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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映儿唇边浮出笑意后,无力地闭上眼睛。
“映儿!”南宫啸天狂喊出声,一个箭步冲向前,却被层层衙役们拦住了路。
“女儿”跪在一旁的金佑宁,扑向女儿,握住她的手。
“我没事。”金映儿卧在地上,低头猛咳两声,却很快地用袖子擦去呕出口的黑血。
鲍孙赏逮到机会,大声地说道:“大人,这南宫啸天对这女骗子的执着,你也看到了。打从南宫啸天跟我要人不成之后,我府内每日都有高手来劫狱,除了他,谁有这般大手笔”
“除非你能找人证明,那些高手全是南宫啸天所聘,否则你的话本官无法采信,而这事也与你对犯人擅用私刑,毫不相干。”朱太守严厉地看着公孙赏。
“属下只是想尽快查出真相。”
“还敢狡辩!我东春国仁义治国,本官管辖之下的五县明文规定,若需用刑,需要邻里三名公证人在场,你可曾做到?”
“在下一时心急”公孙赏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这长清县审案已出过五条人命,你却一犯再犯,该当何罪!”朱太守拿起惊堂木又是一拍。
“大人冤枉啊”公孙赏不停地发抖着,只能勉强说出几个字。
南宫啸天耳里听着他们的话,却是心急如焚地看着金映儿,怕她连这场审判都熬不过。
“小人也是一时心急,因为这妖女的事一日不解决,南宫老爷便不肯迎我妹子入门。我妹子一日不嫁入南宫府里,南宫老爷纾困长清县粮食之事便要一日后延,吃苦的都是百姓啊!”公孙赏哭哭啼啼地说道,摆出一脸清廉爱民的表情。
“我让人告诉过你,若交出金映儿、或者是直接公审,我便能先供给长清县一个月米粮度过粮荒,可惜公孙县令不听。”南宫啸天冷冷说道。
“你这话可用白纸黑字写清楚了吗?”公孙赏眼里闪过一丝狡狯。
“总之,这来龙去脉,我已派人调查清楚,一会儿便会水落石出。”朱太守看了南宫啸天一眼,眼神似乎是要他放心。“金映儿父女两人可先退至一旁。”
太守声未落地,南宫啸天与几名奴婢立刻奔到金映儿身边。
南宫啸天抱起她,让她冰冷身子整个偎进他怀里,却不舍地蓦打了好几个冷哆嗦。
金映儿被这般的温暖包围着,却是一时难以承受,喉间一口腥羶血气又要呕上来,她咬紧牙关,使劲地吞咽下去,不想他担心。
“很疼吗?”南宫啸天见她咬紧牙关,只得更加拥紧她。
“我很臭”金映儿十来日不曾沐浴,蓬头垢面、气味腥腻,连她自己都受不了。
“你别说话。”南宫啸天看向春花、秋月。“送水让夫人喝。”
“夫人!”春花、秋月一看到金映儿体无完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送上水后便转身啜泣道:“太守大人,我们夫人是冤枉的,她平素待下人很好,有好的东西一定跟我们分享,她绝对不是恶人”
“谷仓火烧时,夫人奋不顾身地救出我的孩子。”不远处的厨娘也大声哭着喊冤。
“他帮我娘治好了病”车夫跳出来说道。
“她还帮老爷做生意,这季粮行收益比去年还多两成。”洪管事也上来,恭敬地说道。
一时之间,衙厅里头尽是对金映儿的赞美之声,一旁前来凑热闹的民众,无不听得啧啧称奇,只当这“假夫人”是个神仙下凡一般的好人。
金映儿倒卧在南宫啸天怀里,连气都喘不过来,但她微笑着。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有什么大不了,她只知道大家都对她好,她也只是想帮忙大家而已。
“大人,你莫听这些鬼话连篇,那只是妖妇笼络人心手段。她与许媒婆在花轿上路后,贪图荣华富贵,并将我妹妹送上船只外放。许媒婆已认罪,此地乞丐头子蔡利亦曾经看见她们两人交易,可传他为证。”公孙赏说道。
“是吗?”朱太守一挑眉说道。“怎么许媒婆和蔡利两人说的都不是这回事?”
朱太守将两张状子丢到公孙赏面前,上头说他对许媒婆及蔡利屈打成招,逼他们掩饰公孙赏因为妹妹逃婚,且强行胁迫良家妇女金映儿上花轿顶嫁的行径。
鲍孙赏一看状子,脸色一沈,心下暗骂蔡利,一看情势不对便反咬人一口。
“他们如今为了想脱罪,什么话也说得出。大人冤枉,替我那可怜妹子作主啊!”公孙赏大声喊冤。
金映儿躺在南宫啸天怀里,也不看厅堂上一切,只小口啜着他递到唇边的清水,弱声问道:“我们何时回家?”
