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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夫人四处行医久了,在京城也有人脉,只花了短短几日,就幸运承租到这家书铺,据说是买主买下后因某些缘故不想开店了,里头书量很齐,也因为空间大,能用屏风做隔间当阅读茶室,她们只要添点新书、桌椅,找糕点师傅和伙计就能开店了。
在筹备二十日,并且广为宣传后,云阳书铺便开张了,虽然过程有点匆忙,但她想,忙碌一点,日子充实一点,能让人忘记许多不愉快的事。
也因为这阵子有娘亲陪她疗伤、准备开店事宜,拉近了她们之间疏远了十七年的母女关系,现在她不仅能很自然的喊一声娘,还会跟她撒娇。
开了书铺后她才知道,原来她娘亲在习医成为大夫前,脑袋可精明了,会拨算盘、又会看帐本,还曾跟着长辈学过做生意,有娘辅佐她,加上她在食堂打杂时应付客人的丰富经验,她相信自己有能力经营好书铺。
珊夫人在女儿结完帐后,到她身边低声道:“晓阳,你知道那个跟你订书的客人是谁吗?他是金城布庄的陈公子,人品极好,上回我帮人义诊,他知道这件事,自掏腰包买了很多药品帮忙。看样子,他挺喜欢你的。”
蔚晓阳讶异了下,而后耸耸肩,毫无兴趣的敷衍道:“是吗?”说完,她专心看起订书用的册子,准备晚些时候去和商家拿书。
珊夫人见女儿兴趣不大,便转移话题“对了,晓阳,你阿姨和姨丈都说今天会抽空过来瞧瞧,如意也说要过来帮忙呢!”
那褚千堂也会一起来吗?
蔚晓阳的心毫不设防地漏跳一拍,甩了甩头道:“真的吗?那我等他们来。”
可恶,干么又想起他啊!那男人真是阴魂不散,总在她忙碌到以为心里没有他时,又突然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里吓她,她得快点忘记他才行!
珊夫人看女儿大力甩头,反应比方才提到陈公子还激烈,料定女儿想起某人,心头还在为那人心伤着。唉,为娘的只能在精神上支持她了。
“晓阳,有娘在,你想做什么就尽情的做吧,娘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帮女儿开书铺也好,为女儿放弃到下一个城镇行医、留在京城替穷人义一诊也好,她什么事都愿意为女儿做。
蔚晓阳知道自己让娘亲担心了,努力打起精神道:“娘,可以跟你相认,一家人住在一块,当书铺的老板,我已经很开心了,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了。”
“不嫁人吗?昨天有人跟你提亲,我猜过几天,那个陈公子也会找媒人来说亲。”珊夫人试探地问。女儿该不会在感情上受挫,就想跟她一样终身不嫁吧?蔚晓阳脸色一垮,怎么娘一直劝她嫁人啊?“不,我不嫁人,娘是个受人尊敬的女大夫,我也要向你看齐,当个独当一面、受人钦佩的女老板!”她意志坚决道。
在她被放弃,转身离开褚千堂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不再沾染情爱这玩意。
她生平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横冲直撞、毫无保留的去爱着那个男人,却换来一身的伤,她累了,不想再受伤、再被男人耍得团团转了。
她再也不想因为爱一个人而自怨自艾了!她以为自己成了云家表小姐,不再是那个偷过他钱袋的贫女时,她会更有自信的待在他身边,岂知,他竟不要她,那么,她何须自卑,又何须在意这层光鲜亮丽的身分呢?
她想通了,只要好好当她自己就好了,不管身处于富裕或贫穷,她都要活得坦坦荡荡、毫不退缩,对得起自己。
她还要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当个独当一面的书铺老板,挣很多很多钱,帮助更多贫苦的穷人。她现在只想做这件事。
听到女儿说的话,珊夫人不予认同的蹙了眉。
她受男人欺骗,看破感情,把毕生心力投注在救人上,并不代表她会鼓励女儿跟她走上一样的路,毕竟嫁给一个良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才是女子最平凡也最幸福的归属。
况且,她并不认为女儿跟褚千堂之间没有转弯的余地,女儿对千堂分明还有情,千堂呢,听大姊说,她们搬出去后,千堂话就变得很少,脸色抑郁,时常发楞,想必也是惦记着晓阳的,只要他肯打开心结,他们就有希望。
唉,千堂那孩子何时才会知道,什么事是对他最重要的呢?
她何时才能看到她女儿觅得良缘?
珊夫人重重一叹。
云阳书铺的招牌高高挂着,褚千堂在外头透过窗子看到蔚晓阳热情的招呼着客人、帮客人找书和拨算盘结帐的身影,微微出了神。
她过得很好,很努力的在当她的女老板,实现她的梦想,这样就好。
但,当他看到她离开柜台,追上某个男客人,和那客人有说有笑时,他还是面色一僵,胸臆间翻腾出一波波难耐的酸意。
那位客人他认得,是金城布庄的陈公子,云家常跟金城布庄订布料,论人品相貌都是上等,他们站在一块,真像一对璧人——他真希望他是真心这么想的,毕竟他还有什么资格嫉妒呢?
“褚总管,我帮你买好书了,你不进去看看吗?”福伯在说完后闭紧嘴,府里的人都知道,褚总管和晓阳小姐分道扬镳了,怎能再说这种话刺激褚总管呢?
据说他们会分开,是因为晓阳小姐原来是珊夫人的亲生女儿,也就是云家的表小姐,褚总管自认为配不上晓阳小姐而主动解除婚约。
他真不明白褚总管怎么会那么死脑筋,在晓阳小姐还是比他低下的贫女时,他不介意身分之差,怎么晓阳小姐成了表小姐后,就换他想不开了?
