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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君明自工作室返至家中,见小绑楼仍亮着晕黄的灯光,便登上阶梯,欲将相片拿给麦琪看。
他举手敲了门,静待着,过半晌,却仍未有反应;忽一心急,以为她出了意外,连忙拿出备用钥匙急急地开门进入。
一入屋,但见满室通亮,汤君明虽觉纳闷,却无心理会,他环视屋内,瞧见麦琪已换衣睡着了,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汤君明走近床边,发现麦琪握着国栋的相片睡着了,泪痕犹在脸上;一时心痛不已。
汤君明小心地将相框自她手中拿走,摆回床头柜;然后安置她睡妥。
接着他又悄声地将室内的灯光捻熄,仅馀麦琪书桌上的抬灯亮着。
他走回床前,在床沿坐下,静静看着麦琪;她沉稳的睡着了,但日益憔悴的容颜仍紧聚着眉峰;着实令人不舍与心疼。汤君明叹口气,眼眸忽变得深邃,似在思索什么!
良久,他终于起身,走到麦琪的书桌前,悄声地打开抽屉,拿出庄国栋写给麦琪的信,将信封上的地扯抄下。
汤君明自小绑楼下来,入屋,一室的幽静显示骆夫仍未回来,一时心绪又纷沓起来。
待梳洗一番,自浴室出来后,发现骆夫已返家,正端坐在客厅中,看着他替麦琪拍摄的相片。
“回来了?”汤君明扯着话题,信步走到沙发上坐下。
“嗯!”骆夫漫应一声,犹低头看着相片中的麦琪,不禁叹道:“她真漂亮!”
汤君明拿起烟,抽了起来。
“你替她拍的?”骆夫忽问道。
“嗯,这二天替她拍的。她说要留给麦伯父他们。”
闻言,骆夫愣怔了一下,然后才语言低切问道:“她还好吧?”
汤君明吞吐一口烟后,才沉声道:“还好,只是搂力有些差。”
沉默开始漾荡,一种陌生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油然而生。
终于,骆夫想及谷小蝶的话语。是的,唯有面对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我想,我们应该谈谈了!”骆夫打破沉默直言道。
汤君明会意的点点头,但却不语。
“我们,麦琪,你”骆夫支吾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便起身至酒柜取酒。
汤君明仍一直沉默着,待骆夫回座,递给他一杯酒,他猛地一口饮尽,才开口道:
“我不否认我很喜欢麦琪。”
“我也很喜欢麦琪,她是好女孩。”骆夫不知是会错意,抑或别具深意地说。
“我跟若辉谈过”
骆夫知道这话语里的含意,便静默等待下文。
“若辉认为我可能是双性恋”
“你自己呢?你想走回去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骆夫再也隐忍不住吼叫了起来“那我呢?我怎么办?”
“骆夫,别这样!”汤君明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身旁如昔日般安抚着他。
骆夫靠向汤君明的肩,低低切切的诉说:“麦琪的痛让我害怕,有罪恶感,我不敢面对她也不敢面对你,我觉得她的痛像是一把无名火,在我的心中越烧越烈,怎么也浇不减,我就快要被烧成灰烬了。”
汤君明轻拍他的背,安抚着他。“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也一样。但是,我们必须自己去克服这个心魔,任何人都帮不了我们的,你知道吗?”
骆夫在他怀中点点头。
汤君明将骆夫的头抬起,示意着看着他。“骆夫,相信我,相信你自己,麦琪的痛与我们无关。”
良久,骆夫才缓言道:“我相信你。”
“不。”汤君明重声地说“你要相信的是你自己。”
又过了许多,骆夫终于鼓起勇气,说:“好,我相信我自己。”
闻言,汤君明才放开他,又倒了一杯酒喝。
“那我们以后”骆夫看着他,欲语还休。
汤君明立刻微笑地说:“我们都是好朋友,只是”
“不能发生亲密关系。”骆夫坦率地接下他的话语。
汤君明沉吟了一会,才点了下头。
“你决定回头了吗?”
“可能”汤君明仍不确定地说。他默然地沉思了一会,又关心地问:“骆夫,那你”
骆夫摇摇头,苦笑道:“我回不去的,也许过一阵于我会离开这里。”
“离开?!”
