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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丹房中。
丹炉内冒着袅袅青烟,墙上挂着拂尘,红的书架上堆着经卷,一切都显示着一种超凡脱世的神秘意味。
韦明远与杜素琼分别睡在云床的一侧,中间端坐着那个被称为掌宫神主的老道,此刻他的眼睛望着头上的承尘,陷入一种深远的沉思中。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投到韦明远身上,轻轻地叹道:“冤孽!冤孽!你早不来迟不来,为什么偏要在这时候来呢?”
他又仔细地审视了一下韦明远,眼中又流露出慈祥的光芒,道:“好资质,姬子洛收得好徒弟,看来我为你毁了道基,也还值得,唉!往事只堪哀,这真是命数。”
说完他的手指毫不犹疑地点在韦明远的三焦之上。
韦明远的身子动了一下,无力地睁开双目,见状颇为惊奇,正欲开口说话,却为老道严峻的目光所阻。
老道的头上冒起一阵热雾,清瘦的脸上浮起一片浅红,状似十分用力,手指也微微起了一阵颤动,但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微变,手势也跟着一缓。
然后以一种奇怪的声音道:“不可能呀!这孩子纵然服过灵药,也不能到这种进境呀。”
想了一下,他又毅然地道:“也罢!我索性成就一个天下无双的奇才吧。”
语毕双手加速运行,头上白发都根根立了起来。
如是又过了将有一个时辰,他才停下了手势。
韦明远也翻身坐起,举动轻灵,痛苦全失,望见老道疲累的样子,心知是他所救,十分感激,立刻跳下地,深致一礼道:“多谢老仙长搭救。”
老道正在闭目调神,微一启国道:“别客气,你生死玄关已通,我不出手,你也死不了,我不过助你速愈而已。”
韦明远仍是感激地道:“仙长高谊云深,晚辈十分感激,不知仙长在宫中如何称呼?”
老道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要找掌宫神主吗?我就是。”
韦明远听见他就是神主,倒不由得怔住了。
老道又含笑道:“以你的年龄,居然能搏杀我宫中玄字辈好手,确是不可思议之事”
韦明远面含疚色道:“晚辈急欲谒见神主,玄明道长又多方留难,不得已才作一搏,动手间已值生死相拼之间,一时无法控”
老道摇手道:“我不怪你,否则我也不会出手救你,我只是奇怪,以你的年龄,怎会到达那种境界的,姬子洛若活着,他也不可能有此修为。”
韦明远恭身道:“晚辈曾蒙一故人,移注近百年功力”
老道释然道:“原来如此,方才我疗伤之际,本想助你引血归经的,后来发现此举已属多余,乃锦上添花,又送了你一甲子之功,现在你已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本宫之内,连贫道算上,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韦明远才明白自己复苏之后,不但不觉病痛,反而精神更加旺健,乃是这层原故,不禁感发于心,由衷地道:“晚辈蒙仙长如此成全,死身难报。”
老道一摆手道:“没什么,此举算我对姬子洛略赎前愆!”
韦明远惊道:“仙长与家师有旧?”
老道黯然道:“算起来,姬子洛应该是我的师侄,我与他师父是莫逆之交。””
韦明远立即跪下叩首道:“弟子不知是师叔祖,请恕不敬之罪。”
老道将手一招道:“别多礼了,我早年行事不端,愧对我那恩兄,也愧对你师父,实在当不起你的重礼!”
韦明远虽觉他的话中有因,但仍恭敬地跪在地下道:“弟子入门未久,恩师也从未谈过师门渊源,是以对师叔祖不曾听闻”
老道微烦地道:“你别叫我师叔祖,我也无颜当此称呼,你还是叫我神主吧。”
韦明远看他的神色庄重,不敢有违,恭声道:“弟子遵命,神主!当年之事”
神主一叹道:“当年之事,千头万绪,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韦明远道:“弟子想见慎修师兄一面。”
神主微异道:“你要见他做什么?”
韦明远道:“弟子想他可能是家师的后人”
神主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韦明远道:“弟子心智鲁钝,这都是琼妹猜测到的”
说着一望床上的杜素琼,见她尚在昏迷,不由忧形于色。
神主道:“她不要紧,我因见她急怒攻心,所以才点了她的睡穴,让她安静一下,这女娃娃是谁?”
韦明远心中大定道:“她是我师娘的弟子。”
神主望了她一眼,点头道:“不错!她跟艺华那孩子一样的聪明美丽,孩子!你们倒是一对佳侣。”
韦明远脸上一红,也有点黯然道:“弟子与琼妹为命运所弄,今生只能以道侣以终,鸳鸯难谐了。”
神主微感意外地哦了一声,轻叹道:“唉!造化弄人,常令好事多磨,孩子!我倒希望你们别大固执,须知浮生若梦,情天易残”
韦明远道:“弟子之遭遇说来话长,不敢冒读清听,还是请神主一告当年之事。”
神主点头道:“也好,以后再说吧!我先答覆你一句话,那慎修的确是陈艺华与姬子洛的孩子,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你也不必去告诉他。”
韦明远惊道:“真的,那么碎心人怎么说慎修师兄为他所生呢?”
神主的脸色大异,急问道:“碎心人是谁?”
韦明远道:“碎心人虽不肯说出姓名,但弟子判断他必是先师口中所说的当年旧友周正。”
神主脸色又是一阵变动,良久始哺哺道:“这孽畜,果然没有死,难怪我近来时常心血不宁,恐是大道难成了。”
韦明远心头又是一阵狐疑道:“神主也认识周正。”
神主面色激动道:“我怎会不认识,他是我的儿子。”
韦明远忍不住讶然出声叫道:“您的儿子,那”
神主道:“你不信吗?我今年将近一百岁,三十岁得子,那孽畜今年也该有七十岁了,你师父还要年青两岁,艺华更小,但是他们竟然作古,我因为练的是道家玄功,所以看来不大显老。”
韦明远道:“这我倒不怀疑,我与琼妹都有四十了,只是因为得了灵药之助,所以看来仍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神主点头道:“不错!驻颜丹乃吾家传之物,功效非凡,那女孩子怎么也能青春不减?”
