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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新嫁了户人家,在那人家里做了新楼房。那人家的女儿在小厂小镇菜市场卖米糕。每天去菜市场买菜总遇见。由着这些日子总在心中构想那部有关故河口的新小说,小姑或许还是个可见证的人。小姑也曾对我讲起过那时的事,无非吃喝玩乐。小姑说小时她带着大姐她们玩耍要多蠢就多蠢,一次起风下雨了她们在黄瓜架里摘黄瓜吃,据说连花雹子都吃进肚子里。由于祖母既小姑他们住的房屋是茅草屋,都歪了。害怕被风吹垮,几姑侄跑进屋里用桌子秆子把大门抵得严实。以为只要把门抵紧风就吹不倒了。直到风雨停歇大人们敲门他们才出来。原来外面已黄昏,夕阳一片辉煌,哪里还有风雨的影子。想想这个情形是很有趣的。就如小时二姐骗我一样。屋北方有台老东方红在耕地,不停的调头,某个时候它似乎调头对着我屋子开来。于是二姐对我说:你别跑开去,就在家看着,小心那东方红把我们家的屋子撞塌了?对于二姐的话我深信不疑,看着那台老东方在那不停的返回,当真在家招呼了一整天,直到黄昏大人们都回家了,那辆老东方都没开到我家门前来。小姑,我这两代人的童年表现原是一样的,听小姑讲那故事我内心就充满好奇与敬意。对小姑感觉也格外亲昵。
祖母家庭成员复杂,除了小姑四叔四婶还有鲁婆婆,孟幺幺,三路叔叔。孟幺幺是祖母娘家的侄女,据说也不粘亲,三路叔叔是孟幺幺的哥哥,他们很小父母双亡寄住在祖母家里。三路叔叔很早就出去当兵,没什么印象。倒是孟幺幺有回与小姑到镇上去看戏,回来不久便有个小伙找到祖母家问孟幺幺的名字,祖母知道了把她臭骂了顿。一直不明白祖母为什么要为此事骂孟幺幺。很记得小伙来的那天我,小姑,孟幺幺都在祖母的菜园里,菜园边有条小沟,太阳便从沟那边爬到菜园里来,小伙子顺着阳光跳过小沟跑到菜园里来。小姑看见小伙子嘴都啊成了个鸡蛋,孟幺幺则傻哈哈的站着。太阳很明朗的树叶青青,当时情形一定很迷人。发生了这么美好的事,可祖母却把孟幺幺骂的要死。后孟幺幺就从祖母家出去了,据说跟那小伙也没搞好,都不知道现在乍样?一晃好多年没有与我们联系。
----小姑床头底下有本很破旧的书,只要农闲就拿出来就此书与四叔争论。四叔是那时的老高中生有些文学功底吧。那书里主角名字十分奇怪,老噶,老久,真真。后才知那就是勒凡的公开的情书,那或是小姑青春时代的红书吧。
鲁婆婆是讨米到祖母家被祖母留在家里的。时间长久她的长相竟与祖母一模一样。当然孟幺幺与小姑长的也很相象,以姐妹相称,住一个房间,房间墙壁上贴着逼婚记里面的影画,还有红楼梦里的宝玉黛玉。黛玉手里捏着把秀气的扇子低着头,宝玉在黛玉背后望着黛玉的头发或是扇子上的诗文。另那时村部有唱大戏的,他们每天黄昏都要跑到村部去看大戏,那一种自在令我羡慕不已。小姑那时有张穿着军装的照片,戴着军帽,小伙子样,十分英俊,还有条红色方格子长围巾,也是让我羡慕不已。后小姑似乎还当过赤脚医生。后就嫁人了嫁到了故河口天鹅三队。有次暑假我与堂弟到小姑家去玩,小姑背着我们到别人家去借的米煮饭给我们吃,小姑家的饭好香,小姑菜园里的老黄瓜削皮了炒的格外好吃,西红柿长的很大起了好多皱纹。
对于小姑童年的记忆似乎只有这些。
小姑嫁人了,孟幺幺跑了,鲁婆婆被她儿子找回去了。于是小姑所在的温暖大家也消逝了。
若干年后我也嫁了,居然与小姑一个村子。于是两姑侄又来往亲密起来。最初是小姑做的火锅鸭子肉全被我吃掉。在小姑家是极放肆的,好的都会在厨房里寻来吃,都不等上桌子。那时我怀孕了站在小姑家灶门前,灶里的木材烧得旺,冒着草木清香。灶口上有个罐,罐里炖的就是小姑家自养的鸭子。后我搬到了村部办米厂,只要下雨或农闲,小姑总会带着自家菜园里的青菜萝卜或自家坛里的盐菜萝卜皮或榨菜等到我家。我在村部虽有大菜园,但只种过玉米与红薯。因喂养的猪多,那些都只为它们服务。另村部有卖小菜的摊子。对于小姑菜园里的菜享有已成为习惯。那年月小姑父去世了,小姑更是三天二头往我家来,每次来便探知我家缺什么,下次来就带来。有时还帮我洗碗洗衣服。因为我那时开了米厂酒厂生意很忙。
后我搬离了小村到小镇。小姑总还不忘三天两头到我家去,提着菜儿。有次还径自走到了我后院厨房里。早些时候小姑见我忙就把菜放在堂屋里然后到前面去玩。若是不忙就把菜放在厨房里然后出来跟我说说话。买我房屋的那人家的媳妇对小姑说:您怎么径自跑到我家后院来了呢?您要买什么东西么?小姑这才回过神:哦,原来我平儿不在这里了,还以为这里还是我平儿的屋?对不起啊,走错了。好几次都如此。
