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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离别的火车上见到她。他是去一个很远的远方,他以为从此,借助时间和空间的力量,他会将她渐渐淡忘,留在那个曾经让他为她那样幸福忧伤的地方。
不可否认,在蓦然发现她的倩影的时候,他确实惊喜得心猛地一下窜到了九天云外,心想在这最后最没可能看见她的时候竟然遇见了她,难道和她真的有那种难以言表的缘分!可是接着,他的心便狠狠地痛了一下,因为他发现她并不是一个人,一个他羡慕得嫉妒嫉妒得憎恨的人也坐在她的旁边,她拿出一个薯条正在往他嘴里喂。两人都是一副眉开眼笑幸福陶醉的样子。
他努力地让自己平静,把头转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谁知一瞥之下竟又看见了一对勾肩搭背徐徐而行的情侣,他的心又莫名的一酸,不敢再看。可一扭头,又看见了她和那个人亲昵的摸样,他恨恨的想:“竟然在公共场所这样,简直是污染环境!”他是想用这样的不屑来安慰自己,可他的心更乱得一塌糊涂。随手掏出一本原本准备打发火车上无聊时光的小说,刚看了两行,脑子里她和那个人亲昵的情景就已经旋转得疯狂,书也被不自觉的捏得变形。他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爆裂了,却忽然眼睛湿湿的,他使劲揉了一把,然后强迫自己把它们闭上,靠在玻璃窗上假寐。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是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当时她一袭洁白的衬衣佩一件深蓝色的牛仔裙,头上还扎着一双黑亮的辫子,在头发大都被染成五颜六色的校园,是那样的清新可人。这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影响,忍不住多看了好多眼。从此,开始暗暗留意她的一切。班主任也很信任她,让她当学习委员,让她保管教室门的钥匙。因为是刚开学,大多数同学之间都还比较陌生,有一个同学放学把东西落在教室了,想进去拿,问谁有教室门的钥匙。问了几个同学都不知道。他兴奋的说了她的名字,很莫名其妙的自豪。那同学闻言略带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的脸却蓦地一热,好象被人看出了什么秘密。
高一一年,他其实只和她真正接触过两次。她属于那种真正的好学生,坐在第一排,单纯而又快乐,安静而不呆板。而他,虽然算不上坏学生,但因为个子很高,座位便被安排在了后面。无论小学还是中学,学生们一律是一团一团的,前排的是一伙,后排的又是一帮,虽然在同一个教室里,彼此却大都很少交往。她和他偶然在遇见,也只是点头微笑。不过,这点头微笑有时也会让他高兴上一整天,甚至空闲的时候就会满世界的乱窜,找寻和她“邂逅”的机会。和她的第一次接触其实简单得微不足道,但他却一直铭记着,就是一次打扫卫生,她负责擦窗子,必须爬上桌子才能够着,他看见了,说我来帮你,擦完的时候,他的额头上染了一些灰尘,她笑着递给他一张面巾纸。还有一次是在元旦晚会,差不多班上每一个同学都要准备一个节目,她唱了一首天使在唱歌,声音轻柔婉转,听在他的耳朵里,如同天籁。她唱完就该他上了,从她手中结果话筒的时候,他的手碰到了她的手指头,或者说她的手指头碰到了他的手,总之一种如同电流的东西刹时从那碰触的位置划过他的手臂直击内心深处,他心潮澎湃,却不敢看她,扭头就开始唱王杰的我是真的爱上你:
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你有善解人意的心/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你的微笑总是让我为你着迷/你有一双深情的眼睛/你有融化冰雪的魔力/从来不敢奢求的我/你的美丽总是让我躲不过去/什么原因/你的发梢总是挥之不去/我的世界什么时候开始昼夜难分翻天覆地/都是因为想你/我偷偷地爱上上你却不敢告诉你/因为我知道我给不了你要的东西/我只能偷偷地爱上你/只能偷偷看着你/总是没勇气说出我是真的爱上你。
唱完的时候,台下一片哗然,一半是因为在校园唱这种歌比较大胆,更主要是因为他近乎呜咽的声音。主持节目的那位同学笑说,爱上谁了,告诉我,包在我身上。他这才窘迫的脸红了很久,其实,他原来准备唱的是邰正宵的千纸鹤。此后好一段时间都有同学拿此开玩笑问他爱上谁了,除了脸红,他莫名的异常暴躁,几次之后大家也都忘了。那天晚会还没结束,他就悄悄的出了教室,一个人在漆黑的操场走了很久很久。
