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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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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陆琦从混沌中醒来,面对的已是截然不同的环境。

    乾爽而没有玉米粗梗的草味,空气暖暖的,也不是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衣服是干的、头发是干的、人也是干的,这是她在布蓝多家的房间。

    阳光充足,是白天了。

    怎么回到这里的?她怎么丝毫印象也没有?

    她的手臂上还打着点滴。

    “你醒了?”莫莫她们一直等待着陆琦的清醒。

    “我怎么会在这里?”侧头看着三张熟悉的脸,陆琦有些沙哑地问道。不舒服的感觉尚未退去,她还是想弄清楚心底的疑问,她总不可能自个儿梦游回来。

    “维伦纳德背你回来的啊!你不知道昨晚风雨有多大,马儿都不肯从风车那儿走回来;可是你高烧不止,他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就背着你走了近六个小时回来。”莫莫回想着昨晚终于等到他们回来时那种惊诧的心情,一脸崇拜的说着。“回来后他先要人去给你请医生,等确定你安然无恙,他才去休息的。老天,他的体力真的好好喔!”

    她昨晚忍不住又站在窗边等人,所以是第一个看到维伦纳德背着琦回来的人。

    明明很冷,他还脱了衬衫披在琦的头上,替她挡去从天而落的雨水。

    去哪里找这么体贴的男人?他对琦的心真是昭然若揭啊!

    “背着你走六个小时没停耶,真让人不敢相信。”朱利叶到现在还是不敢置信。

    她更不敢相信总赌一口气的琦会被天气给打败。

    好不容易安置妥陆琦,听说他回房就挂了,连湿衣服都是别人替他换的,可以想见他体力耗支的情况有多严重。在安心之前,他绝对是硬撑住的。

    “看来,爱情的力量果真让人风雨无阻呀!”白晴扬唇淡笑。

    “晴,怎么连你也胡说?”努力压下心中莫名窜出的感动,陆琦假意蹙起眉,摆出最高傲的神态道:“他没有乘机偷袭我,才是让我奇怪的事。”

    白晴耸了耸香肩,对陆琦的指责不予置评。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她也懒得去和想撇清的当事人争辩。

    “啧,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那人做的事真是白搭了。”想到维伦纳德的付出却换来琦的怀疑和反咬,朱利叶真的有点替他感到不值哪!

    昨晚他们还怕维伦纳德带回陆琦后就耗尽力气死掉了哩!

    被她一糗,陆琦让人颇为意外地脸红起来。

    朱利叶和白晴交换了眼神,心中大抵有个底。

    呵,原来琦也有这么可爱的表情哪!真是的,感动就老老实实说出来,何必压抑在心底不敢和她们分享呢?压抑到得内伤可怎么好!

    房内唯一没看出陆琦异样的莫莫,突然噘起朱唇道:“我想到了,罗兰那女人最莫名其妙,你都昏迷不醒了还冲着你又瞪又骂,真是发神经。”

    罗兰气陆琦牵累维伦纳德,那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实。

    提到那个动不动就找她们麻烦的罗兰,陆琦美丽的脸庞又沉下来,轻哼:“修行不到家,她也只能趁我病倒的时候逞威风了。”虽缺乏足够元气,但陆琦高傲的羽翼依旧高扬。

    生病了,不代表她会任人欺负。

    “罗兰斗不过你的,放她一马吧。”白晴笑道。

    或者该说,罗兰斗不过她们!

    “只要她别来招惹我,我才懒得理她。”谁有那闲工夫。

    朱利叶不由得失笑道:“有维伦纳德在,她多少会自制些,何况她大哥也回来了。”

    “她大哥?”陆琦茫然。

    “格耶雷.布蓝多啊!罢好赶上热闹了。”朱利叶的笑容诡异。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

    调养一天之后,维伦纳德才准备和回家的格耶雷好好谈谈。

    大厅中,颀长看似不妥协的高大背影,背对着刚走进的维伦纳德。气氛中有着莫名严肃的紧张,连向来骄蛮的罗兰都乖乖待在一旁,不敢随便说话。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格耶雷?布蓝多出声问道。

