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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立权从来都不敢想,幸福竟会重新回到他的生命里。
早上醒来,可以听见她精神奕奕地道早安,看见她充满朝气的笑颜,傍晚下班后,更可以看到她展露严格专业的一面,指导惟轩读他最痛恨的中文。
睡前,她会主动给自己一个晚安吻,很热情的那一种。
她把快乐带进他的生活,在很短的时间里,让他重新习惯了她的存在。
他是个贪心的男人,一旦拥有就不愿再放手,这样的幸福快乐就像梦一样,他不想失去。
他用一种极为小心的态度来保护葛莉丝,保护他们这段太晚才开始的恋情。
星期假日的早上十点,寒流来袭,天气很冷,但习惯在这一天外出吃早餐的女人和小孩坚持要照常出门。
“走啦,一起出去吃早餐。”那个女人拉着他,企图把他从书房里挖出来,一起去吃早餐。
“老师,爸爸很忙,你不要勉强他。”小孩皱眉头,露出他这年纪少有的成熟懂事,劝起那个二十八岁的女人。
正常来说,不是应该是大人劝小孩懂事,不要勉强别人吗?现在却颠倒了过来,这让方立权忍不住微笑。
“假日这么美好的时光,还躲在家里干么?我们两个这么柔弱,需要有人保护啊!不管,你今天要跟我们去吃早午餐!震宇和小霏你也看过,你住这里这么久,没有去他们店里交际一下说不过去。我去帮你拿大衣,总之,今天你跟我们出门就对了。”
不想他躲在家里,想三个人离开这间华丽的房子出去走一走,也想让她熟悉的人见一见他,于是葛莉丝任性又霸道地帮他决定了。她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书房,看起来是要去帮他找大衣。
她离开之后,书房里剩下父子两人。没有葛莉丝在场,都不善表达感情的两人相处时就只剩下沉默。
他不知道要怎么亲近小孩,更害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绪会伤害到孩子,而方惟轩对父亲则感到陌生和敬畏,因此不像一般小孩,会自然而然地向父母撒娇。
可他终究还是小孩子,会想亲近父亲,会找方法来确认父亲的爱。
“爸爸,我看见了”方惟轩嗫嚅开口“昨天晚上我起来喝水,看见你亲老师。”
方立权眉头一皱。他不想否认,可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向孩子解释他爱上了小孩母亲之外的女人?就如同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当个父亲一样,他不知道怎么解决这样的问题。
但方惟轩却有自己的一套理解方式。
“爸爸,跟老师在一起,你开心吗?很快乐吗?”
快乐?开心?这一点无庸置疑。
“嗯,很开心。”他专注看着儿子的小脸,慎重地点头回答。
听见他的回答,方惟轩却像是松了口气般轻快地道:“那就好。”
那就好。就只有这三个字,很平静地接受了父亲的感情事。
方立权不懂怎么当一个父亲,也不清楚别的小孩在听见父母另有交往对象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他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孩子,是一个很特别、很温柔的小孩。
越是亲近惟轩,便越是涌起心疼的感觉方立权想,或许,他并不像父亲,会对吵闹的孩子施暴,他应该多亲近、多了解自己的小孩。
“谢谢。”方立权伸手,动作僵硬地摸摸他的头,谢谢两个字听起来很生疏,却是父子俩拉近距离的开始。
这两个字让方惟轩露出孩子气的笑容,也令方立权的心更柔软。
“好了,走了走了!吃早餐,我很饿,等一下惟轩还要上课,快点出门了!”
