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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冬日,天气却不冷。天空明净高远,太阳隐在天外,抬头只见一个白亮的身影。阳光偶尔出来呼吸,清淡地和在轻拂头发的风里,一会又敛去。
早上我去走铁轨。火车从身边飞驰而过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安静的小站,家乡小镇边上的小站。那一刻心里升起一丝愧疚: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忆和想象小站的一切了。
我决定沿着铁轨,一直走到家乡的小站。于是慢慢地走出热闹的城区,走进宽阔的田野,仔细地欣赏沿途的每一个风景,愉悦自己的心情。前边还有小站在等我,我渐渐接近欣喜。
小站是个安静的闲者,心境恬淡,安于现状,闲适安详。没有太多的悲喜,一如家乡人冷淡的表面和坚忍的内心。家乡人送别不轻易挥手,不轻易流泪,不轻易表露真情,而一切都在那深深凝视的眼神里,都在转身离去的落寞身影里了。
小站就这样淡淡地看着一场场重逢一场场别离,不渲染别人的欢乐,不寄托别人的离愁别恨,只静静地注视着千百列火车轰轰烈烈地南来北往,默默地送一些人踏上去往异乡的路途奔他们的前程,或是探亲访友;默默地迎接那些满脸风尘的来客和归乡者。那些奔前程的人,呵,有谁知道呢,或许找到新生活或许落魄他乡,或许一生都不再回来,或许会在暮年重归故里而这些,小站默默地见证。
小时候每年都要随母亲去外婆家,便是在这小站上乘火车去的。那时的小站只有两三座建筑,候车室外面的墙体是土黄色的,已有些褪去剥落的迹象,屋檐和木窗子漆成绿色,衬着红色的屋顶?d?d那是种古老的颜色。小站种有好几株高高的树,有的常常落光了叶子,枯黄的叶子都飘在了红色的屋顶上,然后待风掠过屋顶把这些小站的礼物馈赠给追逐嬉戏的小孩,让天真的孩子把它们一直放在手心里带上远去的火车,带到遥远的地方去。我每次都会在屋檐下接那些风吹落的树叶,收集一大把,然后在飞驰的火车上把它们放出窗外让它们自由地飞落在某个陌生的地方。
候车室不大,却显得有点空,只有几排旧旧的长椅。三面墙上都开着大大的窗子,窗外种着很多花树,鲜红的花朵时常会探进窗来。那种花我叫不出名字,只知道摘下来拧掉花蒂便可以吸里面的花露,很清甜。有一面墙与售票室相连,售票窗口便在那。记忆中我都只须买半票,因为头顶始终没有超过墙上划定的那一杠。而等我长高要买全票了,我却不再来这小站了。
火车将来未来的时候最是让人心急,生怕会错过了或是上错了火车,被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无助的地方。远远地听见火车来了,大伙便急急忙忙跑到站台上翘首等待。那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一下一下重重敲打着我的心使它跟着紧张不安地跳动。火车终于掠过我们身边,脚下的站台也被它击打得战栗起来,我每每会被那铿锵宏大的气势惊呆。待火车一声悠长的太息过后,车门打开,大伙便又急急忙忙地上车,但通常没有了座位。我站在那儿,刚好可以看出窗外。小站依然安宁,从来就没有被火车的吓人气势震慑过,也从来不跟你一起急噪。火车缓缓启动,还看见小站的零食摊边那位和蔼的老人微笑着给一个小孩子拿出话梅。小站边已有人提着行李慢慢地走下那高高的斜坡,直到头顶也隐没了下去。而候车室的红色屋顶上仍有叶子不断地被风吹落那一刻我才知道,小站自有她的温情。后来小站就消失在车窗外了,接着竖在铁路边的站牌向后倒退,窗外的风景一幅幅闪过,在一个个同样温情的小站上定格,一直到外婆家那边的站,下车,走很远的山路,去到那个小村庄,外婆在家门前的葫芦架下安静地企盼和等待
外婆去世后我就再没有来过这小站。外婆是个平淡的人。她的心境,待人,甚至连她的去世也让我觉得平淡。但是这种平淡却总是让人不能轻易忘记。它那样细致地渗入内心每个细微的地方,所以才显得平淡,也才难以磨灭,而真切地存在。或许于我而言,这样的感情才更能长存于心。我时常想起那样一幅情景:外婆坐在屋檐下为我把风干的葫芦掏空,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我还记得外婆把做好的葫芦给我时我的欣喜之情,可是现在那葫芦已经不知道放在哪了,再也找不回来。
我坐在一棵树下。现在的小站很多东西都翻新了,庆幸的是她还一如从前般安谧,那些落叶的树木还在,那个古老的红色屋顶还在,那个班驳的站牌还在那个斜坡也还在,只是没有儿时般高了;卖零食的小摊子也还在,却记不清楚那老人是不是儿时那位了。
冬日透明的阳光洒下来,与小站彼此安抚。红色的屋顶上又飘下了落叶,我起身接住一片,在清淡的日光里,安静地离开小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