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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玄关掉收信的视窗,随手抓过一旁的可乐罐,大大灌了一口,待刺激浓甜的液体一路自喉头狂窜至下,精神好像也振奋了许多。
他告诉自己,最近所有的怪异不对劲感,肯定都缘自于疯狂赶稿,以至于一天睡不到几个小时,还有,明明都己经够烦乱够恼人了,还得抽空被迫听艳姨第一千零八次泣诉当年爱上薄幸书生的凄美情史,而且这些情史往往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这些阿姨不管活了几百岁甚至上千岁,依然任性地纠缠着个情字不放,千百年下来,不仅捆缚了自己,更是连带殃及池鱼的茶毒了他,致使他过去三十年来坚持读男校,对女性避而远之,视恋爱为畏途,现在更是彻底宅在家里以隐居为乐。
试问,如果一个小男孩的床边故事不是“安徒生童话”而是一部又一部哀艳悲伤、百转千回的真卖版聊斋;如果自幼环绕在身边陪伴一起长大的,不只是幼稚园、国小、国中、高中、大学及硕十班同学,还有各种不对哭哭啼啼、为爱要死要活的花精姊、艳鬼姨、狐妖娘娘,而且除了这些“幕后亲友”外,就连明面上的唯一亲人,叔叔和婶婶,更是离“慈祥温良恭谦让”的伟大长辈形象,差了不只十万头马身距离远。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又耗去多少年岁时光才勉强让自己的生活维持在正常人状态的?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变成性格扭曲的大变态,反社会的暴力分子,甚至是意识游离的精神病患者,真的己经是老天保佑了。
霍玄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专注在手头上的工作。
这是他创作生涯的第十二本猛鬼小说,前面有七本会经连续盘踞在卖量排行榜第一名长达十周,另外四本最少也位列榜内前五名,现今最新稿更是被出版社寄予高度的热情和无限的厚望,所以截至目前为止,他己经和这本“遗失了一只的绣花鞋”奋战了两个月又零三天了他觉得自己头发应该至少白了三分之一。
手机蓦然响了起来,他心突地一跳,大手迅速一把攫起。
“喂?”
“霍先生,您好,我是xx周刊的记者薇薇安王。我真的很仰慕您的作品,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荣幸”
“你打错电话了!”他亳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霍玄逼迫自己注意力再度回到电脑萤幕前。
一行行的字停留在眼前老半天,他却浑然不知自己到底写了些什么鬼东西!
其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其实,在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她就深深后悔起昨天晚上不该为了一百多而跟他呕气。
无论如何,他都是一片好意,可是好意却还被她碎碎念地数落了一顿。
唐秋生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有够不知好歹、缺心少肺的。
“我白痴啊!”她捂着自己的脸,没力地头朝下地死磕在桌上。
就算他只是为了负责,可这代表人家品行高,德行好,她又怎么能因为里那一点小小的酸、闷、陶然感,就给他脸色看呢?
虽然她所谓的脸色,也不过就是闷着头不说话。
“今天换我请他吃晚饭赔礼好了。”她支起沉重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心下乱糟糟的,忐忑得她在下班途中因一时失神险些闯了红灯。
“还好还好,不然闯红灯罚起来可贵了”她一手紧握着煞车,一手频频拍抚着胸口,脸上满是庆幸。
到了凶宅旅行社,在老社长满意至极的一通夸奖下,她晕陶陶地乐到了下午,就突然接到了安养院那儿的电话——
爷爷不见了!
她不敢打给爸妈,怕他们担心之下一路从梨山飙下来,那太危险了,所以匆匆请了假赶到安养院。
这才知道爷爷中午吃完饭后就不见了,门口的警卫说没有看到他,院内人员急忙里里外外地寻找着,后来是调了监视录影器的画面才发现爷爷溜出大门。
“唐小姐,真的很抱歉,都是我们照顾不周的错,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回唐爷爷。”安养院的负责人满脸歉意,急急道:“我们也己经通报给派出所,请他们出动人员帮忙协寻,不知道唐小姐晓不晓得唐爷爷以前熟悉、常去的一些地方?”
唐秋生强抑下心急如焚的情绪,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们分头找。我会去奶奶的墓前和公园看看,请你随时跟我保持联络,如果找到爷爷了,请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会的会的。”
爷爷的记忆时好时坏,不知道他到底记不记得搭车回家,还是会傻傻地在街上乱转?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而且马路上车子那么多
唐秋生努力克制满心的焦急紧张和惶恐,双手紧紧握住机车把手,狂飙回家。
“爷爷?爷爷,你回来了吗?”她一到家门口,边开门锁边急忙喊道。
日式平房里,空荡荡一片寂静。
悬挂在小院子里晾的衣服静静在风中微晃,她出门前来不及收的杯子也还依然摆放在桌上。
爷爷没有回来。
明知道希望不大,可是当亲眼见到爷爷没有回家,她的心还是迅速沉了下去,随即转身冲出家门。
在接到霍玄打来的电话时,她正要跨上机车,满心紊乱焦灼不安之下,再也无豭顾虑到其他,只是语焉不详地草草带过,结束通话。
她找了一个又一个爷爷可能会去的地方,他和奶奶常牵手散步的公园、奶奶以前教书时的学校,甚至是他们俩曾经最爱的小陛子
没有,都没有。
就在日落黄昏,她都快急哭了的时候,终于在离家不远的公车站牌下,找到了默默坐在那儿的爷爷。
爷爷白色的发丝乱了,昔日英俊如今沧桑的脸庞布满惶然,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他不知道己经在这里坐多久了。
“爷爷,爷爷?”唐秋生急忙停下机车,跑到他身边,颤抖着手握住他冰冷枯老的大手,泪水再也管不住地夺眶而出。
“爷爷,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回家好吗?”