父子两人交流到一个段落,葛莉丝才出现,喳呼着要他们快点出门,还不忘帮小只的也拎了一件外套,协助他穿上。
他们三个人安步当车,在冷冷的深秋早晨,离开温暖的房间,走出大楼。经过长长的骑楼,红绿灯前,方立权伸出一手护住他们两人,待车子先通行后,才让他俩继续前进。
他走在前头,就像开疆辟地的战士,为身后的家人开道。
方惟轩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前方的父亲,那样子看在葛莉丝眼中,教她很是心疼。
“方惟轩,我跟你说。”她弯腰,用拨头发的动作掩饰眼中的泪光,把小朋友拉过来咬耳朵“等一下你去牵你爸的手,让他牵你过马路。”
“什么?!”方惟轩震惊得像她是要他去放炸弹似的。
她怂恿道:“去啦!听我的没错。”
他们父子那番简短平静的对话,她其实听见了。
这个小孩没有大吵大闹,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就是很平静地接受了他的班导师和父亲在一起这件事。
该怎么形容她的感觉呢最先浮上心头的是尴尬,毕竟方惟轩是她的学生,不管自己是不是跟方立权认识在先,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是监守自盗啊,这是烂比喻。
再说,不是大人先对他提起,而是小孩子自己撞见他们亲吻,对此她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复杂的心情让葛莉丝觉得有一点对不起方惟轩,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跟小孩子解释他们的感情问题,她能做的,就只有跟他当朋友,然后尽可能的帮他拉近和方立权间的距离。
她用这样的行动来证明,她不会分开他们,也算是让她心里好过一点点吧。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小孩子让父母亲牵着手过马路本来就很正常,快去。”
“如果爸爸觉得我这样很不像男孩子,然后生气,怎么办?”听老师这么说,方惟轩当然很向往,但还是担心父亲会对他的行为失望。
“那我就骂他。”她很认真地回答“放心,你爸爸不会生你的气。”
老师说的都是对的吧?况且他也很想这样做,于是,方惟轩在过马路时,将手伸向父亲,握住了他的大掌。
方立权感觉到手掌被人握住,可这只手的触感不一样,也比较小,但一样温暖。
他回头,惊讶地看着主动牵着他的儿子,儿子的小脸透露着紧张,而身后的那个女人对他笑得很灿烂。
只花0.1秒钟的时间思考,他就知道这是葛莉丝的计谋。
握着他的那只小手正微微颤抖着,他不禁想,自己过去究竟在两人之间筑起了多厚的铜墙铁壁,才让儿子只是牵他的手,都要鼓起十足的勇气,甚至深深害怕被拒绝?
这层体悟让他心疼,于是他反握住儿子的小手,嘱咐他“牵好,不要放掉了。”然后,他看见儿子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
今天天气很差,天空阴阴的,但方惟轩的表情却让他感觉到阳光原来,温暖处处可见,只是他以前没有发现。
“你也是。”他没有忘记另一个也需要他牵的女人。“过来。”他把空着的那只手伸向她。
葛莉丝想都没有想的,握住了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紧紧地。
“不用你提醒,我都不会再放掉了。”她漾着甜笑,坚定地宣誓。
他也笑了,一手牵着一个,走向那间生意很好的早餐店。
可开心的时间太短暂,三人才刚点完餐,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便打破了平静祥和的气氛。
“喂,你牵着我姐姐干么?还不给我放手!”一边怒吼,一边冲过来拆散他们交握双手的,是一个年轻的大男孩。
葛莉丝抬头看见来人,忍不住惊呼“小顺,你怎么在这里?”
“跟你一样来约会啊!不对,你这叫约会?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葛莉丝,你给我听清楚喔!谁都可以,就是他,这个家伙,你不准跟他在一起,你听见没?我不原谅他,绝不!”葛力顺撇下身后呆掉的可爱女友,冲到姐姐面前撂话,再狠狠瞪向一旁的方立权。
“小顺,好久不见。”方立权一眼就认出这个高壮青年的身份,他苦笑打了个招呼。果然啊,幸福,没有那么简单。
“你过来!”葛莉丝见苗头不对,立刻把弟弟拉离早餐店,在他开口讲出更无法收拾的话之前弄走他。
“我就想说你怎么最近很少回家,妈说你可能在谈恋爱,我还以为你总算开窍了咧,结果竟然是跟他,还给我手牵手!你有没有搞错?!”葛力顺才不管这些,还没踏出早餐店就开始叽哩呱啦念一大堆。
“你会不会太激动”
“喂!不要给我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葛力顺骂到口水都喷出来了,而且丝毫没有停嘴的打算。
翻了个白眼,葛莉丝的双耳自动隔绝弟弟的碎碎念,眼神则不自觉地瞟到早餐店里那对正在用餐的父子身上。
只见送餐的小霏很开心地和方立权聊了起来,站在煎台的刘震宇也抽空出来跟方立权说话,方惟轩惊奇地来来回回看着父亲和店员,那表情让她不觉微笑。
“葛莉丝,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见姐姐似乎神游天外,葛力顺忍不住放声大叫。
“没有。”她撇嘴回答,成功把弟弟气个半死。
“葛莉丝!”
