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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因为佟若愚回宫小住而显得平静不少,谁也不敢在这会儿惹是生非,唯恐皇上生气起来,加倍责罚。
但是,太过平静了!
梅宛如无法克制心里的这个想法,从小,她就害怕太过安稳的日子,总是觉得这种平静是暴风要来之前的征兆。
这几日,园子里的牡丹开得极盛,虽然浅色的牡丹看起来娇媚可人,但是她偏爱大红的牡丹,乍见之下觉得俗艳,但是搭配上白色的花朵,以及绿色的枝叶,花中之王的贵气艳丽便尽显无遗。
她亲自摘下了几朵最好看的牡丹,以及一些花材,搬出佟妃最爱的浅盆花器,打算栽一盆花景。
寂静的室内,只有剪刀裁断花梗的声音,明明是一个宁静明亮的午后,她却老是觉得心思不宁,一颗心跳得极慌乱。
“走水了!凤殷斋走水了!”
宫人的大叫声喊破了宁静,梅宛如吃惊地瞪圆美眸,泽下手里的剪子与牡丹花,匆忙地跑出门外,只见红色的火光就像血腥般从凤殷斋的方向涌出,染红了半个天际。
她来不及细思,捉起裙摆就往大火的方向奔去,一进凤殷斋的院门口,就看见护卫与宫人们轮番打出大缸里的水,死命地往火里泼,但是大火就像是吞噬的妖怪般,从东厢逐渐地往中央蔓延,几乎把大半个凤殷斋都给烧红了。
“娘娘呢?”她捉住一名被派来凤殷斋当差的宫女问道。
“娘娘”小爆女被吓坏了,浑身直打哆嗦。
“回答我,娘娘人呢?她逃出来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应该还在里头吧!”小爆女嗫嚅,身子颤抖,满脸苍白。
“你真是该死!主子还在里头,你怎么可以顾着自个儿逃出来呢?”梅宛如忍不住疾言厉色地斥责,还不等小爆女的响应,飞快地抄过一旁宫人提过来要浇火的水桶,兜头淋湿了全身,转身飞快地往殿里奔去。
“姑姑?!”众人看见她冲进冲天的火光之中,无不是一脸讶然,不敢置信自己亲眼所见,在这种大火之中冲进去,不等于是活活送死吗?
这一瞬间,在凤殷斋前,除了烈火烧断柴梁的断裂声外,寂静得再也没有一丝声响,他们眼睁睁地看见大火烧断了偏殿的大梁,整座殿阁在一瞬间倾颓了一半,就在大伙儿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梅宛如负着已经被浓烟呛昏的佟若愚走了出来。
“快让太医替娘娘检查伤势!”她完全不管自个儿的状况,将佟若愚交到宫人手里时,还不忘心急地交代。
这时,人原本在膳房里替佟若愚看照炖品的瑞香也赶了回来,她看见主子昏迷的样子也吓了大跳,飞快地赶到主子身旁“主子!”
