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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爱因痛楚而昏睡,又因痛楚而醒来,折腾了将近十天,她的意识才慢慢恢复。
在这个医学不发达的时代,只要受伤都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尤其是像她这么怕疼的人,一点小伤口都教她忍受不了,何况是背后受了箭伤。
她的伤口深可见骨,更让她连续三天三夜发高烧。
这些天,关小爱几乎陷入昏睡状态,偶尔听见铁慕祯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直到她的意识像是被拉了回来,所有的感觉也才慢慢的回到身子里。
醒来那一刻,在她面前的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婢女。
“醒了、醒了,快通知二少爷去!”周遭的人像是一哄而散,只剩下那名婢女睁大眼睛看着她。
关小爱吃痛的勉强坐起身子,双眼望着周围的摆设。她身处在一张红木大床上,扑鼻而来的是带着苦味的中药气息,还混杂着一种像是檀香的气味,这复杂的味道令她不禁皱起眉头。
她的脑子仍有些混沌,记忆停留在她受伤的那一刻,接下来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所以,她现在在哪里呢?
关小爱一开口,发现自己喉咙极紧,双唇也因为缺乏滋润而无法正常说话,只能虚弱的发出单音。
“水”
看顾她的婢女一听,急忙从桌上倒了一杯水回到床旁,小心翼翼的喂她喝水。
水滑过她干裂的双唇,令她贪婪的不断将水灌进喉咙,彷如甘泉流入沙漠,将杯中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好一会儿后,关小爱才顺利的把话问出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
“回姑娘的话,这儿是铁府。奴婢名叫夕儿,是二少爷把夕儿调来伺候姑娘的。”
“铁府?二少爷?”关小爱微微皱眉想着,难不成这个小丫头口中的二少爷是铁慕祯?
“是二少爷把受伤昏迷的姑娘带回来的,当时姑娘身上血流不止,二少爷找了好多有名的大夫来为姑娘治伤。”夕儿滔滔不绝的说着。“谢天谢地,姑娘总算从鬼门关前逃了回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眨眼间,一道墨青色的身影迅速走了进来。
铁慕祯一脸严肃的踏进房内,双眸寻找关小爱的身影,见她正静静的待在床上,面容也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但似乎已没有大碍。
“你总算醒了。”铁慕祯松了一口气。这十天来,她一直陷入昏迷,十个大夫中有九个都说得看她本身的造化。
也许是她福大命大,最后还是救回了她的命。
“二少爷。”夕儿见到他,急忙退开,并朝他福身。
铁慕祯手一挥,来到床旁。
“还好你没事。”关小爱瞧瞧他,吁了口气道。
也还好他没事,要不然以他的个性肯定又要和她计较,搞不好还会诬赖她命中带衰,带着她上路就过上歹徒。
再说,他是娇贵的富二代,若他真的出了事,她恐怕有十条命也还不了。
见他安好的站在面前,关小爱莫名的松了口气,往正面想,她也不过是受皮肉伤,应该没这么容易送命才是。
铁慕祯原以为她一开口会有诸多的抱怨,没想到她说完后却是给他一记微笑。
“但你有事!”不知为何,见她该是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他的眉宇就忍不住深锁。
“只要能醒得来就是没事。”她莞尔一笑,并没有把受伤的事放在心上。“不过我现在肚子好饿,能不能给我一点吃的?”她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着,吵得她有些难受。
铁慕祯目光一扫,屋内的奴婢们全都机警的连忙往灶房走去,不敢怠慢二少爷带回来的娇客。
见到仆佣们紧绷的模样,关小爱不用猜也知道他是个很有威严的少爷,看样子就算他不是鬼见愁,至少也是生人回避。
尤其此刻他那双深邃的黑眸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因为他的双眸里有太多复杂昀光芒,她读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她身上穿着一袭素衣,但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像是直接烫在她的肌肤上,令她有些困窘。
“你真会为我找麻烦。”铁慕祯抿着唇,最后吐出的是这一句。“还没有为我工作,就差点命丧黄泉。”
“这是怪我罗?”关小爱沉下了脸,不满的瞪他一眼。
难道他就不能温柔、客气一点,好声好气的安慰她吗?非要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
“难不成要怪我?”他反瞪着她,不悦的道。“我就知道你笨,要你躲好,你为什么非要冲出来”
“不怪你要怪谁呢?”她没好气的睨他一眼。“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把我丢下,是谁都会害怕好吗?再说,若不是我帮你挡下这一箭,你以为现在躺在床上的人会是谁?”
