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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一望无际,碧蓝中带着银白色日光,一点一点,如星河闪耀。
坐在海岸边的田蜜薇,已经停留了很久。
脸颊晒得通红,海风吹乱着发,衣裙翻腾飞舞,让她看似加倍纤弱,仿佛风势再大些,她就会被刮入大海里。
如果是那样,她还觉得省事点。
“风好小哦,还要坐多久,才会被吹下去?”风吹得她的声音在发抖。
“喵”猫爪紧紧攀在她胸前,害怕的程度不亚于她。
“我实在不敢自己跳,万一回不去,反倒葬身海底”她咽咽口水,光想腿都发软。
想跳海,不为求死,只求能回到她的世界。
可是没人能担保,这一跳,成功机率有多少?
弄个不好,几天后,成为被打捞的浮尸,多划不来呀。
她一点都不想死,她还有好多事要做——
“忘了问妈妈,她那次遇上的小穿越,最后怎么平安回去”
早知道她会和妈妈一样,碰见“回到过去”的事,她绝对把细节问得更详尽,一字不漏。
这种事她听过,自小到大,妈妈当成床边故事,说过不下十遍。
“妈妈真的回到爸爸身边?爸爸变成了小孩子?他有没有很可爱?”听故事的娃儿问题多多,小脸发着亮,充满好奇。
“像你一样可爱呀。”妈妈轻捏她的脸蛋,把娃儿逗笑。
“妈妈为什么会回到爸爸是小朋友的时候?爸爸不是比妈妈老?爸爸是小朋友,妈妈不就变成小baby?那我呢?我在哪里?”
“妈妈也不知道,妈妈前一秒还在医院,努力要把你生下来,可是好痛、好痛,痛到妈妈昏过去了,再醒来,就被送到爸爸身边,也才发现爸爸变成小朋友”
那样的床边故事,她深信不疑。
因为她求证过父亲,证实母亲那一段小小穿越,的确存在过。
穿越也会遗传吗?唉。
有过这种见闻,对自身的处境她才能处变不惊,虽然不能说她完全不怕,至少她是被熟人捡到,运气算很好了。
想到那位“熟人”眼眶又热、又酸,她强忍着,不让那股酸涩化为泪水。
田蜜薇深深吸一口气,抱紧刷子,变换姿势,改坐为站,再仰头,对着蓝天喃喃自语:“如果掉进海里,是我回去的唯一办法,祢就赏我一阵狂风,把我吹下去!”
心一横,眼一闭,她等着老天爷的“处置”
突然,海风骤遽,呼嚣风声大作,她险些站不住脚,强大风势一推,失去重心,她整个身子倾向另外一边——
与海风抗衡的力量,将她前倾的身势,猛然往后拉回!
她惊呼,连人带猫落入雷沛之怀里。
“你站得太靠近了!”低斥声由她头顶上方传下,并迅速把她带离崖边。
“哦——差一点”田蜜薇发出惋惜声。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指责,我坏了你的好事?”雷沛之对于她的反应,先是疑惑,而后转为愤怒——在他从她眼神中,读出了些许讯息。
他细眯起眼眸,表情因而增添冷厉。
“你该不会是打算跳海?”
呃,不算跳海,她是等着被吹落海,两者差很多,虽然结果是相同的。
“为爱情自杀的女人,最蠢。”雷沛之的批评毫不留情,而且狠。
她完全认同。
为情自杀,无论男女,另外一方隔没几年另结新欢,继续过他(她)的人生,那颗坠落的痴心,谁还记得?
只剩下父母承受一辈子丧子之痛,永远难以平复。
她没这么笨。
但似乎她被误会成那种笨蛋了,所以雷沛之才一脸凶狠。
“就为了和杨士伟的争吵,你不珍惜生命,以为死能让他痛吗?!”
她来不及澄清,他继续骂。
“痛的人,只有你!从岸礁一路往下滚,你将先撞断全身七成的骨胳,或许你还没掉进海里,脑浆已经流光,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会像被一百个拳击手狠揍过,该凹的凸、该凸的凹,面目全非——”
为了恫吓她,雷沛之故意说得血腥,不仅不修饰用词,更加油添醋,要她光是听,都不敢再去做傻事。
不只对她说,也对它,吓得刷子往她怀里蜷。
要是一起滚下海,她的下场,等于它的下场!
“然后滚入海中,有大群的鱼向你游来,先啄食你的眼珠和嘴唇,你就如同一块嫩肉,好吃的、能吃的,它们不会放过。剩下的部分,因为浸泡海水变得浮肿,胀成两倍大——”
他紧睨她的表情,看她面露愕然,不发一语,应该是怕了吧。
怕,才不会去尝试那后果。
雷沛之终于满意,准备停下训斥,哪知道,下一秒,她却是笑了出来。
“原来你这么会吓人耶。”
田蜜薇确实惊奇。
她印象中“雷沛之”所代表的,除了阴沈,少言,城府深、听不懂人话拒绝像这样噼哩啪啦数落人,还动用了幼稚的恐吓,她是第一次看到。
“我正在教训你,你还敢笑?”