    听见脚步声,格耶雷便缓缓在长桌前回头。他犀利的绿眸闪烁,紧盯着维伦纳德和他有几分神似,却少了些霸气坚毅的轮廓,他相信弟弟能明白他的话。罗兰说那个女人勾引维伦纳德的事,他自有琢磨。

    对于这唯一的弟弟,他向来是包容而非纵容。

    “这种事由谁来做不是都一样吗?”回大哥一抹温和的笑,维伦纳德并未惧于他审判的眼神,语气里却有不容动摇的坚决。

    “当然不一样!那个女人根本就不适合你”罗兰忍不住跳起来发言。

    但她未竟的话被格耶雷怒扫一眼后立即消逸,他和维伦纳德不同,从来不允许她任意放肆。

    罗兰从小就怕极了格耶雷,只敢黏着温柔的维伦纳德。

    “适不适合要我来感觉。”

    虽然依旧温和,维伦纳德的语气和神态都异常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想要陆琦的渴望一天天的累积,只有多而没有少,他从未如此确定过一件事——

    陆琦是他的,他绝不会退让!

    “她是我选定的新娘。”凝视着维伦纳德,格耶雷皱起浓眉。

    “可是我要她。”直直回视着格耶雷,维伦纳德扞卫着心中的宝物。没错,对他来说,陆琦的确是他渴求已久的宝物,她一定能接受他内在的与众不同。

    看见陆琦的第一眼,他心中就有如此的直觉。

    所以,他非要她不可。

    眉宇间更加深沉,格耶雷定定地道:“如果我不打算同意呢?”

    突然间,他对那个尚未见面的女人感到兴趣,他想知道她如何让维伦纳德变得如此倔强;难道真如罗兰所说,是那个东方女人戏弄、蛊惑了维伦纳德吗?他必须查清楚。

    事实上,滞留在外的期间,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已经解决了布蓝多面临的债务问题。旧的合作伙伴拆伙了,但他找到了新的对象,对方也十分看好布蓝多的生产力。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不需要娶个有钱的“救星”

    一时的鬼迷心窍,他才会同意父亲的计划,但他并非真心想靠婚姻来拯救布蓝多庄园。所以他才会在父亲去拜访台湾友人时寻求外援,决定自己想办法度过难关。如今,他靠着他的手腕解决了困难,他自然不可能去娶东方来的女人。

    未来,他还有许多要努力去执行的方案,没时间花费在娶老婆上头。

    对天性高傲的格耶雷来说,那个计划本来就是个走投无路的决定和耻辱。本来他打算一回到布蓝多庄园就送走远来的娇客,没想到维伦纳德抢先一步的动作反而动摇了他的决定。

    看维伦纳德坚决的模样,他不禁对那个女人有了莫大研究的兴致,普通女人焉能动摇他亲爱的弟弟多年不动的心?

    但愿她真的值得研究。

    “无论你的决定为何,我都不会放弃,顶多公平竞争。”闭眼再张眼的瞬间,维伦纳德墨绿的眸里,注入了先前未有的邪气,举止也少了优雅而轻佻起来。“但,格耶雷,她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女人,你晚了我太大一步。”

    他要得到的女人,谁也不能抢。

    包括格耶雷!

    陆琦有个疑问,救她的人是谁?

    是平常的维伦纳德亦是另一个“他”?因为昏迷,所以她无从得知她该感动的对象是谁,他们是同个人,也是不同一个。

    无视莫莫和朱利叶在耳边聒噪,她盯着窗外凝思,思绪被拉回到大雨的那一夜。

    是另一个“他”吧!他才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

    从未被男人做的事感动过,胸中的悸动对她而言太陌生。她不想感谢那个色胚,可是她知道自己欠了他一份人情;人情不还,她总不心安。

    陷于沉思许久,陆琦没发现房内何时安静了下来。

    “亲爱的,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在想我?”

    一贯温和的调笑传入她耳里。

    黑影倏地来到面前,多多少少吓着没有心理准备的陆琦。

    “少自作多情,谁会费神想个**!”一回神,她便僵直地冷哼。

    那些女人趁她发呆时就这么出卖她了?有时候陆琦不免怀疑她们是父亲贿赂来害她的帮手,否则她们何必老是帮他的忙?她们可不是善心小天使。

    “亲爱的,我不曾非礼过你。”他颇无奈,因为他连印象都没有。

    可以为“他”道歉,却无法阻止“他”的言行举止,始终是他最大的悲哀,另一个他也是他自己吧!他不知道该如何扼杀自己的灵魂。

    扼杀了,他还会是他吗?

