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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芸倩整天都在会计部学习,坐在旁边的女同事被派为她的临时督导,她一天下来已经为公司做了不少事,和新同事也相处得很愉陕。
下班时间一到,徐芸倩和大伙儿一同打卡离开。
“芸倩,我们公司上下班时间人多拥挤,长官们建议人多的时候,大家可以多走楼梯,避开电梯的尖峰时段。”同事好心地跟她说。
“喔,谢谢。”徐芸倩谢过同事的好意,董事长三个字悄悄地溜过她的心间,可以想见董事长也常走楼梯,难怪她会遇见他了。
这整天下来,他伟岸不凡的身影、他气势逼人的说话模样,都在她心底盘旋。
她压抑着不让自己去想起他,可她的内心其实为他纷扰不已,她弄不懂这个耿君旭和她的邻居哥哥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但即便他是,又如何?
他们之间有了很大的断层,要修补不是简单的事。
她也没有勇气去探究他。
而他高高在上的样子,似乎也不容别人恣意的去探究他吧!
她走出办公室,和所有人一样走往楼梯间,此时的楼梯可热闹了,大家都步行下楼,不像上班时那么冷清。
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上午遇见董事长时的楼梯转角,那里空荡荡的,不再出现他的身影,她默默地收回目光,任由疑问在心底萦绕,缓步下楼去。
到了楼下,走出公司,同事们有的要回家,有的相约去逛街,她想避开捷运的尖峰时间,晚一点再回家,就先独自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饮料。
她走进便利商店里,站在大冰箱前搜寻她要的日式绿茶摆在哪里。
看到了,就在第三排上面,她正要伸手开冰箱的门,一只有力的男人大手比她更快地打开了冰箱。
“你要喝什么?”
“啊!”她听到这低沉的磁性嗓音,惊讶地抬眼,见到董事长大人,他低着头也在看她,神情没有那么严肃,眼底的火焰没有那么可怕,唇角竟还有一抹浅到看不见的笑意。
怎么回事?下班就换了一张脸了?他不会是要帮她拿饮料吧!
这怎么行?怎么说他都是老板。
“我自己来就行了。”她表情腼腆,认分地伸手拿了自己要的日式绿茶,问他:“你要喝什么?董事长。”
“跟你一样。”耿君旭平淡地说,他在下楼时就注意到她,虽然只看见她的背影,他竟然很容易的就认出是她。
见她走出公司后往便利商店走,他索性跟上她,他平常很少进便利商店,会进来,是因为他有话要说。
他想过了,既然她就在他公司里,无论如何他都会特别关照她。
能再相逢自是有缘,何况他们小时候曾是很要好的朋友。
“董事长也喝便宜的饮料喔?”徐芸倩替他拿了一瓶,递给他。
“这个不错喝啊,我去付钱。”耿君旭关上冰箱的门,抽走了她拿在手上的那瓶绿茶到柜台去付帐。
“哎!董事长,我自己付就行了。”徐芸倩简直受宠若惊,也被他突来的霸气惊吓,他竟问也没问就替她付钱?她追上他。
耿君旭没听她的,迳自付了钱,把饮料拿给她说:“到那边去坐,我有话跟你说。”
“啊?”是要精神喊话,还是职前训话?
徐芸倩呆了半晌,见他已走到玻璃窗前,把公文包放在长型的桌上,坐了下来,她心脏失速地跳个不停,全身血液如同滚沸般。
别紧张、别紧张!
她深呼吸,悄悄地在心底对自己说,脚步沉重地走了过去。
“坐。”耿君旭指着身边的位置要她坐。
徐芸倩看着那个圆形椅子,他竟要她坐在他的旁边。
她也不知为何,光是看着他挺拔的大个子端坐在那里,她一张小脸莫名其妙热烘烘的,不好意思到了极点。
徐芸倩警告自己——发什么晕啊!他是老板,她只是个小职员。
她怯生生地坐了下来,两手紧紧的握着那瓶日式绿茶,它像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柱,若没有紧握着它,她将无措得连手都不知摆哪儿好。
她静默地看向他,他转开瓶盖,没有用吸管,很豪气地喝了一口,慢条斯理的把饮料放在桌面上,回过头来对上她的目光。
她接触到他深炯的眸子,有好一会儿她发现自己脑袋一片空白,就只是脸红着、心慌乱着,除了握着那瓶可怜的绿茶瓶,她不知该做什么。
“你还记得我。”耿君旭低声说。
她耳朵着火般的发热,她没听错吧!他说的是肯定句,这表示,他发现她是谁了吗?