韦明远道:“她后来继承了管双成的衣钵,得九天梅宝之功。”
神主叹息道:“管双成一代女杰,我尚有数面之雅,数十年未履人间,这些老一辈的都相继谢世,应该是你们年青人的天下了。”
韦明远见他只顾感慨,虽然心中颇为着急,想一听昔年故事,却也不敢催促。
神主见他满脸焦急之状,微微一笑道:“你必是急于想知道昔年之事,这些事除我之外,再无人知,这是我昔年憾事,若非因你是姬子洛的传人,我是怎么也不肯说的。”
韦明远见他神色不佳,不敢再去撩拨,只是静静地期待着。
神主闭目静思片刻,才缓缓地道:“贫道俗家姓周,世居周村,因我辈分颇高,二十岁即膺任族长之位,后来认识一位武林奇人天龙子,他就是你的师祖!”
韦明远至此才第一次听得师祖之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尊敬之态。
神主又感慨了一阵道:“天龙子学究天人,一向独来独往,所以虽然身负奇技,武林却无名声,不知怎地他与我倒是一见莫逆,倾心相交。”
韦明远轻声问道:“那我师父在什么时候投到他老人家门下的呢?”
神主道:“你别急,我就快说到了。我三十岁得子,四十岁生日那天,你师相翩然而临,带来一个俊秀的男孩子,那就是你师父姬子洛。”
韦明远这次没插口,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神主想了一下又道:“天龙子说他浪迹天涯,不耐久居一地,所以将徒弟放在我那里寄养,每年他来此授艺一月,然后再出外游历去。”
韦明远见他仍未谈到天香娘子之事,忍不住问道:“那么我师父怎么认识我师娘的呢?”
神主叹道:“艺华是我甥女,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我家,本来我颇想将她收作媳妇的,谁知你师父来了之后,无论学识人品,都比我那儿子强,艺华自然而然地接近你师父,将我儿子冷落了。”
韦明远见过碎心人,觉得这老道的话确有道理,碎心人那等形貌,实在无法与师父逾世独立的丰神相比。
神主又接着道:“我初时对这些事也并未在意,可是我那儿子对艺华却是一往情深,人迷得紧,这情形直到你师父二十岁那年,我才发现。”
韦明远听得出神,忍不住啊了一声。
神主望了他一眼道:“那年正好天龙子又来了,这次他神色庄重地对我说,他找到一部绝世的功诀,准备分授于我、你师父、及我的儿子。”
韦明远自然地问道:“是什么功诀?”
神主道:“他传给我的是‘上清气诀’,就是我现在练的那一种,传给你师父的是‘太阳神诀’,传给我儿子的则是练功的‘武诀’。”
韦明远插口道:“是的!我师父传给我的‘太阳神抓’,就是那‘太阳神诀’所载。”
神主顿得一下,乃又道:“太阳神诀之功,必须至一无人之处静练,你师父立刻启程至一极为隐秘之处,行前只对我禀告,因故连艺华亦未通知。”
韦明远急道:“那地方就是幽灵谷,我后来也是在那儿学艺的。”
说时脸上露出神往孺慕之态。
神主并未答理他的话,继续说下去道:“谁知他与艺华已因感情好到极顶,有了燕婉之私,他走时,艺华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这是艺华后来告诉我的。”
韦明远急道:“那么她怎么又嫁给你的儿子呢?”
神主道:“事情就错在这里,我当时得到太清气诀之后,也急想找个地方修练,实在不愿为这些事情烦心,而我身为族长,又不容许我的甥女未婚生育,贻人笑柄!”
韦明远道:“这的确是不易处理的问题,神主,您到底如何决定的呢?”
神主道:“我那时只想将事情快些解决了,好早些抽身,所以我勒令她下嫁我的儿子,想把这事作一了断,我好觅地清修。”
韦明远道:“那么陈艺华我师娘她答应了吗?”
神主道:“她自然不肯!我只好哄她道:姬子洛为了修练一种神功,必须斩绝情缘,这一生永不会再回来了。”
韦明远道:“她相信吗?”
神主道:“她对我一向尊敬,怎会不信,而且我还劝她道,为了纪念姬子洛,只有名正言顺地将孩子生下来。”
韦明远觉得他这种做法虽为不当,却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有在脸上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来。
神主瞧在眼中,心内明白,不由深叹了一声。
韦明远忽然道:“我师娘已怀身孕,下嫁你的儿子,难道他一无所知吗?”
神主道:“我那孽畜,生来就有些痴呆,而且他爱艺华极深,把她当做仙女一般,如何敢起一丝怀疑之心。”
韦明远想起碎心人的神情,也不禁摇摇头。
神主又道:“我在他们成婚三天之后,即将家事交给艺华,我也觅地清修去了。”
韦明远道:“您一找就找到这里?”
神主道:“是的,我在此呆了三年,修成第一阶段,静极思动,便回去看了一遍,不想家中已生巨变。”
韦明远急道:“什么巨变?”
神主道:“你师父苦练三年,神功略有所成,也回到了周村。”
韦明远道:“他发现您所做的事,必然很不高兴。”
神主道:“他与艺华两心相许,当然不能怪他,可是他到底忠厚,隐忍不言,可是免不了仍跟艺华暗通款曲,一诉相思。”
韦明远感慨地道:“真挚的爱情,是不会受到外力影响的。”
神主道:“你说的对!所以我不怪他们,尽管他们都能不及于乱,我是暗中观察的,看见这种情形,我十分感动,也十分后悔。”
韦明远大为感动地道:“我恩师的人格朗照日月,我对他老人家的信任并没有错。”
神主点头道:“是的!我也这样想,这错误是我造成的,我该设法弥补。”
韦明远道:“您如何弥补呢?”
神主道:“我趁你师父与艺华在一次相约于山上见面之时,我暗中通知了我儿子。”
韦明远怀疑道:“这算什么弥补之法?”
神主道:“你别急,听我说下去呀!我儿子见到你师父与艺华在一起,果然十分震怒,当场就跟他们冲突了起来。”
韦明远道:“我不信我师父会跟他打的。”
神主点头道:“你师父谦逊为怀,当然不会打他,可是我儿子冥顽不灵,非要杀死你师父,你师父没有办法,只好出手自卫了。”
韦明远急道:“我师父会打他?”