“待得太守将公孙赏定罪之后,我们便能回去了。”南宫啸天说道。
金映儿搂着南宫啸天的手,小脸往他心窝里偎去,呼吸已经出息多入息少。
几日下来,吐血如呕水,她知道自己应当是被下了毒,也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只想好好更衣、一身干净地躺在他怀里。
“传温文智。”朱太守说道。
鲍孙赏一听这名字,脸色一白。
门口一名拄着拐杖,头系青色儒巾的书生,一拐一拐地走了进来。
“温文智,你当日可是与公孙姑娘一起私奔?”朱太守问道。
“是!鲍孙姑娘与我情投意合,在她爹娘生前并已指腹为婚与我,是她异母兄长,嫌我清贫,硬是要将她强嫁给南宫啸天,我们只好出此下策。”温文智朗声说道。
“胡说!”公孙赏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与公孙姑娘搭了船,原欲到异国求生活。无奈是才下船,便被县令派来的人给抓住。公孙姑娘被捉了回来,我则被推落海里,幸而南宫老爷派来的人马救了我一命。”温文智说道。
鲍孙赏一呆,完全没预料到南宫啸天竟也追到了他妹子的行踪,那岂不表示南宫啸天从一开始便知道了新娘是假的。
那他这一切的机关算计岂不全落在南宫啸天的眼里?公孙赏突然冷汗直冒地低下头。
“映儿,他的报应到了。”南宫啸天低头看着金映儿,抚着她脸庞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
金映儿下腹闪过一阵剧痛,心里只有回家念头,可她对着他微笑,费尽力气,却只能更偎入他的怀里一丁点。
他说什么都好,有他在身边,她什么也不多求。
“公孙赏,你还有什么话说?”朱太守问道。
“他们联合起来要诬陷于我。”公孙赏无力地说道。
“他们诬陷你有何好处?你有南宫家的财势?或者是你有新科探花温文智的资格?”朱太守问道。
“探花?”公孙赏瞪着穷书生,身子摇晃了几下。
“没错。昨日皇榜已揭,他正是本朝新进探花,或者日后可望接你这县令一职。”朱太守冷笑说道。
鲍孙赏一看情势不对,马上连连磕头磕得咚咚咚咚响。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人一时糊涂,被蔡利所迷惑,才顺了他的这等计谋。想趁着南宫老爷不在时,先擒住金映儿,逼她认罪,再若无其事地将我妹妹嫁入南宫家。蔡利是本地乞丐头,作威作福不提,许多抢案还都与他有关,他还夸口曾经掳过南宫啸天”
朱太守见此事一时无法了,惊堂木一拍。“来人,将这公孙赏押入大牢,明日再让他与蔡利在堂上对质!金映儿与其父则先交由南宫啸天领回,退堂!”
朱太守一起身,南宫啸天便已经抱起金映儿,大步往外走。
“要回家了吗”金映儿颤抖地说道,强忍住肮间闪电般抽搐。
“你现下没法子长途奔波,我们先到客栈疗伤,大夫都在里头等着”
“我想回家”她揪着他衣服,固执地说道。
“傻孩子,别任性,你这样子怎么”金佑宁哭到连话都说不完。
金映儿揪住南宫啸天衣襟,突然说道:“替我照顾我爹。”
南宫啸天看着她突然闪出光芒的圆眸,心里闪过不好预感。
“我一定会照顾他,你也给我快点好起来。”南宫啸天粗声说道,加快脚步往前走。
“我怕是凶多”金映儿头一别,再也忍无可忍地呕出一口黑血。
南宫啸天脸色青白地瞪着那道染红她双唇的艳红血痕,他心头发寒、全身颤抖。
“老爷,夫人在流血”春花、秋月哭叫出声,拿着斗篷上前覆住金映儿身子。
她腿间流出的鲜血,汩汩地染湿了南宫啸天石青色长袍。
南宫啸天望着她已经不能再苍白的脸孔,他的脚步踉跄了下,大吼出声:“叫大夫!再去叫大夫!把这城里有名的大夫全都叫来!”
南宫啸天声嘶力竭地吼着,紧搂着金映儿坐上了马车,冷汗涔涔地自额头滴落,打在她的小脸。
她却只是一动不动地蜷曲在他怀里,像是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了一般。
“映儿,睁开眼睛看着我。求求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着我”他命令着、乞求着,拚了命地唤着她。
“我”金映儿勉强睁开眼,依稀看见他眼里泪光,她的泪水滚出眼眶。“如果我不在了再找个人来照顾你我不喜欢你孤单”
言毕,她闭上眼,不再言语。
“不!”