“我没事,宛如去看看宛如”佟若愚在呼吸到新鲜空气时,回过神来,她捉住瑞香的手,心急地说道:“她替我挡了落下的火烬,她的伤一定比我更严重,去看看她”
瑞香用力点头,急着转头寻找宛如的身影,这时,顺着她的视线,人群让开了一条通道,让她看见了宛如,果然如主子所言,这丫头的伤势更加严重。
“宛如!”瑞香惊喊。
梅宛如根本没留心自个儿身上有多处被灼伤,就连头发也被烧掉了一大撮,她依然镇静地抿着微笑,不解为何瑞香姑姑看着她的眼神如此急切。
她不觉得身子哪儿疼痛,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火烧似的,就快要喘不过气,而她越是用力喘息,就越觉得快要窒息。
渐渐地,一片昏黑就像是乌云般笼罩在她的面前,让她感觉视线越来越狭窄,人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只能看见瑞香姑姑蠕动的唇瓣,人们也跟着她一起在喊叫,但是她却是半个字都听不见。
这时,最后一丝气力耗尽了,她双腿蓦地一软,倒了下来,在昏倒的那一瞬间,她心想自个儿这一跤应该会跌得很痛,但是疼痛却没有降临,一具宽厚硬实的男人胸膛及时捞承住她虚弱的身子,从他的身上,传来她极熟悉的阳刚气味,以及似曾相识的体温
上一次见到她,她整个人跌坐进水池里,而这回见到她,则是刚从大火里出来,雍纶站在床畔,静瞅着她平静的睡容,心想他们见面也不过才两次,她却是一次比一次狼狈。
但是,如果不是她,他的母妃早就已经葬身在火海之中,一思及此,他的心里就不禁对这位宛如充满感激。
一抹浅浅的微笑跃上他的唇角,雍纶伸手执起了她缠绕着绷带的右手,就是这只手替他的母妃挡开了火烬,明明握起来是如此地纤细,但在危急的时刻,做出了最勇敢的举动。
他的眸光移到她细致的脸蛋,上一次见到她,她清灵的笑脸令他印象深刻,这一次见到她,她因为灼痛而拧住眉心的睡颜揪住了他的胸口。
当他率人赶到火场时,只能及时抱住昏倒的她,听瑞香姑姑转述,说她这丫头简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明明已经伤得如此严重了,竟然还笑得出来,像她这样不想让人挂心的个性,其实才更教人担心。
“皇上,夜深了,宛如就让奴才们照顾,您请先歇下吧!”温公公悄然地上前,轻声地提议道。
闻言,雍纶淡淡地摇头,扬手示意他退下,不想被人打扰。
见主子心意坚决,温公公也只好退回门边,视线忍不住直往里头瞧,就连小抱子也掩不住好奇心,跟在温公公的身后探头探脑,直至被老人家给赏了一记闷敲,才乖乖地退回岗位。
这时,梅宛如眼睫轻颤了下,缓缓地从昏迷中回过神来,但是才回神,浑身的疼痛教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痛”她咬住牙,感觉全身多处就像是被火烧灼着,她半瞇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正握着她右手的男人大掌。
“来人,去宣太医,说她醒了。”雍纶浑厚的嗓音轻沉地下令道。
听见他熟悉的嗓音,梅宛如几乎是立刻从昏沉中清醒,像是惊吓似地抽回被他握住的纤手,急忙地要坐起身,最后却因为没有力气而再度瘫回床上,但是,因她的轻举妄动而牵扯的伤口张扬地痛了起来。
“皇上”她轻喊了声,双手抱住泛着疼痛的身子,好半晌不能动弹,但她只是咬住牙关,不再开口喊疼。
“不要动,求你不要动。”看见她痛苦的模样,雍纶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他终于知道为何瑞香姑姑会说她这个性令人担心,她纤细的外表之下,藏着比谁都强悍的倔强性子,他扬声对外喊道:“该死的,太医为什么还不来?朕不是要他们随时准备候传吗?再派人去催!要他们动作快一点!”
“不要迁怒旁人,宛如没事,请皇上息怒。”梅宛如深吸了口气,终于勉强可以起身,扶住床榻边缘,翻身下床。
“不要动,你伤得不轻。”雍纶扶住了她,不让她起身行礼“不必参见了,朕允你可以不行参见礼。”
“谢皇上。”梅宛如扬起美眸,看着面前的男人,此刻,在他的脸上全然没有她所熟悉的嚣张与跋扈,有的只是急切与关心,那是只有他在面对佟妃时才会露出的表情,差别只在于此刻在他眼前的人是她。
“谢谢你救了母妃。”雍纶沉锐的眸光定在她白净的脸蛋上,他的神情认真而且严肃,试图想要弄明白此刻在他心里扯动的情感。
因为见到她浑身是伤,所以他对她感到心疼吗?
因为发现她细致的脸蛋比印象中清丽,所以他对她感到怜惜吗?
因为知道她不若外表纤细的勇敢与强悍,所以他对她感到激赏吗?
