
会议长桌旁是一张张信誓旦旦的脸孔。“告诉地主三月底前一定要他们迁走,四月份如期动工,我不想在这个小案子上耗时间。”“可是神宫先生,他们若还是不搬呢?”“后果他们自行负责,与我无关,散会吧!”“是。”
部属们收齐了桌面上的文件,关闭萤幕及放映机后,全撤出高层议事厅,议事厅里一时显得静默,神田文森端起桌上的咖啡走向另一端他个人的办公厅。
静伫在l型偌大的窗前,四十三楼外星空与灯海辉映成一面耀眼银夜,东京都的夜一向是绚烂夺人的。
据说由外太空拍回的照片看到约两个极亮光点,一个是中东燃烧的油田,另一个则是东京。
尽管夜色诱人,但他无心享用,俯视匆忙的,快步调的,七彩光束组成的街景,他感到压迫的不适,那些光芒就像是急切厮杀中的利刃所放射的!
而他,正是握着刀柄的其中一人。
自幼他便被培育出现实、果断的性格,天真和梦想从不曾在他生命中存在过,他是为传承家业而生的人,尚不知同情怜悯为何物,他只有一个认知:在这个残酷的肉俎世界一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他就是涉身浸yin其中找寻解脱之道,进而证实自己存在真义的人,更是个中的佼佼者,因为他有十足的东京人冷酷的特性及传统日本人的行动力!他的心之所向唯有更壮大“神田”家族事业王国,其他全然地一概是其次。
“这是个什么世界,挤死人哩!”宫泽桑柔低低的讯咒,栓紧她随身的大背包。
但要比起“神田营造”带给她催命般的苦恼,这只能算是她个人的小问题,何况她找到一个非常高薪的“打工机会”只不过那得秘密进行!若要给学校知道可是会开除学籍的,因为那对正统的舞蹈艺术而言不只是个污辱,还是十足“大逆不道”的。
今天她头一天上工,心里压力大,虽然她练习过却仍怯场!
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怯儒的余地。
因为不只她需要钱过日子“家中”的十位小弟小妹也迫切的需要这笔钱,在向政府单位求助无援,即将掏空米粮山穷水尽之际,这是她唯一可走的路!
对于她生活了十五年的慈辛育幼院她称之为“家”虽然她知道她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液,但对于出生地台湾,她的印象却是遥远模糊的。
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是生活在东京伊豆热川温泉附近的慈辛育幼院,她是育幼院的孩子,她不属于中国也不属于日本,她只属于她自己,因为她是个孤儿,一个自婴儿期起就“失根”的人。
但说来令人失笑,一个没有根的人,一个该叫“无名氏”的孤儿竟有一串复合了两个姓氏冗长的名字!
二岁前她跟着拾获她的台湾玫瑰育幼院的院长桑怀慈修女姓桑,修女为她取单名柔,后来育幼院财力不济解散,她便随着当时在台湾传教的宫泽辛神父来到日本,移民之后她便成了宫泽桑柔,其实依她的个性该换个名字叫“刚”而不该叫“柔”因为她可不是有软趴趴性情的女孩,但或许修女是要藉这个字来填补这个“不足”点吧!
真要刚柔并济还真是难事!
不过对赐给她姓氏的桑修女和宫泽神父,她是敬重感恩的,毕竟没有他们她可能没有今天,她或许瑟缩在无情人间的一角,早早饿死、冻死了!
尤其是宫泽辛神父,他资助她完成一阶段一阶段的学业,因为她始终没有被收养,于是成了育幼院里唯一“最老的孩子”
小时候她其实很羡慕被收养的小朋友,也渴望自己能被收养,每当有人来认养院童时,她会刻意的表现出奇的乖巧,巴望能拥有一个家,一对父母。
但雀屏中选的总不会是她,并不是她长相有缺陷或不讨人喜欢,而是没有一个日本家庭会要一个没有日本血统的孩子,她在一次次失望后并没有放弃那个对“家”的梦想与期待,直到上了小学,她才知道她的梦想已离她愈来愈远了。大多数的领养人不会收养年龄太大的孩子,怕不好调教。
有一回她放学途中路经同学饭仓友和的家,他家是经营温泉旅馆的,在温泉街很有名气,她见到饭仓妈妈在门前迎接友和,那脸上的笑容直打人她心底最枯萎的地带,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观望,心里直想自己若能有饭仓妈妈那样的母亲该有多好,她的笑脸好慈爱喔!