一次小姑到我青苔小镇家玩这样对我说时,我都哭了。当然是背着小姑哭的。小镇生活失意落魄时一想起小姑这话我就要哭一场。如温暖的夕阳如燃烧的火炉如香喷的火锅汤。这种恬适之情小镇没有可享用的了。
到小镇几年,小姑不常来小镇,我也不常去乡下。由此关系似乎淡些了。但小姑与我比母亲与我亲热已不是新鲜话。小姑有些秘藏的话当只与我说,我亦跟小姑说的心理话较多。一次久不来小镇的小姑来我家对我说她要新嫁了,男的是她从小就走动过的恩哥哥。小姑小时侯在队里就拜了个恩妈。恩妈没有儿女,恩哥哥也是从他兄弟那里过继来的。小姑的恩爷姓赵是个聋子,拾荒货的。恩妈是个边瞎子,据说年轻时不瞎后来才瞎。赵婆婆年轻时非常漂亮,有个当兵的恋人,后来那恋人不知是死了还是抛弃了她,所以眼睛哭坏了。嫁到赵家时就瞎了一只。记得很小时候我们队里曾请过一回瓢姑神。最记得的就是人家问赵婆婆的眼睛可是治得好?瓢姑神说:难治。问还活得了多少年?瓢姑神就说:她生命之树已经歪斜了,待我慢慢扶正它。于是赵婆婆既小姑的恩妈就一直活到了八十几。每年过年过节小姑哪里都可不去,唯赵婆婆家非去不可。由此从小与恩哥哥感情极好。后恩哥哥的老婆因为心脏病去世了,小姑便要嫁给他。
若不是恩哥哥,小姑或一辈子不会再嫁。小姑父与小姑原是很相爱。而小姑父从前的那个媳妇子老是找他,那个女子是为小姑父吊死的。小姑父也于某个夜间吊死了。说来这是很迷信的,实则很合常理。那女子在生时极爱小姑父与他都有了身孕,而小姑父很早没有父亲弟兄又多家里很穷,那女子家里父母不同意,于是女子就上吊死了。
小姑一直未跟我讲过。小姑父死了小姑后来才跟我讲。那个女子一直缠着小姑父,小姑父向她承诺只与小姑过到三十六就去与她汇合。小姑父死的那年正好三十六。小姑也不过三十四。到再嫁恩哥哥,小姑足足守了八年。两个孩子也成人了。望着并不年轻的小姑,听着她讲对另一个男子的温情,谁忍心去阻止她呢?
小姑不断的问我:他怎样呢?怎样呢?在小姑这样追问下,才对恩哥哥产生些记忆。头顶上没长多少头发,很矮小的,做事倒是很爽快,喂养过许多鸡子鸭子,单住在队里北头的坟地旁。有次与姐姐路过还在那屋里坐了会,感叹住在这屋里人性子的怪癖。怎么要将房子建在坟墓旁呢?或许由着空旷没有人家利于牲畜的饲养。于是对小姑说:您自觉得好就好了。后小姑嫁到这里,我们都劝小姑不要住在那里,小姑便砌了新楼房。
今天到小姑家去,却没发现小姑过的有多幸福。楼房做的极大,还开起了茶馆。可日子却没从前单纯了。起码没有那份与我一起话旧话的心情了。望着忙碌的小姑我心底十分痛。恩哥哥并非钟情忠义之人。与来茶馆打牌的小女子眉来眼去,小女子刚从广州打工回来,据说是做皮条客的角色。或许不是眉来眼去是为招揽生意?或是童年的美好记忆迷惑了小姑的心智与眼睛?
乡间的天地格外空阔,加之金融风暴影响老农的棉花老是卖不出去,田地又减了产。让人更觉得另一层寒意。本来这样的冬天出了太阳是极暖和的,而在小姑家门前看到小姑心头极冷。
小姑楼房就在大路边上,大路对面是庄稼。我娘家田地的庄稼,亦是小姑娘家现在婆家田地的庄稼。我娘家的人都行色匆匆,清冷天地下似乎没一个人。
于是我对小姑的继女说:这村子里还是从前的那些人吗?还有人吗?
小姑继女说:你是海外来的吗?这村子不就还是那些人啊,他们是你娘家人,这里是你娘家你怎么这样陌生似?
这里是我娘家吗?那个小说中想象无比深邃神秘博大的故河口天鹅洲?望着这些人这些孤寒的田地,及那些小沟沟,心里阵阵发冷。或是乡间太过空旷而风吹得毫无阻挡的缘故。这些麻木只知打牌的故河口人是我娘家的人。
我是想与小姑说说故河口的?可小姑有时间说吗?或小姑根本就不记得了?这样的日子不会让小姑忘却从前所有单纯的一切么?
很久没回乡下了,小姑居然过着这样的日子?从前我与小姑在一个村庄的日子是怎样过的?但决不是这样的,起码于我回忆是美好。
回到小厂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小厂亦是很冷寂,但决不同小姑家的那种冷寂。我但愿忘却这一感觉,就是从不曾到过小姑新家,小姑也没有成一个新家。就从前的小姑回忆起来与我情怀中多么吻合。而今小姑不同我讲故河口的旧事旧人了?她心中可是还有它们的影子呢?就这情形让我失却了寻找故河口的心情,更何况小姑每天生活在这种情形里。就此情形跟小姑提一下故河口都难。或不是小姑不会讲而是我羞于启齿。故河口就此沉寂吧,沉寂于时光中没有人再去捞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