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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危险,试炼网罗,你已安然经过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导你归家”
黑暗之中,她听到歌声。
那吟唱声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就连歌词也不一样,但却像是缠着某种引力,不断地扯动她。
让她自黑暗之中走入光亮里。
模糊的视野中,她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床畔,手里像拿着一本书,不断地唱着。
他始终笑着,仿佛那书里写了多有趣的事。
他,好熟悉,但是要喊,却喊不出名字,而他的发乌黑油亮,束起的发上,戴着一只白玉束环,那束环中间镶着金,让那曾经破裂分离的鸳鸯再聚首,她看得怔忡。
而他的穿着怪异,少了一边袖子的长袍上,各色牡丹正盛开着。
突然,他开始咳,剧烈的。
那熟悉的声音,骚动着她的心,她不由得到他面前,看见的是没有血色的枯槁面容,找不到昔日的意气风发,更不见他笑得坏心眼的邪气。
“爷儿。”她脱口喊道,自己疑惑着。
他却像是充耳不闻,继续咳着,直到咳出了血。
她瞪大了眼,心间的痛楚爆开蔓延,连结起她的记忆碎片想起他是她的谁,而他手中拿的--是她的日记。
“爷儿!”
听到唤声,她侧眼望去,小弥和徐管事冲进房内。
“爷儿,你要好生歇息,你要珍重”徐知恩噙着泪说。
“没事,你们出去。”玉衡之哑声吩咐。
“大爷,你不能再不吃东西,你如果不吃东西,要是少夫人醒来,一定会生气的。”小弥劝道。
她皱起眉,视线往下,是不敢置信。
他疯了吗?
他竟没将她下葬,而让她睡在床上
“对,她肯定会很生气。”玉衡之喃喃自语着,忽地抹笑。“把膳食端来,我和她一道吃。”
她不禁滑下泪来。
是主让她再见他一面的?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她不想看见这样的他而且他的身体怎会又转坏了?
此消彼长她既然死了,他应该就要好了才对呀!
“大爷,你先吃,等少夫人醒来再要她吃就好。”
“不,她吃多少,我就吃多少,她不吃我也不吃。”
小弥在他面前一跪。“大爷,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你别折磨自己已经三天了,该将少夫人入殓了,你清醒一点,少夫人已经”
“出去!”玉衡之低斥“你跟我说,练凡不是练凡她也说过,她是她的主将她带来我面前,就算她的魂魄暂时离去,也必定会归来。”
虽然荒诞他宁可相信,他只剩一丝希望支撑着。
主,如果祢真的如她所说的,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在,就求祢把迷路的她送回来吧。
“可是”
“我不要听,全都给我出去!”
他要和她独处,看着她写下的点点滴滴,从字里行间里去寻找她的微笑,去找寻她没有埋怨的乐观和欢喜,还有偷偷藏在心里的情意这是他的,他不和人分享。
“大爷!”
“出去!”
他万般怜惜地轻抚她的颊,收拢着她的发,一手牵着她,一手拿起日记,翻开她写下的歌词,唱着“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
这歌她唱过许多回,原来他都听在耳里,如今,这歌是他唱给她听,一字一句牵动她的魂魄,让她逐步地靠近他,她才发现,原来主为她显露神迹,真的引领她归家,如今他一遍遍地唱着在歌声里灌注了他的信念,是他加深神迹把她给留下,而他的病未愈,是因为她还活着
这想法一上心头,她不禁抗拒着。
怎么办?如果此消彼长还存在,那么她的归来,不是要害了他?
可是不归来他该怎么办?
主啊,为何给她如此两难的抉择?不,似乎无从选择,因为她的魂魄由着他的歌声牵引,她的魂魄渐渐不受控制。
“许多危险,试炼网罗,你已安然经过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导你归家”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浑身爆开难以言喻的痛楚,而他的歌声还在耳边,骚动着她的灵魂,存心让她走不开。
这人霸道得可恶,却又无比深情,教她万般怜惜,教她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感觉她的手指动了动,玉衡之一震。
他缓缓垂下眼,几乎是屏息以待。
一会,她的羽睫轻颤,他看见她皱紧眉头。
玉衡之瞪大眼。“来人快叫子礼过来!快!”
在卫子礼的证实下,练凡清醒的消息传遍玉府,玉巽之得知消息,更是立刻回到府中。
寝房内,聚集数个人,只为目睹这死而复生的奇迹,然而古怪的是,练凡打从醒来,始终面无表情,也不说半句话。
“练凡,你得喝药,这样才会好。”玉衡之坐在床边哄着。
但她只是低垂着眼,默不作声。
“还是你不想见我?”他搁下药碗,哑声问:“你还在气我?”
她闭上眼,疲惫不已。
玉衡之静默半晌,苦笑道:“你不想看到我,我走,只留下小弥照顾你,好不好?”
