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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些比较玄乎的东西,所以不小心读了几篇关于佛教的东西,众师兄便对我很是敬畏,以为我俨然禅师大德。
我知道凭着自己的人生境界是万万不能称为禅师的,连居士的资格都没有。那时自己不过十多来岁,轻狂无知,傲慢无性。一日在同桌的蛊惑之下,竟然扬言穷自己毕生之力,要修得功德圆满,坐化涅磐。并发下宏愿在我人生步入三十九春秋之时,会削发为僧,遁入空门。那时的我只觉得自己那样说很玄乎,很帅,很酷,并不是真心有意为之,并不介怀。
后来上了大学,虽说那所大学并不比北大清华有名,也没有哈佛耶鲁古老,只是一所与我同龄的年轻学校,可是我毕竟是上了大学,并成为我故乡小村第一个上得大学的孩子。我记得当淳朴的乡亲们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没来由的人人都乐开了花,就好象我是他们共同的儿子,而他们以为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就好象是在中国随便上了一所大学便可以出将入相裂土封侯。
没上大学的时候,我也那样纯真的认为我就是上原村民们的骄傲是他们千年梦想的托付载体,以为从此以后放眼天下睥睨四海,无不可取也,以为五百年内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自己堂堂七尺之躯,总不至于见容不下这方世界,于是趾高气扬,得意忘形,竟然扬言,穷尽毕生之力,要让上原村富比硅谷傲世当今。
我依然记得自己踏上南下的火车,转眼看见的那一双双热切的眼睛,那一刻我感动了,尽管我是一个木讷的人不总是感动。可是我也同时不能忘记在走下火车踏上上海的土地之时看见的繁华锦绣,那一刻我惊慌了也却步了,也尽管我是一个自信满满的人不总是却步惊慌。
走出井底方才觉得天大地大没有自己的立身之地,飞出丛林才体会到天阔海阔竟然没有自己的粞身之所。
我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井底之蛙,也绝非一只笼中之鸟。可是我却深深的感受到了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和悲观。我想若干年之后,若是我能够从惊愕之中恢复出生之时的那种傲气的话,我会告诉自己我这一生应该从那次上海之行一刀两断,以前的我本领非凡,成绩斐然,以为所有的人都是受着苦难的不幸儿,等待着我的拯救;可是见到了上海的夜色之后,我的那种没来由的自信轰然坍塌,我惶然大悟,其实我何曾是救世主,不过一样是等候别人救赎的不幸儿。可是世界那么的大,空气那么的稀薄,哪里才是我的佛祖,我不知道,多少年来,我一直苦苦等候,莫不是一场空悲?
我从不知道我自己竟然是那样的一位意志脆弱的人,是可以那样被轻易改变的人。几年前,我发下宏愿,穷尽毕生的功力要拯救世人,涅磐静寂,几年后,我已经堕落成为一个自伤自怜的人了,一个不知道未来只知道诅咒现实的人。
佛家是讲究大乘小乘之分的宗教。这就好比我的一生的不同阶段——上大学之前,我胸怀天下,心有他人,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可以拯救很多的人,那时的我心中充满了爱;而上大学之后,我自伤幽独,自卑自贱,转化为对自己灵魂肉身的批判,心中对自己充满了恨,恨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也恨自己太过平庸。
佛家有则公案:希迁的弟子丹霞天然在惠林寺时,遇见天寒,便取木佛焚烧以御寒。有人批评他这种亵渎神灵的行为,丹霞言道:“吾烧取舍利。”那人反问道:“木头何有?”丹霞天然阐释道:“若尔者,何责我乎?”
为此段公案,赵州从谂禅师有诗曰:“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中座。”
我无意探求如何成佛。只是为禅师话语中的森森禅意所点悟并自愧。当年的我凭什么敢夸下海口许下宏愿说什么广大佛法致富家乡。我不过茫茫宇宙间的一粒尘埃,随便一阵什么风都足以结束我短暂而庸碌的一生。我凭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无知便敢无畏吗?
说话如同箭迹,去了便再难收回。我曾经的豪言壮语到如今我已经快要忘却但却被许多人所念念不忘。他们就像是当年的占领区盼望解放军一样期待着我能为他们带来命运的转折。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非不为也。这在孟子的哲学里或许能够被赦免。但是我却难辞其咎,因为他们是我一辈子都难以割舍的乡亲,不管我如何的不济我也不愿背弃承诺。我知道我并不能真的给他们幸福,可是我依然笑容满面的对他们说,放心吧,我会的,总有一天,幸福会交给你们的。
可是我转过身子,却不能不泪珠偷弹。我没有信心却不得不装作很有信心;我不是骗子却不得不干一些骗人的把戏。
我拥有一颗“大乘”的善心,却拥有一具“小乘”的罪身。这难道不是命运的捉弄吗?如果真的是命运的安排,那么我的出路在哪里?
我想我唯一的出路便是等一些人离开了这个苦难的世界之后,便隐身尘世,遁入空门,心许佛家,放弃大乘的理想修得小乘的自己完满吧!如此,虽然不免仍有遗憾,但总不至于空来世上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