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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会在不合适的时候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就像是燃烧过后的余烬一样。
我不过二十岁,当正宗的中年人迟暮的老年人正在以一种文革似的热情好好的过活好好的品味人生的滋味时,我却在不端的叹息。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也是被许多人所恶听的。因此妈妈常常责备我,姐姐也是,还有很多人也是。她们总是说那一声叹息,太难听,太不悦耳,就像是死神于沉闷的黑色天宇间的笑。
我不知道死神是怎样笑的。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很不悦耳的。我也知道我的叹息声不悦耳,不会招来终生的赞叹,可是我还是固执的不断叹息。
我为什么会叹息呢?我不过二十岁,正是人生中盟誓的黄金时代,原应该是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最不济也应该是满怀自信努力向前的,何至于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
我也很想朝气蓬勃也很想满怀自信,可是现实的枷锁将我勒索的透不过气来。我叹息一声便表示我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又更深一层。叹息不是优美的抒情散文,不是优雅的钢琴曲,不是村岚炊烟间薄薄的晚笛,叹息就是叹息,是绝望或者失落伤心的外现。
我从娘胎里脱落出来风雨兼程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过二十个春秋。父母的关怀固然值得留恋赞叹,老师同窗的友谊情感固然值得珍藏,路人过客问候的笑容固然值得品匝回味,可是我就是我,世上独一无二的我,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一切外在的作用力不管多么的强大,都必须作用于我之上才能产生他们所愿望产生的效果。
尽管在我的人生履历中,我似乎拥有许多在旁人开来值得羡慕和嫉妒的美好,但是我并不以为然。父母生我育我,我感激她们,老师朋友爱我护我,我赞美他们,行者过客礼我敬我,我也礼敬他们。可是我还是要叹息,叹息生命中的一切不如意。
或许很多人会由此而说我太贪婪,或许有人说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并哂之一笑,再或许有人作出痛心疾首状骂我太不争气。世人的看法万万千千,这便是问题的症结之所在。我或许是幸福的,因为我毕竟拥有那么多的令人眼热世间温情,可是我要声明的是,这一切的冠名权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我惟一剩下的只有默默的接受并且不能丝毫的异议。
父母的大恩,是无庸置疑的,是我应该铭记一生的。可是接着而来的所谓老师朋友的爱护便值得商榷。我不是一个怀疑主义者也不是悲观主义者,只是这些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东西有点沉重让我觉得负累——老师对我的爱护是无休止的督促鞭策是糖果加鞭子,不懂事的时候以为这便是老师的爱,若干年之后我发现西洋的驴子也是出于糖果的诱惑还有鞭子刺骨才肯卖力前进的,于是老师光辉的形象轰然坍塌。所谓朋友的爱护更是让人齿寒,多少年来我默默的生活在世界的边缘,以为身边的那个人便是人们口中常说朋友,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便是所谓的友谊,可是一朝彼此零落天涯再度相逢竟然行同陌路,于是我明白以前的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只是逢场作戏追求一时感官的幸福和恍惚。还有陌生人的礼敬,以前以为那是人类的善良是出于内心的欢悦,可是后来我竟然被骗了,差点从此于这个荒唐的人间世里蒸发不见。
我赫然心惊。我记得鲁迅先生在一篇文章里说过,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却无路可走。我要说的是,有一间铁房子是绝无窗户而且是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不久都要被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恐惧,可是熟睡的我被铁房子外的一声鸱枭的叫声惊醒了并再难入睡。铁房子便是世人为我编织的童话般美好的梦,包括亲情,友情,世情。那一声鸱枭的叫声便是我不端成长的岁月我不断明白的世间道理。
我被鸱枭叫醒了,并再难欺骗自己而安然入睡,我就睁大着双眼惊恐的看着黑黑不明的铁房子左冲右突而不得其门而出。梦破碎了,是因为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就要明白以前懵懂的不知,就要看清原来雾里看不清的一切。世人是多么的矫情,编织出多么美好的字眼,友情爱情还有善。友情不可得,爱情太缥缈,善也无处可寻觅,我似乎该庆幸我至少还拥有亲情。有了亲情我不至于彻底的绝望。
世上原本有来多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叹息只是因为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绝望的欲望。可是世人万万千千,不会都似我这般绝望无助。亲情是世人所共有的,自不必说。友情也是有的,藏在岁月的深处,却不属于我。爱情也未必不可循,只是木然的我迟钝了嗅觉嗅不出爱情的味道故而绝缘于我。古人说,人之初,性本善。这便是肯定了善。善或是有的,或是还有许许多多,只是受过伤的我不愿原谅世界对我的伤害而不肯说出口。
我叹息着我世界里的悲哀,也感触着人间世的缤纷。世人都说哲学是人类的最高智慧。可是历史过往中有那么多的哲学流派,或者悲观,或者怀疑,或者现实。或者存在,或者是世界不在同一种哲学的范畴,而是分属一端,两端许多端。这难道不是因为每个创立一种哲学体系的那个人感受到的世界各个不同吗?悲观者自悲观,怀疑者自怀疑。各行其是,互不相干。
我常常叹息,或者是出于悲观,或者是出于怀疑。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感受到了世界的不同面。这个面让我生出许多的感触。我不希求世人因为怜悯我同情我而迁就我,有时候我对我自己说,如果世上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我,没有附件,那么即便我在这个世上忍受了万年的孤独,我也该庆幸或者心安了。我或许因为忍受不了孤独的煎熬而过早的死去,可是我为这个世界又制作了一具标本,后来的若干世,可以以我为戒或者为荣。
我依然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违心的笑着说世界多么的美好,尽管我依然如故的那样孤独无异,尽管我是在用流着委屈泪水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我改变了许久之前爱叹息的毛病,不是因为我真的爱上了这个世界,是因为我妈妈经常流着泪说,孩子为什么要这样的叹气。我不忍母亲伤心,便改变主意了,以后我不再叹息,至少不在外在的世界叹息。
我脸上洋溢者笑容,内心却在不断的叹息。这是虚伪吗?不是,我坚信。我只是记得犬儒派哲学家狄奥根尼对他的弟子所说的话——“像狗一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