“妈,她是慈辛的小杂种,神父从台湾捡来的野孩子,好臭,好恶心哦!她就在我们班上呢!”友和发现她指着她唾弃,平时在学校那样也就罢了,但当着他妈妈的面这么污辱她,令她自尊突然大大的受损。
“别理她,咱们进屋去。”饭仓妈妈的笑脸不见了,睨了她一眼,牵着友和的手亲爱的进屋去了。
她倏地走开,和平常一样表现得一点也不以为意,走在温泉喷出白蒙蒙的烟雾中,脚步却没有将她带回慈辛,她去了无人的海边,不争气的流了一夜的泪!
年仅八岁的她便对人生严重的怀疑起来,更恨透了那个狠心遗弃她,让她成为众人口里啐骂杂种饱尝羞辱的人。
到底是谁莫名其妙的生了她,让她活得这么羞耻啊!
何不一生下来就把她掐死算了。“桑柔。”晨曦中有个温和的声音从天而降的唤着她。“神父”她揉着哭得红肿的眼睛,期望把肿得只剩一直线的眼眶揉开,昨晚哭着哭着,竟累得靠着岩洞睡着了。“总算找到你了,来,咱们回去吧。”“不!我不回去!”她摇头。“为什么?”
她更执拗的摇头,不肯说出为什么。
神父不再问,只是生了下来,那时候的她没想过他是不是找了她一整夜,是不是担心着她,只是一个迳地怨天尤人、自艾自怜,反正这世上没有人在乎她,她也不必去在乎任何人。“桑柔,你养的那些蚕宝宝是不是已经开始吐丝了?”“是啊!”她只想起昨天没有放新鲜桑叶,并没有意会出神父的引导。“它们吐丝之后呢?跑哪儿去了?”“它们不断的吐丝做成茧把自己关在里面,我有两颗已成形的蚕茧。”“你知道有时候人也会和蚕一样吐丝缠住自己吗?”“不知道哩!”有这样的人吗?“那些丝是透明的看不见,但感觉得到,有时候缠得很紧,连带把心也缠住了,于是那个人便感应不到别人的心了!”“哦!”她疑惑的歪过头看神父,他说的这些老师都没教,是不是高学年的人才学呢?“桑柔现在就正在吐丝,而且已紧紧的束缚住自己。”“不,我没有!”她吃惊的往自己身上拂去“哪有什么透明的丝!”“有的,你把装着委屈及不满的心都裹住了,不让人看见,也不管大伙是不是很担心你一整晚没回家。”
聪明的她马上了解神父指的是什么,但她任性的并不完全认同。“我没有家,我是野孩子。”“不,桑柔,慈辛就是你永远的家,你是上帝宝贵的孩子呀!”
她在神父关怀的安抚中由烂泥变珍珠了!她小小的心灵尚且不知感动为何物,只是忍不住的又痛哭一场。“可是同学都耻笑我是野孩子!”“他们笑你只是为了这样吗?”
这样还不够吗?她想!“他们的嘲笑是肤浅的,你要原谅他们的无知。孩子,用一颗宽容的心,并且把他们的行为看成是激励你奋发向上的助力,那会使你得到不同的启示,提升自我的期许。”“自我的期许!”当时有些鸡同鸭讲不甚明白,但渐长大,一学年一学年成绩优异的升学而上,她居然顿悟了神父话中的含意。
或许是专心于课业,或许是心智成熟,她不再作茧自缚,而那些困扰她的嘲笑也一一离她远去,她也渐渐不再去期望“家”的梦想。
狗尾草在山崖间迎着海风摇曳,她的心如破茧而出的蛾,解脱而新生,她时常心想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很有成就并报答神父。
但世事无常,神父在三个月前罹患肝癌去世,他去时的容颜庄重而祥和,如同入眠。
她居然没能报答他的浩大恩泽!