神主摇头道:“不!子洛不是那种人,我儿子一心要杀死他,他只出手阻挡,却从未还过一招。”
韦明远道:“那么结果又怎样呢?”
神主道:“结果我儿子将你师父一直逼到悬崖之旁,我在暗中看着实在不过意了,便推出一掌,把儿子打下了悬崖。”
韦明远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您把碎心人打下去的,这笔账却记在我师父身上。”
神主道:“我怎知那孽畜未死,而且又跑了出来。”
韦明远想了一下又问道:“我师父知不知道这事是您所为?”
神主点头道:“我把儿子打下山崖之后,立刻现身出来,说明原委,并且着令他二人成婚。”
韦明远道:“他们答应了?”
神主摇头道:“他们不肯答应,经过我一再劝说,最后扳着脸孔,命令他们接受,他们才相偕离开了。”
韦明远再问道:“他们成婚了吗?”
神主道:“没有,对外他们不讳言二人是夫妻,可是在暗中,他们为着对我的儿子致歉,始终未曾再及于私,直到艺华郁郁而死。”
以后的情形韦明远都知道了,想起师父一生的不幸,不禁泫然泣下。
神主道:“他们为了替我延续香火,并未将孩子带走,可是我于心不安,责令孩子姓陈,算是我对艺华的歉意,而且在他十岁之时,就将他带到此地,令他一心学道,希望他将来有所大成。”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怎么我师父从未向我提及此事?”
神主道:“子洛那孩子何等忠厚,我又是他长辈,这些事他怎会再向第三人道。”
韦明远心中万念变杂,看见神主亦是满面凄容,忍不住又劝告地道:“您也别自责过深,当时您处置虽是不当,可是您对我师父已经算是尽了心了。”
神主摇摇头道:“不!他二人后来那等做法,俱是我一手造成,当时我一心只想快些摆脱俗情,谁知欲速不达,到头依然功亏一篑。”
韦明远含疚道:“那都是弟子不好,误了神主成道之机。”
神主摇摇头道:“这是数,我自行不义,自食其果,可见人存不得一点私心。”
韦明远忽然问道:“神主所修玄功,真能脱体飞升吗?”
神主摇头苦笑道:“道家丹成飞升之说,本是欺人之谈,我练的不过是一种高深武功,但是练成之后,确能脱胎换骨,凭虚御空,但是以我们有限之生命,要到达那种境界,确实是难上加难,我本来可以到达第一步,可是定力不够”
韦明远惑然而问:“那么这种境界是永远无法达成了?”
神主道:“这也不然!一个人若是自小即膺机遇,而无杂念扰心,再加上资质,很有可能到此一境界,像慎修就有希望,所以我希望你不必见他,也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韦明远点头道:“师门后人有此成就,弟子亦颇以此为慰,定遵神主之命,好在我恩师往年之事已明,我对天下武林有个交代,也就行了。”
神主点头道:“好!你若是怕无法取信于人,我可以修一封书信给我儿子,令他明告天下。”
韦明远摇头道:“不必了,我只要知道恩师昔年未曾有亏负他人之事,为愿已足,碎心人之遭遇亦够惨的了,无须再去刺激他了。”
神主想了一下道:“也罢!我尘心早淡,对我自己的儿子倒无什么眷恋,惟独对于你却颇为投缘,若是你肯留在此地,我倒是十分欢迎。”
韦明远道:“这一点恐怕要违神主之命,弟子在中原尚有未了之事。”
神主道:“什么事?”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世上还有何事,名利都能淡忘,却不能免掉为儿女操心的俗务。”
神主亦是微微一叹道:“好吧!这倒是不能勉强,你去到中原,看见我那儿子,给他一个信,叫他上这儿来见我,这家伙从小就不成器,老了还要**心。”
韦明远恭声道:“弟子一定遵命,只是恐怕他不易相信我的话。”
神主想了一下,从身边摸出一块玉玦道:“这是我周家传家玉玦,亦是周村族长标志,你拿着这个东西去命令他来见我,谅他必不敢反抗。”
韦明远接过玉玦,突然想起一事,黯道:“这事我倒可办到,但是周村已被宵小夷为平地了。”
神主面色大变道:“是谁做的事?”
韦明远道:“我虽未查明正凶是谁,但铁扇赛诸葛胡子玉实难辞其咎。”
神主大怒道:“我没有听过这下三滥的江湖人之名,而且我也不下山了,这事你责成我那孽畜,限令他拿凶手之头来见我。”
他说时须眉皆动,愤怒已极。
韦明远恭然道:“弟子遵命,而且弟子亦可助碎心人前辈一臂之力。”
神主微一颔首,拍开杜素琼的穴道。杜素琼嘤然而醒,与韦明远相见,倒是有恍如隔世之感。
玄真宫掌宫神主居然破例,不但韦明远等三人安然地放下山去,而且还亲自送到海边,这事情让所有的宫中之人都感到惊奇,不过他们也只能闷在心里。
韦明远身立船头,恭敬地一施礼道:“神主请回吧!所托之事,弟子一定尽力做到,定不负神主之望。”
神主微微颔首,举手回礼道:“你去吧!若是哪一天你了断一切俗务,我还是欢迎你来到此地,以你的资质,习那上清气诀,应该比我的成就还高。”
韦明远道:“谨谢神主厚爱雅意,弟子会记在心中的。”
神主将手一挥,韦明远吩咐水手解旋启程。
船刚行以数尺,神主尚立在岸边相送!
韦明远忽然想起一事,飞身一纵,又到了岸上。
神主奇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韦明远恭身道:“弟子尚有一事请示。”
神主道:“什么事那等重要?”
韦明远道:“弟子师祖不知是否尚在人世?”
神主面色微动,沉吟一下道:“天龙子的修为尚高于我,我能不死,他应该也健在,只是他身如闲云野鹤,不知道该到哪儿去寻他。”
韦明远道:“弟子对师门实在仰慕得紧,神主可知师祖平素总在哪些地方驻节?”