啧,没有人教过这男人应该知恩图报吗?还敢大言不惭的指责她太碍事。
“你”铁慕祯咬了咬牙,最后冷声道:“若你有个意外,我还得为你收尸,你很清楚我从不做赔本生意。”
这男人会不会太坏了?连替她收尸都嫌浪费,果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我才等着帮你”哎呀,她的嘴还是别太坏比较好。“算了,不跟你一番见识,留点口德好了,我才不要像你一样天天都在造口业,多积得阴德才不会人见人厌。”关小爱虽然虚弱,不过嘴巴仍伶俐的反讥回去。
见她虽然气若游丝,不过骂起人来还是铿锵有力,这让他莫名松了一口气。
铁慕祯的目光又从头到尾的审视她一番。看来这丫头应该是没事了,那双圆眸至少恢复了生气。
在两人互相斗嘴时,奴仆已经送来一锅入口即化的鱼粥。
夕儿盛了一碗,端至床畔。
“姑娘,我来喂你吧。”她小心翼翼的好生伺候着关小爱。
二少爷的性子向来孤僻,在府里很少有人能和他说上几句话,更别说有姑娘敢和他说一句顶一句,这位受了重伤,二少爷亲自带回来的关姑娘,大家都打从心底把她当成贵客。
关小爱没有拒绝,道了声谢,张口就让夕儿喂她吃粥。
当美味的粥滑下喉咙,她就像一只满足的小猫眯起双眼,未了还贪婪的舔了舔唇。
铁慕祯在一旁盯着她,看着她一口接着一口,吃完一碗之后又要了一碗,见她胃口不错,才转身离去。
一走出房门,他便找来总管交代着。
“等她吃完粥,就把汤药送上,还有,上回贝王爷送我的金玉凉膏记得送到她房里去,教婢女为她换药时抹上薄薄一层,别让她身上留下疤了。”
“是。”总管唯唯诺诺的应声,忍不住偷䝼铁慕祯一眼。
难得平日冷漠的二少爷心头会挂念着一个人。
看来,这名刚进府的姑娘不是来头不小,就是和少爷有暧昧不清的关系
不管是他们是什么关系,光是冷漠无情的二少爷会发自内心关心一个人,就已经是个天大的消息了!必小爱休养了将近半个月。这期间她吃好、睡好,也没有什么烦恼,夕儿把她养得气色红润,更比受伤之前多了好几两肉,可见铁府的伙食还挺不错的。
这期间,她也听闻了不少八卦,例如——
铁府的老爷三妻四妾,儿女众多,至于铁慕祯排行第二,是二房所生的孩子。
由于他的兄长在前几年外出批货时同样遭受匪徒袭击,重伤不治,因此外头流传着许多有关他的流言蜚语。
有人说他是为了夺得家产,才会买杀手暗杀自己的大哥,残暴得连亲手足都不放过。
因此,外人看铁慕祯就是个冷酷无情、残暴狂虐的人。
这是关小爱四处听来的,有关铁慕祯的八卦。
至于府里,奴仆们个个对铁慕祯都是恭敬又害怕,据她从夕儿的口中探知,铁慕祯这个入向来明算帐,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公私分明,由于很少讲情面,因此府里的奴仆都安分的各司其职,丝毫不敢有所怠慢。
说来说去,铁慕祯就是生人勿近,是个很有原则的男人,更是讲求现实且事事皆快、狠、准的奸商。
对,他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奸商——
“就算你不签卖身契,但将近一个月的医药费,还有吃、喝、穿、用都是由我代垫,算一算,你至少也得在府里工作半年,才能把欠下的债还完。”铁慕祯坐在桌案前,看着重伤初愈的关小爱。
半年?她瞠大圆圆的双眸瞪着他。
“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了?”她的声音不禁微微拔尖。
“我没说错,你也没有听错。”他把算盘拨了拨。“之前你在船上的吃喝,还有来到府里后这些天的大夫诊金、补身养气的药加上吃住的费用,算一算大概是你半年的工资。”
“然后呢?”关小爱小脸一沉。“你想说什么?”