她以为这会是个永无止境的悲哀,怎知她竟连哀伤的时间都没有!“限你们三月底前搬走,一群小敝物!”地主渡边哲三在上星期向他们下了最后通牒,他已决心将育幼院的土地卖给“神田营造”
那些炒地皮的人全都冷血无情,狼心狗肺,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哪里管得了别人的死活,可怜院里一直没有被领养走的十个小弟小妹,最大的沙晨不过八岁,最小的囡囡也才二岁。
没了育幼院他们将何去何从呢?
噢!她真不敢想像自己带着十个小孩流落街头的惨状!
她真希望自已能为他们付出更多更多,因为他们都是和她相同命运的孩子,令地无法不心疼。
最令她狂怒的还是急于要拆掉育幼院的神田营造,他们完全漠视了弱势族群的生存空间,便逼得院童们非得真的无家可归!
如今院长不在,说什么她都得咬紧牙根全力的撑下去。
在这气头上突然要命!是谁的手在她大腿上不安分!
可恶!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也不去打探清楚,她宫泽桑柔岂是可以随意招惹的对象。
给你一秒钟时间把那只毛毛脏手马上给我拿离大腿!
宫泽桑柔忍住气,闭上眼在心里吼!可恶!竟然没把她的“心战喊话”当一回事,还变本加厉的上下其手!
这下她可是气岔了!不客气的回头一瞪,焦距落在一张冷峻的侧脸上,她猛想骂人的话差点要夺口而出,然而好一个登徒小辈,竟然如此沉得住气,还若无其事的盯着别处看。
这种人一看就知道是“惯偷”专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狂、变态狂,她再度用眼睛骂人,可是瞪得眼珠子都要夺眶而出了,仍是一点作用也没。
其实这种衣冠败类经常出没在上下班的尖峰时刻,尤其喜欢在电车里对付手无寸铁的女性,看准了女性对非礼这码子事敢怒不敢言的特性,但是今天碰到她宫泽桑柔算他倒楣,登徒子,不识相的,还不快快移开放在本姑娘大腿上的脏手!
她气躁了双颊胀红,狠狠的,惩罚般的相准了地上那双抹得光可鉴人的皮鞋,不偏不倚的踹下去!当那鞋是除尘地毯似的把自己布鞋底下的尘土全碾在上头。
怎样,灰头土脸的好看吧!
宫泽桑柔带着胜利的冷笑示威的瞪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终于转过头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瞥她。
宫泽桑柔毫不客气的迎视,正式和那个**打了个照面,谁怕谁呀!看你头发梳得那么光鲜,西装外的墨绿色风衣还是昂贵的名牌货,穿得那么称头,行为却十足的下三滥!
宫泽桑柔肯定自己的眼光是十分严厉的,眼前的歹徒一定会有所警惕,若嫌不够,她还有一招,嘿嘿!她冷笑甩了下长发,必要的时候头发也可以用来甩人两耳光的,但愿你可要知难而退,知过能改才好。
宫泽桑柔正以为自己报复行动成功之际噢!又来了,他非但没能谨记她严苛的教训,这回一只粗糙得像砂纸的手竟然勾破了她仅有的一双丝袜!
难道他真是个低智商的生物!
她真想痛斥他一番,难道他不知道东京的物价超级高吗?她白白的被挤掉一只鞋就很冤枉了,现在他又莫名其妙来磨破她的丝袜,他是居心不良的想让她破产吗?还是罪无可赦!
她咬牙切齿卯足了劲猛踩的脚,心里骂着:踩扁你这个没脑袋的**狂问题分子,让你尝尝本姑娘的绝招,她长发用力一甩,但事情没地想的顺利,想甩疼他的脸她显然不够高,也碍于空间不足,她瞪起眼凌厉的睨视那人,只见他眉心蹙得死紧,一双又黑又深的眼毫不避讳的与她面面相觑。
真够大胆的,宫泽桑柔得理不饶人的迎视他的目光,**非但没当回事,还很从容的别开头,像是一点也不曾理亏。
她恶狠狠的又瞪了他一眼,要他引以为诫,这时电车停了,停在原宿站,人潮减退了不少,却又立即涌进一批,这下竟把她挤往前去,逼得她和那**面对面的紧贴在一起。
电车门又关上,每个人都紧守着自已好不容易挣来的方寸位置,动也不动。
宫泽桑柔一点也无法忍受鼻尖几乎要撞上**胸膛的困窘,她极力的以背包间隔自己与**的距离,怎知还是像挤沙丁鱼般的硬是碰成一堆。
而那手又来了!