他的脸没有一点笑意,紧绷、严肃以及——臭。
“呃”她马上收起笑,垂下头,差点忘了,他本性里还是她怕的“雷沛之”
“下回再让我看见你做类似的傻事,我真的会动手教训你,而不是念你几句就放过你。”
“我不是要自杀”
“眼睛都闭起来,一手抱猫,一手平举,身体前倾,我不知道那举动还能称之为什么?”
“吹海风呀。”她仍在辩解。
“走,进屋里去。”他不容她抗拒,拉着她,朝临海而立的独栋别墅走。
那是雷沛之名下的产业。
她对那里是熟悉的。
无数的巧合之一,她落海当天,就是受雷沛之邀请,到这处别墅参与私人酒会。
这里,是事件的起点,她相信,也可能是事件的终点,所以她才愿意暂时在雷沛之的别墅里住下。
“既然他不珍惜你,你犯不着为他感伤,我更不打算让你回他身边,他能给你的,我全部也可以,选择我吧。”雷沛之一边拉她走,一边做出宣告。
“我说过了,我不可能喜欢你——”她想抽回手,偏偏力量不敌他。
“等你忘了他之后,你会的。”雷沛之自信十足。
不管身处哪个时空的她,都弄不懂雷沛之,弄不懂他为何喜欢她?但她非常笃定自己的心意,对于杨士伟的心意。
“绝对不会,我只喜欢他我喜欢他好久、好久了。”
对,她喜欢杨士伟,喜欢着她的“羊叔叔”
儿时的“喜欢”早已悄悄变质,不再只是一句童言童语。
从女孩开始懂了“喜欢”的定义时,她才明白,她对杨士伟的倾慕,不单单是晚辈之于长辈的尊敬,而是“爱情”
“你不过几岁,说什么好久?半年?一年?”雷沛之嗤笑。
“我的感情事,你没权利评断!”
“与我有关,我当然有权,毕竟上一段的感情要断干净,和我的下一段感情才能展开。”
“我有答应跟你交往吗?”没有!完全没有!这男人有妄想症?!
“我说过,你会的。”雷沛之自信一笑。
亏她对他有一点点的改观,在他这几日的君子表现但他还是他,让她困扰的雷沛之。
不听别人拒绝的雷沛之!
“放开她!”
通往别墅的小径旁,窜出了杨士伟,发出吼声的同时,拳头也到了,精准赏在雷沛之脸上。
两个男人就此开战,你送我一拳,我还你一脚;你呸我一句“畜生”我啐你一个“禽兽”——
“你们住手!不要打了!”
而田蜜薇只在一旁纳凉,呀不,是呐喊——她站得有点远,以免惨遭误伤,换来一顿皮肉痛。
两只杀红眼的家伙,足足打了五分钟,才喘吁吁停手,对峙,互瞪。
两人嘴角带血,脸颊有拳印,等明天转为瘀青时,绝对很精采。
刚刚喊着要两人住手的田蜜薇,早在三分钟之前,已经退到树荫下,烈阳晒不到的地方,摘了根草梗,和刷子玩挠痒痒游戏,一副自得其乐样。
反正没人要听她的劝,爱打去打,打累了,自己就会停手。
瞧,两人不正乖乖走向她?刚可是没人有空理她咧。
“打完啰?”她头也不抬,知道两人来到她身旁。
“野蛮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雷沛之冷哼,脸颊牵动着痛。
“你掳猫绑架人,揍你,便宜你了!”由监视器画面里,雷沛之的恶行,杨士伟看得一清二楚,也看得怒火中烧。
“只为无聊的争吵,让女友红着眼眶,一脸无助,孤零零走在街道上这样的混账男人,被我打成猪头,也算对你客气了。”雷沛之回以冷笑。
杨士伟哑口无言。
“你们还要再吵吗?那我先回去了。”田蜜薇不想耳根子不清净,抱起刷子,打算离开。
“你要回哪里去?”杨士伟追上她。
“她暂时住我家。”雷沛之替她回答,换来杨士伟一瞪,不过很快地,他视线重回她身上,懒得多理雷沛之。
“跟我回去。”杨士伟用着请求的口气。
她走了一段距离,慢慢停步,仰头觑着他。
“你不怕你家的东西又被我偷了?”
她还在生气!
杨士伟自知理亏,只能赔不是“是我的错,我不该胡乱怀疑你,对不起,我们回去好吗?回去再慢慢说——”
“”她抿嘴,没马上答应。
直到他声音放更轻,微小得像呢喃,喊她:“蜜蜜”
“你相信我是?”她微讶地问。
“我不想相信,因为太荒谬了,但是”
无论前头说了什么,只要“但是”这两字出现,代表的是对自己的认知全盘否决。
他不想相信,但是,他相信了。
有太多迹象,逼他不得不信。
“说不定我骗你的,只要一提到你家蜜蜜,你就会心软,我才突发奇想,打算冒充她。”她试探说着,眼神紧盯他。
“一模一样的金饰、一模一样的眼神,你给我的那份熟悉感,我总算知道从何而来了。”
难怪,他老是觉得她像大一号的蜜蜜。
她不只是“像”她根本就是!
“我还有好多疑问,需要你一一解惑,你只身在外,我很不放心”杨士伟稍顿,忍不住说出心里话:“你在雷沛之身边,我更不放心!”
他表情太认真,害她笑出来。
爱操心的羊叔叔,真是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