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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卑,宛如一杯苦咖啡,沉郁,不露声色。它不能象酒一样热烈,也不能如果汁般清丽。它是厚重的,也是男人的。
如果男人变作饮料,则只应做两种饮料——酒或咖啡。不能是水,太柔弱;更不能是果汁,那太女孩。男人只能是酒或咖啡!当然,这是指世俗男人。世俗之外,还有一种品质叫茶。
酒,醇香四溢,好酒如茅台者,虽未饮,便觉一股烈风扑鼻,它象征着男性的张扬、爽朗、热烈。
咖啡则异之。它平静和蔼,绝不张扬,近之绝无给人扑鼻之苦;品之,识者自赏其味韵。咖啡是内敛的,可以象征男性的深沉。
然咖啡又分两种,我所强调的乃是那不加糖的苦咖啡。此苦,不应称之为深沉,更似沉郁。但此苦同样默然无声,不如酒一般岂瓶便先闻其烈。它决不张扬,这是咖啡重要的品质。所谓自卑人生,便如这苦咖啡一般。
我以为多数男人的品质是酒,少数是咖啡,更少数者成为了苦咖啡。
我是苦咖啡。
而且我也决定把自己定位于苦咖啡行走自己的人生。
苦咖啡就是潜藏起来的淡淡的自卑。我的自卑情结是逐渐打造成的,至今终于煮开成了一杯新鲜的苦咖啡。谓之新鲜,乃年轻故,漫漫人生以后如何则不可知。我只愿顺其自然,自得其乐,自品其味。
当你的自卑达到了自品其味、自得其乐的境界,我以为,这就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自卑情绪了。那样的自卑只是一种情绪,这样的自卑却是一种品质。那样的自卑有时候只是一时的,这样的自卑却成为一种无时不在的底蕴。
作为一个城市无业游民,就社会学的层面而言,我也应该归类于社会不稳定因素的那个类群,而且,我这个游离分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文化的。作为一个经常被亲人评价得一无是处的人,我确实发现在身边同龄人中难以找到一个比我更差劲的人了。这种差劲,是许许多多细节汇聚成的整体印象。至于能力,我除了能够写一点还算通顺的文字,没有什么不比他人差劲,也不比任何人聪慧能学。所以我在社会上是找不到工作的。曾经在单位混过,结果彻底失败;曾经去远方谋生,结果黯然而归;曾经学过某某技能,结果使父母之钱付诸流水。就是这样一个废物,到了网络上,居然有时不自觉地、不知耻地装成象个知识分子。活了二十六年,居然至今经济不能独立,还要靠父母生活。我的学历是大专,但总觉得自己是个初中生。因自初中后,感觉就没有在学校真正学到过什么东西。我的大部分知识不是来自课堂,而且该有的知识没学到,却积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知识,真可谓典型的少年失败。还有性格的缺憾或毛病——多少次,性格原因成为自己诸多事情失败的根源。
于是,我的自卑品质便随着我的成长,一年一年逐渐形成了。但如果你以为这种自卑是有害的,是不利于人生的,则你却未必是对的。
人是有免疫功能的。如果你只是一时自卑,偶尔自卑,则你的自卑或许是很不可取的消极态度。因为这分明是种不稳定情绪。然而当自卑成为你的常态,则你便会适应之,逐渐产生免疫功能,而自卑渐渐被你习以为常,化入你的性格,这样,反倒成为一种稳定的心理状态。就象苦咖啡终于煮开了,咖啡的因子化入每一滴水里,无处不苦,形成常态。而通常的自卑情绪,只是几颗固态的咖啡豆未能融于水一般,结构还没稳定,水不象水,咖啡不象咖啡,完全是非成品,不堪一品。
故自卑并非如世人所认为的一无可取。它至少可以形成一种美学,便如咖啡虽苦,好者却自能品位其真味一样。自卑就应该自卑到咖啡的境界。这种自卑,不会轻易在外表上彰显,我跟他人言谈交往,他人决不会看出我是个心底里自卑的人,包括多年的朋友。就如一杯苦咖啡,只要你不品尝它,无论你对它凑得如何近,它也决不会让你感到它内中的苦。咖啡绝不张扬,这是自卑者应有的气质。自卑品质的男人不会象女子一样热衷于娓娓地倾诉自己的哀愁,这并非故意压抑自己,而是实在没有什么哀愁、痛苦好倾诉的。因为自卑到了咖啡的境界,已经能够自得其乐了,也即——快乐地自卑。