在他们这些下人看来,褚总管仪表堂堂,又身为云家运筹帷幄的地下主子,哪有配不上表小姐的事。
“你先把书载走,我自己走回去。”
埃伯很想劝说什么,最后仍把话吞了回去,把书放上马车。
褚千堂再看向店口处,那位陈公子已经离开了,他盼望着能再多看蔚晓阳一会儿,却不见她的芳踪,心里重重失落着,在踏出返回云府的步伐时,每一步都有如行尸走肉。
她看起来很好,但这种日子他何时才会习惯?
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他听不到她悦耳的笑声、嗅不到她的香气,无法紧紧抱住她,感受她的温度,只能像现在这样远边看着她
当然,这仍是不够的。
褚千堂脚踏入云府后,依循本能的来到蔚晓阳曾住饼的厢房,躺在她的搧上。
自她搬走后,他便睡不着了。
以身分差距之由无情的推开了她,他已经做好被赶出云家最坏的打算,但老爷、夫人只是对他摇头叹息,并没做出任何指示,他只好捉紧每一刻报恩的机会,死皮赖脸的继续待在云家,为云家埋头工作,但无论他把自己弄得多么疲累,一到晚上仍张着眼到天明。
直到某天,他不自觉地来到这间她曾睡过的寝房,躺在搧上,感受到她留下来的香甜气息,他才能阐眼入睡,也因此,他逐渐养成来这儿才睡得着的习惯。
这真的是个坏习惯,他该淡忘她,不该再接触跟她有关的任何事、再逗留在这间充满她回忆的房里。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双腿就是自个儿走来了,今天还到她书铺外偷看她,脑子里想的跟做的完全是相反的事。
那根送不出去的簪子,他放在她的梳妆台上,每天一进这间房,他就盯着这簪子发楞,脑子里浮现起他初次替她戴上另一根相同样式的簪子时,镜中的她有多么娇羞喜悦。
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遗忘一个人,他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再想她一天就好,一天不够,就两天、三天,日子久了,总会慢慢淡忘她的
咿呀——开门声陡地响起,褚千堂心一跳,立即撑起上身,朝房门口探去,一见站在门外的人,他惶然震住,再沮丧地垮下肩膀。
他在期待什么?他不是都把她推远了,她怎么可能出现在他面前。
云襄儿让房门开着,顺便开了窗让阳光透进来、暖暖房间。
听如意说他每天都会上蔚晓阳的房里歇息,果然不假。“千堂哥,你以为会看到谁?只会在这里等待的话,是看不到你想见的人的。”
被撞见这狼狈的一面,褚千堂却表现得极平静,试图掩饰他心里掀起的波涛汹涌。“我出去了。”他漠然说道,下了床。
“那簪子是你买的?”云襄儿在看到放在梳妆台上的珍珠簪子时,还以为那是她的,直到想起她老早把警子送给小青了,才领会到什么的又道:“既然是买给表妹的,为何不送出去?”
褚千堂抿紧着唇,知道她是故意问的,云襄儿看似温婉柔弱,骨子里可非常有主见,不然也不会大胆的离家出走。
他朝前踏出几步,欲离开房间,唯一的出口却被挡住。
云襄儿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过。她真是受够了,她把他视为哥哥,不说说他不成。“千堂哥,你一直是个聪明人,为什么一遇上感情的事就裹足不前?”
“你不明白。”褚千堂紧闭的唇终于张开,艰难的说。
“想她就去见她啊,只躲在她房里,托福伯帮你进书铺买书,自己却偷偷在外头看算什么,更夸张的是那间书铺的买主还是你,你故意让她找上门,低价把书铺租给她,你真是无可救药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你打算过到什么时候?千堂哥,要痛苦还是解脱,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啊!”“够了,你别管我。”褚千堂不耐的声调证实他已恼羞成怒。
云襄儿毫无退意,还说出她早就察觉的一件事实。“千堂哥,我知道你曾经倾心于我。”
褚千堂微睁大眸,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会被发现,但现在她说这个做什么?
云襄儿看出他的惊讶,淡淡笑道:“但因为我是你高攀不上的云小姐,所以你干脆放开我,安排我跟凤家联姻。但你怎么能也这么对她呢?你应该很清楚,我跟她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忘了我的情,但绝不能没有她,为什么你不伸出手捉住她,竟自私的为自己而活呢?你真的想因为失去她痛苦一辈子吗?”
褚千堂当然知道她们有多不一样,他可以在订好云襄儿的婚期后,成功的压抑放开云襄儿的痛苦,冷静的当好他的云家总管,但遇到蔚晓阳,忍耐已不管用了,他无法冷静、无法正常过日子、无法入睡他真是快崩溃了!
但,就算知道蔚晓阳的重要,他又能怎么办呢?他还是不能高攀她,不能愧对爹娘。
云襄儿看出他的动摇,只差临门一脚。“对了,晓阳在京城炙手可热得很,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名门公子跟她提亲呢”
她顿了顿。“再一个月我就要出嫁了,我希望可以看到你们俩一块送我上花轿。”说完,她含笑离开房间,让他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有人向晓阳提亲?
褚千堂的思绪就停在这句话上,整个人如麻痹般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清醒过来,惊恐的睁大黑眸。
是谁提亲?布庄的陈公子吗?她会接受吗?
虽然早已有蔚晓阳迟早会嫁人的心理准备,但,当提亲这字句真的窜入他耳里时,还是令他措手不及,恐惧的体认到自己的占有欲竟是如此强烈,无法潇洒的对她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