图着近水楼台有机可乘,这次更大胆,居然越上了她的臀部真是太太太可恶了!
她面红耳赤的迅速抬起脸,心想是否要当众举发他,他才肯善罢干休!没想到他竟俯下头也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她。
“你”她本要骂道:大胆狂徒,却瞥见他的双手投降似的悬在车顶的环状把手上。
她惊喘!那她臀上那只不安分的手究竟是谁的?
她倏地回头,往下看,没有手,是一把伞!币在菜篮上的伞!
噢!好心的欧巴桑!您也行行好,怎么任您的伞这么骚扰人家!
她苦恼的扯下沾在伞柄上的丝絮,老天!她的丝袜就这么报销了!
回过头,她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误会人家了,她本想笑笑了事,但垂下头才发现人家原本好端端的一双鞋,莫名其妙的被她踏得一塌胡涂。
她对他苦笑,线条僵硬又不自然,极抱歉的露出忏悔的眼神,希望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她的冒失。
但这下她可是糗大了,由他瞪视她的严峻目光看来,她猜想他十分在意他的鞋,而且还挺不甘心的。
她垂低眼帘掩饰自己的张惶:“真对不起,不知你用什么品牌的鞋油,鞋我是买不起新的赔给你,但鞋油我勉强可以买得起如果不反对,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她说得比蚂蚁还小声,量就是有大象耳朵的人也得再戴上助听器才听得见,当然她不是没诚意,而是根本理亏得期期艾艾了。
而且那人的眼神除了严肃,还有种令人睁不开眼的锐利锋芒,像随时可以把人开肠剖肚,看到透彻为止。
她不得不回避,并且小心的、刻意的在有限的空隙中拉开彼此的距离,暗自期待快些到站。
终于,新宿站到了,人们如退潮般奔涌下车,万头钻动,人海茫茫,宫泽桑柔以为对方会找上她来理论,但是并没有,随着人潮的推进,她心虚的以为自己已逃过此劫,一路到出口,她都还怀疑自己怎么会这么幸运可惜她似乎庆幸得太早,不远处,她瞧见一双凄凄惨惨、惨惨凄凄,总之是一双惨不忍睹的“灰鞋”正立在出口处旁的石柱,她的视线惊悚地往上移,黑色的西裤,墨绿色的风衣,一张十足日式的英俊男人面孔,那副威仪令人无法逼视,并且他正盯着她看。
怎么会这么“巧”呢?新宿站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地铁车站共有六十二个出口,他就算准了她会走东出口!
该不会是要“逮”她吧!这下可完蛋了,他会不会要她赔给他一双新鞋呢?
可不可能让她分期付款呢!这人看来是一副凡事没得商量的酷模样,若真是要那样,她就只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来个死不认帐了,看小女子我穿得这么单薄,你也该知道是非贫则穷了,何况还有十个小孩得养呢!大哥你长得这么帅,该不会是一点气量也没有的小器之人吧!