“嗯!纽约那边有个舞团找我过去,也许那边的环境比较适合我。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骆夫,我”
“别说了,有很多事情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令人不知如何是好?就像麦琪的病,我们的感情”
“我很抱歉!”汤君明诚挚地说:“这段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很快乐,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的。谢谢你。”
两人心灵意会地凝望着,一切的深情义重尽在不言中。
“你会娶妻生子吗?”骆夫忽问道。
汤君明耸耸肩,不置可否地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那我就只能做你的情妇了!”骆夫一语双关,语调故作娇柔,眼眸中闪着捉弄的笑意。
“好小子!你敢耍我!”汤君明作势欲用酒杯泼洒他。
接着,二人一阵嬉闹,似又恢复昔日了无芥蒂、相知相依的时光,但他们心中都已了然,那段感情已经成为他们不悔的过去。从此以后,二人的关系将从情人转而变成朋友!
“你把我拍得太美了!”麦琪看着汤君明替她拍摄的相片说道。
“傻丫头,我只不过把真相都拍下来而已!”说着,汤君明便坐到她身旁。“怎么样?
喜欢吗?”
“嗯,谢”话一出口,麦琪才想及他们之间的约定,便含笑向君明示意。
“挑挑看,喜欢哪几张,我帮你加洗、或放大。”
麦琪低头看着相片,不禁思道,这就是今生她最后的容颜了,多好,再世不会老去!
汤君明静观她的神情,忽儿含笑,忽儿蹙眉,猜不透她的喜悲。
麦琪感觉到他在看她,忽一抬眼,她的目光未与他眼眸相会,却越过它的肩瞥见镜中的自己,霎时一阵惊悸;镜中那个容颜憔悴、形态沧桑不堪、了无生气的女孩,才是真正的她啊!手中握着的,不过是一堆假象,要来何用?顿时,恼羞成怒,麦琪拿起相片欲撕毁“麦琪,你干嘛?”汤君明早已察觉她的不对劲,及时拦下她冲动的行为。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麦琪一时失控她哭喊道。
汤君明将她搂过,安慰道:“这是你,当然是你。你在我们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闻言,麦琪才似清醒过来般,她抽身离开汤君明怀抱,背转过来,整理着自己的心绪。
好半晌,她才又回过身,面对着汤君明。
“君明,对不起!”
君明拉握过她的手,表示不在意,他以为麦琪是为方才失控的情绪道歉。
“我想我错了。”
汤君明不解其意的望着她。
“我们把照片毁了吧!”
“为什么?”
麦琪深吸一口气,才道:“我该让他们忘了我的,我该让自己从他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而这些照片,只会让他们一直沉浸在失去我的哀恸中,这不是我要的啊!”她抬起一双无助的眼看向阳君明。
汤君明当然能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但他更心疼她的懂事;他再度搂着她,此刻,他除了紧拥着她,给她力量之外,他不知还能说什么?或做什么?
但他知道,他将会永远地珍藏着麦琪的这些照片,更会永远的记住她!
麦琪立在庭院中等她母亲前来;朱凤仪于上午打电话来,说有朋友告诉她,林区有座庙很灵验的,要麦琪跟她一块去祈求平安。麦琪虽不相信这些信仰,但为了让母亲安心,只得应允。
春末初夏,新芽已转丛绿,迎风展立。麦琪看着扶疏繁花,感到一阵新生的喜悦。
骆夫在屋内瞥见麦琪立在庭院中,便走了出来。
“麦琪。”骆夫招呼道。见麦琪身着外出服,便又道:“要出去啊?”
“嗯,等我母亲,跟她一块到庙里去拜拜。”
“最近好不好?”
“差不多!你呢?今天不用排舞?”
