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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初春的早晨,太阳还未露脸,床榻上的人儿就已经睁眼坐起。
小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左右扭动了下,然后精神抖擞地跳下床将鞋子俐落地穿上后,跑去推开房门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好清新的空气!”小宝今天特别开心地漾起愉悦灼笑容。
她当然开心了,因为,今天金大娘不在!
至于,金大娘为什么会不在她倒是不太清楚。听灶房里的李大婶说,好像有个姑娘很美丽又多才多艺,所以金大娘去看她了。
小宝转了转脑袋瓜子想着,金大娘总说女孩儿家不必太漂亮,可为什么又去看那个美丽的姑娘呢?而且更让她想不通的是,金大娘自个儿也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很多事她不懂,也懒得懂,反正这些年来她早明白-个道理--凡事别懂得太多,金大娘谁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样准没错的。
她的生活范围很小,就困在这后院里。“春花秋月阁”究竟做些什么营生她不是不好奇,当然,她也曾试探性地问过这回事儿。
但每每一起个头,李大婶总会说小孩子不懂,就四两拨千金地敷衍了事,然而、支吾其词的话哪能让人轻易信服,在小宝不断的追问之下,有一次,李大婶终于拗不过才开口解释了一些,虽是如此,但李大婶说得很模糊,她也听得不清不楚。
于是,她只隐约知道“春花秋詌uo獭笔亲錾獾模枰芏嗄昵崦裁赖墓媚锇锩Γ领栋锸谗崦Γ貅岚锩Γ蛭什怀龈鼋峁枚弥簿筒幌朐傥柿恕?br />
她当然不会懂得金大娘将那姑娘买进“春花伙月阁”里是要帮忙服伺男人、挣些生意,不过,话说回来,现下金大娘到底在干啥她并不关心,她在乎的是“金大娘不在”的这个事实。
一直以来,她都想到前厅去瞧瞧老是待在这后院里,实在乏味极了,天天对着灶房或水井也一样令她厌烦透了。但她又怕金大娘知悉她的蠢动,即使向天借胆,她也不敢偷溜出去瞧个分明。
当然,她想,或许自己原本不会这么好奇的,若不是金大娘严禁她往前厅里跑,她一定不会那么想去前厅一探究竟。
今天,是个适合探险的日子!小宝兴奋地想着。
于是,她开始勤奋的工作,必须将该做的事都做完,才能安心地展开探索,否则,事情没做完,李大婶一定会找她,到时候很快就会被发现她没乖乖地待在后院了。
两个时辰后,小宝两手一拍,满意地检查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工作未完成。
“哟!小宝,今天特别勤快呢!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李大婶才跨进灶房,便惊叹着。小宝心虚地贬了眨眼,顽皮地道:“才不是呢!我是想,大娘不在就要更乖一点,这样大娘才会放心啊!”“老实说,你在动什么歪脑筋?”李大婶狐疑地盯着小宝瞧,她可是身负保护小宝的重责大任。
小宝十分乖巧,要她做什么她都做,可是,李大婶心里总还是会担心小宝的乖巧只是碍于金大娘的严厉管教而伪装出来的。毕竟,这孩子的眼睛太灵动了,怎么看都不该是那么娴静。
“我哪有!”她噘起唇“就是大娘不在才要更乖,若不是这样,等人娘回来,她一定要骂我的。”
“要是金大娘知道这你这么懂事,肯定定笑得合不拢嘴。”李大婶感触良多地道:“她可是真心地疼你的。”看来小宝是真懂得金大娘的心意,她不该怀疑她的乖巧才是,李大婶在心里想着。
“小宝知道。”小宝垂下头,隐去眼中狡黠的心思。
“小宝真的长大了呢!”李大婶欣慰地颔首,转身忙碌去了。
“哎哟!”突然,小宝抱住肚子,弯着身蹲下。
“小宝,怎么了?”李大婶紧张地趋向前来。
“大婶,我肚子好痛、肠子好像打结了,好痛、好痛喔!”小宝的脸蛋皱成一团,演技精湛地呻吟着。
“怎么会?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她着急地将小宝扶起来“我去叫人请大夫来。”
“不用了,大婶。”小宝直摆手,还不忘哀号几声“一定是我昨夜踢被子着了凉,到茅厕里蹲一会儿就行了。”
李大婶蹙起眉,担忧地道:“这怎么行!疼成这样,得看看大夫才安心。”
我不要看大夫,大夫总要我喝药,苦死了。”她撒娇“大婶,不然这样吧!我先到茅厕去,等会儿如果还是这么疼的话,再请大夫来,好不好?小宝最怕大夫了。好不好嘛?哎哟.....”语末还不忘惨叫一声作结尾。
“哎呀.....”李大婶拿她没辙“好吧!你快去,若还是疼,可别憋着,一定要让大夫来看看才行。”
“知道了。”她抱着肚子,一拐一拐地慢慢走往茅厕的方向走去。
“这孩子”李大婶摇了摇头,脸上却难掩宠溺。
在“春花秋月阁”里,大家都疼小宝。她率真的个性就是讨人喜欢,做事也伶俐。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是金大娘手帕交的女儿,金大娘虽然待小宝极严厉,可明眼人都知道金大娘有多疼小宝,自然谁也不敢欺负小宝了。
小宝一到茅房,马上贼兮兮地回头,等瞧见没人在附近后,随即腰杆子一直,身于灵活的躲到旁边,哪还有痛得直打跌的模样?