话落,将落碗递给小弥,起身时却踉炝了下,幸亏玉巽之眼明手快将他扶住。
“大哥,肯定是你都不用膳,所以练凡生气了。”他顺势道。
玉衡之恍然“对好,帮我准备膳食,就摆在隔壁的暖房。”
“好、好。”玉巽之喜出望外,以眼示意小婉和冬儿赶紧去准备。
“走,我们先出去,让少夫人好好休息。”
玉衡之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都退出房门外,只留小弥一人。
她端着药碗,跪在床边,噙着鼻音道:“少夫人,你连小弥都不理吗?是不是气我去得太久”
练凡缓缓张开眼“小弥你的额头怎么了?”她的额头结着痂,那伤像是这几天给磕撞的。
小弥闻言,泪如雨下。“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倒是少夫人,你喝药好不好?”
“扶我起来。”
“好。”小弥将药碗搁到几上,轻手轻脚地扶起她,再端起药碗,却见她摇摇头。“少夫人?”
“你跟他说,他如果不把自己照顾好,我再也不见他。”
“好,我待会就跟大爷说,你先喝药吧。”
“不,你先去说,然后顺便帮我准备一份膳食,我饿了。”
小弥笑颜逐开。“好,我马上去处理。”
看着开心离去的身影,练凡低声道:“小弥,对不起”她吃力的站起身,扶着床柱,一步步地朝书架走。
那天年盛中从暗道潜入,她记得就在书架边。
她摸索着机关,转动一尊玉观音时,果见书架往两旁退开,她走入里头,找到机关阖上了墙,走在黑暗之中。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走,毕竟她是如此渴望,与他长相厮守。
可是,她不能。
他的身体又出了状况,如此此消彼长,她早晚会害了他的如今,她总算明白他怎能狠心将她推开,不是不爱,反而是因为太爱,太怕失去,一如现在的她,为了保住他,只能走得远远的。
最好是主能够马上把她带走他虽会悲伤,但有很多人在,他很快就会走出伤痛的,一定会没事的。
走到尽头,她推开门。
小径通往后门,此刻已是掌灯时分,后门无人看守。
她一步一趑趄,步伐踉炝,但还是强撑着走到后门,拉开门,头也不回,但才走了两步,便已无力地软倒在地。
她挣扎着要动,力气却像告罄,怎么也动不了,她只能悲怆地躺在地上低泣,直到后方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被人一把抱起,对上一双陌生眸子。
“你”“大爷,不好了,少夫人不见了!”
正在暖房用膳的玉衡之立刻放下碗筷,沉声问道:“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不见?”
“少夫人说她肚子饿,我去准备,哪知道回来”小弥哭丧着脸。
“后门!”他吼着。
所有人跟着他要前往后门,但才踏出翠呜水榭的拱门,便瞧见一行人走近,而带头之人抱在怀里的不是练凡又是谁。
玉衡之眯起眼,率着人与其对峙着。
“放下我的妻子。”他瞪着这群覆面的人,猜想他们恐怕就是当初和年盛中勾结的山贼。
他伸出手,要身后的徐知恩和玉巽之别轻举妄动。
为首的男人只露出一只眼,饶富兴味的盯着他,没有应声。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要银两?尽管开口!”玉衡之心下恐慌,但双眼却炯亮地紧盯着对方。
“如果我要你跪下呢?”为首的男人低笑着。
玉衡之撇撇唇。“这有何难?”他毫不迟疑地双膝跪下。“只要你把我妻子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大哥!”
练凡不禁泪如雨下,不愿见他为了自己这般爱辱。
“等等,你是那天在聚禄城帮我找来徐管事的人吧。”小弥往前一步,打量着为首的男人,对那双眼睛和声音感到熟悉。“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可是请你高抬贵手放了我家少夫人她身体病弱,已经禁不起任何折腾,我求求你”她跪伏在地哀求。
玉衡之和徐知恩交换了记眼神,推想当日发生的事。
“要你做什么都愿意?”那男人笑问。
“是,我什么都愿意。”小弥抬头道。
那男人笑了笑。“说笑的。”他走向前,将练凡交还给玉衡之。“当初年盛中对我说,玉府为富不仁,又欺凌其妻,所以我才会愿意与他合作,可是后来我发现他是骗我的,很抱歉,为我之前对玉府造成的损失。”
“没关系,事情都过去了,这回的事还多谢你帮忙。”玉衡之紧抱着妻子,诚心道。
“不用谢,我犯了错就要弥补,而且也算我和尊夫人有缘吧,我经过玉府后门时,瞧她倒在地上,送回她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男人话落,一记眼神,后头一行人训练有素地离开。
玉衡之听得怔忡,低头问着妻子“为什么你不是想回来吗?”