神主又想了一下道:“我这义兄居无定所,不过他最后一次分手时曾说要往罗浮永居,我也曾去过几趟,仅未获面。”
韦明远一躬道:“师祖既然如此说,弟子得暇,定要去找寻一趟,略表孺慕之忱。”
神主点头道:“你宅心忠厚,也许义兄肯见的,我自知所做的事,不太能得他的谅解,因此可能他知道我去,也避而不肯见面。”
言下颇有黯然之状。
韦明远道:“弟子找到师祖,定然替神主解说一番。”
神主点头道:“有劳你了,你去吧。”
韦明远又作了一礼,回身上船,扬帆而去。
归途恰遇顺风,舟行甚速,不过才花了两天时间,已然回到粤境,弃舟登岸,商议行程,韦明远认为找儿女虽属重要,可是玄真宫神主所托找碎心人之事,尤为紧要,主张马上北上,杜素琼却笑道:“茫茫天涯,碎心人必会在那里等着你吗?”
韦明远一想也对,碎心人与他相搏受伤后,必不会枯守一地,周村已毁,要找他无异海底捞针,不禁愁上眉梢。
杜素琼却眉头一扬道:“管它呢,反正你我师门旧事已打听清楚了,心愿既了,咱们不妨好好地玩它一阵。”
韦明远不以为然地道:“琼妹,我身上背着一大堆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玩呢?”
杜素琼道:“你爱信不信,咱们随便玩它一趟,不但可以玩出碎心人的下落,而且说不定还可以把孩子们找到!”
韦明远不信地道:“琼妹!你又在开玩笑了!”
杜素琼道:“我绝不开玩笑!我们自己不必紧张,一切事情,自有我们的忠仆代劳。”
韦明远奇道:“赵大虽然不错,要他去找人恐怕还是不行。”
杜素琼挑着眉毛笑道:“谁说赵大了!我说的是胡子玉。”
韦明远这才会过意来,含笑道:“妙论,妙论,愿夫人道其详。”
杜素琼笑道:“你洗耳听来,碎心人功夫略逊于你,必会被胡子玉所用,因此你只要耐心等着,我们玩不上多久,他自会找来了。”
韦明远听了大觉有理,但还是问道:“这倒是可能,不过孩子们的话又是怎么说呢?”
杜素琼道:“胡子玉老好巨猾,岂肯放过一个能威胁我们的机会?孩子们丢了,只怕他找得比我们自己还尽心。”
韦明远听得心中一凛道:“这些纯洁的孩子,要是到他手中,岂堪设想!”
杜素琼浅笑道:“小环城府甚深,洞悉其好,念远刁钻古怪,胡子玉真要找上了她们,恐怕弄不好还要吃她们的亏,最可担心的还是令郎,他承受了你的忠厚,要是遇上了那老狐狸才真的不堪设想!”
韦明远听后,沉吟片刻,忽而也笑道:“真要是如你说,我也不用替纪湄担心了,须知他的母亲何尝不是一条母大虫,这孩子有一半像我,另一半像她。”
杜素琼抿嘴笑道:“这倒是我失敬了,真是知子莫若父,看来咱们的下一代,似乎又要比咱们强上了一些。”
韦明远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这几个月来,他愁凝眉结,今天是第一次开怀大笑,因此连杜素琼也忍不住陪他花枝乱颤,笑不可抑。
笑了一阵,韦明远收颜正色道:“就照你的意思玩玩罢,但也不能漫无目的地乱闯,总得有个方向,假若你不反对我倒是有个去处”
他尚未说出地点,杜素琼已插口道:“直上罗浮,一探你师祖仙踪。”
韦明远失声惊呼道:“琼妹!你的心眼儿是琉璃制成的?”
杜素琼浅浅一笑道:“非我心机太灵巧,是君心思太单纯。”
韦明远淡然一笑,并以为他与社素琼两心相通,已到无所不言的程度,些微小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三人走了五六天,已离开粤境,取道入川,迳赴罗浮,这一日恰值傍晚,杜素琼口中轻噫了一声。
韦明远与赵大听见她的噫声,都一齐移目凝注着她。
只见她目注夕阳落处,嘴皮轻动,以微细的声音吟道:“来人已自海途归返,希速采取对策!”
韦明远听得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惊问道:“琼妹!你说什么?”
杜素琼神秘地一笑道:“胡子玉已在前途摆下接风宴了,我们快些走,还可以赶上吃他一顿。”韦明远仍是不解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这一路走来,随时都注意身畔之事,迄未发现疑象。”
杜素琼正想回答,忽地目光又凝,嘴皮又细动起来。
韦明远顺她的眼光看去,这次也有所发现了。
原来那夕阳光辉斜照之处,另有一种闪光,一亮一灭,好似有人在持着反光之物来往晃动,这是一般顽童常做的把戏,不知有何可疑之处。
杜素琼却脸色凝重地道:“不好!两个女孩中,有一个中了他的圈套,但不知是小环还是念远?”
韦明远神色更是狐疑大声道:“琼妹,你说什么?”
杜素琼微笑叹道:“我一直在怀疑胡子玉他们的消息,何以会传得如此之快,想不到这一次海行,倒取得了答案。”
韦明远依然不解道:“琼妹!你能不能说明白些?”
杜素琼道:“这次在海上,我见行船的舟子,在黑暗之中,居然能藉着灯亮明灭,互通讯息,一时好奇,便向他们学得这种方法。”
韦明远略有所悟道:“方才亮光闪烁也是一种通讯之法?”
杜素琼点头道:“是的,第一次闪光是监视我们,向前途报告我们的行踪,第二次闪光却是应付我们方法的指示。”
韦明远问道:“第二次说些什么?”
杜素琼一字字地念道:“以所擒之女为饵,诱之入伏。”
韦明远沉思一下道:“以这指示的口气看来,胡子玉尚不在前途。”
杜素琼道:“是的,此刻当然不在,等我们到了那里,他恐怕不就布置妥当,以逸待劳。”
韦明远一算行程道:“前面是岷山,他若有所布置,必在那里无疑。”
杜素琼秀眉一扬道:“走!这一下遇到他,无论如何却不能放过他了。”
韦明远亦有同感道:“对!这老狐狸一天不死,他对我们的威胁就一天不消除,此人心计之工,远较武功还来得可怕。”
三人遂展开脚程,飞驰而前,约在两个时辰之后,赶到岷山脚下。斯时早是繁星满天,然而正值朔晦之期,天上并无月光。
韦明远一指山腰道:“我们还是到迟了一步,这老狐狸已经布置好了。”
杜素琼抬头一望,山腰上果然插遍红灯,布置得井然有序。
她详细地观察一下,不由失声呼道:“这老狐狸不知由哪里又搬出能人来了,这红灯之布置,分明是大罗周天之设,是阵图中最精奥的一种。”
韦明远亦惊呼道:“大罗周天衍阵,前古不传奥秘,这老狐狸会不会是故布奥秘?”