“刚忙完一个表演,放假一星期。”
“这么好啊!”客套寒暄之语用尽,两人这些时日来疏远的尴尬气氛立现,顿时无语。
两人漫漫然地一同看着花影绿草,各自思索着心底的话语。
“你跟君明最近还好吧?”麦琪终于开口,且开门见山地问道。
“嗯,很好。”骆夫本也想着与她谈君明之事,却没料到她竟先开口提及,如此,便不用顾忌什么了。“我们谈过了,不论如何,我们永远都还是好朋友。你别替我们担心。”
两人有默契似地,都明白对方的话语。
“那我呢?”麦琪看向他。
骆夫马上握住麦琪的手“当然也是,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朋友。”
麦琪含笑,感动地说:“谢谢你。”忽语音转低,幽幽说道:“骆夫,我知道我的病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我很抱歉!但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希望你们快乐,不要因为我”
骆夫拍拍她的手背,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别说了。我知道,君明也知道;一切都会跟从前一样的。”骆夫坚定的望着她。
会吗?一切都会跟从前一样吗?
不可能的。他知道,麦琪也知道。但他不要她的病容上再增添一丝心理负担,只好安慰她;她则不要他为了她而担忧,亦佯装相信。
于是,两人都暂时将这美丽的谎言放置心中;然后,递给彼此一个信任的笑容。
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响,是朱凤仪乘计程车来接麦琪了。
“我妈来了,我先走了,回头见。”麦琪说完,转身便欲朝外走去。
“等等,”骆夫忽喊住她。“你去请伯母下车,我开车陪你们去。”
“不用了!”麦琪忙推辞道。
“等我一下,我进去换件衣服,很快的。”骆夫说着便朝屋内走去,不再给麦琪拒绝的机会。
麦琪无奈,只得去请母亲下车稍后。
不一会儿,两人坐上骆夫的车,朝林区方向出发。
“骆夫,太麻烦你了,谢谢你。”朱凤仪客气地说。
“伯母,您别跟我客气。反正我在家也闷得慌,正好出来透透气。”
“是啊!妈,你别跟他客气,反正他无聊,而且”麦琪说着,嘴角忽漾起一抹顽皮的笑。“正好给他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骆夫与朱凤仪不解地同声问道。
麦琪掩不住笑意的说:“因为他这样一路跟着我们,晚上一定就可以吃到凤梨排骨了。”
原来,有一回,麦琪请汤君明及骆夫回家吃饭,朱凤仪做了一道菜凤梨排骨;结果骆夫自此念念不忘,老吵着麦琪,说要再上她家吃饭,而且指定要吃“凤梨排骨”
“好啊!麦琪,我好心帮你,你却绕了这么一大圈来损我,看我以后还帮不帮你!”
骆夫佯装发怒道。
“没问题,没问题!”朱凤仪笑得开怀,亦不忘斥责女儿一下“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还是一点规榘也没有。”语气仍是宠溺的。
麦琪终于见到母亲的眉头舒展,方才放下心来。
庙宇位于半山腰上,清静幽明;虽不是假日,但因传闻灵验,倒也有不少人潮,整座庙香烟枭枭,掷声、人们喃喃祈求声不断。
烧完香,朱凤仪与骆夫欲求签,麦琪便退至一旁,等候他们。
望着一张张虔诚祥和的脸孔,麦琪忽感叹,人之无助,而求诸于渺茫不可知的神灵世界,不过是为了寻求一种心灵的慰藉罢了!
麦琪信步走到庙宇外,凭杆远眺山脚下的浮芸众生,又是另一层对世俗名利的了
于心。
“怎么不进去求支签?”骆夫走到她身旁。
“我已经知道我的未来了,还求什么?”麦琪慨然道。
“麦琪”骆夫双唇蠕动,想说些什么,终放弃。只道:“看看我抽的签。”说着他将手上的小签纸递给她。
麦琪接过,定眼视之,然后念道:
长江风浪渐渐静于今得进可安宁必有贵人相扶助凶事脱出见太平“你看得懂吗?”
麦琪摇摇头。“可是从字面上看来,应该是支好签::你问什么?”
骆夫故作神秘状“天机不可泄露!”