“就算你不卖身为婢,也得在府里偿完债后再走。”铁慕祯不疾不徐地道。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这么说来,她欠他的愈来愈多了是吗?她鼓着脸颊,嘟起小嘴,有一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你明明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跟我计较这些小钱呢?”她咬着唇,瘪着小嘴问。
“难道小钱就不是我用血汗赚来的吗?”铁慕祯淡淡的反问。“还有,你有什么地方让我值得为你花这些钱呢?”
关小爱被他堵得有口难言。
也对,她与他非亲非故,认真说来,他肯收留她,还把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面对他的询问,她确实无言以对,只能咬咬牙,在心里腹诽饱的现实与只看利益的势利。
可是她又能怎样呢?
在他面前,她若反抗,就像螳臂挡车般不自量力,再说,她自小就尝尽人情冷暖,非常明白没钱是寸步难行。
可怜的是她就算有一身专业,却没有好地方可以展现才能,真是悲剧中的悲剧。
好吧!她认了。
他的饭碗是难捧,不过自从她穿越时空到古代来后,他对她虽然刻薄又苛刻,至少没有电视剧里所演那样,拿鞭子抽她,或是上演“少爷别这样”的老梗。
她应该满足了,谁教她就是这么乐观呢?
“少爷,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她输了,不是输给他,而是输在钱的份上。
不卖身为婢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若再与他讨价还价,恐怕以他的个性,也许会把她身上的肉一块块的割下来秤斤论两的卖掉。
“很好。”铁慕祯点点头。这女人十分识时务,知道在愈艰难的状况下必须愈是坚韧、谦卑。“从明天开始,你就跟在我的身边。”
关小爱的双唇蠕动了几下,像是在暗骂他什么,可是最后还是吐出一声“是。”
人在屋檐下,她真的一时不得不低头——
铁慕祯,你大爷的!
其实跟在铁慕祯身边也没什么不好,吃穿完全不用愁。
只是,他把她当成廉价劳工,只要他大爷手一指,她就得立即迈开两条小短腿为他效命。
不过,待在这个少爷身边,知道的事情与八卦愈来愈多后,关小爱也渐渐了解,铁慕祯会有那种讨人厌的个性不全是他个人的错。
“货毁了一半?”铁家老爷坐在厅里的太师椅上。
刚过六十大寿的他,头发半自,但仍声如洪钟,看上去极为严肃且难以亲近。
铁老爷的身边围绕着众多妻妾,由于铁慕桢的娘亲去世得早,所有的姨娘全都冷眼望着他,没有一个人做他的后盾,尤其三姨娘翠花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掩嘴笑着。
“是孩儿办事不周。”铁慕祯原本的气焰消了大半,低着头站在厅堂中。
同样垂着头的关小爱,面对这种公审般的困窘,也只能摸摸鼻子,安静的站在他身后。
“老爷,早说把酒楼交给二少爷负责不是明智之举。”翠花徐娘半老,浓妆艳抹的脸上有着夸张的表情。“大少爷都过世几年了?当初二少爷不是信誓旦旦,会让酒楼的生意好转吗?怎么,连个成绩都交不出来啊!这会儿还半路遭匪徒行抢人却没事呢。”
哇!必小爱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张大了眼在心里惊呼。原来铁慕祯那张刻薄的嘴其实师出有门,这家人说话都夹枪带棍,不怀好意。
铁老爷冷冷的看着儿子。“祯儿,你要怎么向我交代?当初你大肆把酒楼从重新整理,酒楼的生意也未见好转,现在干货又损失一半。”
“会不会是内神通外鬼?”翠花在一旁又补了一句。
“我不是问你,你少说一句。”铁老爷转头瞪她一眼。“祯儿,你倒是解释、解释,再这样下去,难不成你要咱们铁府上下都喝西北风吗?”
“爹,我”
“老爷,不是我妇道人家爱插嘴。”翠花又忍不住开口截断他的话。“不过这是一家子的事,不是我爱计较,而是二少爷这几年也没做出什么成绩老爷,您别瞪我啊!我是实话实说,咱们铁府上下有多少人,难道寞要这样坐吃山空吗?”