杜素琼摇头道:“不可能!你看这红灯布置。分明此人深通其中三昧,胡子玉草莽一匹夫耳,能网罗到这种人才,实是出人意外之事。”
韦明远仰天长叹道:“能人!奇人!天下这种奇里奇怪之人何其多也,我未出江湖之际,杀鸡屠狗皆英雄,等到我略有所成,三山五岳的能人都出来了,而且多半是与我为敌的。”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你可知是什么原故?”
韦明远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据我猜想,他们身负奇技,必不甘长此默默以终,总要找机会出头显露一下。”
杜素琼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最重要的是那些奇人异士,本来都眼高于天,举世碌碌,都不在他们眼中,是以甘心默默无闻,等到你蜚声江湖的成就,流传四海,很自然地将他们引了出来,与你一争短长。”
韦明远歉冲地一笑道:“琼妹!你太夸奖我了。”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是他们看得起你,跟我没有关系。”
韦明远轻轻一叹道:“我无意争名,想不到动辄受盛名之累。”
杜素琼默然无语,一心去注视那红灯的布置,良久才摇头长叹道:“不行!这布置大深奥了,我实在无法解得了。”
韦明远亦是忧形于色,紧皱眉头。
忽而,半空冲起一溜火星,像一条蓝色的巨蛇,一闪而灭。
接着满山红灯,忽起一阵转动。
杜素琼面色微讶道:“看情形有人闯阵了,这人对阵图之学颇为高明,不过对大罗周天之道,尚不大清楚,怎么一开始就闯死门?”
韦明远急道:“既是有人闯阵,此人一定是友非敌,我们怎能眼看他陷入困境,快上去接应他一下吧!”
杜素琼道:“慢一点!此人虽然闯阵,敌友尚不能预料,你不想想你自从置身江湖以来,黑白两道,有谁把你当做朋友过,而且对阵势尚不清楚,若是冒昧前往,岂非救人不成,反将自己也失陷进去了?”
韦明远闻言只好止住心头焦的,继续朝上注视。
那红灯游动了一阵,微有散乱之象。
杜素琼面有喜色道:“行了!我们可以上去了。”
韦明远道:“琼妹!你看出端倪了?”
杜素琼道:“不是我看出破绽,而是那闯阵之人,比我高明,他由死门而入,恰好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说,他既开了路,良机不可失,咱们快去吧。”
说着率先上了山路,韦明远与赵大不敢怠慢,紧紧的追在她身后,山路崎岖,在他们三人脚下,如履平地,不一会,即已来到阵图之外。
放眼一望,只见这些红灯,俱是挂在长竹竿之上,漫插在乱石之间,阵前巨树上,钉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字:“欲知梵净山幼主之下落,请入阵中一访。”
韦明远惊叫道:“是念远!”
杜素琼毫不在意地道:“是念远倒不要紧!她与老狐狸曾经盘桓过一阵,胡子玉不会难为她的。”
韦明远一看阵图入口之前,已为人打折了一盏红灯,微讶道:“这闯阵之人,不知是谁?”
杜素琼道:“管他是谁,咱们也进去吧。”
韦明远于阵图之学,不如杜素琼高明,赵大则根本不懂,二人自然而然地跟着她后面,迈向乱石岗后。
乍跨过数堆乱石,骤觉脚下云雾横生,风雷隐起。
杜素琼叹息道:“这阵图确含有鬼神莫测之机,幸而已为人先行破去,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遭到多大的阻难呢。”
韦明远听说阵图已破,尚有如此厉害,不由暗中心凉。
曲曲折折地前进了许久,杜素琼忽地止步,将手指朝唇上一按,二人会意,立刻放轻脚步,慢慢趋前,星光隐约中,前面大概可以看见一座草庐,有两个人背向着他们。
这二人俱是道装,因为看不见面目,所以不知是谁,而巨大的道袍掩盖下,也看不出背影。
等有片刻,其中的一个道人出声道:“胡老四!再不把我的女儿送出来,休怪我不念昔日交情了。”
韦明远出声低呼道:“这人是任共弃,他怎么当上道士了?”
杜素琼虽觉意外,然而脸上犹自维持漠然不动,仅低声道:“这不太可能吧。”
韦明远压低声音道:“怎么不可能,他明明是任共弃。”
杜素琼道:“我晓得是任共奔,我只是在想,任共弃怎能解得大罗周天衍阵之秘?”
韦明远道:“他身旁另有一人,或许是这人所解,亦未可知。”
杜素琼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咱们先看一下动静再说。”
韦明远点头不语,再聚精会神地看下去。
那两个道人等了片刻,草庐内仍是毫无动静。
任共弃又怒喊道:“胡老四!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毁掉你这破草棚子了。”
说着举掌欲击,旁边那道人却阻止道:“别着急。”
虽是短短三字,说得极有威仪,任共弃果然不动了。
遂听得草庐之门,呀然一声打开,走出二人,一个是满脸狡容的胡子玉,另一个却是一个四十岁左右中年儒生,相貌温顺,眼中透露着睿智的光芒。
胡子玉先哈哈大笑道:“任老弟,一别十年,你怎么披上道衫了?”
任共弃毫不留情地道:“别噜嗦,你快说把我女儿藏到哪儿去了?”
胡子玉独眼微眨道:“你说的贤侄女呀!她出落得一朵花似的,我怎舍得伤害她,你放心,她正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人陪着她下棋。”
任共弃急道:“你快说她在哪里?”
胡子玉尚未开口,一旁的中年文土道:“道长请放心,令媛与犬子颇为投机,现在正在璇玑亭上挑灯夜弃。”
任共弃瞪他一眼道:“你那儿子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女儿对坐下棋。”
那文士虽受侮辱,却毫不动气,微笑道:“他们年青人自相投契,在下虽知不配,倒也无法阻止。”
这时站在任共弃旁边的道人突然开口道:“阁下可是布大罗周天衍阵之人?”