麦琪欲再开口,已见母亲在向他们招手,两人便走了过去。
“这是师父刚刚为你祈福求得的平安符,”朱凤仪说着便将一符放置麦琪手心。
“赶快挂带在身上。快过去再拜拜,谢谢神明。”
麦琪依言,又走进神坛前,双手合掌,认真诚心地祈求起来。但她祈求的,不仅是她自己的健康,更是所有爱她的人永远平安快乐。
而她更知道,方才从母亲手中接过的,不仅是一只平安符,更是母亲对她的希望与爱,因而她必须更加坚强地活下去。
“怎么样?小琪的病情还好吧?”麦正中掩不住担忧之心急切问道。
父女俩眼神定定地看向林若辉,内心忐忑不安,等着他的答案。
林若辉朝他们俩轻松一笑,说:“伯父,你别担心,麦琪的痛控制得很好。”
闻言,麦氏父女俩方才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情绪略微和缓。
“不过”林若辉一开口,麦正中的神色马上又敛容起来,林若辉见状,颇为不忍,但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麦琪的贫血状况有日益加重的趋势,所以,我希望麦琪能住院接受输血治疗。”
原来,使用“azt”治疗爱滋病,除了会有呕心、胃肠不适的副作用之外;更会因压制骨髓(bonemarrow),而产生各种血球发生困难,引起贫血。
在治疗之初,林若辉便已经与他们详细解说过此种情形,虽早已有心理准备,但真正事到临头之时,仍令人难过。
麦琪转头瞥向父亲,只见父亲那已然沧桑刻画的脸庞,彷佛才一刹那的时间,便又老迈了十馀岁。麦琪但觉双眼泪雾,心中苦涩难当,着实不忍父亲为她白了容颜,伤忧了心;便强自打起精神,故作轻松道:“没问题,我什么时候开始住进来?”
林若辉敏锐地将麦琪的情绪一点一滴皆看尽眼底,不禁为她的坚强心折。“越快越好,等我帮你安排好病房,再通知你们。”
麦正中沉痛地点点头,欲言又止。
麦琪感受到父亲益加沉重的心情,实觉愧疚难当,意欲使父亲展颜,又道:“若辉,怎么样?我是不是最合作、最听话的病人?”
林若辉当然能明她的苦心,便顺着她的话语道:“是,你是我从医以来所遇到的病人当中,最乖、也是最美丽的病人!”语气诙谐而夸张。
麦正中不禁爱怜地拍拍女儿的臂膀。
麦琪看见父亲神色稍有和缓,连忙又道;“那我这个最乖又最美丽的病人,是不是有奖赏呢?”说着,还将手掌朗上地向林若辉递过去。
“有,”林若辉话不出口,手便跟着举起,欲朝麦琪掌心打下去,熟知麦琪收得快,教他扑了空。麦琪不满意似地朝他扮个鬼脸。林若辉并不以为意笑笑,又故作正经地说:“好吧,我许你一个愿望,有求必应的喔!”
终于,麦琪瞥见一抹笑意悄悄漾上父亲的脸庞。
“你记得喔!可不许反悔!”麦琪的眼眸闪着捉弄的光芒。
林若辉此时才知上了她当,但为时已晚。遂仍逞强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麦琪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然后缓缓地说:“在今年之内,我要喝你的喜酒。”说完,她一脸的得意。
谁知,林若辉竟一口应允“没问题!只要我的意中人同意。”
意中人?麦琪心想,原来他真的有意中人,竟保密的如此到家,若不是今日她的无意打诨逗趣逼问,只怕不知何时才知情呢?还害她与国栋常替他烦恼,寻觅佳人!
“她是谁?我认识吗?”麦琪既好奇又认真地问。
“她啊”只见林若辉忽一脸愁苦样言语凄凄地说:“我是跟一个大学时代的好朋友同时认识她的,谁知她竟然喜欢上我那呆头鹅的同学,害得我这一颗破碎的心缝补了近七、八年仍未痊愈”
麦琪听到后来,才知道自己被林若辉捉弄了,不禁娇嗔道:“爸,你看他啦,当着你的面,都敢欺负我!”
林若辉则一脸无辜状地,大呼冤枉!
麦正中“哈哈”她笑了,宠溺含笑地看着他门俩嬉笑斗嘴。其实他们的心意,他又何尝不明白呢!