    “你这抹灵魂不曾,但另一个曾做过。”她嗤了声。

    双重性格,并未让她将他一分为二。

    每个人都有许多不同的面貌,遇到不同的事便会有不同反应,说是多重性格也行,然而本质上还是同个人,并不能算是不同的个体。拥有好坏两种性格,总不能坏的性格杀了人,转成好的性格就不用坐牢。

    所以两抹灵魂共用一个身体,就得为彼此的行为负责。

    “你相信我说的话了?”他有些讶异。

    “是又怎样?”躺在床上休养百般无聊,所以她并未吝啬言语。

    老实说,眼前这个维伦纳德给她的压迫感不大,不像那个老喊她甜心的维伦纳德无赖。有了比较之后,她并未全然将另一个“他”所做的事全都算到他的头上。

    态度同样傲慢冷漠,她的心却多少分别了他们。

    “没什么,我只是很开心。”她接受了事实,也并未对他另眼相看。

    一直害怕她会当他是异类,心情难免忐忑起伏不定,总担心她会和大多数人相同,从此跟他保持距离,将他排拒在外。不管其他人待他如何,但他无法接受她给的伤害。

    “开心什么?”怪人。

    她又没说什么值得他开心的事。

    “你一如我所想像。”他语重心长地望着她。

    这样就够了。

    拧起眉,陆琦道:“不要将你的想像加诸在我身上,那太虚幻不实。”

    如果对她的爱情完全出自于他的想像,那她宁可不要猛然惊觉到自己的想法,她不由得心一凛。宁可不要是否代表她已将他放入心中?才这么些日子,她就轻易成全他可笑的奢想,感动于他的用心而喜欢上他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容易受感动的类型。

    但,若是可能,她心中放的是哪个他?天,她的脑袋混乱,连心也混乱了。

    “甜心,让想像成真是人类最大的成就,你何苦否定排拒?”一跨步便在床尾坐下,维伦纳德突然转变了眸光,直勾勾看着陆琦的脸。

    “你误解了你对我的感觉,我没必要相信你的错觉。”

    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彷佛换了个人,她只在意他擅自坐在床上的动作,防备之心油然而起。她不喜欢两人距离太近,坐在同张床上的感觉也太亲昵暧昧。

    她的危机意识在敲着警告钟。

    “甜心,感觉是种奥妙得难以理解的东西,何必刻意深究感觉从何而来?”意识到她突然升起的紧绷,维伦纳德微挑起眉,身体故意又向前倾了些道:“相信我,我没有误解我对你的感觉,对你的感情也不是错觉。”

    “是你。”又听到他喊甜心,陆琦立即察觉他的不同。

    那对墨绿眸里的光,邪气得彷佛想将她的身心吞噬。在他刚刚喊她甜心时,她就该知道两抹灵魂又交换了,只有这个他才会恶心巴拉地喊她“sweetheart”那个显然刚被换走灵魂的维伦纳德,向来只会绅士地喊她“mydear”

    显而易见的分别,陆琦知道那个会侵犯她的色胚出来了。

    本能的想往后躲,可惜她的背后是墙,此刻已无路可退。

    对于她的反应,维伦纳德露出赞许的目光,更堂而皇之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同样爱你,我总不能让那家伙占据你太久。”若非同生共体,他怎么可能容许别人占去她生命的一分一秒!

    他不容许分享,他要的爱必须完整而不能有缺陷。

    “你别过来!”她握紧拳头冷斥道。

    “甜心,你还是怕我吗?”就快碰到她的身体,瞥见她紧绷的神情和拳头,维伦纳德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的脸,暂时停下迫近的动作。

    傍她一点喘息的空间吧。

    “我说过我不怕你。”无法忍受轻视,陆琦咬牙瞪着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在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来不曾实用过。要她低头,不如拿刀砍了她,虽然现在她该死的心脏突然跳得猛快。

    停啊,她干嘛为这种色胚呼吸加促,且无法控制心跳呢?真该死!