文士谦冲一笑道:“区区微阵,乃在下与家兄余兴之作,难入道长法眼。”
胡子玉连忙介绍道:“这位是任共弃老弟,另一位是”
任共弃冷冷道:“这位是我师兄,我们是来找我的女儿,不是来攀交情,没有通名之必要。”
他的话说得冷峻之至,胡子玉仍毫无所动,哈哈笑道:“任老弟,咱们到底相识一场,何必开口就柜人千里之外,你虽然披上道衫,但是口口声声不忘令媛,可见你尘缘未绝,怎么连一点故旧之情都不念了?”
任共弃呸了一声道:“放屁!当年我就没有看得上你,谁跟你有故旧之情。”
胡子玉的脸色也摆了下来,微怒道:“任老弟!今天我设下圈套,本来是为了要诱韦明远与杜素琼入伏的,不想机缘巧合,把你引来了,我不知你在十年中有何长进,但你若是再以十年之前的胡子玉看我,你可是瞎了眼睛。”
任共奔亦脸色一怒,冷笑道:“想不到你胡老四敢面对我说这种话,也好!我就试试你十年长进了多少?”
说着正想出手,旁边的道人又喝止道:“且慢!让我先领略一下布设大罗周天衍阵之人,还藏了多少绝学。”
说着将脸一侧。
躲在阵中的韦明远与杜素琼见了他的脸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这道人也是四句年纪,鼻心一颗黑痣,十足是天龙姬子洛与天香娘子两张脸的混合体。
韦明远的激动是有理由的。
这与任共弃一起的道人,居然会是玄真宫中的慎修天龙大侠姬子洛与天香娘子陈艺华的惟一后人。
“他不是在玄真宫中清修吗?怎么也渡海来此了呢?而且还与任共弃一起?”
韦明远在惊诧中自问道,但是他由任共弃的道装,立刻想到了那答案,在心中轻轻回答自己。
“是了,任共弃失踪十年,一定也是被玄真宫物色去了,我与琼妹一去,他当然是认识的,掌宫神主对我说的那些话,他也听见了,蛊动了慎修。唉!你虽破坏了他的成就,我倒是感谢你,我实在不愿意恩师的后人,永远变成那样一个六亲不认的人,他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世,实实在在的做一个人”
他越想越激动,几乎想冲出去与慎修相见,但被杜素琼阻止住了。
“别打扰他们,胡子玉还不定安排下什么诡计,我们正在暗中监视着,以便必要时加以策应。”
她的话虽低,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使韦明远镇定了下来!
前面的地玑先生上官宙已经潇洒地走了出来,长笑道:“好!好!道长能认得我的大罗周天衍阵,足见高明,在下真想多请教一些!”
“慎修生平从未与人交过手,当然学艺喂招不算在内,今日第一次,得与先生这等高人过招,颇为荣幸。”
上官宙更高兴了,笑声也更响亮道:“有趣!有趣!在下习艺迄今,也是第一次与人动手,虽然我心目中的对象不是道长,但是看见过长如此人物,深觉不虚此搏。”
慎修微征道:“先生心目中之对象为谁?”
上官宙道:“方今盛传天龙门人韦明远技艺盖世,我本想与他一决上下的。”
慎修肃然道:“韦明远与我谊属一派,先生找我亦是一样。”
上官宙倒不怎样?胡子玉却微露惊容道:“道长与韦明远有何渊源?”
慎修正容道:“姬子洛乃是先父,这事我最近才知,因此离山远出,一来是祭扫祖茔,聊尽人子之道,再者也为了清一些家门恩怨!”
胡子王笑道:“那么道长是玄真宫出来的了?”
慎修点头道:“正是,胡施主,等一下贫道尚有一件事相询。”
胡子玉道:“道长有什么事要问的?”
那个慎修道:“贫道想向施主打听一下,血洗周村,究属何人所为?”
胡子玉凛然变色,嘴口无语。
韦明远在后面激动地低声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杜素琼亦低声道:“看来任共弃什么都跟他说了,这不是很好吗?今后你师门有人,再也不会独来独往的了。”
韦明远兴奋得流下热泪,他幼遭孤露,现在突然好像有了一个兄弟,难怪心中要大受激动。
上官宙已准备妥当,浅施一躬道:“在下想在掌上领教一下玄门绝学,道长请赐招吧。”
慎修神态雍容地一挥袍袖,徐徐拍出一招道:“多承赐教,贫道就先抛砖引玉了。”
这一掌完全不含力道,可是上官宙却非常隆重地接了下来道:“道长太客气了,在下班门弄斧,尚祈高明不吝赐海。”
语毕手势一翻,反手拍出三招!这三招望似轻灵、其实每一招都指向大穴,而且动作相连,使人无法兼顾,因为光凭眼力来判断,无法测知这三招中,哪一招最先到达部位。
韦明远看得心中一惊,轻呼道:“此人出手不凡,看来师兄不易应付呢。”
杜素琼扯了他一道:“别存不住气,你师兄在玄真宫清修几十年,不至于那么不济事吧。”
果然慎修定身不动,口含微笑,姿势丝毫不变,上官宙的每一招都到他身前半尺之处,自动撤回,脸上反倒露出惊容道:“道长莫非吝于赐教。”
慎修依然含笑道:“贫道若是挡了第一招,绝然无法避过第二三招,对施主这千幻三连招,惟有守愚藏拙一法。”
上官宙道:“那么道长是算得准我会收招的了?”
慎修道:“这倒不然,施主一手断难同时发出三招,时间必有先后,只是快慢的问题,因此贫道必须等施主决定先用哪一招时,再相机应付。”
上官宙微惊道:“斯时掌已及体,道长来得及吗?”