“我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而且你应该要叫我姐姐,没礼貌!”觉得让弟弟发泄够了,她端起了姐姐的架子,开始数落弟弟“你把女朋友带来台北玩,不就是要来见你的好朋友震宇?结果呢?你连介绍都没有就把人丢在店里,这样当男朋友对吗?我如果是她就甩掉你!”
“我还不是靠!”想想不对,葛力顺心惊了,他该不会因为姐姐的关系而真的被可爱的女朋友抛弃吧?喔不——
“总之,我的事情你少管!”
“什么叫我少管?我是你弟耶!爸妈那边你要怎么交代?他还有一个小孩耶!”葛力顺就是不想姐姐受委屈,直接当人后妈,她以为后妈很好当喔?
“他有小孩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有老婆。葛力顺,你讲话小声一点,不要吓到你女朋友和小朋友,那个小朋友叫方惟轩,是我很喜欢的学生。”
“反正,你的事情我不会管,我的事你也少管,听见没有?现在我冷得要死,我要去喝姑姑煮的玉米浓汤。”
“你!我要跟妈讲!”吵架吵输的葛力顺,决定没用的使出跟妈妈告状这招。
“去啊,你快去!妈妈一定会骂你一顿。”
“哼,那我跟爸讲!”
“幼稚”
那一对姐弟离得很远,但是他们的吵架声依旧大到人人都听得见。
“那个不要想太多,力顺本来就这种个性。其实他有恋姐情节,只是他从来不承认。”也听见他们姐弟争执的小霏觉得很尴尬,连忙打圆场。
“小霏,你这样讲跟没安慰有什么两样,”回到煎台前忙碌的刘震宇对妹妹的单纯感到无言。“他们姐弟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念馨妈妈都说他们是狗咬狗一嘴毛,不要理他们就好——惟轩,我请你吃热狗好不好?”
顾虑到小男生的心情,大人开始哄着他。
“我没有关系,那是事实。”方惟轩很懂事,即使有点被吓到,有一点受伤,但他很坚强,没有哭。“爸爸跟老师在一起很开心,我没有关系。”
“呜——这么乖巧的小孩哪里找?”小霏闻言好感动,眼眶都红了。
“就是啊,我觉得念馨妈妈一定会喜欢惟轩,她才没有那么古板。立权哥,你带惟轩去看念馨妈妈了没?”刘震宇对方立权可是非常崇拜敬畏的,虽然小时候只和他见过一次面,当时他的一番话却改变了自己。
其实能让刘震宇信服的人,用一只手就能数完,第一个是念馨妈妈,第二个是青鸿爸爸,第三个是姑姑,最后一个,就是这个男人了——其至应该说方立权才是第一个让他心服口服的男人。
小时候他和妹妹被李念馨带回葛家生活,等待安置,那时的他孤僻不驯,是方立权的出现和激励才让他幡然醒悟,决心好好念书、出社会后努力工作,以换得更好的生活,而他现在正在努力。
“不,我没”他的问题让方立权怔楞了一下。
带惟轩去见念馨妈妈这个问题,掀起了方立权心底另一个深层的恐惧。
今天原本应该要有一个很愉快的早餐约会,而不是开开心心出门,带着诡异的气氛回家。
一回家,方立权又借口有事躲进了书房,而方惟轩则有家教在等,让她不禁有点闷,感觉一切又回到原点。
“老师你会一直留在爸爸身边吗?”表现得一直很懂事,成熟得不像八岁小孩的方惟轩,在家教课开始之前,硬是把握时间拉着葛莉丝问出她的心里话。“那个叔叔不喜欢爸爸,也不喜欢我,你会不会因为我的关系,不想跟爸爸在一起?”
“惟轩,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听见他这么问,葛莉丝蹲在他面前,思索着该怎么说明。
“我真的没有关系,爸爸开心就好了。”他皱起眉头,嘴里说着没关系语调却很沮丧。
“惟轩”他的沮丧感染了葛莉丝,让她心一揪。
“老师,我很怕爸爸,但是妈妈说,爸爸会笑,一定会有一个人能让他笑出来。我答应妈妈,要帮爸爸找到会让他笑的人你可以一直陪着他吗?如果我让你不开心,我可以再回瑞士,我可以去念寄宿学校”
原来,方惟轩会这么平静接受父亲再谈感情的事实,是因为他肩负着使命。
她突然为这个孩子感到很心疼,忍不住抱紧他,轻声对他说:“惟轩,不要这样说。不管是谁让你爸爸快乐,你都不能允许那个人让你离开你爸爸身边,知道吗?”