南宫啸天的哭吼震动马车,那撕裂般的苦痛之声,让马车外的仆役们全都掩住耳朵,不忍卒听。
老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姑娘,怎么这么快就要被拆散了呢?
老天若有眼,就让这对有情人成眷属吧!
孩子没保住,且母体中了剧毒,命在旦夕。
南宫啸天找来江湖解毒高手解去了金映儿身上的沈毒,但金映儿仍然回天乏术的原因,全是因为下毒之人日日喂食,毒又喂使得太多,毒气早已损害了她的五脏六腑。
天下名医,一把了脉后全都只是摇头,并异口同声地说只能止住她内脏败势,却没法子给她一副新的五脏六腑。
多则一个月,少则十五日。医者们如此说道。
南宫啸天抛下公事,一心记挂着她的病情。他派出大量探子,想寻找隐逸的“鬼医”莫浪平,希望能有一丝救回金映儿的希望。
当年“鬼医”在撰写了一本医书之后,便宣称要隐居江湖。只是,天下凡有疑难杂症者,莫不想找到这个便连肚破肠流患者也能抢救回来的鬼医。
只是,莫浪平至今仍是音讯全无
唯一让南宫啸天稍感欣慰之事,则是金映儿在珍贵名药调养之下,每日已能清醒一、两个时辰,还会向他撒娇说这玉枕硬得她睡不好。
可她内脏如今能勉强跳动,靠的便是玉枕、玉床镇毒邪、定气场。南宫啸天再怎么不舍,也不许她撤下。
除此之外,她想要什么,他全都依着她。
这一日,皇上在京城内办了一场皇钟落成之宴。
虽是名为宴会,目的则是要有钱商人乐捐银两救济西边灾荒。此事,南宫啸天推辞不得,只好快马来去,预计一日往返。
金映儿趁着南宫啸天不在家时,先派洪管事去请石影,再让春花、秋月找来一些她觉得能贴心的仆役们,说了一盏茶的话。
她说,她能得到大家的喜欢,今生已无求,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南宫啸天。她拜托他们好好陪在南宫啸天身边,把他当成家人一样对待。她说,南宫啸天好不容易像个人了,她实在不舍得他又缩回一人独居的冰室。
说到最后,所有人都和金映儿一块掉下眼泪来。
金映儿哭得连掩面力气都没有,最后竟连气都喘不大过来。
春花、秋月连忙上前请走众人,再让金映儿睡下。
她又睡了一个时辰之后,洪管事领着夫人邀请来的石影及其夫婿,站在门口禀报道:“石影与夫婿来访。”
“快有请。”春花上前开门。
金映儿在春花、秋月的扶持下,慢慢坐了起来。
她一头长发披在肩后,一件白丝锦纹单衣衬得她柔若无骨,随时都要像纸鸢飘走似的。幸而身上披了件紫貂衣,帮她惨白小脸衬了些颜色。只不过,她虽披了件紫貂,还是冷到耸肩缩腰,双唇频频颤抖。
石影一进门看到金映儿,淡淡眉眼全蹙了起来,快步走到金映儿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话。
趁着春花、秋月退下时,石影悄悄附耳在金映儿身边说了几句话。
此时,金映儿无力的手竟激动地揪住石影的手。
石影的无名氏夫婿很快上前握住金映儿的手脉,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不过却喂她吃了一粒丸药。
金映儿又同石影商量了一些事情,此时那对因为生病而黯淡的圆眸,也稍微恢复了些许精神。
转眼间,一盏茶时间过去,金映儿已经虚弱得没法再坐正了。
石影扶着她躺下,在她枕下塞了几颗丸药后,便领着自己一脸跃跃欲试的夫婿匆匆告别。
金映儿则在春花、秋月的协助下,稍饮了盏兰香茶,喝了些药汤,之后便意识不清地倒下,再度沉入梦乡之中。
金映儿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感到隐约呼吸到南宫啸天的冷香气息,她于是挣扎着想爬起身。
“天”她眼皮微掀,双唇微启地唤道。
“我在。”南宫啸天搂起她,让她靠在身上。
金映儿微眯着眼,仰头对他一笑。
她毫无重量的身子让南宫啸天鼻尖一酸,而他甚至已经习惯这种为她心疼的痛楚,就像他也不会再因为自己于睡梦中哭着醒来而感到讶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