慎修笑道:“以不变应万变,贫道自幼所习的就是这门功夫,施主应该相信,贫道确有此能力。”
上官宙一叹道:“我一开始就用玄门功夫,自乱方向,贻笑方家,被道家占去先机了。”
慎修庄容道:“施主何必太谦,施主学罗万象,方才只不过略受小挫,贫道还等着领教其他绝学哩。”
上官宙不说话,凝神再攻出一掌。
慎修微微一怔,举手迎上,只听见“啪”的一声,响声异常清脆,空气震动,草木微颤。
慎修朗声道:“施主好俊的功夫,这一招‘惊涛拍岸’,当真有磅礴之气。”
上官宙亦衷心地道:“道长的‘壁立千仞’,也表现至刚之威,这一招咱们秋色平分,我依然输一招。”
二人相对一笑,隐有惺惺相惜之意。
相持片刻,上官宙突然步走轻灵,也不出手攻招,却绕着慎修身边走。
他的身法异常美妙,每跨一步,都移到一个可以抢攻而不虞反击的位置。
慎修对他的起初几步,都略加戒备未尝注意,后来发现居然处处受制,遂也面色凝重,大袖一挥,跟着他转起来。
二人的身法都快速异常,旁观之人,虽然个个都是高手,却也无法分清谁是谁来。
胡子玉在旁看得眉头微皱,发现任共弃正凝神注视,举步欲动。
任共弃何等警觉,忙收回眼光,厉声道:“胡老四!你想干什么?”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我内急想去方便一下!”
任共弃呛然一声,抽出腰间长剑道:“胡老四,你若是敢离开一步,我要你血溅当场。”
胡子玉依然干笑道:“自家兄弟,你还怕我弄鬼不成?”
任共弃冷笑道:“别往脸上贴金了,我几时跟你称兄道弟过,是你自己殷勤,一口一个老弟,叫得亲热。”
胡子玉脸色微变道:“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是念在咱们过去一段交情,所以对你客气。”
任共弃哈哈大笑道:“你胡老四几时讲过交情,我曾经用分筋错骨法对付过你一次,你忘得了吗?”
胡子玉道:“我不会忘。”
任共弃道:“那你会对我讲交情吗?”
胡子玉呆了一下,也是长笑道:“任共奔你真不错,居然看透我了。”
任共弃冷冷道:“我早就看透你了,你一动就有鬼。”
胡子玉突然收笑,换上厉容道:“我不动也一样可以显神通。”
任共弃微怔道:“你显显看。”
胡子玉道:“好!你看看脚下,我喊到三下,就有你乐子瞧的。”
任共弃似乎不信,低头一望脚下,立刻又抬起头来,发现胡子玉仍好端端地站在面前,方始放心。
胡子玉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会趁你低头的时候溜开吗?”
任共弃道:“我确有此想,因为借故而适,正是你的拿手好戏。”
胡子玉道:“此一时被一时也,胡某今非昔比,即使要逃,却也不会被你这等人吓跑。”
任共弃大怒,抽剑就要刺过去。
胡子玉又大叫道:“且慢,我尚未喊三声,你敢情是怕了。”
任共弃愤而止步道:“你喊吧,我倒不相信你有这份神通。”
胡子玉冷冷一笑道:“你等着瞧吧!一!二!”
任共弃果然为他所慑,低头看着脚下。
“三!”
胡子玉话刚脱口,身形已猛欺上来,骄指猛点,任共弃一心只看脚下,未注意胸前受指,立刻被制住不能动了。
胡子玉诡异地一笑道:“姓任的!我不是早告诉你,我胡某已非吴下阿蒙,你不相信,你看!我只要轻轻一指,你就会乖乖的听话了。”
胡子玉轻轻退到茅棚之前,推门欲进。
韦明远忍不住又想出手,杜素琼按住他道:“现在尚非其时,胡子玉此时急欲抽身,可能有更大的阴谋呢。”
韦明远又忍住了。
场中二人仍是飞驰急转。
胡子玉望了一眼,举手推开棚门,正欲跨进去,忽然又退了一步。
原来门后站着一个女孩子,貌色若花,含笑而立,长像与杜素琼一般无二。
不问可知,她正是私自离山的杜念远。
胡子玉呐呐地道:“贤侄女!你怎么出来了?”
杜念远微笑地道:“老狐狸怕伯,你别进去了,那炸药的引线已经被拆掉了。”
胡子玉脸色微微一变。
杜念远又朝着韦明远等人藏身之处叫道:“山主!韦伯伯!赵大!你们快出来吧。老狐狸早就晓得你们躲在这儿了,你们的脚下埋有炸药,他要炸你们呢。”
韦明远等人听得大惊,飞身而出。
杜念远上前,一掌拍开任共弃的穴道,笑道:“爸爸!你真不济事,连老狐狸都斗不过。”
任共弃手足能动之后,望着巧笑欢颜的杜念远,心中是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哺哺地道:“孩子,你你这么大了。”
杜念远一手玩着辫发道:“我自然会长大的,十多年不见,连一棵小树也该长高了。”
任共弃望着她,心中无限慈情,恨不得将她一把抱住亲一番,可是杜念远丰神若仙,他虽是她的父亲,却也不敢冒读。
韦明远过来,爽然地一拱手道:“任兄!十年不晤,你还好?”
任共弃望着他,再望着他旁边的杜素琼,看见他们依然当年那等金声玉貌,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自惭形秽的感觉,拱了一下手,默然长叹。
赵大却走过来,拖着杜念远的手哽咽道:“宝宝,你怎么被老狐狸骗来了,俺替你着急死了,谢谢你,宝宝,刚才你又救了我们。”
这浑人露出真情,极是感人,杜念远从小就与他在一起,差不多是由他一手抱大的,所以他对杜念远的关切,尤为真挚。
杜念远由他握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替他擦着眼泪道:“赵大!别没出息,这有什么好哭的,我不是好好的吗?老狐狸哪里骗得了我,我是存心跟他去,想捣捣他的蛋的。”
韦明远却过去道:“念远!你干吗偷偷离山了,差点没把朱姨急死”
杜念远噘着嘴道:“韦伯伯您就会骂我!环姊跟湄弟都跑了。”
韦明远道:“小环我已经骂过她了,还有纪湄!我见了他,非着着实实的给他一顿。”
杜念远急道:“您别打湄弟!是我不好,我把他气跑的。”
韦明远一征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杜念远道:“您跟山主离山之后,环姊跟着跑了,湄弟一天到晚愁眉不展的,我我就气他道:‘你既是舍不得环姊,为什么不找她去!’他果然在第二天就跑了,我我不放心,只好也追了出来。”
她说时泫然欲位,韦明远看着她的情景,想到杜素琼以前所说的话,不禁摇头长叹,望着杜素琼苦笑无语。
杜念远依然幽幽地道:“韦伯父,您别怪湄弟,山上数他最可怜,环姊姊不大理他,我又常气他,这次他跑了,我想起来就难过,如果再找到了他,我一定要好好对他,他打我我也不回手,骂我我也不还口”
在一旁的任共弃突然过来道:“孩子!谁要敢打你!骂你!我就要他的命。”
杜念远急得一顿脚道:“爸爸!您都披上道袍了,怎么还是六根不净,这是我的事,您别管行不行?”