他试图在心里厘清原因,但是无论是哪一个理由,都不足以解释此时此刻在他心里扬动的热潮。
梅宛如别开眸光,逃避直视他锐利的眼眸,其实,从上回见面至今,在她的心里也有着不解的谜团。
她心里很清楚自个儿不过是奴才,就算八贤王与万公公策画谋反,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够聪明的话,她应该置身事外才对。
但是,她梅宛如似乎不如外人所盛传般聪明伶俐,她傻得漟进了浑水里,傻得为了愚蠢的情感,让自己在今儿个晚上烧得浑身是伤。
“你救了朕的母妃,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你开口,朕都会允你。”雍纶的视线依旧紧盯着她纤丽的侧颜。
闻言,梅宛如抿唇不语,这瞬间,有一个极荒谬的念头闪过她的心底,就在这瞬间,就在她还来不及细思之时,这荒谬的念头已经是个决定了!
“皇上的意思是只要我提出要求,您就一定会答应吗?”她回眸定定地迎视着他,不容许自己逃避。
这一刻她需要勇气不,是从这一刻开始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将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够支撑下去。
“是,你救了朕母妃一命,倘若你是男子,就算是封你为正一品王爵也丝毫不为过。”
“但宛如是女子,所以不能受封官爵。”她扬起微笑,替他接着说下去,但是话锋忽然一转“可是皇上,您忘了女子也是能在您手上得到封诰的吗?宛如想求皇上封我为后。”
“你说什么?”雍纶拧起眉心,以为自己听错了。
“宛如要当皇后,请皇上成全。”她没让自己别开眸光,鼓起了全身的力气直视他严厉的视线。
雍纶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女子,一瞬间,她纤丽的容颜忽然变得陌生了起来,变得狰狞而且可恶。
“你跪下!”他陡然沉喝了声,就在这时,温公公带着太医赶到,在门口立刻就察觉到门内的气氛诡谲,只能机警地打住,在门外静观其变。
梅宛如不讶异他的怒气,乖乖地依言在他的面前下跪,她没让自己吭出半声,忍住了浑身的疼痛。
“所谓君无戏言,是皇上自个儿说只要我开口,您就一定允我,难道皇上想要收回说过的话吗?”就算眼前的状况一触即发,她依然没让自己住口,早在上一刻,她就决定了不能够再有害怕。
“你在激朕?”他瞇细的眼眸几乎迸出火花。
“不,宛如只是实话实说,不敢逾矩。”
“你不敢?”雍纶勾唇冷冷一笑,看着她的眼神冷得就像是冰霜般冻人“让朕答应立你为后,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荣华、富贵。”这两个词儿从她的唇间轻吐而出,就像羽毛般不着半点力道,却又肯定得没有一丝毫迟疑。
“只是这四个字如此简单?”雍纶拧起眉心,瞇细的眸光之中有着浓浓的不信任。
“是。”
蓦地,雍纶冷笑了声“还亏温总管老是在朕的面前夸你,可是今天一见,朕觉得你真是不够聪明,否则不会自寻死路!”
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紧绷的脸色宛如冰霜,这时,温公公示意小抱子等人连忙跟上主子的脚步,自个儿则是领着太医进入屋里。
他扶起跪在地上的梅宛如,让她坐回床畔“宛如丫头,你心里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你早有这份心,只要让我和佟主儿知道,联我们二人之力,让你当个宫里最得宠的妃子,根本就不是难事啊!你又何苦在这种时候提出要求,惹皇上生气呢?”
“对不起,宛如辜负了公公的疼爱。”她别开眸光,心虚得不敢迎视长辈关爱的视线。
“你真的那么想要当皇后吗?”
“不,宛如根本就不想当皇后,根本就不想成为皇上的后宫。”她蓦地一阵哽咽,眼眶泛起红红的泪雾。
“那你为什么?!”温公公听见她的回答,顿时感到傻眼。
“公公不要问,以后您就会知道了,宛如心里自有打算。”
“你要知道惹怒了龙颜,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这才是老人家最担心的事情。
“宛如心里明白,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公公不需要替我担心。”她缓缓地摇头,当她回眸直视长辈的脸容时,表情已经是笃定的。
就算她现在想要后悔回头,也都已经太迟了!梅宛如绽开一抹如花般清丽的笑颜,这一刻,她已经不能再思考自个儿的将来是福是祸。
她只是不懂,究竟是什么理由支持着她,让她就算明知道会弄得浑身是伤,也都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