突然,他朝她走了过来,宫泽桑柔满脑子飞窜的念头就是他大概不会放过她了。
人潮还是不断的循序渐进,她脚上却生了根似的黏在地上举步艰难,她只好假意的打开背包在里头胡乱的翻搅,装作是在找东西,她的大背包塞得琳琳琅琅,有舞衣、舞鞋、沐浴用品,不经意中她居然翻到一句随身面纸。
此时那人已走到她的眼前,她捏着面纸的手微微渗出水气,慌张中,她无意识的把面纸取了出来,她瞥了那男子一眼,抱歉的深深一鞠躬:“对不起。”
道了歉她才发现手中的面纸,没管人愿不愿意,她抽出一张,蹲下身,用那细细白白的纸张拭去他皮鞋上头的尘土,勉强的还它原本的“面目”
她担心的仰头看他,希望在他脸上看见原谅的表情,可惜的是他没有表情,只有一派专注的回视她。“无所谓。”他淡淡的说:“你起来吧。”“真的无所谓吗?”宫泽桑柔喜出望外的立起,捡到便宜似的,人家竟然连鞋油都不要她赔。“是的。”“那么就这样了,我赶时间呢。”这真是最好不过的事了,不过她得趁对方不怪罪时快生走为上策,免得萌生变数。
她又一鞠躬,急急的走向出口,将票根放人票匝,溜之大吉他。
一直到走上了大街,她才发现左脚丫子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脚底黑抹抹的,她这才想到自己掉了一只鞋,真是汗颜,她下意识的环顾华灯初上的繁忙街景,人车声鼎沸的都会中,一抹凄凉悄悄溜进她心里头,但不消一秒立即又溜走,不被注意有时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索性她脱下右脚仅剩的一只鞋,打开背包放了进去。取出爵士舞鞋坐在石阶上毫不考虑的换上,她再度站起,很自然的旋转一圈,动了动脚“好极了,我又有鞋穿了。”她开心的盯着自己的双足,又看了下腕表。“哇!不好了,快来不及了!”她眨动美丽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下的明亮眼睁有一份乐观的冲动,忙不迭的,她加紧脚步朝歌舞伎町出发。
神田文森默然的拾级而上,一向冷静的眼紧盯着女孩的背影,脑海中清晰的出现一对星辰般闪璨着愤怒、不安的世故眼眸和一张老噘着的小嘴,虽是穿着一身褪色又退流行的衣裙,却有着如同女王的气焰。
那个在电车上无缘无故踩他脚,下车后又莫名其妙为他擦鞋的女孩,若是他没看走眼,她就是慈辛育幼院所谓的代理院长宫泽桑柔。
她本人要比影片中娇弱细致得多,还走得那么急,她要做什么?她才十八岁不是吗?何况今天也不是周末,这个时候学生多半是回家吃饭,温书去了,她不是义不容辞的要捍卫家园吗?还跑上东京最大的娱乐中心,好像和她原先建立的形象有所出入。
令人好奇,但追根究柢之前他必须先拨个电话,他取出风衣口袋里的行动电话,按下预设的一组号码,保持一定距离的跟上去。“噢,旭柬,我的车到家没?”他边走边问。“老板,到了。拖车把它运回来了,真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要开法拉利,没把油加足。”“算了,车到就好了,去把油加满。”“那你现在在哪里,我开朋驰去接你”“不用。”神田文森收了线,将行动电话放人风衣口袋,穿越人行道,循着宫泽桑柔的足迹没入人海中。
“舞娘club”
t字形的舞台上灯光炙亮,五彩缤纷的、交错的、直竖投射的,瞬间涌出的干冰喷雾形成七彩的霓云朵朵,音乐更是动感而煽情。
然而真正吸引人目光喷火注视的,是舞台上热情舞动且层层剥去舞衣的艳丽舞娘,台下拥挤不堪的观众群中不时传出尖哮的口哨声,似在鼓励台上的舞娘卸尽衣衫。
进了club的来宾照例是要点上一杯比原价贵上几千倍的饮料,神田文森要了杯不加冰的伏特加,独自立在吧台前淡漠的环顾。
他心如止水,眼前拥挤骚动的场面一点也打动不了他,观众群青一色是男人,但他亲眼见她进到这里来的,没想到她竟消失了。
他仔细的在一个个女服务生脸上梭巡,但一直没见着他记忆中那张清灵如樱花的小脸,他饮下一口伏特加,想着自己走进这里的理由。
既然是一无斩获自当是打道回府,但奇怪得很,他并没有轻易做罢的打算,这样的念头似乎有些可笑,却也讶异自己无聊的执着,没事找事做。“嘿,先生,我们这里的舞娘还不赖吧。”酒保见文森单独一人随兴的找他搭讪。
神田文森不置可否,回给酒保一个冷淡的眼神,酒保识相的不再多言。心想:多奇怪的客人,对秀一点也不热中,一双眼只在人群中打转,难不成是看上了哪个服务生?
