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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深处,她宁可自绝也不愿死在他手里,无奈现实里,这一切即将成真。
不知道行刑之期是在哪天?不知道那天天空是阴还是晴?不知道那天的她
是否会笑着流泪?
就这样寂然无声地又过了几日,突然有一天,女狱卒亲自来送饭。
“薛大小姐,你今天好福气,可以离开这儿了。”
薛琬容低头看,向托盘上的饭菜,比起平日的菜叶和糙米不知好了多少倍——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一碟精致的小菜,主菜则是一条清蒸妒鱼和一盘红烧肉。
对面的女囚伸头看看,啧啧叹气“这样就要被砍头了吗?这么年轻又这么标致,怪可惜的。”
看到这特别丰盛的饭菜时,薛琬容也已猜到这顿饭是最后一餐,她深吸口气“请问行刑前,我是否可以梳洗一下?”
女狱卒冷笑道:“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是不是要我把洗澡水都给你送来?趁早吃了这顿热呼呼的饭吧,囚车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看来想干干净净地赴死都不可能了。
她端起饭碗,努力逼自己吃下去一点,不为填饱肚子,只为这属于她最后的拿严。
离开牢房时,她的手铐脚涟都被卸下了,女狱卒在她身后说:“下辈子别再投胎做人了,你看看,做人有什么好?还不如街边的阿猫阿狗自在。”
她没有回应,在两名狱卒的押解下走向囚车。这辆囚车不同于她以往见过的那种,用木条钉成的大笼子,而是用铁板密封成一个巨大铁箱,当她走进去时,外面还哗啦哗啦地挂上了锁涟。除了头顶上一个巴掌大小的通风口外,周围一点缝隙都没有。
她听到女狱卒在车外嘀咕着“只不过是个小丫头,又不是武功高强的江洋大盗,用这辆囚车运送犯人是不是太夸张了?”
“她毕竟是重犯,还得罪了殷将军,若是出了差错谁担待得起?小心驶得万年船,注意些总是没错。”某位狱卒回应道。
薛琬容在车内偷笑。原来她的待遇竟和江洋大盗一样?上面下令的人是在怕什么?难不成还怕她会跑掉吗?
囚车动了,她听到马蹄声、车轮声,却再也听不到狱卒对话的声音。
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刑场吗?以前听静儿说过,耀阳的犯人如果被处死,刑场分东西两边,一边在城东,可由百姓围观,当众行刑,另一边则是在城西,荒郊野外,独自处决不知道她会是哪一种?
囚车继续走,从小小的通风口射进来一缕阳光,并依稀传进来些许动静,似乎已经到了闹市周围,她甚至能听到摊贩们沿街叫卖的声音。
原来她是要被当众行刑的可笑又可悲,她坚守了多日的尊严,最终还是难逃临死前的羞辱。
不知又走了多久,囚车终于停下,开锁的声音和锁涟拖动的声音接连响起。
门板倏然打开,刺目的阳光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听到有人对她说:“下来吧。”
她用手挡着光线,摸索着走下车,片刻之后将于放下,骤然楞住。
触目所及,并非她所想的闹市刑场,也非荒郊野外,这里只不过是一片红砖白墙,似是哪户人家的后院,甚至她还觉得有几分眼熟。
她正怔仲着,忽然有个人影怯生生地走到她面前,扑通跪倒,低声嚼泣。
“小姐,您受苦了”
薛琬容定睛细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静儿?”
此时,她赫然认出了自己所在之地,她的确来过这里,就在出事当夜,和殷玉书一起。
这曾是他们两人的定情之处,是那座青楼——燕客来。
这是一间雅房的内室,一大桶热气蒸腾的热水已备好,静儿将一套干净的衣物摆在旁边,像以往一样准备伺候主子沐浴。
但薛琬容只是楞楞地问她“静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儿眼中还有泪光闪动,回道:“那天和小姐见面后没几日,有位姓诸葛的公子找到我,说是您的朋友,他将我带到这里来,让我在这里等小姐,于是我就一直留在这里等。直到昨晚,他说,您今天会到这里,还让我准备好衣服帮小姐沐浴包衣。”
诸葛涵?这一切会是他安排的吗?不,当然不是,他是殷玉书的心腹,若非殷玉书点头,他不会为自己做这些事。
静儿说在她们见面之后没几日,诸葛涵就找到了她,这么说来,应该是在老夫人中毒之前,殷玉书就已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否则他又怎会知道静儿与她的关系?
可若是他那时就知道,此后这种种一切,他的震怒、他的绝情又是为了什么?
她思绪纷乱,理也理不清,但却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该出现在这里。她是死囚,是即将被斩首的人,现在藏身于这座青楼中,万一官府追究起来,岂不是连静儿和这青楼都一起被牵连了?
她一把抓住静儿的手“静儿,咱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静儿惊讶地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该怎么说出自己的尴尬处境?不过她来时所乘坐的那辆车是囚车,难道静儿还看不出来吗?
“小姐,诸葛公子说您住在这里一定会很不安,但他说请您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没有人会追查您的下落。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请您务必留下来,因为有人要来见您。”
“有人”要来见她?!