庄国栋一出机场,便烂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台北的乐生医院。
此番回来的匆忙,还是直到了临上飞机前,才打电话通知母亲。
如今,他的一颗心全悬系在麦琪身上。
当他接到汤君明的信时,顿觉痛彻心扉,震惊不已,她呆坐在宿舍大半天,无法行动思考,着实不能相信,麦琪会得这旷世绝症;待情绪稍微恢复,思想又开始运作之时,便毅然决然地中止学业,即刻订机票返国。
所有的朋友、教授皆不谅解他的行为这次在职研究培训计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而他好不容易得此机会,且又探得教授的赏识,欲再推荐他至更高层的美国医学中心,可是,如今他却为了一名女子欲放弃这一切!但是他自己知道,如果失去了麦琪,那么他所有一切的努力皆已惘然;如果失去麦琪,那么他的世界也将会褪色为无彩。
他根本不敢想像,失去了麦琪之后,他的日子会变得如何?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驶,他仍觉得缓如蜗行,他根本不能展翅飞至她身旁;再也无暇去欣赏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致。
终于,抵达了乐生医院。
他急速地掏出一张千元钞递给司机,便仓皇地跑下车,奔跑进入医院。
院内些许认识他的护士、医生,骤然见着他,皆是一阵诧异,但他无暇解释他们的疑惑,只匆匆地往林若辉的诊疗室跑去。
“你终于回来了!”林若辉见着国栋时,并不诧异,只说了这么一句。
庄国栋放下行李走至林若辉面前,忿忿地瞪视他良久,突然,猛地朝他下颔抡出一记重拳。
“为什么连你都不告诉我?”庄国栋怨声喝斥道。
林若辉抚着疼痛不已的下领,并不言语,他能体会庄国栋的心情,但又心折于麦琪的深情。
“为什么?为什么?”庄国栋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对着他不断地吼叫着“为什么瞒着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瞒着我?只有你不应该!你该通知我的。”庄国栋的声音愈来愈低,渐转成低泣,隐忍多日的悲苦,终于在知己老友面前倾泄而出。
林若辉仍默然不语,任由他发泄情绪。看到他这般痛苦不堪,林若辉不禁怀疑当初答应麦琪究竟是对、是错;不过,还好,他及时回来了,否则自己将可能会愧对庄国栋一辈子。
良久,庄国栋才稍微恢复过来,收拾心绪;他抬起头,哑着声音,朝林若辉说:
“对不起!”
林若辉挥出一拳似猛,实则轻轻地推他一下,笑斥道“去你的!苞我说对不起?”
庄国栋又朝他漾起一抹感激的笑。
“麦琪,她现在怎么样了?”庄国栋终于问出,他最想问,又最怕问的问题。
于是,林若辉将麦琪得病的前后原委与治疗过程的种种细节,及现在治疗的情况,和未来他计画如何替她医治等一切经过皆详尽的告诉庄国栋。
庄国栋想言“谢”一抬眼便见林若辉了于心的神情,便又止言;只道:“借你的休息室用用?”
林若辉这过询问的眼柙,难道他不想立即去看麦琪?
庄国栋举手顺顺凌乱的发丝,又摸摸下巴上的短髭,苦笑道:“我想整理一下,不想让麦琪看见我这一副狼狈样。”
林若辉会意地点点头,两手一摊,请他自便。
为什么?为什么?
庄国栋深情且痛心着病床上生命逐渐流逝的麦琪,不停地在心中反覆询问,为什么?
这么好的女孩,上苍怎么忍心就这样带走她?
眼前憔悴的容颜,虽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清丽光粲,但却不曾忘记过她的一颦一笑,而她怎能如此忍心地舍他而去?他们不是承诺过要相守一生的吗?为什么却连最后仅有的时日,都不肯让他伴着度过?
庄国栋更悔恨自己,学医多年,却连自己最亲爱的人都救不了!先是他父亲,现在又是麦琪;上苍待他未免太不公平!而自己学医济世救人的目地,又岂不是一大讽刺!
麦琪,这个他爱了七年多的女子,也是他准备用一生的爱来呵护的女子,他绝不能让她离去,绝不能!