她吐了吐舌,悄悄地溜回灶房外,见李大婶正忙着张罗膳食,赶忙身子-矮,飞也似地闪过灶房,往通向前厅的长廊奔去。
当她愈接近前厅,纷扰的声音就愈大。
小宝兴奋地张大了眼,瞧见前厅里好多人。
“哇”她掩口捂住惊叹声,心里想着,好多美丽的姑娘!
她看到那些身段姣好,以莺声燕语对着男人说话的女人们,心里好生羡慕,她没忘记小时候被金大娘摔裂的那盒水粉,她一直都希望能打扮打扮的。
每次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她都难免自惭形秽。如果她也能做那些妆扮,也许会不一吧?
只是她有些自卑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蛋,也许不涂那些粉儿也好,只是涂起来很难看,她肯定会更难过。
小心翼翼地朝另一侧的走廊行去,这时,耳畔忽然传来诡谲的呻吟声。她好奇地贴住一扇门板,不明白房里怎么会有那样的声音传出。嗯嗯啊啊的奇异声响,让她更加好奇地将耳朵又贴近了些。
正专注着研究房里动静的小宝,浑然不觉她鬼祟的样子早巳落入一名男子兴味十足的眼瞳里。
就在小宝忍不住吮住了指尖,想戳开窗纸瞧个分明的刹那,一只大掌猛然拍击她的肩--
“啊--”小宝吓得魂飞魄散,要掩口已来不及。
完蛋了!这是她脑袋瓜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下一秒,不管对方有什么反应,她自愿自地头也不回,拔腿就往后院跑。
她慌乱地想,无论如何,一定得抵死不承认自己曾跑到前厅去过。对,绝对不能承认!
等她气喘吁吁地奔进后院,这才放松了心情,将整个背脊贴在梁柱上,不停地拍抚余悸犹存的胸口。
“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看见。拜托、拜托!”小宝喃喃自语,像是祈祷,也像是自我安慰。
“可是我听见了,也看见了。”陡然扬起的男声吓得她几乎离地弹跳而起。
一回头,小宝瞧见一张陌生脸孔。“你是谁?!”
“我是谁?”阎季翔若有所思地抚着下颚,一双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蚌子,然后才慢条斯里地问:“你很想知道?”
“那当然。”小宝用力点头,他可是唯一瞧见她的人哪!也是唯-可能会去告密的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轻佻地哈哈一笑“况且,你也没告诉我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她瞪大了眼,压低声音指着自个儿的鼻尖。
“你很有名吗?为什么我该认识你?”阎季翔也学她压低了声音反问。
“你真的、真的不认识我?”再指了指自个儿鼻尖,小宝很谨慎地再次确认。
“不认识。”他摇摇头。
“还好。”她松了一气,拍拍胸口,同时打算不再理会他。
嘿!他不知道她是谁,自然无法告密,那么,她溜到前厅去的事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哈,这真是太好了!她心上的大石陡然落地,脚步轻快地准备转回灶房。
“你好像松了口气?”阎季翔跟上前来。
“不关你的事。”小宝睨了他一眼。这人挺烦的呢!