“可是爸爸——”
“好了,这件事情不是你该担心的,你先去上课,晚一点我们再谈。”
“好吧。”方惟轩点了点头,无奈地去上课了。
学生去上课了,偌大的客厅中只剩下她一个人,思及刚才回来时方立权僵硬的反应,她决定要好好跟他谈一谈。
想到就做,她走向他的书房,意外发现书房门板虚掩着,而他正以英语接听一通电话。
“不,我要求全力救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他活下来——我不想重复第二遍,我要他活着,就算只剩一口气,他也得给我活到我满意为止。”方立权以冷酷无情的语调对电话那头说道。接着,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嘲讽地扯开嘴角“折磨?不,这些跟他带给我的相比,远远不及。”语毕,他不等对方有任何回应便挂上了电话。
他表情平淡,没有波澜,但下一瞬间却猛然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方立权突如其来的暴怒让葛莉丝吓了一跳。
不过他不会伤害她,葛莉丝坚信她所喜欢、认识的男人,不是那种会随便施暴的人。
她在门板上轻敲两下,礼貌性地示意。“在忙吗?”
方立权回头,发现是她,再看向满地被他扫落的文件和资料夹,不由得为自己的坏脾气感到羞愧。
“还好。”他佯装镇定地回道。
“那我进来喽?我想跟你说明一下,今天力顺突然出现,他之所以会那么凶,是因为十年前我去找你之后,有一阵子过得很惨的缘故。”她无视地面上的凌乱,直接坐在他大腿上,企图用美人计软化他的戾气。“所以他才会”
“我知道你那段时间不好过。”方立权接话“也可以理解力顺的不满,若我是他,我也不会同意把你交给我这样的男人。”
话是这样说啦,但是她一坐上他大腿,他的手就很自然的圈上她的腰。
“不只这样,你不知道我那时候”
“我知道,你后来没有办法,还交了一个男朋友,结果伤得更重。”他帮她把话说完。
葛莉丝闻言大惊!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为了忘掉他而去谈了一段恋爱,结果不仅忘不了他,反而伤害了那个真心待她的男孩子,连她自己都更加挫败忧郁。
“你从来都不问我——为什么你跟小米出事那一天,我会在危急时刻赶到?你一点都不怀疑吗?”
“呃是有一点点”
“我不放心,派人跟着你”他迟疑了一下,才又改口“你们。”
“我们?”葛莉丝大惊之后是满脑子疑问。
“你、力顺、青鸿爸爸、念馨妈妈一开始,是因为担心你们发生不测,即使我跟外公达成协议,但我还是不放心,所以派人跟着你们,原本只是以防万一,后来,我的人会定期报告你们的动向,而我总是忍不住想更了解你们的欲望。”他苦笑说着自己这些年来干的傻事。
“所以你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我们、看着我们,那么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人玩得那么开心,你也看见了?”
他点点头。
“每一年?”
她问,而他再点头。
葛莉丝觉得,方立权一定是把轻易让人揪心这个特质遗传给他儿子了。
十年来,他就这样独自一个人,看着他们快乐地生活?葛莉丝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没有重逢,她没有遇到方惟轩,他难道打算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们一辈子,把对他们的关心带进坟墓?