庄国栋伸手替沉睡中的她,理理已剪短的发丝,握着她蠃弱的手,心疼又心痛至极,不知这段时日,她是如何孤独地走过来的。
麦琪幽然转醒,一睁眼乍见床边的庄国栋,霎时以为自己仍在梦中,眨了眨眼,然而握着她的手的那双手是那么熟悉而且温暖。她再定眼视之,才敢确定眼前的确是庄国栋。顿时,喜悦之泪涌上双眼,柔情而甜腻地喃喃唤了声“国栋。”这一声诉尽了多少相思,多少爱恋情结。
麦琪自心底漾升起满足的笑容,眼眸舍不得移转地看庄国栋。
庄国栋见她醒来,连忙倾身低俯柔声道:“琪儿,我回来了,我再世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语气坚定而深情不移。
庄国栋轻柔地将麦琪拥抱入怀中,紧紧地搂着她。两颗思恋已久的心,怦怦然地紧靠在一起;这一刻,再也不须任何言语。
许久,他才终于放开她。
“为什么这么傻?”庄国栋虽明知她的用心良苦,仍忍不住轻斥道。
麦琪揄悦含笑凝望着他,不语,只将他的手牢牢地握在双掌之中。她要记得握着他手的感觉。
“你明知道我有多爱你,明知道我绝不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麦琪仍含笑凝望着他,不语。她要记得他说“我爱你”时的神情。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诺言?难道你不怕我会遗憾终生?”
麦琪依旧含笑睇望他,不语。她要记得他生气时的容颜。
她要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全都烙印入心,如果真有来生,她才能记住他,认得他!
庄国栋见她只是娇羞着容颜,一直无语,不觉也停下话语,定定地注视她
情不自禁地,他缓缓俯身向前,在她的额头印上他的唇,温柔地吻着她的脸庞,诉说款款浓情蜜意;就在他的唇即将印上她的唇之际,麦琪忽似想到什么似地猛然推开他庄国栋先是一阵愕然,随即反应地想到她所顾忌的,安慰她道:“别担心,没事的。”
麦琪倔强地摇摇头。她知道轻吻不会传染,但是深吻至今仍未确定是否会传染;而她知道自己若与他一接触,必是深恋不已;她不要他冒这个险。
麦琪不欲两人再继续沉溺在这悲伤与**交缠的气氛中,便转移话题。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方才地只忘情地沉浸在她回来的喜悦之中,竟忘了问这问题。
庄国栋见她的神情,知道她并不知晓汤君明写信通知他的事,为免她担心,便扯谎道:“学期告了一个段落,中间的假期。本来应该留在学校作研究的,但是好想念你跟我妈,所以就回来了,也幸好我回来了,否则”
麦琪算算他已去了大半年,是该有假期了,便不疑有其他。
麦琪本这想问他,何时回去?但话到唇边,便又吞咽回去。
她知道,此时此刻,他是怎么也不会舍她而去的。
而她呢?她舍得再让他离去吗?这一别离,恐怕便再无相见之日了!
她抬眼望向庄国栋俊毅的脸庞,这才仔细地端详起他的容颜。
分离大半年,他明显地瘦了,却更见成熟的精神与丰采;也增添了一股雍容气质,是纽约大都会特殊人文艺术所薰染的吧?!她想。
他仍是她记忆中明朗大方的样子,患及此,嘴角不禁浮样笑颜,抬手抚着他的脸。
“纽约的日子过得好不好?”麦琪柔声地问。
虽然在信中、在电话中,他都已与她说过离乡生活的种种,但她仍想再听他亲口叙说一遍。
“好。”庄国栋只一语带过。
他怎会不了解麦琪的心思,他多想永世永生就这么陪着她,与她倾诉话语直至天荒地老
但见她苍白的容颜,却又于心不忍,便道:“好了,别胡思乱想,来,先躺下休息,等你睡醒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顷刻间的情绪波动过大,麦琪着实也累了,便顺从地点点头。这阵子,她觉得自己的沐力越来越差了。
庄国栋安抚着她躺下,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快睡吧!我在这儿陪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一会儿,麦琪已沉沉睡去,容颜上漾着幸福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