由于金大娘自小的教育方式,她本能的觉得世上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说话的口气也就不客气起来。尤其他的神态轻浮极了,挺惹人厌的。
像是没察觉到她不友善的态度似地,他仍是兴味十足地挑了挑眉“你一定是偷溜到前头去,可又怕被发现,是吧?”
小宝的脚步一顿,给他-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要你管!”
“哦~~”他拉长了尾音“也对,不关我的事,也不必我管。就不知道关不关金大娘的事.....”
闻言,她心头一惊,急急地吼道:“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阎季翔无辜地耸耸肩“我只是在想,金大娘应该会很好奇小宝为什么溜到前厅去”
这会儿,小宝可真是吓傻了,几乎结巴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方才不是说
“什么?你真的叫小宝啊!”他像是十分佩服自己似地“我真是太厉害了,一猜便中。”
“你到底是谁?”她觉得这男子可恶极了,装疯卖傻的,根本就在耍弄她!
金大娘说得对,男人果真是坏蛋,眼前这个尤其是个中翘楚!
“我是”他嘿嘿一笑“还是不告诉你。”
“你若是不说,我就要叫了。”小宝两手叉腰的威胁。这一招,当然是金大娘传授的。
“叫?叫什么?”两手环胸,阎季翔等待她的回答。
“我一叫,就会有人赶来,到时候,我就说你欺负我。你要知道,若是有人欺负我,金大娘会很生气的。”小宝加重了语气,小脸上威胁意味十足地补充“非常生气!”
金大娘自小便耳提面令要她和男人保持距离,若是遇上了什么状况,就扯开喉咙呼救。她虽然不是很懂,也没真的求救过,可这一次,她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我哪儿欺负你了?”他问道。
“那不重要。”小宝扬起了脸“反正你就是欺负我。”
“不对、不对,我没事欺负一个小男孩做什么?”他频频摇头。
“小男孩?”小宝一愣“什么小男孩?”
阎季翔夸张地睁圆了眼惊呼“什么!你不是小男孩吗?”
“我?!”小宝快要气疯了,她怒叫着“你张大眼睛看清楚一点,我哪儿像个小男孩了!”
她知道自己不美丽,也知道自己比不上前厅那些漂亮的姊姊们,可是,说她是个小男孩,也太伤她的心了。
她也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啊!虽然金大娘总说女孩儿家不必太美丽,可她心里还是有着天生爱美的本能,希望自己长得好看些也因此,她才会那么渴望能拥有一盒胭脂.....
可是,现在,他竟然说.....她像个男孩!
“唔.....”阎季翔抚着下颚,认真地盯着她好半晌才说:“你怎么看都像个小男孩.....”
“我是女孩!”她咆哮,眼眶莫名的有些酸涩,那情绪来得太猛太急,还来不及伪装便脱口梗声道:“我明明就是个女孩.....”
语末,她巳然落泪,成串的泪珠滂沱而下,脆弱的在他面前哭得毫无掩饰。
以前她只是希望自己能长得好看点,而现在听人说了这些话,心里疼痛的感觉居然是那么深刻,她这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在意那不好看的外在。因为在意,她的话便成了致命一击,一举打倒了她。
他没料到这个小人儿会突然泪如雨下,不免一时有些错愕地怔愣住了“我我只是逗着你玩的,我当然知道你是女孩”
他并不知道她禁不起这样的玩笑话,他承认自己有点儿坏,仗着她的外貌并不美丽,恶意地开起笑话,却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大刺刺的她,竟会特别在意这件事。
“我本来就是女孩”小宝粗鲁地揉着眼,抹着鼻头,语声含糊又带着自暴自弃“我知道我不好看,不像个女孩不管是不是用了胭脂水粉都一样不讨人喜欢我我就是个丑娃娃”
愈说愈伤心,她本来不想哭的,至少不应该在他面前哭,因为,在陌生人面前不懂得自制会很难看。所以,她刚开始时还拚命地咬住唇,想止住那逸出口的呜咽,只让眼泪流出,结果,愈到后来反而愈让她伤心难过,泪水也更无法停歇。
最后,乾脆放声痛哭。
这是她头一回被别人的话语给伤到了自尊心。
“不不是这样的。”阎季翔慌了手脚,她哭泣的方式可怕到让他手足无措。“-,你别哭嘛!别人真会以为我欺负你的。”