此刻台上“点到为止”的舞娘做了个谢幕的揖退下舞台,乐声也嘎然停止。
神田文森相信自己没有久留的必要,他掏出皮夹来取出钞票压在杯底。“先生,你不等会儿吗?有个新来的跳得不赖呢!”酒保忍不住的多事。
神田文森依然没有回答什么,不以为然的转身就走,没管舞台水幕中旋转的水银灯光有多眩目,也不理会玛丹娜likevirgin吟春般的舞曲有多诱人,更看也不看一眼布幔后映出的修长女性窈窕身影。
观众的掌声,哨声和欢呼似乎把整座club的气氛烘托得更热烈沸腾,布幔后曼妙的俪影探出了一条雪白修长,足以迷醉任何男人的美腿,勾引住人心魂又挑逗似的缩回,在水幕后舞动映出-纤有致的女性身影,按着布幔刷地拉开,舞娘轻盈倩然的旋转出场,一袭紧身小白底镶小水钻的舞衣,在一连旋转中霎时吸引住闪烁的霓虹,反射出闪亮耀眼的彩虹晶光。
全场一阵喧哗的欢呼,舞娘的长发又柔又媚的在腰肢上闪动,转身,抬腿,微微颤抖的身躯显出并不是全然的自信,但她年轻俏丽的风采中有着慑人的清新及动人。
一个反身下腰的动作不慎,她在台上跌了一跤,台下的艳舞饕客随即爆出笑声和嘘声,舞娘自己也吃惊而心慌,但她没有迟疑,反应甚快的弓起双足,以体操姿势一跃起身,调整舞步跟上拍子神田文森穿梭过观众群往门口走去,笑声嘘声一片的光景令他本能的往台上一望,发现他所梭巡的女孩:宫泽桑柔!
她以他想像不及的姿态出现在这个club的舞台上!
这辈子三十二年来,他还未领教过什么叫做震撼,而此刻他清楚的感受到这股比惊奇更巨大的力量。
他就地伫足瞪大了双眼,目光研究般的投向她,看着她诱惑劲十足的舞姿,看着她倚在舞台中央直立的铁杆上,双手顺着腰侧的曲线轻抚,然后劈腿,双手轻滑上杆子,缓缓的欲上还下的沿着杆子起身,绕着铁杆旋转一圈反手又转一圈,怀抱住八子,伸出舌尖轻添了一下,半眯的眼波配合著玛丹娜娇声嗲气的歌声。她的舞简直令他窒息。
眼看着她伸手到身后一寸一寸的拉开舞衣拉炼,他不仅呼吸困难,几乎怀疑自己有厥倒的可能舞台顶上银九四射的彩球,在她卸下舞衣的同时迸裂开来,撤下无数鲜艳的彩带及金银两色交缠的点点亮粉,台下掌声如雷。
退去舞衣的她只剩“比基尼”式“重点”的遮掩,完美无瑕、青春粉嫩的姣好胴体几乎是任由人饱览无遗,她身上沾了些许晶亮的粉末,舞动回旋得更起劲“旭东,在这里停车。”神田文森独坐在朋驰车的后座,温泉特殊的硫磺味隐约透进车厢里。“老板,你要洗温泉吗?”大老远的由东京到伊豆,今天根本也不是假日,旭东不明白一向将事业摆第一的大老板怎会突然兴起忙里偷闲的致趣,但他没有得到答案,他家大老板迳自一声不响的下车,下车前只抛下一句:“在这里等候。”
“是。”这是他这个司机仅能为他做到的了,其他就只能自行推敲了。
将近黄昏,神田文森徒步走在温泉街上,因为不是假日,有些太过安静,但朴实的乡间风情在宁静中倒是引人幽然神往,尤其是古式风情的木造建筑,那份朴实相较于东京的超高大楼显得是那么与世无争。
冷冷的气息中偶而飘来的阵阵白雾更犹有腾云驾雾的趣味。
这里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他都曾在影片中见过,第一次亲身经历,果真是美不胜收,神田文森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将片断的景物拼凑,循着小径找到了他的目的地慈辛育幼院。
“有人在吗?”