“你真的是君旭哥?”她问着,说出口以后才发现这问题有点傻气。
“是也不是,哈。”耿君旭干笑一声。
徐芸倩直勾勾的瞅着他看,她发现他皮笑肉不笑,不像是开心,反倒是很沉重的样子。
他真的变了,小时候的他总是开心地大笑,而且很有感染力,他一笑她就会忍不住苞着他一起笑。
但她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说得没错,人会长大,于是所有的过往都不再了,如今的他当然不再是以前的他,所以他才会这么说。
可是一定曾经有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否则他也不会这么说吧!
是什么事?她可以问吗?
“你说得很对,大家都不一样了。”她同意他的论调。
“我几乎认不出你了。”耿君旭直言不讳,在时间之河里,过往的一切早已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包括她。
他从来没有刻意去想起小时候的事,除了今天,再度遇见她之后。那些堆积存岁月里的影像才又溜了出来,他很意外的是他以为已经消失的东西都还在,他甚至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她一直都很可爱,他喜欢过她
他更想起他曾要她将来当他的新娘但她一定不会把那些小时候的戏言放在心上吧!
“我一开始也认不出你啊,直到你说了你的大名。”徐芸倩小心翼翼地说。
“那你怎么没在那时候就说你是谁?”耿君旭看着她美丽的双眼,她对他并不是毫无顾忌,而是很生怯。
小时候她可不会这样,但小女生也有长大的时候,现在的她已经是个完美的女人了。
“你那么凶,我哪敢啊!”徐芸倩不会说假话,但真话往往不怎么动听。
瞧他的表情接受度如何?
嗯!他竟没有横眉竖目,眉宇之间很放松。
“我很凶吗?我怎么不知道?那现在呢?”耿君旭抚抚下巴,没有承认自己很凶,他了不起只是严格。
“现在很亲切,你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徐芸倩摇摇头说。
“那就好。”耿君旭扯着唇淡然一笑。
突然间两人之间没有话题,只是互相直视对方,存在着的距离感,使得两人似乎很靠近,却又陌生。
心里有许多话,又不知该先说哪一句好?
耿君旭敛敛眉,回头拿了自己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后,他指指她手上的饮料瓶问:“怎么不喝?”
“喔!”徐芸倩这才想到她手上的日式绿茶,她放开瓶子,被动地打开瓶盖,却发现自己手指微颤着,使不出力来。
她在紧张什么?
眼前的他并没有什么好教她紧张的,他看起来很和气。
可奇怪得很,她就是无法轻松自在地面对他,也不知是为什么。
“打不开?我来。”耿君旭拿过她的茶,轻而易举地打开瓶盖,拿给她。
“谢谢。”她打开吸管的包装,喝了茶。
他瞥着她粉颈低垂,长发半掩在脸上,嫣红的唇皎着吸管浅啜着茶,那小小性感的模样吸引住他目光,他不着痕迹地瞬过她秀气的小脸、雪白的细致肌肤、低垂的浓密睫毛胸口忽然一阵热,且不自主地屏息。
他在看什么?
他承认她出落得标致又可人,但他竟用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在打量她吗?