高二分班,他进了理科,她选了文科。原本他是想跟着她选文科的,但他父母坚决不许,说文科出来不好找工作,他无法反抗自己的父母,只好放弃。因为不在一个班了,他和她便很少见面。有时,实在想她,他就到她所在的班借口找其他同学,然后偷偷看她几眼。去的次数多了,他认识了她所在班的很多同学,她所在班的很多同学了都认识了他。然后,便有一个女生经常借口去他所在的班找同学,渐渐,大家都发现那女生其实去找他。他也隐约感觉到了,却莫名的有一些厌烦,很少主动搭理人家。那其实是一很好的女孩,活泼开朗,很有人缘。于是,有朋友质问他为什么对人家那么冷淡,他推说那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其实是因为他心中早有喜欢的人了,在也容不下任何女子,而且,那个人已成了他判断任何女子的标准,有任何一个地方不像她,他都会觉得不好。还有,他怕一旦和那个女生交往,被那个她知道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可是,就在此时,他却发现她已经名花有主了,而且是他们原来班上的。知道这些的时候,他痛苦得无法自制,叫一个朋友去打台球,结果一下午有十几个球都被他打得飞出了球案。他把打台球当成了他的发泄工具,也把台球当成了那个男生,每一击必用全力。朋友问什么事情让他这么郁闷,他直说没事没事,说了很多遍,朋友知道他不愿告诉别人,便不在问。而从此,他不在去她所在的班,在别人眼里,以为他是怕被那个女生“纠缠”;可在他心里,其实是怕看见她和那个男生在一起,怕她和他的亲热让自己伤痛得无法自控。
就这样沉寂的过了一段时间,那个女生已不再来找他,在同学们的心里他也变成了一个冷漠的形象。而他本身,也越来越喜欢沉默,常常能对在一棵绿树直愣愣站上半天。
进入高三,学习蓦然紧张起来,人人都在为自己的高考挑灯拼命,他也不得不开始在书山题海中挣扎。紧张和疲惫让他暂时忘却了很多东西,只是在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看着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笑脸,仍会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他有一张她的照片,是高二分班时照的,她并不知道。当时他拿着相机假装给其他同学照,指挥同学摆各种pose,其实是想让那些同学往她身边靠,然后偷偷把镜头对准了她。因为是“偷拍”所以照的并不是很好,但他却一直宝贝似的藏在枕边一个带锁的笔记本里,现在已经被他看得有些模糊了。他特别想有一张第一次见到她时那种一袭洁白衬衣佩一件深蓝色牛仔裙还有两根辫子的照片,可是他发现自从有那个男生之后,她就改成了牛仔裤佩披肩长发,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不再天真。
寒假的时候,他去一个公园,一回头便在一丛翠竹旁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对他微笑。他走了过去,特别想对说点什么,可是一开口,却是问那个男生怎么没来。她说买饮料去了,然后目光便移到了另一个方向,是那个男生回来了。那个男生和他打招呼,他没有应答,只是对她说,我还有事,再见!然后和那个男生擦肩而过。他既兴奋又难过,没想到能够看见她,而她竟是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他并没有走远,想多看她一会儿,可是在一处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注视了片刻之后,他还是落荒而逃,他实在无法忍受目睹她和另一个人亲亲我我的痛苦。
高考如期俯临,他报考了一所很远的大学。临走之前的那一段闲散时光,他经常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她家附近。他知道她和那个男生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也知道自己和她是没有半点可能了,他只是想在走之前见她一面。终于在一个傍晚,他站在离她家不远的一座立交桥上看见了她,但她并没有看见他,他在桥上,她在桥下,尽管有一个瞬间他和她的横向距离几乎为零。她是身影在他的视线里渐渐走远,在无限的哀伤里,他也下定决心让她在自己心里渐渐走远,在到了那个大学之后借助空间的距离完全淡忘,可是
他忍不住又睁开眼睛看她,她正靠在那个男生的肩上看车窗外的风景。自从知道她和那个男生的关系之后,他就一直没搭理过那个他曾经的同班同学,不得已需要提起的时候也总是用“那个人”或“那个男生”而不称他的名字,那是一种不屑的称呼,他觉得没有人能配得上她,包括他自己。这时,她忽然把头转了一下,她终于也看见了他。她坐直了身子,远远地对他打招呼,噢,你也在这里,你去哪儿?他强作笑颜,也假装刚看见她的样子,说了下一个车站的名字。然后,火车到下一站的时候,他便仓皇的下了车,她依偎在他的肩上轻轻的对他说了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