我强调的就是一种乐观、豁达的自卑。
日本有一部著名的系列电影叫寅次朗的故事。主人公寅次朗是个丑陋而善良的单身汉,他寻常时候都在外流浪,只是隔一段时间就回来看看妹妹等亲人,而这部电影每一集都是讲述一个差不多雷同的故事——单身汉寅次朗与一个漂亮女人浪漫的邂逅,随后又化为泡影。所以寅次朗最终一生未能成家。这是一部带有清淡喜剧色彩的系列电影。这部在中国没有多少观众缘的电影,我不知道其他人看了有何感受,而我却在寅次朗大大咧咧、善良风趣的形象背后,看到他分明具备的自卑。而这种自卑,正是我说的苦咖啡一般的自卑,化于无形的自卑,成为人生底蕴的自卑,只有细品方知其味,决不会在外相上显露。事实上,他的许多次爱情的失败,都在于关键时刻自卑的体现。然而这种显然不被常人认可的行为方式及这种“喜剧式的悲剧”经过电影的演绎,竟然产生了一种颇值得回味的艺术美感。主人公虽然经历无数次“爱情的泡影”而始终乐观、爽朗地行走人生。这部系列电影之所以带有轻微的喜剧色彩,正是那种心胸豁达的反映。它的可贵绝不是因为其喜剧元素,而是因为它能够把一种失落、惆怅、孤寂的人生用喜剧化的手法处理。事实上,其中真正的底蕴是主人公一次次的惆怅,并折射其整个人生的惆怅与悲哀。妙就妙在外在的喜剧元素,合而造就了作品的内涵。
我一直惊异于这种自卑的美学表达。应该说,寅次朗是个可悲哀的人。他是个流浪汉,一生漂泊,亲人无几,虽邂逅过许多女人,却终不能成家。从他每一次“成家”失败后那瞬间流露出的怅惘,我认为他内心深处对婚姻是有一种憧憬的。然而他始终不改其乐,永远风趣开朗地过自己的流浪人生。这就是那种深入骨髓的苦咖啡般的自卑,绝不张扬,因为它融化于心,已经趋于无形了。乐观的男人绝不会给人以悲悲戚戚的形象。其实自卑跟乐观或悲观并无关,自卑者也可以乐观、豁达、愉快地生活。
豁达的自卑者甚至能比其他人更多地避免人生的悲哀心情,因为他们正因为自卑,不求上进,故不会对自己的人生有太多的目标和要求,也就能早有准备地坦然面对失落。譬如我,甚至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永不结婚的打算。这种想法已经持续三年,偶有动摇,但基本上一直持续着。因为不指望有女人喜欢我这种一无是处、不求上进、庸碌无为,并引以为荣的家伙。中国的男女比例已经失调,据说男性人口多出两千万。那么可以这么说,中国有两千万最差劲的男人注定讨不到老婆。我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挤身于那两千万人之列。我不想结婚的理由还有就是婚姻未必幸福,运气好的人会拥有幸福的家庭,运气不好,则是无尽的苦恼。而单身汉,虽然不会很幸福,但也不会很不幸。其实,如果我到了一定年龄一定想结婚,也未必真讨不到老婆,但我拒绝那种单纯为了过日子而结合的婚姻。为了嫁人而嫁人的女子,我也是不欣赏的。
另外,自卑者虽自卑,但不会轻易容许他人对自己的侮辱!那不是自卑,那是自贱!自卑者固自卑,然人格、尊严决不比常人低下。自卑者只给予自己自卑的权力,而没有允许他人也使用这个权力。所以世人常困惑,觉得有些自卑者同时也自傲。这是因为没有真正理解什么叫自卑品质,他们对自卑品质的理解太狭隘!
对于我这个二十六岁的自卑者,这辈子在生活上唯一的希望是有个稳定的经济来源,经济独立,然后快乐地等死。至于爱情、家庭,早有自知之明,知其难以将于自身,如若真会到来,则实乃上天使一纤纤玉手往我这苦咖啡里加几颗糖,诚可谓恩德有加了!
苦咖啡般自卑论述至此为止。在这里,自卑已上升到美学的层次。但需要说明的是,无论自卑被我如何地美学化、艺术化,它也只是属于我辈没出息男人的边缘艺术,因为无论如何,自卑对人生的世俗功业没有任何帮助,只有阻碍。所以那些对人生充满抱负的男人、男孩们万不可向我辈学习!否则大家都没有理想、不求上进、自甘卑下,则国家、民族无望矣!
2005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