“我要等元元。”唐爷爷嗫嚅地开口,眼底盛满了不安。
“元元怎么还没回来?元元平常都是这个时候下公车的,”
奶奶的闺名叫卫锦元,爷爷一直都是叫她小名的。
唐秋生鼻头一酸,热泪滚落更多了,她努力挤出笑来,柔声道:“爷爷,奶奶在家,你跟我回家找她。她在家等你。”
“元元回家了吗?”唐爷爷恍惚的目光蓦地亮了起来,高兴地看着她。
“是啊,她回家了。”她喉头更紧,沙哑道:“我们也回家吧。”
“不对,不是,元元生我的气,她没有回家,她不会回家了。”唐爷爷像是触电了般,猛地将手抽回去,眼圈红了,结结巴巴道:“元元在生气,我要在这里等她,我等到她,跟她解释她才会原谅我”
“爷爷,奶奶她”她的声音被泪意噎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己经不在了。
“我想找元元”唐爷爷喃道,越来越小声,最后消失在茫然失焦的眼神中,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像是刚刚所有的渴望祈盼恳求全然没有出现过。
“爷爷我会找到奶奶的,我一定一定会帮您找到奶奶的。”她紧紧握住爷爷的手,蹲在他跟前低泣了起来。
没能见到奶奶临终前的最后一面,是爷爷这一生最痛苦的遗憾
接下来的几天,唐秋生都请了假,也帮爷爷向安养院那里告假,她把爷爷带回家里照顾、陪伴着,有时就带爷爷到奶奶坟前说说话。
看着爷爷迷惑地望着位于这片安息公园内,在大树下的那一只黑色方形墓碑,上头刻着奶奶的姓名和生卒年份,还有未亡夫爷爷的名字,他又抬眼看了看她。
“奶奶说要树葬,您忘了吗?她说爷爷这辈子就像大树一样让她侬靠得很安心,所以她离开了以后,也希望能够永远睡在这样的大树下,就像您一直陪着她一样。”她轻声地解释,将手中的花束交给爷爷。
唐爷爷默默地把花束放在黑石墓碑上,神情若悲若想念,恍恍惚惚。
“爷爷,奶奶一定会回来看您的。”她神情温柔,再次郑重地允诺“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您再见到她一面的,到时候您再把心里所有想对她说的话,统统告诉她,好不好?”
“好。”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什么也不明白,只是被动地点点头,然后低头去拔地上的草。
后来,爷爷在家里又住了两天后,安养院那儿打电话来,她也没办法再请更多的假了,只好又将爷爷送回安养院。
唐秋生看着安养院的大门关上,几乎忍不住掉眼泪了。
“没关系,秋生,你只要找到奶奶就好了,爷爷会好起来的,至少至少他心里也不会有那么大的遗憾了。”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把泪水,再度振作起精神。
虽然上次在眷村她还是什么都没看见,没能顺利跟灵界搭上线,但是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不行,我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要下猛药才行!”她紧握拳头,热血再起地朝天空挥了挥“爷爷、奶奶,等着吧,生生一定会成功的!灵界,我来了!”
事不宜迟,当下不罗唆,唐秋生一改刚刚像蔫了的过期脱水小白菜状态,再度活泼泼地原地重生,兴冲冲地对着前方驶来的计程车猛招手。
待小黄绝尘而去后,安养院对面的大路边上,倐然出现了一个颈绕貂皮图巾,身穿连身短裙,妖娇冶艳的美人儿,她面露古怪之色地望向身边另一个手拿粉红色lv蕾丝洋伞,一身白色长裙的清丽美女。
“艳鬼,这丫头善良虽善可脑子好似不大好使啊!”九尾狐有点忧心忡忡。
“玄儿那般的绝好人才,咱们硬塞给他一个少根筋的姑娘家,会不会不太好?”
“这种事早在你给人家施媚术、下春药之前就应该先考虑清楚的吧?”艳鬼嗤了一声,嘴角上扬的讽刺笑意里依然有说不出的凄楚美感。
“现在才说,晚了。”
“我还不是受人之托”九尾狐咕哝,又乐观了起来。
“不过不打紧,本娘娘算过了,那丫头骨骼清奇,确实是个百年不过、天生极品的白兔体质”
“什么叫白兔体质?”艳鬼一愣。
九尾狐柳眉一挑“你吃没吃过兔肉?”
“自然是吃过的了。”艳鬼不禁回想当年与那书生抓野兔烤食的浓情蜜意过往。
“兔肉乃天下一绝,跟什么食材都能搭,无论是炖白菜,烧豆腐,煎煮炒炸都好吃。”九尾狐掩袖咯咯娇笑“所以呀,她的命格配什么都行,连我们家玄玄那样纯阳极刚的烈性八字,遇上她都得百链钢成绕指桑呢!”
“九娘娘,你怎么听起来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艳鬼睨了她一眼,闲闲地道:“你这样趁霍家历代祖宗齐赴九天无极开会,无暇探顾小玄孙的时候乱搞,不怕他们空闲了回头来找你算帐?”
“只有我吗?”九尾狐不爽了,娇哼了一声。
“是谁用一通要死要活的电话就拐了人家小姑娘到湖边吹冷风呀?现在才想撇清关系,你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