隔着深锁的斑驳铁门正在沙堆上堆土玩泥的小女孩发现有人,跑了过来。
“先生你好,请问你找谁呢?”
神田文森往下一瞧小女孩,她穿着过长的旧棉裤都拖在地上了,裤管沾了不少沙土,腰际上绑着一圈扎巾防止裤子脱落,上衣也是旧的,有不少补丁,她的小脸上没有任何怒意而是可爱天真的笑容。
他见过这小女孩的,在影片中。“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神田文森蹲下身问。
“我叫宫泽囡囡”囡囡随即想到什么似地住口,小手掩在小嘴上,低声叫道:“糟糕,沙晨大哥交代过我们,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说话的。”
神田文森心底有谱:“我不是陌生人,我是宫泽桑柔的朋友。”他相信这么说该可以化解小孩对“陌生人”的疑虑。
“桑柔妈妈的朋友!”囡囡听到“宫泽桑柔”彷如听到天籁般又喜又叫。
神田文森不可思议囡囡竟然会是宫泽桑柔的孩子!
难道她竟会是未婚生子,并且只有十八岁的年龄!
那女孩竟然背景错综复杂得令人惊讶,除了在舞娘卖艺,未婚生子,还有什么然而这会是他老远来此的目的吗?为了好奇?
“囡囡,你在和谁说话!”一个高瘦的小男孩领着八个小孩由后院走来,他们分别提着竹篮和镰刀,像刚下田的小农夫,而眼中的警戒像是随时提防蝗虫来袭般谨慎。
“沙晨大哥,桑柔妈妈的朋友来找她耶!”囡囡欣喜的叫喊。
沙晨先是沉静的打量了文森一番,才领着其他小朋友走过来,小孩们由于沙晨的态度转变也跟着活泼起来,开始有了笑容,甚至交谈起来。
“桑柔妈妈去东京上课了,她放假才会回来。”沙晨审慎的模样依然,说起话来不亢不卑俨然像个小大人,但他很有礼貌,颇有首领风范。
神田文森正色的盯着沙晨,他敏感不安的眼令他联想起另一双眼睛,这样的眼神也生在宫泽桑柔眼中,一种孤独的早熟沧桑。
“我可以进来吗?”文森问。
“沙晨,既是桑柔妈妈的朋友,我们该请人家进来吧!”
“是啊!桑柔妈妈不在,那款待她的朋友就是我们的责任了。”
一群小孩研商了起来,神田文森更奇异宫泽桑柔会是这群孩子们的妈妈?
“桑柔妈妈的朋友当然也是我们的朋友。”沙晨二话不说,从口袋里取出铁门的锁匙,开启了门。
这道腐朽的门何需费事上锁呢!神田文森嘲弄的想。
“请进。”孩童齐声道,囡囡的小手更主动的拉住他的大手。“欢迎你。”
神田文森看着那只握着自己的小手,心底突然泛起丝丝从未有过的滋味,说不上来,算是奇怪吧!
大门再度深锁,而神田文森被迎进了礼拜堂,他不信教更没有行礼,只是伫足在宫泽辛院长的遗照前瞻仰了一会儿。
“这是我们院长,他在三个月前去世了。”沙晨解释,眼中泛泪,其他的小孩亦是,但他们强忍着,神田文森看出来了。
“沙晨大哥,囡囡饿饿。”最年幼的囡囡哀伤片刻后,率先提起民生问题。
“囡囡别急,哥哥姊姊马上要做饭了。”沙晨昂头止住泪眼对囡囡一笑,领着所有人走出礼拜堂的后门,进人起居的房舍区。
房舍前正有一园子菜圃,左面饲着鸡鸭三两只,右面则是水井和晒衣场。“鸡生蛋了!”孩群中有人发现鸡窝中多了几个白色浑圆的卵儿将它们取出来。
“看来今天可以加菜了。”沙晨骄傲的说着,彷若得到上帝的特别恩宠,其他的孩子也是,脸上全是如获至宝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