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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星子遇见建已有四年了。那是个非常开心的夏天。建是志的丈夫。星子记得小时候常同志一起偷农家的甘蔗,还记得下雪了,志总在她家帮她剁猪菜,清洗衣服。小时候或者成年的时候,她们一直在一起。不知是哪年的夏天,志高中了省名牌大学,星子也成了新娘,两人就此分开。
星子的新郎是志的表哥。志上大学那天,予星子一幅带有音乐的图画:高山流水。只要打开,音乐和着图景那一种氛围,就让她禁不住热泪滚滚。星子送给志一套绿色缎子床被,那是星子的嫁妆,自己也舍不得用。志走前陪星子说了一夜话。最后志对星子说,我表哥是个老实人,你别欺负他,记住我一句话:和和睦睦是情,平平淡淡是真。
后来,志从大学到毕业结婚没有再回村庄。星子没时间进城去,志也不同星子联系。她们不见面已是好多年。志的大哥孩子满周岁那天,星子以表亲的身份去祝贺,在那里看到了志,也第一次看到了建。
那天天热得没法。星子穿一套黑色超短裙,头发挽成一个结,用精美的发袋网着,显得清爽而高雅。星子原是极有才貌的女子,原以为靠教育局的父亲可谋份养活自己的职业,没想父亲在她离校那年离开了人世。星子不想随波逐流,那时只要上过高中的女子都行嫁到城里去。星子大姐在城里工作,老早就想跟她说门城里的亲事。星子不想那样活,最终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清雅干净的地方,农村。
农村对星子来说,有种极为的浩瀚与广阔,无论作为理想还是现实。她喜欢那里一汪无际的和风,喜欢那里清朗高阔的田野。她一点也不羡慕城市,可与城里人在一起,又不由得感叹:农村没法跟城市比。这是她多年后再回这个城市的感觉。
这个城市某个旅馆,多年前,曾住过一群学子,他们在那里参加高考。那时候星子与志住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那个床号是23号。恰是她们别过再见的年岁。现今的城市完全淹没了五年前,也淹没了许多人事。
“志呢?来了吗?”星子一到便问丈夫的姑妈,志的母亲。
“来了,在房间里睡觉,先前一直问你呢?”姑妈答。
星子来不及搭理姑妈,就径自去了房间,志正好从床上起来,满脸雍容的苦愁。
“志”星子压住内心的喜悦。少年亲密的玩伴,一别数年啊。星子脑子突然涌现一些与志在家乡的往事。
2,记得哪个星空灿烂的夜晚,八月吧。志约星子去偷人家的柑子。那人家住在她们每天上学经过的路边,其实八月里的柑子根本还不好吃,长在树上却绿盈盈的好看。星子在下面防卫,志就爬到树上去摘,由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志上去就压低嗓子不住地问:“没人来吧,没人来吧。”那颗柑子树长在人家台坡下,台坡角度有些倾斜。星子便有压底的嗓音回道:“没人来啊,没人来啊。”
没料人家里有个婆子似乎听见了我们的声响,醒了,对她儿子叫道:“什么地,你出去看看,门前仿佛有人说话啊?”星子听到婆子发话,吓了一跳,不住地压低嗓子:“志,志,不好了,有人发现了。”“是吗?”志吓得一下从树上落下来,树枝丫巴噶的一响。那婆子也吱噶一声开门来,嘴里不住的嘟噜:“是说有人吧,是小偷偷柑子么?。。”渐而的,星子发现婆子马上要走出大门了,叫了一声:“快跑。”呼的一下跑她二叔家去了。她二叔住在那人家隔壁。
很有一会,星子没发现动静。只看见隔壁门灯大开,婆子在大声的责备她儿子:“什么地,叫你起来不起来,是说有人来,刚才呼的一声一团红,那小偷定是跑了。”
“跑了还叫我起来?小偷偷你么子,柑子还没老呢,婆子定是眼睛看花了。”说着,男子回屋里去。
婆子仍在嘟噜:“见鬼不成,明明看见树下有个人嘛,我倒下去看看。”
星子心底纳闷,如果志逃掉必定要打二叔家门前经过,乍就不见人影呢?若没逃,难不成还真在树底下?这不是要被活捉了么?
说时迟,那时快,婆子大声叫嚷起来:“有强盗啊”一阵风似的志抱着一包儿跑回去。星子没有跟着跑回去,而是装着大惊小怪的样子,同二叔他们一起往隔壁去看希奇。
那婆子说:“明明有个人拉着我奶子,爬上台阶跑了。”
那婆子的儿子说:“出鬼,老娘今天遇着邪了,还说什么一团红的神乎其神。你说人家到底偷你么子?”