    深呼吸,快深呼吸,她不断在心底命令自己。

    要是被他瞧出端倪嘲笑,她宁可一头撞墙了结余生。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活了二十几年,她的感觉还不曾这么怪异难受过,真是活见鬼了。

    “不怕,就别折磨你美丽的手,我会舍不得啊!”维伦纳德突然抓住她握紧的拳,将她深陷肉里的手指,一一心疼地扳开来吻着。

    “那不是怕你,是讨厌。”抽不回手,她只能尴尬地解释。

    被他一碰,她的心跳更加失序,几乎要震出她的胸口似的。深呼吸也没有用,她怨怼害她失常的维伦纳德,更恼恨这样无用的自己!

    会因为某个人紧张,不是她会有的感觉,更不是她会做的事!

    维伦纳德突然又贴近些,更认真地问:“你真的讨厌我吗?”

    察觉到她的口是心非,对他而言虽然是种莫大的鼓舞,可是他渴望更多的心仍不满足,他要她同样热切地回应他的渴求。

    不同于“他”他承认他对爱情的贪婪需索,让他从不满足于小小的回应。

    属于他的,他就要拥有全部!

    噢,这真是该死的感觉!

    维伦纳德的贴近,让她能感觉到撩人的温热鼻息,正轻拂她细致的脸庞,刺激着她敏感的末梢神经,也让她懊恼起来。

    不该啊,她的身体怎会燥热得像是小女孩见着青春偶像般,怦然的心跳更让她难以自己!

    若是在出游之前,她绝对可以给他肯定的答案——讨厌到无以复加!

    但只要想到他背着她在雨中走了六个钟头回来的事,她向来刺人无讳的毒舌竟然变得不灵活,她无法否认自己本该无情的心,终究因感动而跟着动了。

    嘲笑自己无用,也已挽救不回她逐渐沦陷的心。

    “若不是真心讨厌,又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你何不给我们一次机会?”牵起她的手轻吻,维伦纳德表现得像是标准的情圣,正殷殷乞求着爱人垂幸。

    他的确渴望着她吝于表现的感情。

    受了魔咒般,她竟抽不回烫热的手,当场陷入两难的思索。

    陆琦并不了解爱情,可是她清楚维伦纳德带给她的感受与以往任何一个追求者都不同。她从来不曾考虑过他们的心情,为那些人石沉大海的用心感到抱歉,她只觉得他们的纠缠犹如八爪章鱼般顽固,令她厌烦到了极点。

    从一开始,维伦纳德就闯得太快。

    快到让她无法即时关上心门,任他的影子留下了痕迹。一再否认,只会让她觉得自己不成熟、可笑而愚昧,顺从心底声音,她的确是在乎眼前的维伦纳德。

    不讨厌,甚至是开始在乎。

    可是,她不得不重新检视在乎的人到底是“谁”

    “甜心,我一直在等待着你的到来,千万别辜负了我的爱哪!”眸光里闪烁着诡谲,维伦纳德趁势在她微张的小口上咬了一口。

    “没有我的允许,你别随便对我乱来!”红潮立即袭上陆琦的脸庞。

    老天,她喜欢的该不会是这个色胚吧!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处理来得太过突兀的感情,纵使她的心已确定对他的心意,但她仍是感觉生涩。

    因为生涩不安,再有感觉她也只能选择以冷漠的假相逃避。

    那是她的自我保护色。

    维伦纳德抬手抚着她泛红的脸庞,在她耳旁吹出诱人的气息,存心诱出暧昧的气氛,低低喃道:“别躲了,甜心,你全身早烙满了我的印记。”

    她象牙色细致的皮肤,光滑得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丝绸羽绢般的柔软,每每轻触都能轻易撩起他的欲望,若非强自压抑,他早就不顾一切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顺从心底最热烈的需求和渴望。

    说着,他又吻上她香嫩的柔荑,把玩起她美丽纤细的手指头。

    他喜欢她不同于荷兰女人的触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出他话里暗藏的玄机,陆琦霎时青了脸。

    果然,这个色胚还是趁她昏迷时对她做了不规矩的事。哼,朱利叶还说什么他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哩!到头来他根本就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杀千刀的!

    而更该死的事却是——她已经无法恨他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