这句话砰的一声砸中她胸口,她惜懂似是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深想。
她就这样木然清洗干净自己脏了十余日的身子,让静儿帮她穿上了准备好的新衣,重新梳理了头发,甚至为她的双颊抹上胭脂。
眼前铜镜中的她,一点也不像即将赴死的重犯,倒更像要去踏青的大家闺秀。
一个人的命运怎么可以如此大起大落,转瞬之间,就仿佛重生了一次?而这一切,又拜谁所赐?
她静静地坐在屋中发怔,望着窗外从日落到月上梢头。
忽然间,外室的门开了,她听到诸葛涵的声音同时响起。
“爷,刑部的事情都解决了?”
听到那个“爷”字,她的心顿时揪起,一道再熟悉不过的低沉男声在外室幽幽响彻。
“嗯,要掩人耳目总是得费些手脚。你一直守在这里吗?”
“是的,薛小姐在里间。爷放心,她毫发无伤。”
脚步声坚定沉稳地来到内室门前,她站起身,背脊僵直、心情激动,手也不停地颤抖。
房门打开,内室昏黄的烛光依稀映出那人的轮廓,静儿屈膝行礼之后,悄然退下,关上了房门。
房内只剩下两人,默默地彼此相对。
薛琬容的心头震惊又激荡,她禁不住挪动了一下步伐,又一下,缓慢而胆怯地靠近他。
从头至尾究竟发生什么事,她以为自己身在其中已了然,谁知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当他蓦然出现在她面前时,这一瞬间她已泪流满面。
不愿意再等下去,殷玉书猛地大步上前,将她一把扯到自己怀中,热烫的唇随即烙印在她的额上。
他似是懦慑说了什么,但她并没有听清楚,想问时,唇已被他封住。
靶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温暖的体息、有力的手臂和宽厚的胸膛不论今夕何夕,一切似梦,她但愿长梦不复醒
殷玉书拥看薛琬容坐在长榻上,她的指尖缓缓爬上他的额头,划过那俊逸的轮廓及眉眼。不敢相信美梦竟会成真?只不过,昨夜她是梦到自己自残于他的刀下,今夜坐在他怀中,她仍然好好地活着。
“爷,如果这是临死之前您赐予我的一个美梦,那我已死而无憾了。”她幽幽叹息,唇角却挂着笑意。
他握住她的手,眸光幽边地凝视她“看来这十几日我只令你绝望和惊恐,不知道日后要用多少温存,才能让你放下一颗心。”他重新吻上她的唇,细腻辗转而温柔,一点一点辗碎她的绝望,融化她心底的寒冰。
薛琬容想起一件大事,倏然推开他,紧张地说道:“爷,我是被刑部判了死刑的,您现在把我救到这里,岂不是要牵累了您?”
他微微一笑“事到如今,该是我把一切都慢慢告诉你的时候了。只是你听了不要生气,更不要伤心,我之所以这么久以来都在瞒着你,是因为这么做是救你、救我唯一的方法。”
她怎么会对他生气伤心?他已是第二次救她的命了,情况还一次比一次凶险。
但他的话同时让她恍然大悟“我入狱之事,是否有人故意陷害爷?”
“是。”他坦然承认“如果当日我不将你拱手牺牲,那今日你我就不可能重新坐在一起了。”
她凝视着他“那个人是爷暗中调查的人吗?”
“是。”
她望着他的肩膀,想着在那衣服下,不知是否还缠着绷带。“那个人,是让爷受伤的人吗?”
“与他有关。”
薛琬容倒抽口气,又似感慨地叹息“那么,如果牺牲我可以让爷查到真凶,我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他怜惜地捧着她的脸“傻丫头,我怎么可能真的牺牲你?即使最终我抓不到那个人,你今夭也不可能死。”
“可我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爷怎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将我带走?刑场之上没了犯人怎么行刑?”
殷玉书微笑道:“你放心,刑场之上自然有该死的人会去死,你从今日起就留在这里,不要外出,直到我把所有的事情办妥。”
她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但他为她如此大胆,却使她胆战心惊。“爷,若是为了我让你心身陷险境,那我宁愿赴死。”
她大义凛然的气势却逗乐了他“这里没有外敌,只有我与你,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在你面前演了十几日的绝情冷面也演累了,今日就让我们以本来面目相对吧。琬儿,自今日起我便叫你琬容,因为这才是你完完全全的本名,而你,也不要再叫我爷了,因为自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不是我的奴仆。
“我要我的女人与我有同样爱人的权利,你一直希望得到尊重,我就会给你这份尊重,直至我生命终了的那一天。”
薛琬容不想再哭了,这几日她流的泪已经够多,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热泪汹涌,甚至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的面容。
她抬手用力擦掉泪水,因为她要看清他,从今日起,日日夜夜守在他身边。
这个男人值得她用一生珍爱,直至生命终结。
叩叩。有人轻敲房门,诸葛涵在外面低声说道:“爷,人来了。”
他站起身,对她交代“我要在外厅见客,你不要出声。”
她点点头,心中好奇他会在这时把什么人带到这里来?
殷玉书打开房门,闪身出去,静儿在外面立刻将房门重新关好。
没一会,她听到他春风般的笑声问:“许大公子,难得我约你到这里散心,你既然来了,怎么还愁眉苦脸?”
薛琬容一惊——难道是许翰云?她是被他父亲识破后才被抓的,殷玉书怎么还敢招惹他?
许翰云无精打采地回应“殷兄难道没听说?今日是薛家小姐被问斩的日子。倒是我该问你,怎么还能这样轻松惬意地到这种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