铁老爷蹙着眉,眸光又落在儿子身上,很清楚儿子内心有强烈的企图,对于家业不遗余力,但成绩就是平平。
再这样下去,酒楼总有一天会关门大吉。
“老爷,别说我这个妇道人家不懂生意,好歹我也常上街去,瞧瞧南城的赤坎酒楼,到现在还是屹立不摇,咱们真的能追上他们吗?”翠花一张嘴滔滔不绝的说着。“老爷,我看二少爷也挺忙的,老是要南下批货,也许分身不暇了不是我这个做娘的偏心,但你瞧瞧咱们老五,今年也二十三了,到现在还只是个小掌柜,是不是也要”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推自己的儿子分一杯羹,就怕少抢一块肉。关小爱不语的听着这位三姨娘的话。
她有些为铁慕祯感到悲哀,原来身处在大户人家里,其实是住在豺狼窝之中,稍不注意就会被豺狼分食,尸骨无存。
原来身为孤儿还不算太过悲哀,至少育幼院的院长、老师们都很有爱心,也很有耐心的把他们带大。
她想,今日她如此乐观进取,全都是在育幼院学习而来的。
关小爱小心翼翼的抬眸,正好望见铁慕祯沉默的侧脸,他双拳紧握,似正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他肩上的压力肯定很沉重。她在心里微微叹气,不禁同情起他的处境。
“你少说一句!”铁老爷瞪着多嘴的翠花,内心正思量着该如何做才好。
“老爷,你怎么老是要我说少一句?”翠花气呼呼的说着。“如果我不多说一句,你现在会知道咱们府里的情况吗?”她不满的哼了声,接着目光突然扫向开小爱。“还有,老爷您知道咱们二少爷带回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吗?还安插在身边当贴身小婢,也不是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整日黏在一块儿,都不怕有人说闲话就怕色字头上一把刀,红颜祸水”
被如此点名,关小爱的身上瞬间多了数道注视的眸光,尤其当她与铁老爷的眸子对上时,有一种被老鹰盯上的错觉,让她的背部一阵发凉。
“爹,她是”铁慕祯欲为她说话,然而才刚开口,就见到她的身影款款的走到他身旁。
今日的她,身着一袭娇嫩的鹅黄滚青绿边的衣裙,一头长发盘成左右双髻,衬得她小脸红润且细致。
“见过铁老爷。”她上前朝铁老爷欠身二榴。“我姓关,名叫小爱。二少爷南下时救了我一命,为了报答二少爷的救命之恩,所以决定跟他回来,助二少爷一臂之力,准备将酒楼从头到尾整顿一遍,相信会改头换面的。”
翠花听了后率先开口:“什么?你这个小丫头口气可真不小,一个姑娘家懂什么经商之道”
“三夫人,并不是你不懂的事情,就代表别人也是无知。”关小爱挺直腰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娇小。“铁老爷,在商言商,商人讲求的不是身分、性别,而是手段以及头脑,您说是吗?”
铁慕祯在一旁听着她这番话,一时之间有些愣傻,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会开口为他解围,而且还毫不畏惧的站在他爹面前。
“这么说,你是”
“我是二少爷带回来的秘密武器。”关小爱咧嘴一笑,双眼更笑弯成一对好看的弦月。
秘密武器?铁老爷与众人全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她。
大家都不禁怀疑,眼前这娇小的黄毛小丫头会有什么能耐,难不成她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
“说大话谁不会?”翠花哼了声。“总要能做出成果才算数。”
铁老爷眯起眼,语气显得十分严肃。“祯儿,这是真的吗?”
“我”铁慕祯皱眉瞪了关小爱一眼,然而袖子被她暗中一拉,让他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只好硬着头皮点头。“是。”
“那好。”铁老爷并不是个能轻易唬弄的角色,他的锐眸扫视着他们两人,接着道:“我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到时酒楼的生意还是没有好转,我会考虑让霖儿接替你的位子,听见没有?”
在场除了翠花眉开眼笑,所有人全都皱着眉,因为大家心里都有数,三夫人与她的儿子比起铁慕祯更为苛刻,到时铁家若是落在他们母子俩手上,所有人都没有好日子可过。
“是。”铁慕祯闷声回答。
至于关小爱,她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拥有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气势,让铁老爹多望了一眼。
同时,他也拭目以待,就看看一个小丫头会有什么样的惊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