“你和外公有什么协议?为什么担心我们?我们会有什么危险吗?”她听见他说和外公有过协议,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和你的家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方立权对她表白,告诉她,他们一家人之于他的意义“外公拿你们的安危威胁我结婚,我不能拿这来赌,我输不起。”
“所以你就答应你外公那个馊主意,娶了惟轩他妈妈。”闻言,她不敢相信地惊呼“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即使我听他的话结了婚,我也不敢保证他会信守承诺——我不相信他,只好扳倒他。为了要爬到我现在的位置,我什么事都做。”他细细告诉她这些年来他做了什么“我恨他,我要他知道,现在他所经历的痛苦,不及他给我的十分之一。”
葛莉丝到今天才知道,他狠心抛弃自己的行为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那时的他太年轻,没有办法与外公的势力抗衡,也不能承受失去他们一家的风险,而葛家更是单纯脆弱得不堪一击,于是他狠心斩断所有联系,听外公的话,娶了他不想娶的女人。
对他而言,他不只扼杀了自己的爱情,更亲手摧毁了唯一的归处,但他却不得不割舍一切。
被逼迫放弃最爱,他化身为恶鬼,支撑他的信念只剩下报复和掠夺。
为了抢夺外公最在乎的事业,他不惜内神通外鬼,分化外公的势力,甚至利用妻子娘家的势力,一步步地对外公施压,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包括他的妻子——吕文媛。
“我不爱她,即使她有多爱我——她不顾我反对,帮我生下惟轩,奠定我在吕家的地位,我知道她这么做不只是要帮我,也是要我顾虑自己还有家庭,她怕我真的变成了恶鬼可是对付外公,我不能有弱点。”
于是小孩出生不足月,他便将妻子悄悄送出国,选了瑞士一个隐密的地方,将两人藏起来。
之后他便全心对付外公,直到抢走了外公所有的一切,事业、权力、地盘,再将失势的老人送到美国去养老。
“他活着,就像是一颗割不掉的瘤他的事业,那些肮脏钱我一毛都不希罕,留着也没用,便用文媛的名字创了个基金会,打算把外公的钱都烧光。”
他任性孩子气的语调让葛莉丝忍不住笑出来“可惜花不完。”
“对。”这才是让他最恨的地方,外公的物流事业到他手上之后,竟然经营得比在外公手中还要好,因为他给薪太大方,员工拼死做到好,因此基金会永远有充足的资金。
“今天力顺出现,像一个巴掌把我打醒。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你知道吗,我外公早就不行了。我拿他的家产创建基金会,他气到中风,又检查出有癌症,医生建议我让他走我偏不,我要他活着,看着我抢走他最重视的东西,身边没有人陪伴,痛苦地活着,因为我,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文媛我对她唯一也是最后的体贴,大概就是去瑞士将她的骨灰迎回台湾,让她在她出生长大的地方长眠我对待自己的妻子,是这样无情无义像我这样,根本不能叫做人了,我没有脸去见你父母。”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配不上他们。
听他说了这么多,她稍加消化思考了一下才道:“我觉得你对惟轩的妈妈不是没有感情听我说完,看惟轩这么懂事又贴心,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个好女人,很温柔的女人你一定是看见了她对你的好,也一定有一点点动心,所以才会顾虑她的安危,把她和惟轩送到你外公找不到的地方。你如此费心保护他们,她怎么会感受不到?所以才会留下惟轩陪你,甚至交代他,要帮你找到会让你笑出来的人。
“你会难过,会自责,这就是你和你外公、你父亲之间最大的不同,所以你没有变,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方立权!”
她真的很神奇,几句话就让他心中盘旋多年的乌云散去。
他真的没变吗?
他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至于你外公你放过自己吧。”她不说放过外公,而是要他放过自己。“你已经没事了,不是吗?”
是啊,已经没事了,一个迟暮老人,还能有什么威胁性?他为什么就是不放过自己呢?
再恨下去,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方立权拿起话筒,拨了一通越洋电话,告诉外公的主治医生“让他走吧。”
“好棒,你做得很好。”葛莉丝像夸奖小朋友一样赞美他。
他忍不住苦笑“别再劝我去美国送外公,或把他骨灰迎回来什么的,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建立在互相利用之上的祖孙之情太淡薄了,在无数的暴力之下,爱早已消失。
“嗯,这我就不逼你了,不过呢,就跟你一样,力顺今天出现讲了一堆话,也像打了我一记巴掌,让我清醒了。”
她说了一堆鼓励他、开导他的话之后,突然话锋一转,让方立权不禁皱眉。
“在你家住得有点太习惯了,这样很不好。其实我跟力顺都很恋家,也都很黏爸妈我想常常回家,至少春节是一定要回家过的,眼看农历年再不久就快要到了”
听她说着这些,方立权心一沉——
“所以啊,方立权——”她捧起他的脸,很认真地询问“你是不是该回家了呢?你逃家够久了吧?”
回家?喉头一紧,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他所认定的家,只有那一个。
他还能回家吗?他所爱的人,还会张开双臂欢迎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