“你本来就欺负我。”小宝啜泣着,同时还不忘指控。“我知道自己长得不美丽,而且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我我只是开玩笑。”他再度重申。本以为她挺有趣的,看起来是那种很开朗,不会小心眼的女孩,所以才和她开开玩笑,却怎么也没想到外貌这回事竟是她的罩门,碰不得。
是他太蠢,正好踩到她的痛处。可是,他为什么要哄她呢?他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她自己也心知肚明的不是吗?然而,瞧见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他的心就软了,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大恶徒。
“一点都不好笑!”抹了抹泪,她不断在心里叮咛自己不要再哭了,可唇角却还是颤抖个不停。
她怎么突然失控了?她懊恼地咬紧下唇,只想马上消失在他眼前。
“对下起嘛!你别哭了。”他诚心地道歉。
阎季翔一向嬉皮笑脸,对任何事都鲜少认真,更何况是跟人道歉。然而,他也明白自己真的伤了她瞧着她的泪水,他莫名地觉得内疚。
尤其是小宝强忍哭意的表情,简直让他脸色大变,险些不顾礼节地将她揽入怀里拍哄。他他实在摸不清自己心头的情绪,就是觉得很心疼。
平心而论,她的确不是个漂亮的女孩儿,可那双晶亮的大眼与古铜色的肌肤,看起来却是很有朝气,也很健康。
她不是那种让人乍见便觉惊艳的女孩。可是,这么瞧着她一会儿,倒也觉得她其实不难看。天!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莫名地烦躁起来。
“我没哭!”她倔强地别开眼“我只是突然眼睛痛。”
“好,你没哭,是眼睛痛,我误会了。”他讨好地附和,一双眼直盯着小宝的表情,就怕她又哭了。
“本来就是!”小宝嘴硬地道。
阎季翔小心翼翼的问着“那你不生气了?”
“懒得理你!”小宝一甩头便要走。她现在得回房去躲起来疗伤,她的心口酸楚得隐隐生疼。
有些事情,虽然很有自知之明,可是当有人不留情面地直指最在意的痛处时,一时间还真难以承受。
尤其,女孩都爱美,而这男子却口无遮拦地说她像个男孩她真的好难过
“等等!”阎季翔唤住了她。
“干嘛?”她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一怔,她那双红通通的眼眸,竟让他觉得我见犹怜?!
赶忙回过神,他说:“你还没问我的名字哪!”她不问,他倒是想说了。
“我早知道你的名字了。”瞟了他一眼,小宝没好气地说,还不忘吸吸因为哭泣而有些鼻塞的小鼻头。
“哦?”他很意外“你知道?”
“嗯!”她点了点头,抛下一句“你的名字就是讨厌鬼!”说完,她转身就走。
阎季翔再愕了一下,随即扬声喊道:“季翔,我的名字。别忘了喔!”他刻意剔除他的姓氏,只因那个字令他厌恶。
“没听见!”小宝头也不回地迳自往前走。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阎季翔不禁莞尔,目送她的身影隐没在转角处。
太有趣了!他从未想过会在“春花秋月阁”里遇见这么特别的女孩!感觉上活泼开朗又天真,却又对某些事极为敏感脆弱,他实在很喜欢她!
他被这样的念头吓了一跳,才初次见面就觉得很喜欢她?实在太没道理了,不过,没关系,他有耐心慢慢厘清自己的想法。
当然,他对“小宝”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照理说,他是不应该知道的,可是“春花秋月阁”的的四大花娘“春蝶”、“花蝶”、“秋蝶”与“月蝶”里,以“秋蝶”和他最有交情,她曾在无意中提起过小宝这个名字,以致他才知道后院里原来还藏着个姑娘。
今日乍见小宝,他原本没想到是她,可见她一副贼似地模样,接着又尾随她来到后院,他才猜测她或许就是秋蝶口中的“小宝”
“小宝”阎季翔喃喃念着她的名,嘴角漾起意味深长的笑。
她的个性有着多数女孩都缺少的豪气,他挺欣赏的。尤其他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痛处,瞧见了她的泪水,心里更是有一种难言的情绪。
实在是个特别的女孩,他决定花点时间来研究她。
这下子,他又多了一个理由来“春花秋月阁”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