“也是啊,偷么子呢?柑子不说还没老,老了也没怎样好吃。”二叔二婶都那样说。
婆子没办法叫人相信,都说婆子神经有问题,怕不是夜游症什么地。只有星子知道婆子神经没问题,也没夜游症什么的。
迟日,星子同志一起上学去,天下起了雨。
路上,志说:“星子,昨天俺偷的柑子放在你家末角的那只箩筐里,用小麦埋着,总共七个,别忘记了,埋一段时间后拿来吃。”
“恩,那是,昨天你到底拉着那婆子什么了?”星子忍不住问。
“怕是奶子吧,长长的,松垮垮的,俺实在拉不住什么,浑事往婆子身上使劲,就势爬上来跑了,俺还等她抓活的不成?”志一本正经的。
“你果真拉着那婆子奶子了?”星子笑得肚子都发痛。
3,想到这,星子忍不住扑哧出了声。志却没有表现与她同样的情感。只是淡淡招呼她到她身边坐去。十分压抑的样子。星子还没坐下,只见一个小男孩径直向这边闯来:“妈妈,我要抱。”就地猛扑到志身上去。
星子发现这个孩子虎头虎脑,升腾活泼的,便问:“你儿子吗,几岁了?”
“恩,一岁多。”
“时间过的真快。”
“是啊,你儿子应该有四岁了吧?”志问。
“是四岁了”一下子,自己年少时的样子还历历眼前。
“唉,时间不饶人啊”
志与星子相视一笑,都有种无奈。这种无奈仿是永远出现在感情最为真实接近细腻的时候。星子觉得志很忧郁,不知为什么?照星子想来,志大学毕业,有固定工作,丈夫是研究生,一样有好工作,而且婚姻也结了果子。一家人和和气气,美满无瑕,有啥忧愁的?忧郁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可恰好相反,星子显得特快活。
“你爱人呢?”星子感到惊讶的是自己怎会问这话。倒是志没有惊奇,淡淡的说:“打牌呢。”志穿着件白色连衣裙,显得沉静高雅。与志相比,星子倒有些不安分。秀气的嘴唇赋予挑逗性地翘起,下巴丰满之极。眸子清澈透明,未曾沾染半点尘世庸俗。也许是吸收了太多乡村单纯放野的气息。
建的视线接触到星子时,心都停止了跳动。那一种气息,那样的女人,是长久储藏于他内心的熟悉。刹间,志感应到建内心的变化,闻到他内心那种熟悉的气息。不住用身子挡住扑入建视线的星子。他捕捉着惟恐失去,她阻挡着惟恐他捕捉到星子却茫然不知多年未见的古友相见竟是如此光景。
惨惨的熬到吃晚饭,两个人没一句说到一处,志总是心猿意马。星子觉得很难受。
吃饭时,星子坐在志身边,志的孩子一到傍晚闹得格外凶。志叫建看孩子,建总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实在令人受不了。志憔悴得只差崩溃,碍于面子没能发作。
“他怎么能这样?”星子不满地说。建在星子第一印象中不好,太大男主义,个子又不高志怎么会选他呢?星子清楚记得志说过,选男要高过一米七,温柔体贴的想象中志的丈夫应该高高大大,开朗活泼,风流倜傥。没想到倒是老气横秋
分手时,志邀星子到她家去玩,星子因志家中几本久违的好书,就去了。那天里下着倾盆大雨。星子拿过书便告辞回家了,志也没有挽留。大雨中,星子感觉时光不可倒流的悲哀,人情的淡凉。建望着雨中消失星子的身影心口发痛,没等星子出门,就跟志吵了起来。星子回头时,正碰着建目送她远去。那目光似想对我说什么,依依不舍。他想对我说什么?从前我一点不认识他,他仿是认识我的?他们为什么吵架?
路上,星子百思不得其解。
过后,建经常向志打听星子。志心情好时也会告诉他,有关与星子小时一些趣事或星子如何的才华出众。嫁给她表哥,做了地道土憨巴的女人?言语中些许不满与感慨。星子却越发出落的俊俏,看不到任何忧伤与失落。真叫人不可思议
听着听着,建便沉默,心口隐隐绞痛。建想再见到星子,非常想。
星子回家后老是回忆建那天送她的目光似饱含对我的同情或追问?许多天后,星子终于悟到了这一层。同时心里非常气愤:与他何干,我自过的好好的。
4,星子丈夫,志的表哥。唯一的特长便是让她在床上非常非常的舒服。那是作为女人唯一的希求么?在乡村那些日子,星子发现那是那里女人唯一的希求。悲哀拘谨快乐的希求?系着女子一生的甘苦与幸福。星子的丈夫温柔体贴聪明能干,有个安居落叶发家致富繁衍子孙的梦想。有个长满青葱葡萄与各色花种的园子。在星子心中,那已包揽了许多美好情操,成为孜孜不倦的梦境,作为纯正的一种悠然,叫人心中充满憧憬。古老善良充满美感。
星子或许过得很幸福,事实上,星子也感到幸福。只是回想到少年,看见飞翔的鸟儿徒起某种梦想。天空永远那么高朗开阔,滋润梦想。那当少年的梦想,她梦想当个画家。画出乡村的寂寥辽阔,画出如此生命着的感激与痛苦。每当夕阳西下,放学的小娃赶着牛在黄昏小路回去时,她会拿起画笔,想起那首儿时的小诗:
“牧童吹短笛,歌声振林越”
牧童吹短笛,歌声振林越儿时的甜蜜与现今朦胧不清的酸楚忍不住同时涌上心头。一副牧童晚归从笔尖浮现。浮现的不只牧童的晚归,更是一片润湿了模糊的梦境。
她还擅长画山水,画竹。只在那山水灵巧竹叶青的自在与洒脱,她不喜欢人物肖像,亦不喜欢画花。却极喜花种在园子里长得生灵,散发它们本质的芳香。
唉,今非昔比啊。无由得一阵感慨。乡村的古老与大自然溶成一副画,星子生活在画卷中,成了画中人。
那图景隐藏着种清爽的倦怠与淡凉的舒适,隐藏种深刻的失意,隐藏着建目光中的内容。星子还没意识到。她便是建内心梦境的一种再现。原形了他心中隐藏沉重的熟悉。
建的心中怎会有这样一副图景呢?