任共弃一呆。韦明远一叹。
赵大与杜素琼没开口。
胡子玉也在一旁门声不响。
这一堆关系错综复杂的人,巧妙地聚头,又陷在一种巧妙的沉默中。
决斗的慎修与上官宙仍在疾走。
忽而空中又传出啪的一声脆响。
俩人又换了一招,身形又停了下来。
俩个人的头上都有了汗渍。
上官宙微喘着道:“道长以变应变,果然高明。”
慎修也喘着气道:“贫道虽勉力挽回颓势,但是起步已慢,终落施主一步。”
上官富道:“好说!好说!咱们就算扯平了,依在下之意,下一招就定胜负吧。”
慎修道:“贫道舍命相陪。”
上官宙闻言一笑,凝神提气,慎修也蓄势以待。
忽而二人都停止了动作,面露惊色!
原来二人专心战斗,对身旁之事,毫未留心,此时才发现多出了数人。
韦明远上前恭敬地一施礼道:“师兄在上,小弟韦明远叩见。”
杜素琼亦一福道:“小妹杜素琼”
慎修打量了二人一眼,朗声大笑道:“好!仙露明珠,临风玉树!不愧是我父母的传人。”
韦明远激动地道:“小弟对师兄仰慕至深,只道是仙凡路隔,想不到尚有缘一诣。”
慎修一摆手道:“来日方长,待此间事了,我们可好好地聚一聚。现在你且为我掠阵,这是我第一次出手,我不想替父母丢人。”
他到底是自幼习道之人,虽处此激情之际,犹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韦明远肃然道:“小弟遵命,静待师兄大展雄风。”
慎修淡然一笑,对上官宙道:“施主可以开始了。”
上官宙望了韦明远一眼,忽然瞥见杜念远,微惊道:“你也来了,我那倚儿呢?”
杜念远笑道:“我摆了一子疑棋,他还在苦思解法呢。”
上官宙道:“我出来时,你们已成残局,尚有何疑棋?”
杜念远道:“我在三十六天元上补了一子,够他想一辈子的。”
上官宙想了一下,惊道:“那是绝棋!你如何想出来的?”
杜念远笑道:“我也是偶然灵机一动,想到这神来之笔。”
上官宙失色道:“这是棋中千古绝着不好,一个时辰之后,他必会神殆智竭,变成白痴。道长,您如不介意,在下想暂时抽身一下,先把我那痴儿救出困境。”
慎修微似不信道:“天下有此妙着,贫道也想去见识一下。”
上官宙道:“璇玑亭离此不远,在下先走一步,道长请随后前来便了。”
说着回身推开草扉,如飞而去,
胡子玉忽然也开口道:“老夫虽然知道今日难有活路,但是闻道天下妙棋,也想死前一开眼界,列位可以容我偷生片刻吗?”
任共弃踏前厉声道:“胡老四!你休想又弄诡计脱身。”
韦明远也有同感,横身阻断他的去路道:“胡子玉,你蛇蝎为心,实在容你多活不得。”
胡子玉两手一摊,毫不在意地道:“悉听尊便,反正老夫今天已成咀上鱼肉,任人宰割,不管哪一位动手,老夫绝不反抗。”
说完闭目待死。
韦明远与任共弃对望一眼,两人居然都无法下手杀他。
韦明远豪杰心胸,实在不忍出手杀一个不抵抗的人,任共弃虽无此心,但是当着杜素琼与杜念远,一种微妙的心情迫使他也出不了手。
赵大踏前一步道:“他们都不动手,俺老赵来送你归位。”
说着举起拳头,猛然一击。
拳尚未及胡子玉之体,杜念远斜里飘身,挡下了一招道:“赵大!由他多活片刻吧。”
她的声音虽柔,却有一种无形之力,赵大应声缩手,连韦明远与任共弃也自动地退后一步。
胡子玉睁眼一笑道:“谢谢你!贤侄女!等下欣赏你妙着之后,老夫自动把头献给你。”
杜念远一笑道:“那倒无须,念在你这些日子对我还不错,所以我出头为你讲一次情,今天只要你不再捣鬼,我敢担保今天一定可以放过你。”
她委婉说完这番话,旁边之人,居然没有一个反对。
胡子玉微感意外,呆了一下道:“既是如此,老夫权为各位领路。”
说完也推开草扉,率先入内,大家跟着进了茅棚,才发现这草舍不过是一个通路,草舍正中,是一条地道入口,胡子玉下了地道,韦明远忽有所感道:“这通路会不会有鬼?”
杜念远道:“没有!胡子玉本来建议上官兄弟在这儿设机关,可是上官兄弟不答应,他们要以武功及胸中学问与韦伯伯一决上下,刚才那些炸药,还是他偷偷埋进去的。”
韦明远不作声了,率先下了地道,大家鱼贯而入,没有多久,就走出地道,眼中又是一番景象。
慎修叹道:“这地方山水怡人,奇石玲珑,看来上官兄弟倒非俗士。”
杜念远一嗤鼻道:“老兄弟还不错,就是他们的儿子太俗。”
韦明远奇道:“怎么说是他们的儿子呢?”
杜念远道:“天玻上官宙没有娶妻,二房共一子,把个饭桶当做宝贝。”
大家听她说得捉狭,都笑了起来。
走了不久,已到璇玑亭上,上官宙正为一个相貌俊秀的少年推拿着。
胡子玉对着棋枰发呆。
大家走前一看,一个个也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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