他已没资格喜欢她,他不再是当年的耿君旭了,他经历过人生的风浪,他结过婚,离过婚
而她恐怕还像张白纸般单纯。
他抑制内心的感受,不想被感觉牵着走,于是强迫自己别开脸去。
“你怎么知道是我?”徐芸倩没有察觉他的反应,扬起星眸问他。
“我问了陈课长你的姓名。”耿君旭说,目光看着马路,不再注视她。
“可是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啊!”徐芸倩皎着吸管问。
“没错,但不会有一个徐芸倩恰好认得耿君旭。”耿君旭转过头,双眼恰好就落在她咬着吸管的丰盈唇瓣上,他勉强把视线移向她的眼睛。
“哇!你好聪明喔!你以前就比我聪明很多,现在仍然是。”她忍不住地赞美他,格格地笑着,眼眸因笑容而闪亮。
耿君旭直视她晶灿的双眼,发现她打心底绽露的笑容很迷人。
他也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差异,他很久没有真心笑过了,在他的人生中,不再有
他无奈地嗤笑一声。
徐芸倩再次敏感地发觉他根本没真的在笑,他的笑很应酬,像机械人一样,一点也不由衷。
“这么多年来,你好吗?”她声音轻柔,小心地瞅着他问。
“一言难尽。”耿君旭说。
“说的也是,我们几年没见了你知道吗?”她放下手中的茶,扳着手指算算。
“十多年了吧!”他说,看着她还认真地扳动纤白的手指数着。
“你算过?”她双手交握着,很好奇地问。
“嗯,今天算的。”他坦白道。
她明白了,笑笑,没再问,他的意思大概是他在今天之前并没有注意过这件事。
而她其实出门搭捷运的时候才想起他呢!她比他够意思多了。
在这十数个寒暑中,他可能没空想起过她,她得要先有心理准备。
他可能忙学业、忙事业忙着许多她根本没有参与的事。
“你现在住哪里?”她问。
“士林你呢?”他说了住址。
“天母,我们住得很近呢!”她也说了地址,教她欣喜的是他们仍算是邻居。
“嗯。”他淡声说。
“你结婚了吗?”她试着问这个问题,其实她并不确定。
“我离婚了。”他没有表情地说。
“喔!”她怔然瞅着他,胃莫名被掐紧似的难受,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可她感觉她几乎触碰得到他心中的苦楚。
她终于知道为何他身上散发着不快乐的氛围了。
她难以想象他经历过恋爱、结婚是什么样的女子曾经掳获过他的心、他的爱?
她叹了深长的一口气,内心无限感慨,在她自由快活的过她的人生之时,他竟然已经看过人生风景。
“我有个小孩。”耿君旭平淡地说,他平常并不跟任何人提起他的私事,但他认为告诉她也无妨。
她那双真诚的眼睛,使他不自主地说出真实的情况。
“你有小孩啊!”徐芸倩更加震惊,他已经当爸爸了,既然有了爱的结晶,那为什么还要离婚?她实在弄不懂,怜惜起那孩子。“多大了?”
“三岁半,一个小男生。”耿君旭比画着小孩的高度。
徐芸倩瞪大了眼睛看,她对小孩的大小并没有什么概念,三岁半到底是什么模样,能做些什么,她完全搞不清楚。
“他叫什么名字?”
“耿若宇。”他留意到她茫然的表情,她显然不懂小孩。
“若宇,很好听的名字。”徐芸倩凭心而论。
“你呢?结婚了吗?”耿君旭问她。
“我就一个人。”她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将自己抽离出来。
“有要好的男朋友吗?”他发现这么问她,对他而言是困难的,在隐微的心底他竟不希望她的答案是肯定句。
他压抑住这莫名其妙的私心,等着她的回答。
“没有,我就单身一人,一人饱,全家都饱了。”她说。
“喔”耿君旭低笑,莫名之中又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难以分析自己为何心里突然冒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感触,虽想再跟她多聊聊,但是他的时间有限,他得到保母家去看看孩子了。
他没空照顾他,周一到周五孩子一直都在保母家,只有周休时他才会把他接回家里同住。
而且他出国回来就立刻上班,算算也有一星期没看见孩子了,打算今晚带孩子一起吃晚餐。
他起身,提起公文包说:“你好好做,保证你三个月后可以升正式职员。”
徐芸倩很想感激他的好意,可她真不知要把他当作朋友,还是老板。
还是把他当老板看待吧!
她跟着起身说:“你就当我只是员工就好了,不用特别关照我,如果不适任,我随时可以走的,大家都不必有压力。”
他笑了笑,没有多言,因为向来是他说的才算数。
“再见了。”他道别。
“嗯再见。”她木然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色,她发现她懂他的意思——
他要她照着他的话做,其余不必多说。
他从小到大唯一没变的就是行事作风都像个王者,说一不二的态势。
而她甘愿顺从他。
她眼看着他走出便利商店,转弯进巷子里。
回眸看看他坐过的椅子,空着的位子教她心底有股奇异的失落感。
她在失落些什么?
她坐了下来,耳畔低回着他的声音——
“我离婚了,有一个小孩”
那声音每流转一递,她的心就跟着苦一遍。
她心里的苦味从何而来?
她认为他应该跟她一样人生一片空白比较好吗?
不,他有他的自由,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牵系,他有权和去爱上任何人,选择任何人,要在一起或分开,全都是他的自由。
而且他会对她说起这些已经是极限了,那是他的隐私,他可以不说。
可是她真想知道孩子是跟着他还是跟着前妻?他是要回去陪那个孩子吗?