他是在一个古老山村长大的,那里的黄土地不长稻谷,他父母很早去世,兄妹都不识字在家务农,靠着他微薄的工资资助生活,从小,他就承担着同情与悲悯的职责,他是全家的救世主。大山的亘古不变加剧他善良博大同情的心,加剧亘古不变大山人物的悲剧,他愿自己博大得包揽所有忍受痛苦与贫穷的人。
星子听志讲建这些,心中尤生感动。他们在浩瀚荒芜的青藏高原相遇,由此相爱,在那度蜜月。从此,青藏高原存在于星子的心中,如江西一样古老神秘。她也梦想被人带去那里,领悟那份广阔,或带她去那度蜜月。她明白那只是梦,藏在心灵极深处。
建爱星子,在自己骨子里。这气息连通着自然,连通着星子,连通着那亘古不变大山儿子的品质。
志生活在一个殷实的大家庭里。十七岁就离开了农村,作为时代骄子平坦顺利的过到今天。她无法理解建心中的博大与同情。可她理解星子内心的失落。高考落榜的假日,星子与她谈的最多的就是,将来用什么来支撑乡里的那份沉寂。显然表哥不是她支撑的全部。她明白星子激活了建心中那种熟悉,成为了他心中的人,哪怕只是作为图景,永远都比她更具备魅力。星在他梦想中,星子的气息应合他作为大山儿子的梦。注释他大山成功男子真实诚挚坚不可破的感情。
突然明白这个道理的志,就日渐憔悴了。
5,星子再见到志是又一年春天,志搬到了新屋,瘦了许多。整个状态神经兮兮的。星子不明白,女人为什么结婚了就该憔悴到这个样子?建素日都是怎样对待志的?在星子想来,建必定是有了外遇?
志有独立的工作,也有人才,为什么要那么在乎一个男人呢?
“你以为有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足够吗?没有感情或尊重的夫妻生活你能忍受么?”
星子不懂志在说什么,难道她与建的婚姻没有感情与尊重么?
“他是善于施舍同情与博爱的人,充当救世主是他唯一的爱好。”
“不好吗?同情与博爱多么优美高贵,不是一般人想有便有的。”
“是啊,我只在某个雨后清凉的早晨碰到清晰的绿叶,才感到这种品质的美好,但那是广阔自然赋予的美好。”志那般痛苦。在星子看来,那是城市给予她性格中的拘谨与狭隘。星子觉得那不成其憔悴的理由。
“你去与他交谈吧,他非常喜欢你”志突然说,你们有许多共同处,当初你嫁给我表哥也是出于这种心境,你们拥有一样的性情,你们”
“说什么啊?我与你表哥”星子说不出来,脑海突现家乡堤道上空孤雁奋飞的图景,那是她生存的图景。
“多年过去了,那已是你心中的一种缺憾?他将弥补你心中的缺憾,你去与他交谈吧。”
星子望着志,眼泪涌出来。她是内心潜在着某种缺憾,只有志知道,可她不能让志的丈夫来弥补这种缺憾啊。星子与志都显得无可奈何,人世残酷,狭路里相逢的竟是故人她们脑海里同时闪现出老家的那块墓地,阴森冢冢,吓得她们一夜一夜睡不好觉。她们害怕那些受苦受难的魂灵,因为某种事情不能安歇或缺憾而游荡旷野。
6“情到浓时人憔悴,爱到深处心不悔,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当星子在高山流水清淡忧伤暗合优美的音乐中,想起这首诗。不仅回想过去存她与志之间的所有,泪水再次涌了出来。那都只能作为永久或永别的记忆了。
志在星子告别后,一病不起,人们不知道她因什么病着,但建知道,星子也知道。
曾有一次,星子想如愿志内心的想法,与建交谈。当她试着走近建的时候,发现自己颤抖的不能前行。志神情紧张的脸色苍白的整个儿坍塌在那里。只要星子出现,志就脆如游丝。星子放弃了,不再做那种尝试。
某年的秋天,志与建步行到星子家中。带来满身的疲惫与风尘,家乡的沉静与辽阔饱含着热情。星子予他们满天的星光与满地的落音。志与星子执手相谈至夜深,天空暗黑浩瀚。
至此,星子不再出席有关她丈夫亲戚家的大小事务。那样,她就不用再碰上志和建了。乡村的一草一木仍旧沉寂辽阔,鸟儿飞来又飞去,多少年过去了?星子仍归于画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