“此消彼长这一次,死的会是谁?”她低泣着。
她能归来,也许是因为他的祈愿和深情,又也许是因为主的怜悯,可是他呢?
“人终究逃不过一死,这一次,我宁可抱着你一起死,也不愿独活。”他哑声说道“练凡,我不要再尝到失去你的滋味,我怕了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们一起走。”
“傻瓜。”
“傻瓜配馋鬼,刚好。”他低笑着。“况且你本不属于这里,如今死而复生,此消彼长的命盘会破解也说不定。”
他记得于轩说过,命盘的纠缠是至死方休,而她已死过一回,也该解套了吧。
“真的吗?”
“咱们相守,自然会知道答案。”玉衡之笑着,拉起她的手。“这一回,你敢不敢跟我赌?”
睇着他半晌,练凡伸出尾指道:“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他紧紧地勾着她的尾指。
未来如何,他们终有知道的一天。
一年后,探月亭。
“味道怎样?”娇软的嗓音扬起。
“还不错。”
“巽之,你为人不公正,依我看这总帐房一职,我得好生考虑了。”
“爷儿,你的意思是说,很难吃吗?”练凡扁起嘴。
“不,是不能吃。”
她的脸一垮,玉衡之立刻愉快地扬起笑。
“你好坏。”她作势要打他,他则顺势将她拉入怀,让她坐在自个儿的腿上。
“我不坏,你不爱。”
“才怪。”
“对,我很宠你,所以你很爱。”
“你到底是哪里宠我了?”自从身体好转之后,她一逮到空闲,便到厨房研究各种饼,甚至企图做出披萨和虾饼,可是不管是哪种饼,他给的评价从没变过。
“瞧见那条溪了没?现在我把它取为万文溪。”
看向溪底为数不少的铜板,练凡羞窘地垂下脸。“没有到万啦”谁要许愿池离那么远,害她怎么都投不进去。
“总有一天,会成为万文溪。”他笑道,搂紧她。
“喂”她小小挣扎一下,使眼神,让他别忘了二爷就坐在对面,而亭外还有徐家兄弟和小弥、小婉、冬儿。
很多人在看,她会很害羞。
“如何?”他笑得邪气,看向弟弟。
玉巽之咳了声,立刻起身。“大哥,这几天日穆国的商队会到北场勘马,我也差不多要出发,顺便去探视秀缘。”
艾秀缘从一开始就没真正地嫁给玉衡之,于是在练凡归在之后,便由玉衡之作主,将她嫁给北场的看守官。
“去吧。”他拍了拍帐簿。“帐簿等我看完,我再要知恩送去给你。”
“是。”
待玉巽之走远,练凡又轻推着他。“好了,别老抱着我。”
“不抱着你,你要是又溜了,谁赔我?”
“真会记恨。”她咕哝着。
打从那晚过后,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她去哪,他便跟到哪,然而庆幸的是,一年过去了,两人的身子持续好转,仿佛那交错的命盘已经彻底瓦解。
“记恨的是你,老是做些怪饼让我吃,这不是在报复我,是什么?”玉衡之打趣道,一手拨弄着她刚研发的猪肉馅饼。
“你”她气得扁起嘴。
他却突然吻上她的唇,吓得她瞪大眼。
“记不记得我说过,你只要在外头扁一次嘴,我就吻一次。”
“这是在府里。”
“是房门外。”
“”卑鄙。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面无表情,免得再着他的道。
玉衡之低笑,尝着馅料太咸、皮厚不酥的猪肉馅饼,就算真的很不合他的胃口,他总是吃得连渣都不剩,而且吃完之后,总是会搂着她说:“娘子,我很爱你。”
练凡羞怯地垂下眼“我也爱你。”这话真的很羞人欸,可是他每回都会逼着她说,说久了,也习惯了。
“我们跟老天再多偷点时间吧,然后生个孩子。”抱着她,把脸贴在她颈项上,他笑得一脸幸福。
“你行吗?”
玉衡之闻言,笑眯眼。
那笑意让练凡头皮发麻,赶忙笑道:“对了,你应该渴了,我去泡壶茶。”
“娘子,记不记得我说过,你在房里微笑一遍,我就吻一遍。”话落,他吻上她的唇。
“等等,这不是房里呀”
“我现在就把这里变成房。”他一记弹指,徐家兄弟立刻上前,飞快地横拉出木墙,阻绝了外头的窥视,俨然像间房。
“你”真的好卑鄙,探月亭什么时候设了这装置?
“接下来,就让你知道,我行不行。”玉衡之朝她脸上啄着,大手在她身上搔着痒。
练凡娇笑闪避,大喊道:“不行!”
煦暖的夏初午后,两人嬉闹着,最终化为旖旎春情,缠绵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