今后可不可以让她多关心他?
要是他允许的话,她愿意帮他分担一些,就算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发挥一下友爱。
爱没有任何形式,只要她能帮得上忙的,她会真心地为他去做。
叮当
耿君旭按了保母家的电钤,保母家离公司不远,就在附近的巷弄里,环境舒适安静。
他为了工作,也因为探视方便,托人找到这家二十四小时的保母。
保母是个中年妇女,对孩子很有耐性,也有专业的证照,她在自家里替人照顾孩子,目前有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托她照顾。
门开放了,保母出现在安全门后,一见是他,立刻打开锁让他入内。“耿先生,你回国了,若宇很想念你呢!天天都吵着要见你。”
“是吗?我今晚带他出去一起吃饭。”耿君旭脱鞋入内。
耿若宇在客厅和其他两个小朋友玩,一听到爸比说话的声音,见到他来了,扞紧放下玩具立刻飞奔向他,快乐地抱着他的大腿说:“爸比,你总算来了。”
“今天乖不乖?”耿君旭单臂抱起儿子,亲亲他。
“我很乖,爸比,我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了!”小若宇大声地说,接着小声的附在他的耳朵上问:“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最爱你了,走,我们去吃饭。”耿君旭不久留,抱着儿子往门外走。
“耶!太好了,我要去吃汉堡。”小若宇欢呼着。
“行。”耿君旭顺了他的意。
小若宇依偎着爸爸强壮的身体,小小的手臂抱紧爸爸的脖子,回头对同伴们开怀的笑,享受同伴们羡慕的目光。
保母送走他们,关上门。
“爸比,让我自己走。”小若宇说。
“不让我抱着你?”耿君旭放下他。
“不是,自己走比较像大人。”小若宇仰着头说。“我想快快长大,这样就可以像爸比一样上班,不用再待在保母家了。”
耿君旭揉揉他的小脑袋,牵起他的小手进电梯,对他感到歉疚,自己太忙没时间陪他,也无法父代母职让他待在家里。
幸好他平常都很安静,只要有吸引他的玩具或书本陪着他,他就能自得其乐,是个用言语就可以轻易沟通的小孩。他这个做父亲的很感谢儿子的懂事。
“爸比,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小若宇期待地问,很聪明的不提起妈咪,他已懂得看大人脸色。
他知道他们分开了,虽然想念妈咪,但是他会忍耐,不像其他小朋友那么爱吵闹。
“这个周末就来接你。”耿君旭给出承诺,他明白孩子会想家。
但对他来说,一个家原有的风貌是什么样子他已记不得了。
一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应该提供温暖、安全,有个爱家的爸爸、有爱心的妈妈,还有可爱的孩子,才是完整。
但他们的家已然像是散乱的拼图,拼不回原来的样貌了。
“耶!我们可以一起洗澡、一起看电视、一起玩你平板电脑里的游戏切水果大赛,切切切”小若宇小嘴说着心里的无限期待。
“当然。”耿君旭不想教儿子失望,再次保证。
“耶!”小若宇快乐的蹦跳。
两父子大手牵小手的走到街上,这时一辆刚停在路旁的车子里有个女人看见了他们。
她就是耿君旭的前妻洪雨棠,她本想上楼去保母家探视小若宇,但显然耿君旭早她一步到达。
她的目光追随着他们两人的身影,眼底流露着哀怨和渴望,她很想下车加入他们,可是她再也没资格。
她不再是耿家的人,都怪她太年轻,二十三岁就嫁给耿君旭,他其实待她很好,可她自己心性不定又喜欢跑趴。
就在一年前耿君旭出国时,她和几个朋友参加一名服装设计师的发表会,受到那名男设计师的引诱,她喝醉了,红杏出墙。
几次的私下约会后,终于被耿君旭发现,原本美好的婚姻,从此变调。
她成了下堂妻。
她眼巴巴的看着耿君旭和小若宇走向对街的汉堡店,他们愉快的身影,好像少了她也无所谓。
她的泪淌了下来,她始终没有勇气去求耿君旭让她回到他身边。
都一年了,他的气好像还没消,他对她一样冰冷,就算在保母家遇到了,他也不看她一眼。
她宁可不要他的赡养费,她只要回到耿家,回到他身边,孩子应让她来照顾。
可她开不了口求他。
她趴在方向盘上哭泣,心碎的感觉只有自己独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