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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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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且看,那就是老奴方才所说的需要接济的孩子——”

    一名年约四十上下,说话声音尖细的微胖中年人走在前头一边开门,一边说道。

    被他唤作公子的小少年带着仆人走在后面。

    “公子有所不知,这孩子当真是个好孩子,那汪班主生前虽对他百般苛刻,但他为了将汪班主风光厚葬,竟甘愿卖身为奴……老奴倒有心想要帮他,可奈何囊中羞涩,自顾不暇啊。”中年人满眼的不忍和无能为力。

    小少年听懂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怀公……”

    您跟吾要银子的花样当真是越来越多了,每一回过来看您,您寻求接济的说法都不重样。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只在心底叹。

    中年人还待说些什么,然而瞧见了一旁的情形,却忍不住“咿——”了一声。

    那边,张秋池有意反悔,可当着妹妹的面,又拉不下脸。

    谁让他自己嘴快呢?

    自恨的同时,他又怪那位叫棉花的年轻人没有骨气,要价三十两,人家给十八两他竟也肯卖,如此做人实在没有底线。

    张眉寿已经让阿荔取了银子。

    阿荔手里攥着荷包,还忍不住念叨着:“十八两也太贵了……”

    张眉寿在一旁听得想笑。

    上一世苦哈哈地偷偷喜欢了人家一辈子,死活不肯嫁人,如今十八两让你给买回去,你倒还嫌弃上了?

    想到阿荔跟棉花的那些前尘往事,张眉寿忍不住有些感慨。

    张秋池则在烦恼要如何安置这个杂耍班出身的少年,以及倘若父亲母亲问起,他要如何交待,才能不让妹妹背上胡闹的名声。

    而在这时,隔壁院中行出的几人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是?”中年人看着张眉寿一行人,朝着棉花问道。

    棉花倒很爽快,卖身后的觉悟很灵敏:“怀公,这是我日后的主家——”

    怀公?

    张秋池脸色一变。

    这称呼,莫不是上一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

    虽说已经被夺了职,如今不过平民一个,但想到这位大太监以往的恶名,张秋池仍旧下意识地挡在了张眉寿的身前。

    张眉寿已经认出了怀恩——这个多年来一直在暗中照料年幼的祝又樘,因祝又樘被从冷宫中接回,而遭了宁贵妃打压,被夺印逐出宫的大太监。

    许多人都认为怀恩得罪了宁贵妃,必然要以凄惨收场。

    可他眼下的凄惨不过是暂时的,待祝又樘登基之后,他会被重新迎回宫中,仍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且风光更甚从前。

    总而言之,这是个满身缺点臭脾气,却待祝又樘一直忠心耿耿的大太监。

    张眉寿自然也看到了怀恩身旁的祝又樘。

    吃惊之余,她又有些戒备。

    午后的日光渐渐变得薄弱昏黄,四下却仍然燥热着,那被高大的香樟树投下的一片阴凉下,身着石青衣袍的小少年正在看着她。

    对上那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的眼睛,张眉寿下意识地抓紧了袖中的手指。

    先前不知道还且罢了,而今她因推断出了他与自己一般带着记忆重活了,便无法将他当作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看待。

    心底一直不曾消散的那股敬畏感,竟也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不免又想到了那日禅房中,他拖死狗一般奋力将自己冒险救下的情形。

    但眼下她的重点是——他该不会是要同自己抢人吧?

    祝又樘看了看被兄长挡在身后的小女孩,又看了看刚卖身成功的那位肤色黝黑的少年人。

    “卖了多少银钱?”怀恩悄声问棉花。

    “十八两。”

    “才十八两?”怀恩眼珠子一转,说道:“卖身契还没写吧?”

    棉花摇头。

    阿荔嗅出了一丝抢人的意味,连忙上前对棉花道:“咱们方才可都说好了!”

    “没签卖身契便不作数。”怀恩轻蔑地看着阿荔,又转脸对祝又樘道:“公子,棉花这孩子秉性纯良,又天赋异禀,是个不可多得的……”

    张眉寿的危机感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上辈子棉花显然没能将自己卖出去,若不然也不会在怀恩回宫之后被举荐了——而今重生的不光是她,还有祝又樘……

    她爱才,祝又樘岂能不爱?

    明知是个可用之人,自然谁都想要。

    可她当真是急需啊。

    那边,阿荔已经抓住了棉花一条手臂——这让卖了好几天都没能卖出去,却在此时忽然变得抢手的棉花有些茫然。

    祝又樘又朝张眉寿走近了一些。

    他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且要买下一个前世一直护在他们左右的得力护卫,但他看懂了她眼底的着急。

    并觉得甚为可爱。

    哪怕是长大之后,她也向来真诚简单,即便是有些倔强的小心思,也总能让人一眼猜透——那些小心思,偶尔落在他眼中,向来可爱得紧。

    而此时,那种想要捏一捏小皇后脸颊的感觉……又从太子殿下内心最深处冒出来了。

    他的心态仍旧一本正经,心无杂念,平和佛系,只是单纯想捏她的脸。

    张眉寿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旁的祝又樘,心中戒备更重,下意识地抓住了身前张秋池的衣袖。

    这个防备的小动作,落在太子殿下眼中,像是受惊的小猫忍住不去炸毛,肉爪下的利爪却已经悄悄露了端倪——

    太子殿下费了好大劲才管住自己想要捏脸的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放心,不与你抢人。”

    他眼神悠远,仿佛是在跟眼前的小女孩说话,又像是在跟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说话。

    张眉寿手指微微一颤,终究只躲在张秋池背后不说话。

    她怕一说话就露馅儿。

    祝又樘折身走到怀恩身边,说道:“既是说定了,怀公便不宜夺人之美。”

    怀恩虽不甘心,却也只好点头:“公子说得是。”

    祝又樘看着面前精壮的少年,语气谆谆地说道:“这位小姑娘既慷慨解你燃眉之急,那你日后切记要忠心护主,以报恩情。”

    说着,还抬手拍了拍少年的头。

    棉花:“……??”

    这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小兄弟到底是谁啊?

    大家素未谋面,小小年纪老气横秋地拍他的头就算了,可那种饱含希冀嘱托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